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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在地上的垃圾捡起。 就在这时,一名脸上写着悲悯的男人,穿过了垂头丧气的人群。 他先是去把那位绿色家人扶了起来,随后又关照了下巨石城朋友们的伤势,接着还看望了下那个叫阿明的少年。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清了清嗓子,看着那些受伤的家人们说道。 “家人们。” “我知道你们现在心中一定很担心,甚至于害怕和恐惧。你们担心威兰特人的态度,害怕那些帮派分子的报复……但我还是要说,应该恐惧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一只只垂着的脑袋抬了起来,还有那一只只耷拉着的肩膀。 他们不约而同地向那个男人投去了视线,一双双眼睛里有忐忑,有困惑,却也不少那一抹希望的色彩。 尤其是躺在地上的绿色家人,以及那个叫阿明的少年。 他们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男人的身份。 他叫扎伊德! 是他们的金色家人! 沐浴着那一双双敬仰的视线,扎伊德学着那个男人的模样缓缓开口,将自己的话补充完整,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再重复了一遍。 “该恐惧的是他们……是那些骑在我们脖子上的吸血鬼,和吸血鬼的走狗们,而不是已经团结起来的我们!” 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 就像一只青筋暴起的手,牢牢地抠住了那一只只瞪大的眼球,并在那其中刻上了属于自己的符号。 “……因为恐惧,苍蝇和蚊子勾结在了一起,他们不希望我们拿到本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我们靠着团结争取到的,他们就用武力去夺取。他们并不缺那点儿钱!但只有我们生活在苦难与饥饿中,才能成就他们罪恶的帝国!” “威兰特人不方便自己下场,亲手打破自己的规矩,便怂恿那些帮派分子去干他们不愿干的脏活儿……而那些暴力的手段正是他们恐惧的证明!他们试图用武力让我们屈服,试图瓦解我们的团结!那正是他们恐惧的东西!” 一双双眼睛写满了仇恨。 扎伊德看着他们的眼睛,或者说看着那一双双瞳孔中倒映的自己。 他很满意他们的表情。 也很满意自己。 那无处发泄的仇恨与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方向。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们找到了要去恨之入骨的东西! “……然而他们错了!而且错的离谱!因为我们不会投降,更不会因为几声鞭子的脆响!就折断我们的脊梁!绝不会!” 振聋聩发的声音在小巷中回,靠在冰冷墙壁上的阿明只觉得气血上涌,忍不住应了一声。 “绝不会!” 很快他发现,发出声音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无数和他一样的人。 他的眼中放出了光芒。 站在黑暗中的他并不孤单,他的身旁站满了和他一样想法的人们。 那些人正是他的家人! 看着小巷中沸腾的气氛,扎伊德的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他轻轻抬了下手,让那声音稍息了片刻,接着用那坚定不移的声音继续说道。 “没错!” “我们绝不会因为这点小小的挫折投降,敌人脸上的恐惧恰好证明了我们的正确!” “在这条洒满希望的道路上,我们会比以往更团结!” “我们,是家人!” …… 身后的小巷吵吵闹闹,那些老鼠们好像又吱吱吱的叫唤着什么。 不过应该没有打起来。 跟在皮特的旁边,一名士兵撇了撇嘴,用不情愿的语气说道。 “我们管那帮老鼠干什么?为什么不让它们继续打下去。” 皮特看了他一眼,又挪开了视线,从领口兜里摸出一根牙签叼在了嘴上。 最近他抽的烟有点儿多,正试着用这种办法戒瘾。 “……然后看着他们把港口点了吗?” 他只是个十夫长,不懂那么多大道理,长官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但最近他也有些困惑,因为越来越多的事情和他想的并不一样。 比如…… 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不是来复仇的吗? 可每当想起这件事,他的脑海中便会浮现出那张老实巴交的脸。 那个人好像叫戈温达,临死之前慌慌张张地报了一长串名字,最后还是没逃过一死。 冷静下来想想,那个胆小如蛆的家伙还真不一定杀过他的同胞。 不只是那个戈温达,还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与其说是加害者,她们倒更像是受害的那一方。 毕竟她们身上的伤痕,总不至于是威兰特人反抗的时候留下的。 每次想到这件事,他心情便是一阵烦躁,只能阻止自己继续往下去想。 跟在他身后的弟兄们却没多想,只像是听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似的,一齐笑出了声来。 “把港口点了?就那群家伙?” “哈哈,他们敢?” “我倒是希望那帮软蛋能硬一点,别一听见枪声就投降了。” 皮特没有陪他们笑,只是取下了挂在肩上的通讯器,做了简单的汇报。 “……风险已经排除,聚集人群已驱散……收到……” 他正准备将通讯挂断,频道中忽然又传来了声音。 也正是那接下来的声音,让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幸存者?!银月教派教堂?那些孩子们的父母还活着?”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处理不了那庞大的信息。 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周围的士兵们陆续收敛了笑声,看着停下脚步的队长也纷纷把脚步停了下来,交换着彼此脸上的惊讶。 银月教派的教堂他们是知道的,最先找到那群孩子的正是他们。 无论是地上的弹痕,还是那擦不完的血迹,亦或者老修女的说辞,都诉说了那些勇敢的人们最终的结局。 不夸张的说,他们对婆罗行省幸存者的痛恨,至少有一半是因为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们,以及那座教堂中的凄惨状况。 而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们,那些人其实还活着? 他们顿时被整不会了。 “……北边的哨卡是吗?我知道了!我这就带人过去!” 听完了上级的命令,皮特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回了一句之后便挂断了通讯。 看向自己的麾下们,他干净利落地说道。 “有幸存者!跟着我!” 那些士兵们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领命说道。 “是!” 第844章 野心的火焰 西帆港北侧的哨卡,黑压压的站着一片人。 一边是威兰特人士兵,一边是婆罗国的士兵,双方站在边界的两侧,中间夹着约莫两百个威兰特人平民。 那些平民正是西帆港惨案的幸存者,同时也是银月教派教堂中那些孩子们的父母。 如今天王军树倒猢狲散,绑在人们胳膊上的绷带终于没了,阿布赛克当局更是断了和南方军团高层的勾连,他们的生死已经无关乎大局,这些可怜的人们才终于敢从夏尔马伯爵的庄园中走出来。 婆罗国的士兵们一路护送他们走到了这里。 而颇为讽刺的是,这些穿着灰军服的士兵们,正是不久前胳膊上绑着绷带、四处搜罗威兰特人以及“威兰特人的走狗们”的那些家伙。 不过,过去的事情已经翻篇了。 威兰特人重新变成了威兰特大人,这些绷带兵们的表情也比以前温顺了许多,仿佛真的和过去划清了界限。 至于什么时候再对威兰特人或者废土上其他人龇牙咧嘴,那得看他们的主子接下来又是个什么说法。 阿布赛克对于停火还是存有一丝幻想的,更何况现在还没开始打呢。 看着那些“死而复生”的人们,在场的威兰特人士兵几乎全都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瞳孔中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诧异。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活着! 而这些幸存者的亲人们,更是情绪激动到眼泪夺眶而出。 一些人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努力不让哭声露出来。还有一些人则是不顾一切的越过了哨卡,激动地奔了上去。 “玛格丽!!” 看到那张憔悴到令人心碎的脸,素来坚强的亚尔曼一瞬间红了眼。 他越过了哨卡,冲到了妻子身边,一把将那轻盈的身子抱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不松开,嘴里语无伦次地碎碎念着。 “银月女神在上……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我和露比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玛格丽的眼眶同样是一片通红,不断地吸着鼻子,从那绷不住泪水的脸上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甚至反过来安慰了他。 “……我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你什么时候开始信银月女神了?” 亚尔曼语速飞快的说道。 “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之后!我向她发誓,如果你平安无事,我会为她盖十座教堂……我发誓我会用下半生去做这件事!” 看着信誓旦旦说着的丈夫,玛格丽的脸上带着一抹泪光盈盈的笑容。 或许…… 真是银月女神显灵了也说不定。 听梅尔吉奥先生说,银月女神的神迹是降临过这座教堂的,那是一位长着猫耳的少女……他决定办报纸,正是因为那位神灵的旨意。 “……那你可不能言而无信,我会替她监督你。” 松开了抱着她肩膀的手,亚尔曼捧住了那挂着泪痕的脸颊,注视着那双宝石般明亮的眼睛 “我向你保证!” 他一刻也不愿将视线躲开。 就好像眼前的一切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梦,而梦醒了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不过玛格丽并没有让他一直占有着自己,因为她的女儿也从那哨卡的下面钻了过来。 “妈妈!!” 一旁的士兵想伸手拉住她,却被长官皮特拉住了手,看着他摇了摇头。 “让她去吧……所有人都在这儿看着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 那士兵犹豫着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那雀跃着的头发。 “是……” 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对于亚尔曼来说不过十几步的事情,露比却跑了很久很久。 才刚刚跑到一半,她便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任由它掉了出来。 玛格丽张开双臂迎了上去,将自己的女儿一把抱起,五指穿过她的秀发,将那幼小的身躯紧紧抱在了怀里。 “露比!!!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忏悔,无论有着怎样的苦衷,那天晚上自己终究是骗了她,以死亡的名义不辞而别。 不过她可爱的女儿却并没有生她的气,还从那泪眼汪汪的脸上挤出了一抹坚强的笑容。 “露比……没有哭喔!”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着,但那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往下掉。甚至由于呼吸的频率太快,还没忍住的打了个嗝儿。 感受着那滑过脖颈的热泪,玛格丽一阵心疼,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嗯!我的露比……是全世界最棒的孩子……” 看着团聚的母女俩,亚尔曼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对他来说,她们才是他的天使,他的阳光,以及他的一切…… 至于什么权力、财富、亦或者阳光下的土地,都只不过是那池塘里的蜉蝣,和家人的平安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穿着灰色军装的伊舍尔走到了他的身旁,看了一眼远处严阵以待的威兰特人士兵,又看了一眼这位父亲,咧嘴笑着说道。 “恭喜你,先生,亚尔曼先生……你和你的家人终于团聚了。” “另外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一个叫远见的鹰的家伙,他希望你们之间的合作仍然有效……只不过现在他公务缠身,得过几天才能来,希望你这边能提前执行你们的计划。” “请替我转告他,我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合作,事实上那个计划已经开始了,”亚尔曼看向了那名婆罗国士兵,诚恳地继续说道,“另外……谢谢你,把我的妻子带回来。” 伊舍尔笑了笑。 “不用谢我……我可没那个本事,光是我自己活下来就够不容易了。” 不过,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心中还是挺自豪的。 虽然没能救下整座城的人,但能救下200个也不错了。 他不是觉醒者。 更不是波尔。 “……另外,也算是一句忠告,不管你们的买卖能赚多少钱,能尽早离开的话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吧。” 看向了边界线对面的那群士兵们,伊舍尔淡淡笑了笑。 “以后这么友好的日子可不多了。” 虽然他没有把话说的很直白,但亚尔曼却能听得懂这番话中深意。 这段时间南方军团在西帆港的部署他都看在眼里。 尤其是之前听了老修女的那些话,他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已经用有所察觉……这片土地上恐怕会发生比先前那场惨案更沉痛的悲剧。 “我是一名威兰特人,我不会逃避属于自己的责任,我会尽我所能去阻止那最坏的可能……” 顿了顿,亚尔曼又用真诚的语气说道。 “即便失败了……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更多的人离开这片地狱。” “很好,那就请你直接跳过那无意义的挣扎,用尽全力去做最后一件事儿吧。” 伊舍尔很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豪言壮语,看着错愕的他继续说道。 “……没有人能阻止冲向山底的火车,就像没有人能阻止已经断了线的气球。我们只能任由它冲下山底,和那坚硬的岩石撞个粉身碎骨,或者任它漂流在云端,自我放逐在宇宙。” 亚尔曼愣道。 “这是?” 伊舍尔毫不犹豫道。 “《觉醒者波尔》中的话。” “那本书有这句话吗?”亚尔曼表情古怪的说道。 在等待自己的妻子回家的这段时间里,他是看了那本书,而且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令他没想到的是,一座小小的巨石城中居然能诞生如此震撼人心的故事。 在中州大陆的西部其实也是有不少和巨石城类似的幸存者聚居地的,它们大多修建于废土纪元早期,由战建委支援建设。 不过,在过去的一个多世纪里,随着战建委的崩塌,这些聚居地大多被军团以复仇的名义从地图上抹去了。 有时他也不禁会想,如果那些聚居地还健在,还能继续给他们提供经验、知识以及其他更多的帮助,或许他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彻底的疯狂…… 看着陷入沉默的亚尔曼,伊舍尔哈哈笑了笑,粗糙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胡茬。 “没有这句话吗?那就当它是某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为这本书留下的旁批好了。” 不出意外的话。 接下来应该是属于史蒂芬老爷……哦不,属于史蒂芬老爷祖宗们的时代了。 那同样应是一段光辉的岁月,他们将在一无所有的荒野上铸成自己的墙。 《觉醒者波尔》是在那之后的故事,现在是属于《鼠族人伊舍尔》的时间。 伊舍尔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自己其实是活在《觉醒者波尔》前传里的人,而且搞不好自己就是“史蒂芬老爷”的祖先,那个活在史蒂芬老爷的祖训中的人。 可惜了。 他这辈子大概是见不到自己的偶像了,那是徘徊在他子孙头顶的幽灵,而不是他的。 不过,他并不像其他老鼠们一样悲观。 他仍然相信,真理的光芒终有一日会照耀在这片土地上。 只是等待太阳升起需要一些时间。 而所幸的是,这次入夜前的黄昏,并不如以往的那般寒冷。 想来那一天不会太远。 亚尔曼惊讶地多看了这名军官两眼,眼神渐渐的肃然起敬。 婆罗行省其实是不缺能人的。 他们一点也不逊色于河谷行省的幸存者,更不逊色于其他威兰特人。 然而心生敬意的同时,他心中也不禁困惑着,一群聪明人为何会把路越走越窄。 他们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 就在两百多名幸存者与家人拥抱团聚着的时候,负责这一带防务的罗斯千夫长在一队士兵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同为千夫长的伊舍尔盯着他,从那滔天的杀气中感到了一丝头皮发麻。 和半路出家的自己不同。 这家伙是经过血与火考验的真正的军官! 不过,伊舍尔还是从脸上挤出了一抹友好的笑容,客气地微微颔首。 而出乎了他的意料,那人居然也向他点了下头,回应了他的友好。 径直走到了夏尔马伯爵以及他的老管家萨哈度的面前。 看着战战兢兢的俩人,罗斯忽然深深的鞠了个躬。 “我谨代表我和我的部下,感谢您在危难中救下了这些人。” 夏尔马伯爵错愕地看着他,没想到威兰特人居然会向自己鞠躬。直到老管家扯了扯他的袖口,他这才猛的回过神来,慌忙着说道。 “将军,您这是干什么?!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件正常人类都会做的事情,不配受您这等大礼……请您快把头抬起来。” 罗斯并没有听他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弯着腰过去了足足一分钟,才将头抬了起来,接着神情庄重的继续说道。 “……如果两国发生交战,我可以向您发誓,我们的士兵不会进入您的庄园,即便一些胆小鬼躲了进去。” 站在一旁听着的伊舍尔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缝中带着一丝寒意,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就算双方距离开战只差最后的一声枪响,他也得把这好好先生的模样继续演下去。 这时候,罗斯又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夏尔马伯爵身后的一男一女。 其中一位正是他的侄女潘妮,此刻正带着一脸欣慰的笑容,看着那些团聚的幸存者们。 而站在她旁边的想来就是那个穿山甲了。 那个由东方军团提拔,最后又被文官集团借去的东部土著。 罗斯微微眯起了眼睛,盯着那个男人看了一会儿,接着又看向了自己的侄女,语气严肃的说道。 “潘妮,来我这边。” 听到舅舅的呼唤,潘妮正准备过去,却注意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又犹豫地停住了脚步。 “罗斯……舅舅?” “赶紧过来!现在!” 罗斯并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招呼着她过去,然而那催促的表情却让潘妮根本迈不动腿,只能求助地看向了身后的穿山甲。 从那个千夫长脸上的表情已经猜到了些什么,战地气氛组走到了潘妮的旁边,轻声说了一句。 “听你舅舅的话,快过去……记住,整件事儿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是一名战地记者。” “你的职责不是和我并肩作战,而是将你看到的东西带回去,带回凯旋城……那才是你的战争。” 潘妮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盯着他,那颤动的唇形似乎是在询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做了最正确的事情,明明救下了两百多名幸存者,却还要被当成犯人似的对待。 战地气氛组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好坏来简单定义的,甚至不是所有事情都是有标准答案的。 是非曲直只是人们心中的那杆秤,而这杆秤从来都不属于一个抽象的集体。 尤其是当这件事情牵扯到许多个集体的时候。 其实在接到班诺特的命令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有所准备了,甚至连自己脑袋上可能出现的罪名都想好了。 同一个任务能领两笔钱。 这种好事儿也未免太好过头了…… 似乎是读懂了他的眼神,潘妮的眼神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低下了头,走到了舅舅的身旁。 示意自己的亲卫将她带回聚居地休息,罗斯重新看向了那个叫穿山甲的男人。 后者同样不卑不亢地看着他,那张笑容和煦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好整以暇。 罗斯的眼神里忽然带上了几分欣赏。 “你很勇敢。” 战地气氛组谦逊地笑了笑。 “那是自然……不是我吹牛,我干过的事儿和见过的东西,说出来搞不好能吓死你们。” 罗斯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嘴角,脸上的笑容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温。 “穿山甲先生,你背叛了元帅大人。” 战地气氛组微微一笑,脸上的神色也冷了下来。 “正好相反,背叛元帅大人的是一意孤行的你们。当我们正在为终结废土纪元殚精竭虑的时候,你们却在拖我们的后腿,甚至不惜赌上无辜同胞的性命去发动一场只为了你们一己私欲的战争!” 罗斯冷笑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至少在我看来,害死那些同胞们的正是你们!因为你们的傲慢、天真以及愚蠢,才将那些无辜的人至于危险之中。” “我们不否认过去的我们确实存在过错,我正是因此而来到这里,”战地气氛组看着他,“那么你们呢?你们敢承认自己在这场混乱中扮演的角色以及犯下的罪吗?” 罗斯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便松开了。 “看来你有很多话想说,这些话你就留到军事法庭上,和审判你的法官们解释去好了。” 战地气氛组淡淡笑了笑。 “无所谓,我会一路上诉到凯旋城去。” “你可以这么做。也希望你理解,逮捕你并非是我的决定,而是古里昂将军的命令……南方军团最高指挥部已授权他在婆罗行省地区一切行动权力,”罗斯对身旁严阵以待的士兵们招了招手,随后指了下穿山甲,“把他带下去。” 看着荷枪实弹朝自己走来的士兵们,战地气氛组没有反抗,任由他们给自己戴上了手铐,不过却甩开了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我有腿,不需要你们扶。” 到底是从落霞行省和海涯行省杀出来的人,那股如血浆一般浓稠的杀意,令那些试图押着他的士兵背脊都不禁一寒。 那种感觉就好像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凶狠嗜血的异种。 见部下们纷纷看向自己,罗斯到也没有为难不愿低头的穿山甲,只是摆了下手。 “让他自己走。” 他不喜欢那帮拖后腿的文官,那些人简直是威兰特人之耻。不过他对这位年轻人的印象还不错,即便这家伙是个外族人。 这其中或许确实有着自己所不了解的隐情,以他的嗅觉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点儿。 不过他并不在乎。 他永远服从他的上级,长官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哪怕这是条走不通的路,他也会抬头挺胸地走下去…… 跟随罗斯一同抵达哨卡的士兵们很快收队了,只剩下执勤站岗的那十来个哨兵。 婆罗国那边也是一样。 那个叫伊舍尔的千夫长带走了所有人,深怕在这儿呆的太久,和军团的人擦枪走火。 看着那位穿山甲先生被带走的方向,玛格丽紧紧握住了丈夫的手,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 “那个人,还有那个姑娘……他们救了我们所有人,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同样望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亚尔曼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用安慰的语气说道。 “亲爱的,相信我,我绝不会放着他不管的……” 等回去了之后,他就联合西帆港的市民向总督府请愿,把联名的电报发去凯旋城! 他还不信了! 这么大的事儿没人管得了! “……姑且不说那些家伙龌龊的勾当,西帆港根本就不是南方军团的殖民地,南方军团的法庭无权在这里执法!” “就算要审判,也得凯旋城的法庭来审!” …… 就在获救的威兰特人幸存者们为穿山甲的遭遇感到义愤填膺的时候,西帆港的贫民窟内同样也在义愤填膺着。 不过他们义愤填膺的原因却不是因为什么穿山甲,而是港口当局对家人会的无情打压。 那毫无疑问是打压! 对于上门找茬的帮派分子——那些胳膊上纹着老鼠、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家伙,巡逻的士兵只是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放下,甚至都没有拿棍棒教训那些恶棍一下。 而对于他们这些团结起来自保的穷苦人们,那些士兵却是眼神凶恶的予以了警告,就好像他们保护自己的权益是多伤天害理的事儿一样。 果然还是扎伊德先生慧眼如炬,一针见血,那些帮派分子和威兰特人都是一伙的! 那些帮派分子仇视他们,因为不收帮费、还免费教人识字的家人会破坏了市场! 而那些威兰特人则恐惧着他们的团结,所以和那些帮派们连起了手来,给他们使绊子,说他们是联盟的奸细,然后狠狠地打压他们。 其实冷静的想想,这番看似逻辑自洽的说词里,其实是存在着许多漏洞的。 比如最简单的办法,比较一下落到兜里的第纳尔就知道了。 各个帮派从码头拿到的工钱各不相同,管理标准、抽成以及福利也不同,很难直接的进行比较,但大体上还是符合“人数与溢价成正比”这一定律的。 人数越多的劳务中介,越有和用人单位谈判的底气。 不存在说什么人越多的帮派,只是因为比较团结,拿到的溢价反而更少了。 其中不是没有看出一些端倪的聪明人,但他们大多都心照不宣地成了绿色家人,甚至更高段位的家人——也就是那些负责讲课的人。 家人会还在创业初期,有大量的职位虚位以待,只要稍微动点脑子就能干到“区代理”,那好处可比在码头扛麻袋高多了。 当大多数人还在盯着那点儿工资的时候,这些聪明人已经站在了第二层。 他们非但不会把那些蹩脚的把戏拆穿,反而会帮扎伊德完善他的理论。 譬如—— 坏到流油的威兰特人毫无底线,联合其他帮派一起打压家人会。 这样一来,“明明是干同一件活,给的第纳尔为什么比别人少”这种无聊的问题,也就能自圆其说了。 扎伊德的高明之处也正在于此。 他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专家,甚至挨了不少能人的“白眼”,但他确实把婆罗行省的幸存者看透了。 这里的聪明人最喜欢干一件事儿,那就是把别人当傻子,然后自己装糊涂。殊不知糊弄着,糊弄着,到最后连自己都信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 坐在窝棚里,欧仁帮受伤的劳工缠好了绷带,正好看见扎伊德站在门口。 那眼神似乎是有事找他。 他将绷带放回了医疗箱,跟着扎伊德一起走出了门外,站在了月光飒沓的小巷里。 跟着扎伊德走了一阵,他停下了脚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有时候我不明白你想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做那些事情。” 扎伊德轻轻叹了口气。 “我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让那些可怜的人们有个家。” 欧仁呵呵笑了笑。 “你们有很多家人,但你是我最看不懂的那个。” “哦?”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欧仁坐在了一旁的台阶上,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觉得……你们或许换一种方式比较好。我们其实并不着急你们立刻做出些什么成果,哪怕你们和李斯特那样的家伙合作,我觉得也是挺好的。” 扎伊德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了他的旁边坐下,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李斯特先生是瞧不上我们的,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傲慢的人,和您这样愿意俯下身来帮我们、引导我们的人不同。当他判断我们的风险远大于能给他带来的回报,他甚至都懒得听我解释,便将我拒之门外。” 顿了顿,他又说道。 “只有你们,你们的大门永远向我敞开,即使是卑微如尘埃的我。你们也不会放弃我,而是愿意一次又一次地给我做自我介绍的机会。” 欧仁自嘲地撇了撇嘴角。 “给人吃闭门羹,那像是李斯特会干的事儿。不过你也不用抬举我……他的成就是全联盟都有目共睹的,我不配和那样的大人物比。” “您太妄自菲薄了,”扎伊德摇了摇头,“等我们成功之后,我会给你树一座雕像,会有上亿人感谢您向我们伸出援手。” 欧仁愣了下,啼笑皆非地说道。 “那倒不用……”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不远处的黑暗中闪烁了一抹光亮。 当他定睛看去的时候,只见那火焰裹着滚滚的浓烟窜上了天空。 远处隐隐有喊声传来。 “起火了!!” “快!快救火!” 看着那突然发生的一切,欧仁整个人都愣住了,紧接着脸色狂变,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是家人会的登记处! 也就是他先前给那些受伤劳工们包扎的地方! “特么的!” 他嘴里就骂了一句,二话不说的朝着刚才来时的方向奔了回去。 看着那升腾的火焰和冲过去救火的欧仁,扎伊德也愣了一下,不过最终却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这帮鼠辈们还真是不留隔夜的仇,连一个晚上都等不了……呵呵。” 黑鼠帮的人吃了亏,肯定不会吞下这口气,一定会想办法报复回来。 这帮人之所以成不了气候,正是因为总是被四肢左右大脑,被情绪支配了思考。 如果说先前那顿毒打最多让几条街的街坊同情他们,那么这场火灾应该足够他们成为西帆港的“明星”了。 军团一定会下场。 并且一定会赶在那场席卷整个婆罗行省的大战之前,用铁血手段惩治所有不安分的人! 那些人可不是什么断案的法官,他们的行事风格一直是杀一儆百,岂止是不把家人会放在眼里,整个西帆港的帮派在他们面前都是蚂蚁。 传闻那个古里昂更是生性残暴,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而这也正中了他的下怀。 他将带着这份已经写好的投名状,前往一个更广阔的舞台。 扎伊德拍了拍裤腿上的灰,从那石阶上起了身,却走向了和欧仁先生截然相反的方向。 “萨瓦,该启程了!” 虽然有点儿对不起西帆港的幸存者们,但一切都是为了婆罗行省的未来…… 第845章 蒙冤入狱的穿山甲 “进去吧,以后这就是你的新家了。” 西帆港的监狱。 这座由花岗岩修建的堡垒,大概是西帆港港区为数不多没有经过炮火洗礼的建筑了。 而他所在的楼层,更是位于监狱的地下最深处——用来关押重刑犯的地方。 听着身后狱卒的冷嘲热讽,战地气氛组倒也懒得答理这小虾米,泰然自若地走了进去。 他左瞄瞄右瞧瞧,眼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新奇。 这牢房倒是简陋,而且简陋的真实,只有一只马桶一张床,而且马桶就紧挨着床头,吃饭的时候搞不好还得把碗搁在马桶盖上。 四面墙壁一片黢黑,连个透气的窗子都没有,少有的几个排气口也在栅栏外的天花板上。 这他妈是想把自己臭死啊…… 战地佬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不过好在这房间是个单间,不用和其他犯人挤一起。想来下令把自己关起来的那个人,也不太放心自己和其他人待得太近。 就在战地气氛组仔细端详着自己未来的新家的时候,身后的栅栏门“铛”的一声重重关上,接着又传来楼层铁门关闭的声响。 “MMP,在游戏里坐牢还行……连坐牢的体验都这么真实的吗?” 这狗光怕不是实地考察过。 战地佬感慨一声坐在了床榻上。 身为一名五好青年,他从没蹲过看守所,却没想到在游戏里却有机会体验了一把。 有一说一,这体验还蛮新奇的。 就是无聊了点儿。 就在他心中寻思着,要不挂机下线打两把游戏的时候,孤单的牢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阵脚步声。 才关上没多久的牢房大门,忽然又“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 听到有动静,战地佬顿时来了精神,起身走到了栅栏门边上往外瞧去。 只见一名背着枪的威兰特人士兵,押着黑压压一群人走了进来。 他粗略一数,被关进来的这些人得有四五十个。 战地佬有些懵逼,被威兰特人的这番操作给整不会了。 这特么是想干啥? 用枪托把最后一人赶进了监牢里,那威兰特人士兵语气冰冷地说道。 “上面的牢房满了,你们就待这里好了。” 扔下了这句话,那威兰特人便重重地关上了门,似乎一点儿不担心这些就站在走廊上的犯人们闹出事儿来。 还是说…… 他们巴不得这群人闹点动静出来? 战地佬的心中暗自警觉。 观察着这群手足无措站在监牢里的犯人们,他的视线在人群中一阵寻觅,总算挑了个看起来最老实的小伙子。 用眼神引起了那人的注意,战地佬朝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栅栏门边上,看着他好奇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儿立刻回道 “家人。” 战地佬懵了。 “家人?啥玩意儿?” 见眼前的犯人一脸困惑,那小伙子很耐心地解释说道。 “我们是家人会的,家人们成立的属于家人自己的组织……那边几个是黑鼠帮的。” 说着,他指了指走廊角落的那十几个人。 战地佬顺着他的食指看去,只见几个胳膊上纹着米老鼠的家伙站在人群角落,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确实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那你们……是咋进来的啊?” 说起进来的理由,那小伙子一脸愤恨地盯着人群角落的那十几个壮汉,压低了声音说道。 “是那些黑鼠帮的人先动的手,他们用燃烧瓶把我们的屋子给点了!我们就抄家伙打了出去……最后被威兰特人给一锅端了。” 战地佬有些懵。 “那……他们为啥点你们?” 小伙子毫不犹豫说道。 “他们恐惧我们的团结!” 战地佬:“……” 虽然对话牛头不对马嘴但他还是大致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搞了半天是帮会火拼。 那些大鼻子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八成是一看起火便带人把整条街给围了,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抓了进来。 虽然那小伙子还在义愤填膺的讲着是他们先动的手,但战地佬已经没什么兴趣了解这其中的细节,反而对这家人会产生了兴趣。 他们并不像是单纯的帮派,一般的帮派可不会组织学员上课。而他们不只是上课还对社会的生产劳动关系进行了“解构”,而这些事情在婆罗行省的其他地方是从未有过的。 比如,根据那位小伙子的说法家人们的工作由家人会给予,而家人们则由家人会养育,因此他们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反而是那些码头和威兰特人抢走了属于他们的血汗。 再比如生产是一种荣誉,而养育是一种恩赐等等。 原本作为人类社会基石的“分工协作”,被以宗教的方式重新包装成了另外一种东西。为此他们还发明了一些专有名词,只不过却并没有给出具体的计量单位以及计算方法。 比如恩赐和荣誉具体该怎么计算,多少荣誉配得上多少恩赐,无法量化统计的东西又如何放在天秤上称量,这些具体的问题被抽象的概念糊弄了过去。 当然,也不排除这些问题扎伊德是在某堂课上回答了的,只是这个小伙子学艺不精给忘了。 不过,这都不是关键,铁管步枪也是步枪,总归理论的武器是有了。而且他们不只是编纂经文,也是为自己设计了一些更现实工具的。 比如带颜色的六个等级,比如晋升体系等等……这些东西和玩家们的贡献度等级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 只不过战地佬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味。 这绿色垃圾,紫色神装,金色传奇……咋这么像从现实的某款RPG网游里抄来的? 指不定又是哪个狗东西玩“场外”,把现实里的东西“取其糟粕去其精华”传给NPC了。 那小伙子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而且越讲越精神了。 “……扎伊德还和我们说,只要整个废土上人人都是家人,废土纪元自然就结束了。事情本来很简单,但婆罗行省外面的人太贪婪。” 战地佬听得有些头疼,食指按了按眉心,试图捋清那混乱的逻辑。 “我承认你说的有些是对的,我们也觉得外面的废土客太贪婪了,总想要更多……咳,我的意思是威兰特人之外的人。所以你们都已经准备去拯救废土了吗?” 好险! 差点儿把卧底的身份暴露了! 好在那小伙子没有听出来什么端倪,或者压根儿没意识到眼前这家伙其实是“荣誉威兰特人”,只是自豪地继续说道。 “那是迟早的事情,我们终究会拯救废土上的所有人。” 战地佬:“……” 如果他对版本的理解没有问题,这个版本应该是“由已经结束自身废土的玩家们来拯救废土其他地区的幸存者们”。 婆罗行省算是中洲大陆上人最多、且地盘最大的一块废土了,他倒是想劝这家伙先救救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就很好了。 “那个家人会……了解一下?” 战地佬苦笑着说道。 “我就免了吧……我脑子不好,估计会拖你们后腿。” 那小伙子脸上露出可惜的表情,那样子反倒像是心疼起了他来。 不过,虽然战地佬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说辞,但那帮黑鼠帮的家伙却是听进去了。 不止如此,他们一个二个都被这小伙子番慷慨的陈词吸引了过来,而且越听眼睛越是闪亮。 “卧槽!” “你们这办法高啊!” “妈的!老子早就觉得黑鼠帮没前途了,那帮玩意儿说是对我们好,一个二个都想从老子身上捞钱……我干脆和你们混得了。” “也算我一个!” 西帆港的帮派大多都是那场惨案之后冒出来的,前后也就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大部分帮派的帮众自然也没什么忠诚度可言。 而且今晚事情闹得这么大,那场火几乎把半个贫民窟都给点了,不知得死多少人。 等明天天亮了,威兰特人肯定得清算他们。这个时候跳船,也是为了逃避惩罚…… 至少那些小喽啰们是这么想的。 在他们看来,自家那个黑鼠帮肯定完蛋了! 那家人会的小伙子倒是来者不拒,甚至把先前的仇恨都忘了,爽朗地笑着说道。 “没问题!以后大家都是家人了!等出去以后我带你们做登记!” 一双双眼睛火热了起来,就好像黑暗中的烛光,亮起了一抹抹希望。 战地佬刚想嘲讽一句“高个屁,不就是特么传xiao吗,换个地图连小孩子都知道是骗人的玩意儿”,却又恰巧瞅见了那群帮派分子们那炙热的眼神。 他们是真心动了。 看着围在一圈听课的众人,蹲在牢里的战地佬陷入了沉默。 好吧。 是他草率了…… …… 后来战地佬旁听的时候得知,那个讲课的小伙子叫阿明,只是个没颜色的普通家人。 也就是“白板装备”。 不过按他们那套规等过了今晚之后,混个绿色家人当当想必是没什么问题了。 如果能活着出去的话…… 听着那小伙子滔滔不绝的讲学,战地佬没忍住打起了瞌睡,熬不住准备下线了。 有几个小伙子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或者说盯着他床边上的马桶。 这玩意儿对他们来说也算个新奇的东西,毕竟其他牢房里是没有的。 “兄弟,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 “为啥你住的是单间?” “就是啊,为啥就你有单独的牢房,我们都在走廊上?” 战地佬抬起了眼皮,看着围在栅栏前的几个小年轻,呵呵笑着说道。 “我?我犯的事可比你们大多了。” 几个小年轻面面相觑,都惋惜地看着他。 “真可惜了。” 见他们又关心起自己,战地佬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想办法挺过明天吧。” 说完他便合上了眼,不再听栅栏门外的絮絮叨叨,靠在墙角“睡”过去了。 一夜无话。 战地佬下线打了会儿联盟,享受了一会儿极致的嘴臭,上线的时候发现走廊上的那批人已经被拉走了,只留下了一地屎尿的姜黄。 威兰特人没给他们准备牢房,也没准备桶,他们就直接就地解决了。 那股冲天的恶臭熏的他直皱眉头,也瞬间明白了这帮大鼻子们的险恶用心。 好家伙! 明的干不过他,就用这种下三路的招数来恶心他是吧? 战地佬愁眉苦脸地捏着鼻子,心中对威兰特人的刻板印象又加重了。 也就在这时候,监狱的门外面传来锁链的哗啦和脚步声。 随着铁门打开,拎着饭盒的潘妮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看到潘妮的时候,战地佬明显愣了下来,没想到这小妞居然会来探望自己。 而愣住的不止是他,在看到了监牢里的一片狼藉之后,潘妮的脸色瞬间一片苍白,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熏的。 “他们……竟然把你关在这种地方!” 威兰特人的荣耀呢! 这群不知羞耻的家伙! 战地佬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倒也想得开。 “一开始其实不是这样,但昨晚他们忽然拉了一批人进来。我当时就琢磨着准没好事儿,果然不出我所料……幸亏他们脱裤子的时候我睡着了,否则那画面一定够辣眼睛的。” 以那些穷人们的伙食,想拉的这么酣畅淋漓还是有些难度的。 威兰特人大概是给他们送了饭,搞不好还在饭里拌了些东西。 不过他也没有证据,只能姑且忍一手了。 看着越过那滩污秽悄悄走来的潘妮,战地佬顿了顿继续说道。 “……话说你怎么来了?” 潘妮小声地说道。 “我是来给你送饭的……怕你饿着了。” 送饭还行…… 现在外面应该是中午了,战地佬确实感觉肚子有些饿了。 不过闻着这冲天的气味儿,他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想来是看出了他脸上的难色,潘妮沉默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说道。 “……我去找我的舅舅,让他给你换个牢房!” 战地佬叹了口气说道。 “你就别为难你舅舅了,这不是他的职权能管着的事儿,抓我的是那个古里昂。” “那我就去找那个古里昂!”潘妮咬着牙说道。 “疯了吧你?”瞥了一眼这个一根筋的小妞,战地佬忍不住吐槽道,“那家伙军衔比你父亲还高,你找他有什么用。要我说你也别在这港口待着了,听我一句劝,赶紧找艘船回家,回了凯旋城以后说不定还有办法。” “在确保你已经安全之前,我哪里也不会去!”潘妮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过了片刻,她的语气忽然又缓和了下来,柔声继续说道。 “别替我担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留下来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任性,也是我父亲的意思。” 战地佬愣了一下。 “你的父亲?班诺特先生?” 看着穿山甲诧异的眼神,潘妮认真点了点头。 “没错,文官集团不会放弃你,他在凯旋城的朋友已经开始运作了,他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把你引渡到凯旋城去。” 听到这句话,战地佬脸上的表情渐渐从诧异变成了不可思议。 那个班诺特居然会保他? 惊了! 这不科学啊! “……整个港口根本没有回去的船,南方军团把港口封了。”说到这的时候,潘妮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下,“所以你就别催我回去了,就让我给你送一段时间的饭吧。” “等等,港口封了?”战地佬愣了下,火急火燎地问道,“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潘妮摇了摇头。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昨晚有人纵火,好像是帮派之间的争斗?反正现在外面正在严打,听说枪毙了不少人。” 火。 又是火。 战地佬甚至不禁想,这西帆港是不是风水出了问题,五行缺个火。 只不过和上一场火灾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闹的很大,既没有人把闹事者组织起来,也没有烧出个天王。 既然连军团都把这定性为一场帮派械斗,这场火灾搞不好真是一场意外。 想到刚才那些眼里有光的小伙子们,战地佬不禁咂了咂舌头,心中默念了几声罪过。 希望那些家伙没事。 虽然他们的脑袋不太好使,但其实人并不坏。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人,最容易听风就是雨,也最容易被人利用。 “……我总觉得西帆港不会太平,你要是能离开这里的话,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 看着还在担心自己安危的穿山甲,潘妮的脸颊愈发的红了。 说起来之前也是。 这家伙明明自己就在干最危险的事儿,却总是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反倒关心她一个外人。 “安心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赶紧趁热吃吧,别都凉了。” 说着,她将手中的饭盒递了出去,却刚好被那栅栏门的栅栏给卡住了。 潘妮的表情有些尴尬,想把饭盒翻个面,却又担心里面的东西撒出来,于是来来回回试了半天,但怎么都塞不进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最终潘妮红着脸小声说道。 “要不……我喂你?” 看着那张忽然害羞的脸,战地佬的喉结不自觉动了动。 他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也没那么酸臭了。 “嗯……谢谢。” “不,不客气……” 红着脸的潘妮匆匆打开了饭盒,勺子差点掉在了地上,好在战地佬眼疾手快抓住了。 当他把勺子还给自己的时候,潘妮才猛然意识到这家伙其实是可以隔着栅栏门自己吃的。 不过,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吭声。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小时。 看着那只干干净净的碗,和那张红的快滴出血来的俏脸,战地气氛组只感觉自己各方面意义上都饱了…… …… 也不知是碍于《凯旋报》的面子,还是碍于潘妮的老爹。 就在吃完那顿饭的第二天,战地佬忽然发现那些威兰特人士兵居然服了软,派了个鼠族人清洁工过来,把过道上的粪水全都清理干净了。 虽然牢房里的味道还是很大,但总归是比之前好太多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星期。 这些天来,潘妮一直在给他送饭,还时不时的带来了外面的消息。 一方面西帆港的严打还在持续。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背后有人运作的原因,针对各帮派的“AOE式”严打,变成了专门针对家人会的单方面群殴。 这事儿其实有些蹊跷。 按理来说,家人会再怎么也是受害者,各打五十大板还能理解,挨了所有板子就令人迷惑了。 就算奴隶主懒得和奴隶们讲道理,也不至于倒行逆施吧? 怀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想法,他把心中的疑问整理之后发到了论坛上,经过老哥们的一顿分析才解了惑。 根据某位看起来很懂的老哥点评,严打这事儿大概不是那个谷里昂将军亲自部署,估计就和往他的牢房里倒粪水一样,八成都是下面人自己拿的主意。 是下面人自己拿的主意,那处理问题的办法就灵活太多了。 也许是其他帮派向上打点了,不收帮费的家人会没钱打点,所以被拎出来当了典型。 也许是其他帮会比较好管理,而家人会又大又不好管理,留着是个隐患,所以干脆被拖出来杀肥猪了。 甚至很可能是那个家人会中有联盟的人,毕竟这帮派的名字就很搞,一听便像是某个玩家整活弄出来的。 这些原因都是有可能的,而且大概率不只是一个原因,而是许多个原因综合导致。 而这场闹剧最终的结果便是,挨了各帮派一顿排挤的家人会,紧接着又挨了军团的屠刀。 只可怜的那些无辜的人,他们没有犯任何错误,却必须承受最坏的结果…… 另一边,西帆港的严打并没有影响到生活在港口的威兰特人。 虽然军团的高层素来不把同胞的性命当一回事儿,但和西岚帝国那种把自己人当牲口却也是存在本质上区别的。 荣誉的威兰特人是受法律保护的,并依法享有最高的公民权利,甚至就连穿山甲这种“荣誉威兰特人”也是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别人说毙了就毙了,而他还能在牢里等着开庭的原因。 根据潘妮的说法,当地的威兰特人在一位名叫亚尔曼的商人的带领下,成立了西帆港市民自治会,并以自治会的名义向南方军团施压,要求他们保持克制,不主动挑起战争,以及无条件释放自己。 这背后当然有凯旋城文官集团的支持,甚至是怂恿。 然而,他们不抛弃不放弃的赤诚之心,也是无比真实的。 听到潘妮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战地佬虽然嘴上没有说太多感谢的话,但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那些幸存者是知恩图报的。 他们并没有忘记拯救过他们的自己,哪怕自己做的其实并不如其他人多,哪怕自己救下来的只有两百多个…… 也正是拜这股团结起来的力量所赐,南方军团最近倒也没有刁难他了,至少没再干“牵一群人进来随地大小便”那种缺心眼的事儿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就来到了三月份。 婆罗行省正式进入了雨季,西帆港一天得下好几场雨,期间甚至还过境了一场台风,把街上的窝棚吹得东倒西歪。 外面的严打似乎终于结束了。 挥完鞭子的南方军团又从兜里掏出了糖果,开始花钱动员那些基层组织,包括那些控制码头的帮派们,去修缮那些受损的房屋,以及清扫被垃圾掩埋的街道。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仁慈,而是因为马上战争就要爆发了。 他们需要保证交通的通畅,工厂、码头以及各项基础设施的运转,以及确保维护这些基础设施的基层力量能够为他们所用。 为此他们不介意多花一些第纳尔,反正很快他们会得到更多。 虽然外面是风起云涌,但对于蹲在地牢里的战地佬而言却并没有任何影响。 他这鬼地方别说风了,连雨声都听不到一点儿,最多下水道反潮的时候有点难熬。 不过,这些其实都是小事儿了,对他的生活并没有任何影响。 在潘妮日日夜夜的精心投喂下,战地佬甚至感觉自己都长胖了,虽然胖的并不明显。 现在他每天上线除了等着开饭之外,又多了一样做俯卧撑锻炼的活儿。 三月初的某一天。 和往常一样,战地佬正在床上运动着,这时拎着饭盒的潘妮忽然打开了牢房的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今天来的比往常要早,而且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就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战地佬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看着她问道。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潘妮语速飞快地说道。 “古里昂到西帆港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南方军团军事法庭的人!” 听到这句话,战地佬总算明白了她那副紧张的表情是为什么。 搞了半天是在担心自己。 不过,相比起心中忐忑的潘妮,他心中却是一点儿也不慌,甚至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在牢里关了整整一个月,他这身骨头都快发霉了! 开庭的日子总算到了! 第846章 一股浩瀚的力量正在成型! 西帆港港口区法院。 大理石墙壁上雕刻着象征正义的天平,巍峨的穹顶下陈列着一圈圈座椅。 审判席上坐着五名法官,年龄全都在五六十岁左右,爬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庄重,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 宽阔的陪审席上同样是座无虚席。 其中一少部分是南方军团的军官,另外的大部份人则都是西帆港本地的威兰特人市民,或者恰好路过当地的威兰特人行商。 人们对于这场审判抱有着极大的热情,甚至有人专程从永夜港或者其他殖民地赶了过来,不为了那“即将到来的三十万大军带来”的商机,就为了上法庭现场瞧瞧。 而人们之所以如此感兴趣,不仅仅是因为被告人的身份,更是因为这场审判所搬出的罪名,涉及了三项背叛——背叛了威兰特人,背叛了军团,背叛了元帅。 这么多顶大帽子扣在一个人身上,放在军团的历史上也算是极其罕见了。 尤其是这家伙还是个靠着战功晋升的“荣誉威兰特人”。 坐在陪审席上的众人更加好奇了! 据说法院光是卖陪审席的门票,就收了不少钱! 看着被带上法庭的那个人,坐在陪审席上的潘妮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手心渗出了汗水。 而在陪审席另一边的角落,一名带着军官帽的男人也坐在了旁听的位置上。 他的模样年轻,鼻梁的中段隆起,眼神刚毅冷峻,饶有兴趣地看着被带上被告席的穿山甲,像一只俯瞰着猎物的老鹰。 此人便是古里昂,婆罗行省作战区域的总指挥,南方军团的三星万夫长! 在来到西帆港之前,他听闻了不少关于这个叫穿山甲的男人的英雄事迹。 譬如以一己之力拖住了联盟进攻部队足足一个月,并杀伤联盟上千人。 譬如在河谷行省单枪匹马猎杀死爪之母,并斩下后者头颅。 再譬如在海涯行省的战绩等等。 如今这家伙又出现在了婆罗行省,并且赶在自己来这儿之前,又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古里昂不禁有些好奇。 这个螳臂挡车的家伙,这次又打算如何脱困。 就在他饶有兴趣地盯着那个叫穿山甲的男人的时候,他的旁边走来了一个人。 那人拉开椅子坐在了他的旁边,将军官帽随手搁在了桌上。 古里昂微微侧目,瞧见那张也算是出了名的脸,嘴角不禁翘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麦克伦将军?真是稀客,是什么风把婆罗行省的‘总教官’吹来了?” 由于西岚帝国在军事、经济、外交等等一系列领域令人捧腹大笑的表现,去婆罗行省当教官的麦克伦在军中的风评也受了一些牵连。 毕竟在永流河出海口蝶泳的那些婆罗人名义上都是麦克伦的学生。 哪怕他们游泳的本领和麦克伦其实没啥关系,主要是凯旋城的文官们教的,也摆脱不了他们身上有着麦克伦的烙印。 对于古里昂将军的调侃并不在意,麦克伦只是淡淡笑了笑。 “你和我的一位……友人很像。你和他一样才华横溢,风度翩翩,而且富有能力和感染力……我在你的身上看见了他的许多影子。我总是与他争论,然而一次都没赢过。” 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古里昂哈哈笑了笑,姑且算是谦逊的说道。 “谢谢你的夸奖。” 腿翘在了膝盖上,麦克伦莞尔一笑。 “不客气……不过,你不好奇他是谁吗。” 古里昂温和说道。 “那我就请教一下您这位友人的名字好了,也请下次回凯旋城的时候为我引荐一下。” 麦克伦语气同样温和的说道。 “他叫格里芬,正好和您一样,也是三星万夫长。” 听到格里芬的名字,古里昂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眼睛危险的眯起。 “你什么意思?把我比作死人?” “死人?”麦克伦微微侧目,略微错愕地看了他一眼,“格里芬将军可是接受了国葬的英雄,你是在对他表示不屑吗?” 古里昂的表情一瞬间僵住了,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嘴里,最终只憋出来一句半冷不冷的笑意。 “……呵呵,东方军团原来是靠嘴巴打仗的,是我孤陋寡闻了。” 格里芬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据说是在东方军团的远征军占尽优势的时候忽然死于中风。 失去指挥官的远征军,也正是因此被迫接受了联盟和企业提出的停火协议,遗憾地在战争即将扩大化之前停火。 《凯旋报》宣布了东方军团远征军的胜利,而最终格里芬也以将军的身份接受了光荣的国葬。 不管他如何评价格里芬本人,那份荣誉都不是他能嘲笑的。 传出去丢人的只可能是他自己。 看着吃瘪的古里昂,麦克伦淡淡笑了笑说道。 “……请不要误会,古里昂将军,我并没有和您吵架的意思。” 古里昂呵呵笑了声,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被告席。 “我听说那个穿山甲是你亲手提拔的?” 麦克伦微微点头。 “没错,落霞战争时期,他的直属上级是科尔威,两人都算是我的部下。” 听到这句话,古里昂立刻像是抓到了什么机会似的,轻轻地啧舌说道。 “啧啧,真是可惜……不过我一点儿也不意外,只能说什么样的上司带什么样的下属,看来文官集团没把他教好。” 那言语中的嘲讽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麦克伦闻言却是不怒反笑,豁达地哈哈笑了声说道。 “我也是这么觉得那群文官教不了他什么东西,让他跟着他们是屈才了……不过话虽如此,我对于能带出如此优秀部下的自己还是挺自豪的,他没有辜负我对他期望。” 优秀? 古里昂略微诧异地抬了下眉毛,侧目瞥了麦克伦一眼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觉得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翻盘?”麦克伦也侧目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古里昂将军,您好歹等赢了之后再说这句话吧。” 古里昂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角,把视线从这个嘴硬的家伙身上挪开了。 等赢了再说这句话? 笑话! 整个法庭上都是他的人,那个甚至都不是威兰特人的家伙拿什么去赢! 见古里昂没再说话,麦克伦也不再言语,只是微笑地看着不远处的法庭。 一双双视线都在那法庭的正中央聚焦,等待着那庄严的审判正式开始。 并不算冗长的开庭仪式结束,随着一声木锤的轻响,站在原告席上的诉方代表摞了摞桌上的文件,用慷慨激昂的腔调宣言道。 “穿山甲千夫长!我代表南方军团以及全体威兰特人向你发起诉讼!” “西帆港惨案历历在目,甚至就在我脚下的这片石砖上,就有威兰特人的鲜血洒在这里……三千人!超过三千人被歹徒屠戮!而这些凶手们却依然逍遥法外!甚至沐猴而冠地坐上了本属于我们盟友的王位!” “而你!被我们授予威兰特人荣耀的你却做了什么?” 公诉人看了一眼法官,看了一眼身后人头攒动的陪审席,接着又看向了站在被告席上的穿山甲,义正辞严地说道。 “当我们为威兰特人的命运而战的时候,你擅自代表凯旋城的威兰特人,去承认了一个残暴的、肮脏的、并且屠戮了威兰特人的非法政权的合法地位!” “这不仅仅是对凯旋城的背叛,更是对军团,对全体威兰特人,乃至对元帅大人的背叛!” “这是不可饶恕的罪!感谢律法的仁慈吧,我们宽恕了你的死罪!不过相对的,我们将剥夺你的荣誉、荣誉身份以及军衔,并判处你无限期的监禁。” “你将在没有窗户的监牢中忏悔,看着自己绥靖带来的恶果在正义的火焰中灰飞烟灭,并在黑暗中懊悔着度过余生……这将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诉方代表说完之后,还朝着这个“荣誉威兰特人”挑衅的抬了抬眉毛。 不过,战地气氛组并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站在庭上的法官,等待着自己的回合。 法官并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个原告,只是轻轻敲了敲木槌。 “肃静!裁定刑责是我的责任,原告方只需要陈述被告方的犯罪事实。”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站在原告席上的公诉人笑了笑解释。 “抱歉,是我情绪太激动了……请理解我身为一名威兰特人,对叛徒的愤怒。” “那也请你理解法庭的庄严。” 虽然审判的结果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主法官还是这么说了一句,并接着看向了那个叫穿山甲的男人,走流程地说道。 “……那么,就如诉方的陈述,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战地气氛组原本是不太想做多余的辩护的。 一来是他知道这没什么用。 法官和原告都是古里昂将军的人,他们想怎么判就怎么判,无非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儿。 二来是他确实也不是很擅长嘴炮,也根本不懂军团的法律,说的太多反而容易犯错。 一句不认罪然后闭上嘴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到不了凯旋城的法庭上,他说再多的话也是浪费时间,无非是招来一番羞辱。 就比如此刻这座法院甚至都没有替他安排一名辩护律师。 不过就在他打算糊弄一下把这段剧情“skip”的时候,却从那陪审席上瞥见了一张担心的脸…… 算了。 复活三天也难得等,而且让别人来决定他的生死也不是他的风格。 战地气氛组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努力一把,于是在酝酿了片刻情绪之后,抬头看向了法官,语气平静地说道。 “法官先生,我没有任何话想说。” 主法官愣住了。 坐在审判席上的另外四名法官也是一样,交换着诧异的视线。 远处的陪审席上一片交头接耳的声音,似乎都没想到他竟然连辩解都懒得做一下。 潘妮更是惊讶地瞪着眼睛,恨不得翻过围栏冲上去摇醒他。 罗斯千夫长微微眯起了眼睛,忽然有点看不透这个男人了。 古里昂将军则是向麦克伦将军投去了胜利的视线,把想说的话都写在了眼睛里。 至于麦克伦,则是无动于衷,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那个一脸平静的家伙。 能够单枪匹马深入险境,说服阿布赛克跳反,这家伙绝非等闲之辈。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这家伙拎着死爪之母的脑袋回来的时候,可也是这副表情。 站在原告席上的公诉人与古里昂将军一样,脸上已经露出胜利的表情。 “看来被告已经无话可说,我想我们可以做出判决了。” 主法官定了定神,盯着站在被告席上的战地气氛组说道。 “你这是认罪的意思吗?” 战地佬不卑不亢地说道。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顿了顿,他又说道。 “只是,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义务,需要向一群‘只为一己私欲、便将同胞性命当成筹码的家伙’去解释什么。” “该站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他们!” 他并未说出那家伙的名字,不过言下所指却很明了——无非是坐在陪审席上,等待着他做出解释的那些人。 至少是其中的部分人!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陪审席上顿时一片哗然。 南方军团的军官们纷纷炸了毛似的,接二连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们大多是十夫长或者百夫长,也有一些士官或者士兵。 他们不但年轻,而且血气方刚。 面对那赤果果的挑衅,他们毫不客气的当场骂了回去……而这也算是威兰特人的传统之一了。 “你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为一己私欲将同胞性命当成筹码!” “将同胞性命弃之不顾的不正是你们这群文官吗!” “文官的走狗!呸!” “懦弱无能的玩意儿!” “判他死刑!” “肃静!肃静!” 主法官用力敲着手中的木槌,示意陪审席上的人安静。 战地佬却像没事儿人一样站在被告席上,沐浴着一旁公诉人诧异的视线,对身后的怒火滔天充耳不闻。 等到法庭终于安静下来,主法官恼怒地盯着穿山甲说道。 “穿山甲千夫长,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本法庭在审判的时候会酌情参考陪审席的意见,你在庭上提出的所有无关指控,都只会加重自己的罪行。” “无关的指控!” 战地佬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位主法官,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接着又转身面向了陪审席,那原本淡定的表情此刻离奇的愤怒。 “当我孤身一人深入天王军腹地寻找真相的时候,你们这些站起来的人在做什么?和手无寸铁的平民交火?” 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一时压下了那满场的嘈杂。 众人寂静无声,一双双眼睛死死的瞪着他。 “两百个人!” 战地气氛组竖起了两根手指,一根食指一根中指。 那一刻,他仿佛真正的威兰特人,高傲的仰起了他的头颅和鼻梁。 “两百个平民……他们在叛军的土地上担惊受怕,不敢发出声音,并且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而你们做了什么?替死去的三千人复仇?你们明明知道真正杀死他们的人在哪里,但你们却按兵不动!” 站在一旁的公诉人听不下去,咳嗽了一声想要插嘴。 “我得插一句嘴……并不是南方军团没有作为,而是因为那场浩劫的幸存者隐瞒了部分真相,我们并不知道还有人活着——” “你给我闭嘴!” 战地佬突然吼了一声,那凶狠的眼神令公诉人一愣,脚底像生了根似的,腿肚子轻轻颤动。 那眼神就如一头凶狠的野兽,嗜血的气息令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动摇的眼神中写着一丝惶恐。 和在法庭上搬弄嘴皮子的他不同。 这家伙是真正的士兵,是从那尸山骨海中爬出来的厉鬼! “……我没让你说话,法官也没有让你插嘴,就请你把你的嘴闭上,现在是我的发言时间。”战地佬忽然放轻了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肩膀上的压力骤然一松,那公诉人紧张地点了点头,然而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被牵着鼻子走了,随即恼火的瞪着他。 战地佬却不再看他,再一次面向了那座无虚席的陪审席。 不过,这次他看向的却不是那些起立的士兵和军官。 他看向了亚尔曼,也看向了他的妻子玛格丽,还看向了许许多多和那对夫妻一样的人,以及他们的孩子。 “看见了吗?就和我身旁这位公诉人一样,一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的平民,我只用盯着他看一眼,就能让他这腿肚子像挂钟一样抖,忍不住对我下跪。” “我告诉你们,这就是力量!即使是一个渺小如我的人,也轻松掌握着的力量。而我仅仅只是一名千夫长,最多再加上一个觉醒者的身份。” “在这股不受控制的力量面前,就算是再耀眼的真相也只能沉默,而我并不认为被迫屈从的沉默是一种罪……这更像是一种耻辱!” “而且,是你们的耻辱!”战地气氛组指向了那些起立的军官。 一些人在刚才的时候已经忍不住坐了下去,但仍然有不少人站着。 “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对元帅永远忠诚,对军团永远忠诚,对威兰特人永远忠诚,却让自己的同胞恐惧着你们,再让更多的人恐惧着你们的同胞,并利用着他们的恐惧攫取着你们自己的利益……我说的有错吗?这就是最真实的你们!” “西帆港燃起了两把火,一把火是一群自称无组织的暴徒们点的,另一把火是一群有组织的暴徒们点的……为什么反而是第一把火烧出了天王军?” “天王军的武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装备出现在他们的手里?到底是谁在向他们输送补给!” “还有为什么!为什么那两百个人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你们却宁可在当地屠杀平民,也不肯向前踏进一步!” “是,你们是不知道他们在夏尔马伯爵的庄园里,就像公诉人说的那样,但你们的腿和眼睛还有手是用来干什么的?是摆设吗!” “为什么我都能找到他们?而你们却找不到!你们除了把更多的火药送到西帆港,真的有去做过这件事吗!” “你们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回答我!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那愤怒的声音就像海啸,一圈圈地扩散,无所畏惧地撞向了那群怒视着他的军官。 虽然那些站在陪审席上的军官仍然是面无表情的表情,但是坐在他们旁边的人们眼神却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玛格丽忍不住捂住了嘴,眼中泛着激动的泪光,将额头帖在了丈夫的肩膀上。 终于有人说出了那天夜里她心中的恐惧。 也终于有人将她的孩子所曾面临过的恐惧说了出来。 在确定自己已经不再重要之前,他们甚至都不敢从那座庄园里走出来,告诉自己的孩子们,自己其实还活着。 那正是因为恐惧。 她不想因为不明不白的理由而死去,将所有的真相带进坟墓里。 哪怕她看到的只是个模糊的影子,甚至称不上什么证据…… 亚尔曼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妻子,用坚定的眼神支持着站在被告席上的那人继续说下去。 一双双眼神汇聚成了溪流,而一条条溪流最终汇成了江河。 一股浩瀚的力量正在成型! 那正是曾经支撑着威兰特人,令他们挣脱身上枷锁的力量! 潘妮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甚至忍不住为他喝彩。 威兰特人是有自己的脊梁的。 他们并不是那种没有自己立场的软骨头。 真理的剑此刻就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她能感受到那现场沸腾的情绪和气氛,正让那些躲藏在阴沟里的蛆虫羞愧地藏住自己的额头,挪开自己的瞳孔。 那些肮脏的玩意儿可不敢回答这些问题。 他们甚至不敢承认问题存在,只敢在风浪过去之后说些稀碎的话,或者顾左右而言他。 站在原告席上的公诉人满头大汗,试图通过整理手中的文件来分散注意。 他能说什么呢? 这家伙掌握的证据搞不好比他手中的几张纸劲爆多了! 他已经不敢再面向那人山人海的陪审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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