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纯百 1v1]_第272章

碎珀小说> 呢喃[纯百 1v1] > 第272章

第272章

上，楚光直入正题地开口道。 “我听我的助手说，关于那艘失踪的科研船以及它当时在亚文特城进行的未经授权的调查活动……你们有更多的信息想要向我们补充？” 听着那略微带刺的话，齐柳倒也没有隐瞒，而是干脆的承认了下来。 “是的，不过还请您相信，我们不是出于恶意才隐瞒的相关线索。”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支全息电脑笔放在会议桌上，轻轻地向前推了出来。看着那只滑到会议桌中央的全息电脑笔，楚光的眉毛微微抬了下，随后看向一旁的工作人员。后者心领神会的走到会议桌旁，替楚光将全息电脑笔取了过来，随后退出了会议室外。楚光伸手在电脑笔上按了一下，淡蓝色的全息光束很快在会议桌上展开。呈现在全息光束中的是一份文件，里面包括了对提尔在决战中使用的那件生物兵器的评估分析以及鉴定结论。不过也许是因为数据遗失的缘故，报告中的内容通篇都是定性分析，缺乏了定量分析的部分。将文件从头看到了尾，楚光扬起的眉毛不禁带上了一丝感兴趣的神采。 “盖亚之种？” “或者说，类盖亚生命体，”注视着楚光的脸上的表情，齐柳语气严肃地说道，“这是我们对提尔使用的生物兵器的称呼……您应该已经意识到了，那是和变种黏菌母巢像而不同的东西。” “是的。” 楚光点了点头，食指在空中轻轻划了下，关掉了面前的全息屏幕。 “不过在我们看来变种黏菌的母巢显然更具威胁一些，提尔的小把戏还差了些意思……当然，或许你们能向我们提供一些不同的见解？” “我正是为此而来到这里，”齐柳微微颔首，摆出严肃的表情继续说道，“会产生这样的误解是因为你们缺乏对盖亚的了解，仅从强弱来区分它们的威胁程度是有悖科学准则的。当然……封锁了这部分消息的我们对此也负有一定的责任。”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那或许是歉意。楚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位学院调查司司长，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后者停顿片刻之后继续说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比废土纪元乃至三年战争更久远……当抵达南门二的殖民者意识到他们脚下的行星是一颗‘活着的星球’的时候，殖民地的研究人员对盖亚进行了深入的调查。而调查的结果也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我们从未见过的蜂巢式文明。” “而根据殖民地寄回来的研究报告显示，那是一个停滞的社会，无论它们是从更高等的文明跌落到现在的位置，还是从低等文明缓慢攀爬到了如今的高度，它们在事实上已经失去了向上螺旋或者向下螺旋的能力。” 楚光点了点头。 “联盟社科院有类似的报告。” 齐柳说道。 “我看过，那篇报告写的不错，即使是以学院的标准来说也是如此。” 楚光笑了笑说。 “哈哈，谢谢夸奖。” “不存在夸奖，这是事实，”齐柳严肃地看着楚光，继续说道，“虽然盖亚已经失去了继续进行社会演化的动力，但祂的存在依然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启示。受到那篇报告以及相关研究的启发，人联在生物学、航天物理以及社会学领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技术爆炸，包括你们正在使用的心灵干涉技术就是那个时期的产物。” 楚光听说过这个事。清泉市东郊的401号避难所的管理者日志中有提到，心灵干涉技术最初是为了替代驱赶异星生物的次声波围栏而被立项研究。这项技术意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原本无法交流的人类与盖亚之间建立了沟通的桥梁。目前联盟不少玩家也是借助这套设备与小羽的子实体们进行沟通的。当然，这项技术在当时也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比如被某不良公司用来带货促销，因此受到了科学道德委员会的审查。看着陷入回忆的楚光，齐柳继续说道。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文明与文明的交流也是如此。我们从盖亚身上学到了很多我们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而盖亚对于我们所展现的复杂社会形态与个体意识也展现出了极大的震撼。毕竟在我们踏上那片土地之前，祂一直都是自己和自己玩，只有偶尔会有陨石从天上落下来，带来几个祂没见过、也不怎么有趣的小生命。” “无论盖亚文明是出于什么理由抛弃了原有的社会形态与可能存在的个体意识，祂确实不记得突变临界点之前——也就是你们联盟社科院那份报告中提到的‘大爆炸’之前的事情了。” “而我们的诞生让祂看到了宇宙中的另外一种可能性——祂开始思考如果自己有‘孩子’的话，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如果自己有父母，自己的父母又是什么样子。” 楚光若有所思的说道。 “祂对我们的传承方式产生了兴趣。” 齐柳缓缓点了下头。 “这在当时的学术界存在争议。一部分人认为帮助祂了解人类的社会可以促进我们彼此之间的交流，推动社会的进步，说不准还能让祂成为人类忠实的朋友。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唤醒一只史前巨人是一件危险的事情，祂的寿命可能比人类存在的历史还要长，我们可能会被祂吃掉。” 楚光点了点头。 “这确实值得担忧。” 事实上，祂的孩子们已经吃了不少人了，光是清泉市就有不少。而小羽之所以能融入联盟的社会，其实更多的也是废土客们对现实环境的妥协—— 完全消灭掉变种黏菌已经不现实了，战建委爆炸了黏菌都没爆炸。那些小家伙和异种们一样已经成为了生态圈的一部分，与其去发动一场看不到结果的战争，不如想想怎么加以控制和变废为宝。齐柳继续说道。 “一方面保守派的学者通过科学道德委员会完善立法，试图扼制各领域出现的技术失控。然而另一部分激进派的学者……或者用你们的说法就是左派学者，则向祂伸出了援手，通过人类从祂身上学习到的技术，帮祂克隆了祂的孩子。” 楚光苦笑着说道。 “这……还真是个大胆的想法。” 相比之下，联盟的激进派简直太保守了，最多只是对婆罗人同情心泛滥了点，饭都喂嘴里了还担心他们不会嚼。齐柳点了下头。 “确实，即便是在当时那个风气开放，能够容忍通过基因技术修改性别以及和仿生人结婚的社会，给盖亚生孩子也太过前卫了……那毕竟是另一个物种。” “且不说实验可能产生的不可控风险，那场实验本身也存在着不小的道德争议。由于盖亚本身是不具备分裂出第二人格的能力的，因此他们不得不使用一名具有完整心智的人类志愿者作为心智的提供者……即便这位志愿者是自愿献身。” 等等—— 这事儿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楚光表情忽然有些微妙，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落羽。不过那件事情阴差阳错的成分居多，仔细较真起来还是有些差别的。齐柳倒是没有注意到楚光脸上表情的微妙，只是严肃的继续说道。 “虽然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们疯了，但好巧不巧的是……由于盖亚积极配合的缘故，这像在所有人看来都和疯了没什么区别的实验，最终居然意外地取得了成功。” “就这样，一个拥有人联公民身份的盖亚诞生了，那是一个完全由意识决定形态的新型生命体。用性别，年龄，肤色来定义它都是肤浅的，它只要想飞就能长出翅，想在水下遨游就能长出腮……只要环境中有足够的营养。” “一些人为此欢呼，认为如果将这项技术应用于行星改造领域，将可以为人类提供更多可宜居星球，还有一些人则表示紧张，人类将不再是人类，而是成为神话中的怪物。” “但不管怎么说，这项技术已经被发明出来了……我们在完成自己的丰碑‘完形生命体’之前，先一步完成了别人的丰碑——‘无定形生命体’。这是进化树上的另一条可能性，哲学上来讲便是——我既是祂，祂既是全。” 楚光的脸上浮起了一丝错愕。 “……这就是盖亚之种？” 他的老白一斧子干掉的BOSS，竟然是这么牛逼的玩意儿？！齐柳目光严肃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一个控制欲极强的战争疯子变成了满身都是触手的怪物，他不再需要飞机大炮和坦克。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任由他吞掉整个巴托娅行省，他自己就能成为一支军队……不过所幸的是，直到你们将他逼上绝路，他才放弃最后的底线。而你们处理的也很及时，没给他们留下任何机会。” 楚光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 “……我觉得可能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手上的技术到底是什么，启蒙会没道理向他们完全交底。” “启蒙会……”齐柳不知为何笑了笑，摇着头说道，“那种上不得台面的KB分子能知道什么，它们最多也就配当个棋子。” 楚光微微皱起眉头。 “……你是说，操纵这一切的是‘天人’？” 寄宿在拉格朗日点星港的远征军后裔…… 疑似接收了火炬教会余孽的天外势力。所以说是这帮人给了提尔最后那件超级武器？！通过启蒙会的手…… 看着陷入沉思的楚光，齐柳缓缓点了下头，代表学院坦白了他们从未透露过的秘密。 “天人。” “他们是唯一同时掌握有人联的技术资料以及殖民地的技术资料的存在……也是唯一掌握‘盖亚之种’的幸存者势力。” “如果现在的他们，还能被称之为幸存者的话。” 第972章深空中的暗流会议室内的空气安静了许多分钟。消化着那庞大的信息量，坐在会议桌前的楚光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他的食指搭在眉心上按了按，捋清了思路开口。 “所以……天人通过启蒙会向南方军团伸出了援手，给他们提供了包括‘死剂’、‘盖亚之种’在内的一系列王牌？” “是的，”齐柳点了下头，认真说道，“是不是王牌姑且不论，但我们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那不是南方军团拥有的技术。” 楚光无法理解的看着他。 “我不明白，他们的动机是什么……或者说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要把这张牌给提尔？除非—— 他们并不希望废土纪元结束。或者说，他们希望废土纪元彻底进入末日纪元，将加速进行到底。只有这两种解释了。他想不出第三种解释了。齐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天人之所以称之为天人，是因为他们并不认同我们是他们的同胞，或者说……飞升到另一个维度的他们已经和我们划清了界限。” “当然，我这里说的维度并不是空间意义上的维度，而是存在意义上的。” 楚光捏了捏眉心。 “有更直接一点的说法吗？” 齐柳直入正题道。 “你听说过思维上传吗？” 楚光立刻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101号避难所的那种东西？” 事实上不只是101号避难所，火炬教会也通过类似于分布式计算的方法，将思维分散保存在仿生学芯片里，从而在架空的“天国”中建设地上的“天国”。也就是说…… 天人也是一样？难怪火炬教会直接跑去了那里！楚光心中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坐在他对面的齐柳点了点头，沉声说道。 “为了完成对五光年之外殖民地的远征，远征军中的许多人很久以前就放弃了自己的肉体。” “我们很难用人类的思维分析他们的想法，但经过我们常年累月的观察还是获取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他们不是我们的同胞，这里也不是他们的家园。” “他们的同胞和他们的家园存在于他们的记忆中，他们想回到属于人联的时代，或者说回到那个无限繁荣的纪元。” “哪怕这在我们看来是不可能的，时间只可能前进，不可能倒退。” 楚光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他们打算将这颗星球毁掉？” 齐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难道没有困惑过，既然我们掌握着重力井技术，为什么不在废土纪元早期就用重力井把外层空间的垃圾弄下来么？” 楚光的瞳孔微微收缩。 “难道……” 齐柳点了下头。 “我们尝试过一切能尝试的办法，自然也包括部署重力井甚至时至今日大裂谷还保有一台重力井的原型。然而遗憾的是当我们驱动引力子试图让这颗星球的重力场塌陷的时候，一个不逊色于我们的力量干扰了我们对重力的干涉，并且这股力量就在距离我们不远的拉格朗日点。”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但如果当时我们成功让那些垃圾掉下来的话，仅靠那些放射尘是不足以让寒冬持续半个世纪之久的。” 楚光的喉结动了动。 “他们想把这颗星球上的人都杀死？” “至少消灭掉大部分，或者让活下来的人倒退到封建王朝乃至石器时代，甚至是干脆成为动物，”齐柳用平缓的语气说道，“当然，他们并不认为这是种族灭绝，而是‘重来’。” 楚光：“……这岂不是和启蒙会一样了？” 齐柳点头说道。 “所以他们和启蒙会合得来，和提尔也能凑合，你现在还意外那些天人为什么把‘盖亚之种’这张牌给提尔吗？” “我并不意外，只是感慨。”楚光叹了口气说道，“他们明明能用这些技术干点儿人事……” 不过必须承认的是，他们站的位置确实比启蒙会高太多了。而且他们对清洗的认识也更加深刻，甚至连保存有一部分旧时代火种的避难所居民都不要了。齐柳摇了摇头说道。 “他们都已经不是人了，你再纠结这个也没有任何意义。” 顿了顿，他将话题又引回了关于“盖亚之种”的问题上。 “你们对小羽的研究其实很有意义，而且正在逐渐走上正轨。我们不希望你们误入歧途，所以隐瞒了关于‘盖亚之种’的事情。” “毕竟那项技术给旧时代的我们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至少在我们看来，重新开始的你们明明可以走向更好的未来。” “但事实证明，这次是我们肤浅了。有些东西确实不适合放在小孩子的手上把玩，但有些东西就算隐瞒也是没有用的，你们总会用自己的办法发现了藏在历史背后的隐秘，就像我们曾经孜孜不倦地探索着未来一样。” “你们的小羽，还是南方军团的提尔……事实上就是类盖亚生命体，而后者极有可能就是通过‘盖亚之种’诞生的。该发生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结论博士说时间已经到了，我们的首席技术官也是这么认为。” “或许从今往后，我们应该更诚实地面对那段我们共同经历过的过往。” 楚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我们需要的是实质性的帮助，不是口头上的安慰。” 他本以为学院会三缄其口地推诿，却没想这位调查司司长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屏住了呼吸。 “我正是为此而来。” “从现在开始，我们会向你们开放包括反重力技术在内，所有我们关于引力子的研究——” “那些无论是你们，还是企业和军团都曾掌握着，但却未曾真正拥有过的技术。” “至于那个科研船，你们找到之后就别拆了，没有意义的。” …… 深邃幽暗的深空。一艘残破的星舰寂静的悬停在轨道上，旁边飘散着大小不一的碎片和一具具全防护式的宇航服，与周围支离破碎的残骸融为一体，共同形成了一片人造的小行星带。这里是同步轨道，距离赤道3.6万公里。同时也是这片蔚蓝色废土上最偏远、且几乎不会有拾荒者问津的边陲。由于远离氧化环境，岁月并没有在这些旧时代的废墟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人联空天部队臂章和徽章依旧清晰可见。不过那些旧日的辉煌早已蒙上尘埃，就和那琳琅满目的废墟一样早已不值一提。然而今天和往常却不一样，一艘银白色的飞船从远处缓缓靠近了过来，揭开了那棺材的一角…… 科研船驾驶舱。面无表情的男人安静的注视着前方，瞳孔上倒映着一颗颗淡蓝色的光点。看着越来越近的坐标参数，他打开了通讯模块用沉着的声音说道。 “……这里是罗一，我已靠近坐标位置，即将进入通讯障碍区域。” 长久的停顿之后，混着电流杂音的回复从遥远的深空传来。 “收到，继续前进。” “是。” 没有过多的交流，男人伸手关掉了通讯模块，彻底进入了无线电静默状态，接着打开等离子引擎的节流阀，推动着科研船向前加速。淡蓝色的羽流喷射，推动着科研船靠近了近在咫尺的那片绵密的“人造小行星带”。肆虐的金属风暴越来越密集，那一颗颗或大或小的金属碎片残骸以恐怖的速度，运行在规则或不规则的轨道上。它们互相碰撞，在真空中分裂成更小的碎片，亦或者释放逸散的电火花。若不经保护进入这片领域，就算是泰坦也得被打成筛子！然而当那艘科研船驶入这片区域的时候，意外的事情却是发生了！只见那原本横冲直撞着的一颗颗碎片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纷纷偏离了原先的轨道，主动向一旁避让！那奇迹般的一幕就好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护在了科研船的周围，替它推开了那些致命的轨道垃圾和飞行器残骸！那并不是什么超自然的力量，而是偏导护盾在发挥作用。当然，使用这份力量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就在那飞驰的碎片被弹开的同时，护盾电容器上的能源也在飞速的消耗！能量槽正在飞速的消耗！虽然反应堆的能源源源不断的涌向护盾电容，但依旧赶不上那消耗的速度！男人瞥了全息界面一眼，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波澜。他似乎压根就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也似乎对于渡过这片危险的“水域”胸有成竹。事实也确实如此。当护盾的电容残余量逼近3%的时候，科研船堪堪停在了那艘残破的星舰旁边。也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撞在偏导护盾上的碎片数量骤然衰减，不断跳动着的红色警报灯也陡然间翻绿！从反应堆涌入护盾电容器的能源渐渐的补上了能量槽的亏空，男人伸手点在了全息屏幕上，锁定了相对安全的接入点，将等离子体引擎切换到了断点喷射模式，由导航系统自主设计着陆路线。危机解除。缓缓靠向接入点的科研船就像冲破风暴驶入港湾的独木舟，稳稳当当地靠向了迎接它的码头。接入点锁定。科研船成功“下锚”。 “我已成功着陆。” 已经关闭通讯模块的他并没有选择向拉格朗日点的空间站报喜，只是如此默念了一句，随后便解除了身上的安全带，离开座椅飘去了缓冲舱。内侧的闸门缓缓开启，几具早已冰冷的尸体正安静地悬浮在缓冲舱内。男人没有多看那些尸体一眼，也没有去管悬浮在面前的安全提醒，只是将喷气背包背在了身上，随后便伸手拨开了墙壁上的保险罩，一拳捶在了那红色的按钮上。 “呜——！” 红色的警报灯亮起，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厚重的外侧舱门缓缓开启。缓冲舱内的空气一瞬间被抽空，悬浮在舱内的一具具尸体就像被绳子拽住的似的，瞬间便被吹去了缓冲舱的外面。包括站在舱内的男人也是一样。只不过他是主动跟着那股气流飘出舱外的，并且在离开舱门的一瞬间将手搭在了舱门的边上，借力一个翻身便调转的方向。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如预编好的程序一般流畅。站在科研船顶部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目送那一具具尸体被深邃的黑暗吞没，随后便漠然地看向了前方那座巍峨的星舰残骸。站在近处瞻仰这座巨物所感受到的震撼，远比站在远处眺望时更加的深入人心。字样印在装甲的外壳上仍然清晰可见，并没有因为时间而褪色。和那个无限繁荣的纪元相比，挣扎在废土上的人们渺小的就如同蟑螂。以巨人腐烂的躯体为营养，苟活在黑暗中，那可不就是蟑螂吗？不过—— 这一切就快结束了。男人驻足欣赏了一会儿这座宏伟的丰碑，随后便按下了握在手上的按钮。 “嘶——” 喷气背包喷出一串白雾，推着他飘向了那近在咫尺的入口。让你们久等了。战友们。 …… 曙光城。菱湖湿地公园的北街，坐在拉面摊等早餐的楚光正翻着手中的报纸，没想到揭开第一页就是一张大大的蟑螂，顿时又一脸“老人、地铁、手机”的表情将报纸合上了。坐在他对面的是联盟的外长程言。看到楚光脸上的表情，程言知道他肯定是看到了哪篇新闻，于是打趣了一句说道。 “婆罗行省没有傻子，金加仑港尤其是。我之前去过那里，那里的人给我的感觉就是，即使是走街串巷的报童脑袋里都装着一万个发财的点子。” 楚光摇了摇头，从桌上的竹筒里抽了两支筷子用纸巾擦了擦。 “傻子坏不到哪去，怕就怕聪明过头的人干蠢事儿。” 自从那天他与学院调查司司长会面之后已经过去数日，这段时间联盟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实在没有新闻可报的《幸存者日报》又把天都的那点儿破事放在了头条上。也许是因为多莉带了一些人前往大荒漠和巴托亚行省发展的缘故，最近曙光城编辑部的水平又又又下降了不少，这照片也不好好挑一下，用的居然是清泉市里的变异蟑螂。婆罗行省哪有这么大的玩意儿？不过《幸存者日报》毕竟不是联盟官方机构，他也不好一次又一次的去那串门了。上次他去的时候，都快给那社长急哭了。就在他将纸巾扔进纸篓里的时候，端着拉面的小伙子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拉面来咯！二位慢用！” “谢谢，”程言朝那个精神十足的小伙子笑着点了下头，随后看向已经开始吃面的楚光，试探着问道，“您真不打算管管？” 管管…… 又是这个词。楚光实在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塞了颗蒜丢进面汤，一句话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会造成生态缺位。” 听到这句话，程言便没再多问了，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 “那战俘呢？天都和猛犸国都提出希望我们将古里昂交给他们，虽然他们之间存在矛盾……但名义上他们都是我们的盟友。” “古里昂？”楚光皱了下眉头，“那家伙不是在西帆港吗？” 程言苦笑了一声说道。 “一开始确实在那里，但不知道是扎伊德得罪了东帝国的皇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东帝国的人把古里昂塞到金加仑港去了……只把阿克巴留给了他们。” 这个滑头…… 楚光呵呵笑着摇了摇头，一眼就看穿了萨伦的小聪明。这家伙又想玩借刀杀人的点子，而这次是想借联盟的手敲打自己的傀儡。阿布赛克已经被委员会免职，天都虽然名义上还是联盟的盟友，但和曙光城其实已经貌合神离。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家人会是东帝国的傀儡，包括家人会自己也是这么定位的。然而扎伊德这个人可不老实，既想要东帝国的好处，又想东食西宿的继续要联盟的好处。天都的联合会都快成一具尸体了，还被他缝在委员会的椅子上就是最好的证据。萨伦知道自己能看得出来这点，绝不可能抛弃猛犸国的盟友，把古里昂给天都，所以很爽快地把刀递了过来。而自己如果真把古里昂这把刀递给猛犸国，敲打婆罗国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扎伊德再怎么厚着脸皮也知道自己既要又要是不可能了。至于自己把古里昂杀了，对东帝国来说也没什么损失。萨伦是威兰特人，但更是政治动物，最多看在面子的份上爱惜一下自己的羽毛，倒不至于像那些“威左们”一样发自内心地绝不抛弃每一个同胞。楚光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不过还是把这个问题抛给了程言。 “你是联盟的外长，你的意见呢？古里昂只有一个，给谁比较好？” 程言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我听闻婆罗国‘铁将’格罗夫手下80万大军中有不少南方军团的旧部，更有大量南方军团的武器，其中一些是他们从东帝国手上接手的，还有一些是北风行动中的俘虏。” 楚光：“所以？” 程言瞳孔微微闪烁。 “目前格罗夫正在北边与猛犸国对峙，如果将古里昂交给天都，猛犸国可能就危险了。” 能挡住古里昂的拉西已经死了。目前猛犸国的统领是拉西的冲锋队队长沙瓦，此人虽然颇有能力，也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但毕竟是干内务出身，算不上帅才。格罗夫虽然在南线捡了便宜，但从北风行动能看得出来这人也是有些真本事的，否则也不会被南方军团印在扑克牌上。 “你的意思是把古里昂杀了？”楚光不想听他绕圈子，便随口问了句。古里昂这个角色大概相当于格里芬，只是个战区总指挥而已，他该不该死的是婆罗人自己的事情，联盟重点清算的目标都在亚文特城，而且至少也得是个四星以上的万夫长。比如总务部部长等等。至于一个三星万夫长，判死刑还是无期婆罗人自己决定就好，他其实不太想掺和。 “我没有这个意思，而且正好相反，”程言连忙摇了摇头，“金加仑港的法庭毫无疑问会判他死刑，但弄死一个光杆司令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 顿了顿，他压低了语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匆匆说道。 “我建议您把审判他的法庭放在猛犸城……毕竟从法理上来讲，猛犸城的幸存者也参与了对抗南方军团的战争，而且是战场的主力。他们有审判古里昂的权力，并且比如今的天都更有这个权力。” 看着目光炯炯的程言，面无表情的楚光脸上忽然露出笑容。 “不错，不用和我绕那么多圈子，直接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就好。” 程言不好意思笑了笑。 “我这哪是绕圈子……只是想和您说清楚我这么做的理由。毕竟您一定能看得出来，这个古里昂其实是萨伦递给我们的一把刀。如果您要是实在舍不得天都的关系，就在金加仑港把他处决了也是可以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我必须得提醒您，虚假的友谊带不来任何实质上的好处。扎伊德的任何甜言蜜语最后都是一定不会兑现的，他只会想尽办法薅我们的羊毛。” “一个小骗子也想薅我羊毛，他还嫩了点，”楚光呵呵的笑了声，将空碗推到了一旁，“你的思路不错，既然已经有主意了，那就放手去做吧。” 程言微微一笑，心领神会道。 “明白。” 婆罗行省的事务只是战后秩序中的一部分，楚光并不是很想亲自下场玩这局牌。相比之下，那个在人类会议上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阿布赛克，最近在薯条港弄出来的“阿布航天”倒是令他更感兴趣。这家伙都退休了，居然又闲不住的跑出来搞二次创业。如果这家伙真能成功，说不准能改变一下联盟的保守派们对婆罗人的看法吧。当然，他更希望的还是那家伙能对联盟境内的婆罗人产生一些积极的影响，让他们学会自尊自爱和自强。既然都从婆罗行省出去了，就别再到处找爹和撒泼打滚了。另一方面，更让楚光在意的还有天人。如果不把悬在拉格朗日点的那柄利剑折断，他睡觉都睡不安稳。尤其是如今军团已经解体。原本属于尤里乌斯的担子，现在只能他来扛了。第973章倾囊相授 …… 猛犸城。庄严的法庭上弥漫着浓稠的血腥味儿，地板上甚至还黏着抹不干净的脚印和手掌纹。站在被告席上的古里昂并不知道婆罗人的法庭上为什么会有类似于屠宰场一般的气味儿，也不怎么好奇。当他得知自己被从相对文明的金加仑港送到这里受审之后，他对于活下来基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此时此刻的他并不知道，留在金加仑港的瑞恩和一众高级军官已经装进了盒子里。坐在审判席上的法官注视着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威兰特人，嘴唇微微地颤抖着。过了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做出了判决。 “战犯古里昂。” “你的罪行本庭已经不想再重复……” 古里昂闭上眼睛也不想去听，他甚至连辩护律师都没有请，只想让这一切结束的快一点。他有很多话想问提尔。早点下去说不准还能赶在投胎之前碰上那家伙—— “本庭判决如下：” “被告人古里昂因犯有战争罪，被判处无期徒刑！” 庄严的木槌敲下那“铛”的一声脆响却像个笑话。站在被告席上的古里昂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坐在审判席上的法官忍不住向前了半步。站在旁边的两名士兵神色严肃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古里昂却像是没有看见一样死死瞪着法官。 “为什么？” 法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潦草地宣布了结束，然后便匆匆地离席退场，生怕在这儿多留一秒一样。其他庭审人员也是一样。古里昂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两眼发直地不知如何是好。为什么？他不理解的问题又多了一个。陪审席上。一名神色冷峻的军官站了起来，走到了空荡荡的审判席旁。古里昂注意到了那个男人，将渴求答案的目光投向了他的后背。然而那人并未理会他的问题，只是望着那象征着正义与公平的天平，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婆罗国的格罗夫将军在塔桑河的南岸陈兵八十万，算上阿布赛克与沙鲁克以前的嫡系约莫能有百万。” “能用的人不多，我给你四十万，你替我挡住他们。” 古里昂愣住了，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 “这不可能！他们拥有东帝国援助的全套装备！尤其是他们的王牌部队灰狼军，几乎是按照东帝国的装甲万人队以及机步万人队打造的。” 这是他在西帆港的亲眼所见。沙瓦淡淡笑了笑。 “灰狼军不会动，戈帕尔不会把真正的家底给格罗夫用，你们的对手是北方野战军的炮灰。” “那也不可能，”古里昂摇头说道，“你对他们的实力一无所知……你们没有胜算的。” 沙瓦却只是打了个响指，示意一旁的士兵将地图取了过来，递到了古里昂的手上。 “你先看地图。” 古里昂愣了下，将信将疑地从那士兵手上接过了地图，在被告席的护栏上展开了。那是北方三州以及猛犸州南部的地图。狭长的山脉犹如一把弯月形的匕首，从卓巴尔山系插向婆罗行省北部，从那富饶的版图上割下来了一片肥沃的平原。不止如此。为了应对南方军团的入侵，拉西还在山与山之间修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和地道暗堡。此前古里昂对于北方三州的易守难攻便颇有感触，如今拿到昔日交战对手提供的完全版战略图纸，他心中更是感慨不已。还是吃了大意轻敌的亏。早知道这北方三州被这帮猛犸人修成了铁桶，他断然不会责令奥莱特向狗州进军。倒不如集中兵力打下天都。 “你们的山地部队有多少？” 看着眼中重新燃起斗志的古里昂，沙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猛犸国几乎都是山地师和游击师。我们有外骨骼，有反装甲武器……包括能够破开征服者防御的电浆弹头，还有一些从你们手上缴获并修好的‘火弩’和‘征服者’。” “当然，最关键的是我们有完整的弹药生产线，有大量的海外劳工，有充足的外汇储备。” 古里昂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那倒是可以试一试。” 沙瓦点了点头。 “去试试吧，立功可以抵扣刑期，等我们的战争打完了，说不准你还有希望回家。另外，格罗夫手上有一些你的老部下，希望你不要手下留情。” 古里昂摇头说道。 “不存在手下留情的问题，全力以赴才是对对手的尊重，我相信我的部下们也是这么想的。” 一场没有后勤部的孙子们拖后腿的战争…… 想想还挺有意思的。古里昂从没想过自己一个丧家之犬，有朝一日竟然还能有机会回到战场上发挥余热。而且还是为昔日的对手战斗。 “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吧。”沙瓦面无表情地说道。看着替自己解开手铐的士兵，古里昂又将目光投向了沙瓦，继续说道。 “你们都是婆罗人，至少在我们看来是的……你们就没想过坐下来谈谈吗？” “谈谈？” 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样，沙瓦忽然仰头哈哈笑出了声来。 “想坐下来谈谈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走了。哪天等我老了，该下去陪我的父亲了，我再去当那个好人吧！” 随后他的表情冷下来看着古里昂。 “至于现在，我什么也不想谈。” “我只想保塔桑河永无水患。” …… …… …… 事实证明，学院并没有画大饼。就在调查司司长齐柳向楚光作出承诺的第二周，一支由B级研究员带队的专家团队便抵达了黎明城的101号营地。在学院，B级已经是相当高的级别了。常驻联盟的杨凯以及参与过猎鹰城停火协定谈判的李科都是B级，而齐柳自己也只是A级而已。高级别意味着高访问权限。 C级研究员任劳任怨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机密，B级动动手指就能查到。此前学院虽然也派了一些专家到联盟，但传授给联盟的都不是什么敏感技术，多是些锦上添花的东西，尤其不涉及那“放到战前也算前沿”的“引力子相关技术”！然而这次和以往不同，关于“引力子”相关技术的禁令居然被解除了！引力子的意义无需多言。至少在这片宇宙，它姑且算得上是进入星际时代的前置技术了。它几乎是这片宇宙的人类文明已知惟一能跨越自身所在的维度，并利用其他维度法则干涉三维世界法则的粒子。包括常温下的缓慢核聚变，星系与星系之间的超光速航行等等。这些在旧纪元被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那些在宏观上发生概率趋近于0的奇迹，在引力子的干涉下却成为了可能！也正是因此，虽然人联时代产业界以及社会主流意见是将可控核聚变技术作为繁荣纪元与旧纪元的分界点，但学术界和航天产业界普遍的观点却是将“引力子”当做新时代与旧时代的分水岭！它的意义就像风帆、罗盘之于大航海时代一样，在真正意义上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领悟不了引力奥秘的文明永远成为不了真正意义上的星际文明。而没有装备曲速引擎的星舰与装备了曲速引擎的星舰之间的差别，更是如同独木舟和柯克船一样！看着学院提供的一长串技术转让清单，坐在办公桌前的楚光不由想起之前为一台等离子体引擎大费周章倒腾的苦日子，一时间也是不禁感慨。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连铁公鸡都开始掉毛了。” 看来那帮家伙倒也不是一门心思只想着逃跑，也是有考虑过在老家扶植一个靠得住的盟友的。当然，这些转让给联盟的技术并不是没有附带任何条件的。比如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就是，在学院离开这片星系之前，这些技术只能联盟自己使用，不得转让给废土上其他未受学院认可的幸存者势力。包括企业和大裂谷，以及威兰特联盟和南海联盟等等。以后的事情他们不想去管，但至少他们还在这颗星球上的时候，他们有限制技术扩散的义务……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楚光当然是尊重了他们的决定。毕竟联盟也算是领教过“科技蛮族”拳头的威力的，不至于自讨苦吃地去害人害己。坐在办公室沙发上喝着咖啡的殷方也是一脸复杂的表情，显然也没有料到学院敞开大门会这么的突然。 “别说你没想到，我都没想到。” 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赫娅向楚光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要把小羽的研究资料和他们分享吗？” 联盟生物研究所是联盟少数能和学院的研究员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研究机构。尤其是在关于变种黏菌以及母巢的研究领域，学院没什么可教给联盟的，反而还得从联盟这里学习。楚光闭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这么想看就给他们瞧瞧吧，反正他们连‘盖亚之种’的秘密都告诉我们了，再瞒着他们也说不太过去。” 赫娅的嘴角翘起了一丝笑意。 “太好了，总算不用打哑谜交流了。” 站在学术人员的立场上，她当然是希望能和学院互通有无的，毕竟藏着掖着交流起来太麻烦了。不过她也理解楚光必须站在联盟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毕竟变种黏菌的相关研究是联盟手上为数不多的底牌。所以一直以来她也很配合楚光的工作，只在黏共体的框架内与学院的研究机构进行有限的技术交流。至于现在，双方的互信已经达到了新的高度，自然没必要像之前那样互相提防了。 “之前委屈你们了，以后关于变种黏菌的研究你们直接和学院交流就好，不必再事事请教我的意思，”楚光给了赫娅一个感谢的眼神，随后将手中的清单放在了办公桌的角落，“不过说实话，虽然以前我想过我们可能会与学院达成一些共识，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殷方也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看来天人确实把他们给吓到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即便是联盟科考团的团长也不例外。直到今天他仍然对当初上级把锅扣到自己脑袋上，以及之后不由分说地追杀耿耿于怀。哪怕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看着神经过敏的殷方，赫娅莞尔一笑，接着又看向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楚光打趣了句。 “其实我倒觉得，是您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楚光闻言笑出了声来。 “哈哈，我可没那么厚脸皮，还是把这个功劳算在团结起来的避难所居民和幸存者们头上吧！” 这话是真心的。虽然觉醒的天赋确实赋予了他一些超乎常人的能力，但他并不认为仅凭自己的人格魅力就足以让彷徨沼泽里的铁公鸡自动脱下羽毛。学院观察了联盟很久。甚至比企业注意到联盟的时间还要久。被天人吓唬到了只是一句玩笑话。楚光心里其实还是更倾向于认为，他们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存在着他们认为值得这么做的理由。就在殷方还在感慨着学院的大手笔的时候，来自学院的专家团队已经来到了黎明城的核电厂。当联盟的工程师自豪地向专家团的研究员展示联盟最先进的反应堆技术，以及整个工业系统的心脏的时候，某个脸比蒋雪洲还臭的研究员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翘了下嘴角。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学院有一万个心眼子，但广大基层研究员的情商其实都不怎么高。尤其是还在实验室里当牛马的老实人。 “激光点火……呵呵，没想到还能看到这种老古董。” “用这玩意儿打败了军团，真是难为你们了。” 第974章老东西爆金币了！黎明城核电站，发电室。控制台的屏幕上交替跳动着蓝绿的信号，阵阵低沉的白噪声在宽敞的空间内回响。一座上了年纪的反应堆座落在厂房的中央，反应堆的旁边围着黑压压的一片人。那褪色的标志和生产序列号让这台反应堆看起来颇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不过那整件铸造的流线型外壳以及精巧的设计还是颇有可圈可点之处的。不只联盟自己如此认为。就连来自理想城的工程师也是这么认为的。也正是因此，自打避难所的居民将这台从西洲市地铁线路的最深处捞出来，并为它修建了一座发电站，这台反应堆就一直作为联盟工业的心脏工作着。甚至不止如此，这台反应堆还作为示范性的教材，供101号营地的研究员们学习和参考。也正是由于这诸多的光环，黎明城发电站的核聚变工程师王正义才会炫耀似的将这件硕果展现了出来。虽说管理者让他们向学院学习，但总不能被人家看扁了不是么？况且学生的东西足够好，才能让做老师的多拿出些真本事来教嘛！当然了，王师傅的真实内心想法其实没那么复杂，只是想代表联盟在学院的面前装个逼罢了。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在看到这台“繁荣纪元的文明结晶”之后，却只是若有若无地翘了下嘴角，甚至还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地奚落了两句。王师傅的脸已经涨红成了灯笼，旁边的同事都担心地看着他，生怕这家伙按不住血压。然而那个叫钟景初的小伙子却一点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还不咸不淡地在末尾补了一刀。 “太原始了。” “你特娘的才原始！”王正义呛了一句回去，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们牛逼！你们了不起！不用激光点火用什么点火？” 钟景初淡淡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们不点火，我们冷启动。” 王正义懵了一下，就像一盆冷水泼在了头上。 “……冷启动？” 他倒是听企业的人说过这个词，包括101号营地的专家也提到过，但双方都不推荐选择这条技术路线，哪怕这条技术路线更节能且高效。理由很简单。虽然可控聚变在恢复地月航班之前是不可再生资源，但废土上能找到的繁荣纪元遗留储备也是不少的。而以当前地表上的工业生产活动规模，比起旧纪元的经济危机时期仍有不足，压根儿不需要考虑节俭的事情。至少五十年之内是不需要考虑的。看着一脸懵逼的老工程师，钟景初没有立刻作答，而是从一旁的仿生人助手手中接过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先后往地上泼了两撇。这次不只老工程师是一脸懵逼的表情，黎明城核电站的其他工程师也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知道这家伙想干什么。面对着那一双双困惑的眼神，钟景初用通俗易懂的方式继续说道。 “……想要让两颗金属球融为一体，最高效的办法不是将它们放在压力机上，而是将它们融化。” “原子也是一样，无论是采用激光点火，还是惯性碰撞，亦或者间接点火……都是繁荣纪元早期，乃至是旧时代的办法。” “这其实无可厚非。” “毕竟在我们对四大基本力的本质还一无所知的年代里，我们只能在脑海中想象一台概念化的‘锻炉’和一位技艺精湛的‘打铁师傅’，用最粗暴且低效的方式熔炼、捶打并破坏原子核，迫使其释放藏在原子核中的能源。” “而当我们的教授发现引力子的存在之后，这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起初我们沿用激光技术，但不再是用于点火，而是将原子极化形成特殊键合态拉进两个原子之间的距离。后来我们找到了直接运用引力子干涉力场的办法，再后来我们尝试削弱原子与原子之间的排斥力，打破斥力与吸引力的平衡……再再后来，令我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奇迹出现了。” “原子像水一样，融合在了一起。” 听到这里，一名工程师嘀咕了句说道。 “不就是引力子么，绕那么多圈子……不过就算是引力子，那不还是得先输入能量么？” 其他几名工程师也是类似的意见。驱动引力子消耗的能量可不低，未必见得就比激光点火便宜了。 “是的，有予才有取，点火的能量不可避免，”钟景初点了下头忽然又话锋一转说道，“但通过对力场的干涉我们可以将点火以及维持反应的能量进一步缩小。” “我们干涉的对象不是钢铁之心号那么大的飞艇，只是几颗发生反应的原子而已，消耗的能量比起用激光加热等离子体低了不止一个数量级……而且更加的稳定高效。” “回到我之前说的奇迹我们发现通过引力子让原子结合的办法，导致原本激烈的聚变反应在温和的条件下发生了……至少在最初的那一瞬间是无比温和的。” “而这也就是所谓的冷启动。” 看着那一个个听的聚精会神的工程师，钟景初淡淡笑了笑，用平缓的语速继续说道。 “基于类似的技术原理，人联的研究人员还发现了如何让聚变反应维持在常温常压下进行，以及如何让聚变反应更温和的进行等等一系列更加便捷、高效的方法。” “包括你们通过黑箱弄出来的便携式反应堆，事实上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诞生的。” 精彩！除去几个核工程师之外，围在反应堆前看热闹的工作人员以及无关人士忍不住鼓起了掌。而那几个联盟的核工程师虽然没有鼓掌，但脸上也都带着佩服的表情。他们虽然从101号营地学了些维护反应堆的技术，但身为废土客的他们确实不知道这些技术是怎么来的。包括他们的老师——101号营地的教授也未必知道。毕竟101号避难所的老师也不是什么都教的。那个年轻人补上了他们的知识盲区，三言两语的功夫便将那段几乎所有废土客都已经遗忘的历史娓娓道来。从技术的原理。到比原理更接近本质的起源！虽然佩服这小子渊博的学识，但王老师傅并没有完全服气，只能算半服。佩服归佩服，那些老生常谈的东西说的再多也只是以前发生过的事情而已。这些记忆既不能作为反应堆的燃料，也不能作为反应堆的外壳。他更关心实用的东西。 “说的这些实验像你做的一样。”王正义憋了半天，总算从嘴里憋出一句话来。钟景初微微笑了笑说道。 “实验确实不是我做的，不过每一个实验我们都亲手做过，而且我不但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还知道‘为什么是那样’。” 王正义屏住了呼吸，眼神渐渐狂热了起来。 “此话当真？” 钟景初笑着点了下头，用温和的语气说到。 “当然是真的，而且我的导师说，是时候把这些遗产交给你们了。” “关于这些技术是怎么来的，怎么运用，以及如何在前人的基础上进行实验和改良。” 听到这句话，王老师傅再也没了脾气，彻底的心服口服了。而他那张原本涨成猪肝色的脸，也重新恢复了喜笑颜开的表情。管理者先生果然没有开玩笑，从学院来的那帮家伙是有两把刷子的！若是同一个段位的专家和他装逼，他当然是不会乐意的。况且让他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向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低头，心理上也接受不了。不过这番交谈下来他已经可以确定，这家伙比他强的太多，甚至已经站在了大气层上……双方根本就没有可比性。若是能从学院那儿学到些真本事的话，他是不介意低一下头的。大不了学成了去和企业的人装逼。就在王正义如此想着的时候，其他工程师的脸上已经是满脸热切的表情，彻底地心悦臣服了。 “兄弟，那个冷点火……呸，不点火的办法您可得教教我们！” “唉，我这脑袋咋没想到！” “还请兄弟不吝赐教！” “大哥，您要是不嫌弃，我喊你一声师父！” 看着这些求知若渴的废土客们，钟景初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虽然嘴角都快压不住枪了，但他还是维持着那世外高人收徒一般的表情。 “客气了。” “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的！” 围在反应堆附近的吃瓜群众除了核电站的员工，还混着几个闲着没事摸鱼的玩家。虽然一般情况下，这种背景板一样的设施是不会有玩家往这跑的，但最近显然不是一般情况。学院向联盟派出了专家团队，这件事儿可是登上了曙光城《幸存者日报》的头条！虽然很早以前学院就有派过研究员和勘探员来曙光城，但数量毕竟稀少，而且总是神出鬼没，除非接了科考团的任务否则很难遇到。也正是因此，当他们听闻这帮研究员在核电站附近出没的时候，一个二个都凑热闹地跑了过去。这可比动物园里的猛犸象有意思多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看了一出装逼大戏，忍不住跟着那帮NPC们一起鼓起了掌。 “妈耶，还是学院的这帮人能装！” 看向他。 “你是说装核聚变吗？” 单机流打野：“什么核聚变，我说的是装逼。” 挨打流射手：“噗——” 一直没说话的只顾着傻笑，忽然插了句嘴。 “我倒是发现学院挺多傲娇的。” “比如那个……蒋雪洲？”单机流打野想了半天，记得名字的学院研究员好像就这一个了，而且还是在论坛上偶然听说的。绝食流中单不好意思嘿嘿了声。 “还有殷方。” 挨打流射手：“？” 单机流打野：“？” 绝食流中单：“嘿嘿，你们不觉得吗？虽然嘴很硬，但身体却很老实。” 单机流打野：“不，我只是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绝食流中单：“……？” 另一边，100号避难所的仿生人工程师也在交头接耳着。他们不是研究核聚变的专家，但对聚变堆的各种型号也算是有所了解，能听得出来那个姓钟的研究员确实有两把刷子。此时此刻，那个叫钟景初的小伙子已经从科学史的部分讲到了聚变反应堆冷启动技术的核心难点，以及解决问题的主要思路。不只是联盟的核工程师们听得眼睛发亮，对核聚变一窍不通的也是听得如痴如醉，直流口水。不过很遗憾。前者好歹能摸个门道，后者完全就是听个热闹，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听了和没听差不多，一窍不通的还是一窍不通。意犹未尽地从远处收回视线，末世孤狼一脸感慨的说道。 “MMP！可惜老子学的是自动化……对了，岩教授，你是搞物理的，你说说那个冷聚变堆……到底靠谱吗？” 感受到了那蕴含在视线中的炙热，狂风叹了口气说道。 “我只是个研究物理的而已，又不是神……别想太多，更别想着一口吃个繁荣纪元出来，先把基础打好吧。” 别说什么冷启动和冷聚变堆这种进阶的东西了，如果按照游戏世界里的标准，现实中的聚变技术连“可控”这个概念都没有做到。两者甚至都不是同一种东西，所依赖的技术原理也是完全不同的。末世孤狼还是一脸不愿放弃的表情，看着摇头的狂风忍不住说道。 “产生一点启发作用总是能的吧？比如技术路线什么的……” “你是说核聚变冷启动的技术路线吗，”狂风一时间忍俊不禁，看着自己的同事说道，“我这么说吧，在高能物理学界，一直存在一个关于统一四大基本力的猜想，不少数学家和物理学家都为此奋斗过，甚至奋斗了一辈子。” 末世孤狼愣愣的看着他，见半天没有下文，忍不住问道。 “……然后呢？” 狂风沉默了一会儿，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个研究员。 “那对我们来说只是个猜想。” “而在游戏世界……也就是这里，符合大统一理论的‘引力子’是可以‘摸得着’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末世孤狼茫然地看着他。 “……不知道。” 狂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将视线挪开了。 “……当我没说。” 末世孤狼：“？？？” 他的好兄弟方长总觉得《废土OL》并不像是单纯的游戏世界，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但身为物理学家的他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仅仅是站在一名物理学家的角度，他倒觉得这里更像是另一个宇宙。现实中的物理法则放到这里并不完全适用的，或者说只在有限范围内适用。而越是进入微观领域，这种现象出现的概率便越大。比如最经典的双缝干涉实验，在《废土OL》的游戏世界中对仪器精度的要求就会比现实中更高，而这也意味着这里的微观世界“不确定性”更小。反推过来便是，《废土OL》世界的普朗克常数是小于现实中的普朗克常数的，哪怕偏移的量小到几乎算不出来，或者说在数学的意义上无穷小。但即便是无穷小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这其实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情。更小的普朗克常数意味着量子的尺寸更小，量子效应发生的概率更小，宇宙更加稳定，测不准的东西更少。举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如果将生成世界万物的上帝比作成一台计算机，或者一张算力有限但很大的显卡，那么现在有AB两个上帝，分别调用自身的算力，生成了AB两个不同的世界。其中A只能生成城市和市民的模型，而对于市民身上的毛孔、则进行了模糊处理，只有当镜头拉近到市民脸上的时候才会即时生成毛孔，在观测行为发生之前则是不存在属于毛孔的像素点。甚至于在镜头观测不到的地方，A世界生成的“小人”偶尔还会穿过墙壁……也就是俗称的“穿模”。而B显卡不同，不但能同时生成一座城市和市民身上的毛孔，甚至还能细节到显微镜下才能看见的纹理……无论观测者是否把眼睛凑得那么近，属于那些像素点的纹理都是存在的，或者说它的存在不依赖于观测的行为。在B显卡生成的世界中，人是不可能穿墙的，至少行走在城市中的“小人”是穿不了模的，无论是在玩家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地方。而想要在B显卡生成的世界中发现“穿模”的BUG，得在显微镜都看不见的微观尺度上。比如纳米。当芯片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电子等微观粒子就会出现穿越位势壁垒的现象，也就是发生所谓的“量子隧穿”效应。做个不恰当但足够形象的比喻，如果说B显卡生成的世界叫“地球OL”，那么A显卡生成的世界就是“夜之城”。而且，是无数个平行宇宙中，不受“地球OL”玩家连续干涉以及观测影响的夜之城。尤其是“不受连续的干涉和影响”这条极为关键，毕竟任何干涉行为都能以“帧率”为单位迭代裂变出 N个不同的平行世界，而事实上不同玩家的存档也确实是不同的。与此同时，对于无法做热力学实验的游戏世界来说，“帧率”就是计算普朗克常数的重要参数之一。并且基于帧率算出的普朗克常数，一定是小于1、并大于现实中普朗克常数的！而且是远大于！ “废土OL”不存在帧率这个概念，无论是画面还是物理引擎的精细度都远高于传统的3a大作。在这里别说是热力学实验，连核试验都能做，直接套用现实中的方法就能算出普朗克常数，而狂风也确实这么算了。一开始他其实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做的实验。毕竟他心里也清楚，这种行为是捏着鼻子骗眼睛，游戏服务器在观测到他的行为之后要么不搭理他，要么也可以直接调取百科数据给他一个他想要的结果。然而实验的结果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例如他第一次接触到量子力学时一样—— 上帝消失了。或者说藏了起来。理论上“废土OL”的普朗克常数应该是大于“地球OL”的，就像 Gta5的洛圣都，赛博朋克的夜之城，少女卷轴的天际省…… 然而计算的结果却正好相反—— 前者的数值无限接近后者，并且小于后者！不管他计算多少次，甚至重复多少次的实验都是同样的结果。这意味着“上帝b”住进了“上帝a”的房子里，算力低的显卡上奔跑着一块算力更高的显卡……并且后者能运行前者跑不了的程序？他活了也有三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离谱的事情！要么是阿光针对他！或者阿光背后的外星人，也就是主流媒体猜测的地外文明盯上了他，并通过特别设计的算法故意诱导他算出这样的结果……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一度因为自己的发现而陷入迷茫和自我怀疑，甚至还为此向工作单位请了个长假，背着行囊出门旅游，调整了很久的心态，才从那自我怀疑的迷茫中走了出来。其实没什么好迷茫的。物质的存在与否是客观的现象，但“存在”本身却是由主观意识决定的。看了一眼还在引力子和核聚变上钻牛角尖儿的末世孤狼，狂风坦然地说道。 “……游戏世界就是游戏世界，你不能指望在游戏或者影视作品里发现现实中没有发现的物理学定理，而编一个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的猜想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顿了顿，他习惯性地伸出食指摸了摸鼻梁。那副本该架在鼻梁上的高度眼镜，在游戏世界中并不存在。在这个世界，“狂风”才是他的名字，而岩风只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上、并且与“狂风”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人。 “当然，由于普朗克常数的接近……他们的理论确实给了我一些启发，或许我们能找到与引力子类似的存在。” 末世孤狼愣愣地看着岩风教授，苦笑着说道。 “你讲话越来越难懂了……” 第975章胜利的丰收有一件事情狂风其实想的太多了。狗策划的工作是很忙，不可能盯着某一个玩家的具体游戏行为。从游戏开服以来，楚光做的决策基本都是宏观上的部署。包括对“另一个世界”的舆论诱导，通过释放有限的信息让主流社会相信，无法解析的《废土OL》是地外文明的手笔。而且是一个持中立以上立场，并且持续不断释放善意的高级文明。基于这条底层逻辑，各国智库以及互联网上各大媒体又加上了自己的判断。比如这是“老大哥”的警告，预示着地球未来会进入繁荣纪元，并且在繁荣纪元之后迅速萧条。也有人认为这是高等文明的指引，外星人正在相邻的宇宙中寻找价值观相同的朋友，或许不久之后互通有无的货船就会停在同步轨道上。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是为了把地球上的人喂得更肥一点，吃起来更香……只是这么理解又站不住脚。毕竟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吃个饱，多少是有些无聊的，还不如就近开个养殖场。还有思路新奇的人把目光瞄准了五光年之外，认为地外文明就在那里，而且就是游戏中出现的“盖亚”。楚光不知道那边的世界是否有盖亚，也不在乎各国智库是怎么分析的，各个派系的利益纠葛，以及某个人又是怎么想的。对于已经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他来说，那都是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他们可以随意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或者自己眼界能看到的东西。对双方而言真正重要的只有一件事儿——那便是他们在长久的默契合作中建立了一套相对公平的交易规则。在这条规则中，玩家给他干活赚取银币，各国经济体系根据市场定价从玩家手上回收银币，并用银币从他手中兑换能够刺激经济发展的高科技。这是一条闭环的链条。当他抛出一个牛逼的技术，银币就会上涨，而想让银币降下来，停几周拍卖会或者往技术里兑点水就够了。只要这条链条稳定地循环往复下去，他是不是地外文明压根儿就不重要。楚光相信，只要他把可控核聚变技术掏出来，就算他说自己是上帝，一样有大把的人信。只不过这么编就太扯淡了，他过不去心理那关，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真话假话还是掺着来比较好。至于游戏世界测算的普朗克常数测算值比现实世界小，这种事情对楚光来说更是太专业了，他顶多也就概念上了解电磁波的发射和吸收不是连续的，而是像存在“帧率”一样一份一份发射的。至于具体数值是多少，他可能还得找个搞高能物理的小研究员过来问问才知道。当然了，有没有这个必要又是另一回事儿了。联盟的幸存者不会因为普朗克常数更小而过上更好的日子。不过，给反应堆换个点火装置却是可以的。联盟大厦的办公室，楚光接见了黎明城核电站的核工程师王正义。那个已经四五十岁的老师傅脸上写满了激动，绘声绘色地讲着，试图将自己当时在核电站现场时感受到的震撼传递给尊敬的管理者。虽然这位老师傅讲了半天都没讲到重点，但楚光还是耐心地听到了最后，甚至还嘱咐工作人员给他倒了杯茶慢慢讲。而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明智的。说的口干舌燥的老师傅端起茶杯喝了口，似乎是想不起来刚才说到哪了，于是立刻说到了他最关心的点子上。 “……如果能将冷启动技术应用于我们的反应堆，代替已经过时的激光点火技术，我们的能源利用效益至少能再提升23%！” 听到这个数字，楚光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23%？点火需要耗这么多能量吗？” 王正义点点头，认真说道。 “点火不是打着一次就了事儿了，每次往反应堆里填充燃料的时候需要重新点火……包括停堆检修等等。” “原来如此。” 楚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眼神也愈发重视了起来。 23%是理论数据。实际数值可能会比这个值低一些，不过也相当的可观了。虽然目前联盟在地表上的大型反应堆只有一台，但随着用电量的提升迟早会建更多的反应堆。比如南海联盟那边李明辉已经不止一次找他谈过电力供应的事情，希望联盟能够在南边再建一座聚变电站，以削减南部海域以及周边地区的用电成本。南海联盟的电力和淡水主要依靠薯条港进口，虽然潮汐能和风能也很好用，但设施的维护成本摆在那里。而且发电量也是个大问题。洋流发电站的铺设速度已经赶不上南部海域及其周边地区的经济增长。对于一个正在持续增长的新兴经济体而言，可再生能源注定只能作为不可再生能源的补充，很难扮演支柱的角色。尤其是未来太空电梯还要落户南部海域，到时候当地的经济、生产活动肯定又会指数式的增长。 “成本方面呢？你们计算过了没？” 王正义拘谨地点了点头。 “算过了，完成技术更新大概需要2000万银币的预算……不过考虑到以后还要盖新的反应堆，我们认为这笔开销是值得。” 楚光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已经考虑过了，我这边也没什么好说的。当然，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你们做一份预算报告送到财政部，那边会成立一个预算审核委员会和你们对接工作。” 见管理者支持，王正义的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连忙点头称谢。在来这儿之前他还紧张了半天，总担心说服不了管理者，却没想尊敬的管理者先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说话。看着点头称谢的王老师傅，楚光莞尔一笑说道。 “谢什么，真要说谢谢也是我替联盟和你说。” 顿了顿，他又叮嘱说道。 “当然，你也别觉得这事儿我点头就是板上钉钉了，该准备的文件还是得认真准备。预算审核委员会那边也有自己的工作，他们得对得起掏钱养他们的联盟公民们。”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王老师傅满面红光的说着，那样子简直恨不得行个军礼。楚光笑着目送他离开办公室，随后打开办公桌上的全息电脑，翻了翻日程表。第一批对接工作的有21个单位，其中有像黎明城核电站这样的重点公共事业单位，也有造发动机和造反应堆的民营工厂，或者单纯的学术机构。学院这次确实大方的没话说，有了这些技术做支撑，在废土上再建一座甚至几座理想城还真不是难事儿。只要给联盟的幸存者足够的时间，他们甚至能重建一个比旧时代更加繁荣的新世界。不过话虽如此，楚光的心中其实一直都存在着一股与直觉截然相反的预感。他有时候和其他避难所居民一样，总是本能地将理想城当成了繁荣纪元的参照物，并将理想城市的繁荣当成了衡量繁荣与否的惟一标准，却忘记了衡量事物的标准是与时俱进变化的。或许人联时代的那种密集式的繁荣已经成为了历史，并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大概不会再出现了。毕竟如今的地球已经不是两个世纪前的地球了。结束废土纪元并不难，但改造一颗星球却是另一回事儿。联盟能够战胜军团，但对变异蟑螂或者变异老鼠宣战只会成为笑话。甚至不只是星球的生态环境。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人们也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些人了。历史带给废土客们的不只是教训，还彻底改变了他们的价值观以及人生哲学。这些东西不但会让重获新生的人们对异星环境有着更高的容忍度，还会主动推着他们前往更遥远的世界探险，被动地分散那伴随无限的繁荣一同积累的无限风险。联盟的孩子会像种子一样，以太阳系为中心，将繁荣开枝散叶到数个甚至数十个光年，而不是取数十光年的繁荣筑一城。楚光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在遥远的未来，联盟的人口一定会超越曾经的人联，不过他们却不会像人联时代的人们一样全部挤在仅有的一颗母星，而是分散到数以万计的行星和空间站。如果是那样的未来，“在月球上修个大规模激光阵列、发完电再把能量直接打到地球上”的经验确实过时了。离散式的发电站反而更有利于资源的灵活调配以及外向性扩张，或者说更适合于废土客们“聚落式”的发展。人联曾发生过的灾难或许会再次发生，但不会再一蹶不振了。说不准等到遥远的未来，工友会的人们会跑去仙女座复制一座巨石城，南海联盟的人会去太阳系外面找个海洋星球开辟第一百座人工岛。世界末日？全宇宙到处都是人类的家园，还用得着怕那玩意儿？实在不行还能投奔不知躲到宇宙哪个旮旯角落闷声发大财的学院。除非是碰上波及全宇宙的危机，否则再也没有什么灾难能一波将他们带走的了。想着那许多许多年以后的事情，楚光的嘴角不由翘起了一丝笑容。 “要是能看到那天就好了。” …… 亚文特城的人才市场门口，络绎不绝的人群一如那报纸上的配图一样。看着络绎不绝的招工点，脸上挂着烫伤疤痕的男人站在队伍，表情有些忐忑。报纸上说这儿能找到赚钱的活，但他除了打枪就只会开坦克，不会干别的。队伍总算排到了前面，他犹豫着走上前打算自我介绍，还没开口那招工点的工作人员便主动问道。 “名字？” 男人咽了口唾沫，搓着手说道。 “巴……巴特。” 负责招工的工作人员把表格和笔一起推到了他面前。 “这里叫巴特的没有十个也有五个……好吧，把你的姓氏也写上去，顺便把自己会干的活也写上去，我们好帮你安排合适的工作。” 巴特匆匆点了点头，拿起笔在表格里写上了自己的姓氏。当看到擅长工作的那一栏，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自己的履历写了上去。工作人员看见之后却是眼睛一亮。 “你会开坦克？” “是……”巴特警觉地看着招工点的工作人员，缓缓点了下头。那工作人员却并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喊来警卫，而是欣喜地拍了拍他肩膀。 “太好了，我们正需要人开挖掘机！” 巴特懵了一下。 “挖，挖掘机？” “反正都有履带不是吗？而且都是拉文卡工业区生产的，我相信你能干好这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