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都知道老板心情不好,但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去了这附近最热闹的酒吧。 和其他废土风的小酒吧不同,这儿是少数几家用砖头和水泥盖起来的房子,站在吧台前的是一台独眼的机器人,吧台上方的时钟竟然是全息投影仪的成像,看得出来这家店的老板是个有品位的家伙。 在这儿喝酒的除了港口干活的工人们之外,还有一些刚刚从船上下来的伙计。 看到这帮家伙沮丧的脸,亚尔曼感觉心中些许安慰,至少自己不是唯一的冤种。 整个港口到处都是赔了钱的威兰特人,坐在桌子前一杯接着一杯的往肚子里灌着啤酒。 “妈的!” “这狗曰的胡耶!还有那个班诺特,这帮文官就没一个靠谱的!” “一点也不忠诚!” “希望变种人问候他全家!” 之前他们出海时赞美的有多肉麻,如今咒骂的便有多恶毒。 像亚尔曼这样有自己团队的商人是少数,大多数人的船都是租来的。 尤其是不少人就指望着靠这趟买卖来一场咸鱼翻身,为此把能抵押的东西都抵押了出去,从西帆港的银行借了一大笔钱,把港口能租的船都给租了。 然而如今他们却扑了个空,整个前线所有没用完的装备,全都被那个叫“地精科技”的玩意儿给垄断了。 对于这些人来说,那可真是要老命。 坐在吧台前的亚尔曼点了一杯啤酒,嫌跟在自己身后保镖跟班们碍眼,便把他们打发去了一边。 看着摆在桌上足有一升容量的大酒杯,他正打算仰头一口闷了,同他搭话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嘿。” 亚尔曼朝着旁边斜了一眼,见是一张陌生的脸,便皱起了眉头问道。 “你哪位?” 那是个看着年龄不大的小伙,穿着一件犀牛皮的灰夹克。 只见他露齿一笑,自来熟地在隔壁的凳子上坐下,很健谈地开口说道。 “张泽,比你稍微早来这儿一点,在港口这边做些事情。” 没有等这家伙追问自己具体是干什么的,张泽马不停蹄地继续说道。 “威兰特人在这儿很少见,你们的同胞大多都在海北市那边,你是来接他们回家的吗?” 亚尔曼不耐烦道。 “和你有关系吗?” 张泽嘿嘿笑了笑说道。 “没关系,我只是好奇,毕竟空着来这儿的船确实少见,这座港口就像一头饥饿的死爪,甚至连集装箱都能消化掉……这是有什么宝贝吗?” 听到这句话,亚尔曼的眉头顿时狠狠抽动了下,右手一拍吧台站了起来。 “你特么的是来找茬的?” 就在他手拍在吧台上的同时,隔壁桌的跟班和保镖们也站了起来。 眼见这家伙发火,张泽连忙起身抬起了双手,示意对方自己没有恶意。 “冷静兄弟……我知道你大概也许亏了不少,但反正亏都亏了,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呢?” 虽然心中火大,但见到酒吧里的人都看着自己,亚尔曼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给自己的保镖们使了个眼色,随后平复着起伏的胸口,坐回了凳子上。 “那你倒是让我看看,你这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张泽笑了笑,厚着脸皮坐回了他旁边,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象牙我可吐不出来,不过我倒是有办法能让你把亏的钱赚回来。” “哦?”亚尔曼撇了撇嘴,看着他嘲笑了一声,“你是想跟我说,把那些破集装箱拖到西帆港就能赚上一笔么?” 并没有在意那不信任的眼神,张泽摇了摇头,语气轻松说道。 “当然不是……那能赚得了几个钱。” 亚尔曼再次冷笑了一声,端起酒杯喝了口。 “我不认为这儿有利润更高的特产。” 张泽耐心地说道。 “确实没有,这儿还在开荒的阶段,不过也正是因此,这儿对某些东西的需求却不小,比如……人口。” 亚尔曼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人口?可我听说联盟禁止奴隶买卖。” “你说的没错但并不准确,”张泽点了点头,面带笑容的继续说道,“联盟不承认的仅仅只是奴隶契约,却并不禁止另一种更委婉的约束人身自由的方式。” 亚尔曼不置可否的哼了声。 “比如?” “比如债务,尤其是合理范围内的债务关系,联盟是承认的。”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亚尔曼整个人都愣了下。 “……什么意思?” 张泽微笑着继续说。 “意思就是,如果你随便拿一张借条出来,说一个人欠了你一辈子都还不完的钱,那么联盟的有关部门是不会承认的,而且大概还会反过来调查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到底是什么样的神经病才会在明知道对方一辈子也还不起的情况下把钱借给他。” “但另一种情况,如果你拿出一张借条的同时还能开具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清楚这笔债务是怎么产生的,并且确定贷款方能在不影响自己生活的情况下,在20年或者10年之内将债务还清……那么联盟是承认这笔债务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亚尔曼皱起了眉头,“你是做放贷生意的吗?我现在不需要贷款,也没有多余的闲钱做这买卖。” “不不不,我可不是做放贷生意的,但……我对另一个生意却很感兴趣。”张泽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循循善诱地说道,“你看,这儿缺人,而且非常非常的缺,我们要修港口修铁路,修我们的城市和街道,到处都是用人的地方……而刚好几千公里之外就有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人,如果我们把他们买过来——” 亚尔曼嘲笑着说道。 “这里做不了奴隶买卖,把人买过来以后放生吗?” “所以说你需要转变自己的思维模式,我们想个法子把他们的奴隶契约变成债务契约不就行了吗?你就这么稀罕他们叫你一声主人吗?” 看着呆住的亚尔曼,张泽耐心的继续解释道。 “具体操作起来也很简单,我们可以在联盟注册一家劳务中介公司,一家贷款公司,然后再在西帆港注册一家劳务派遣公司,从贵族们手中购买那些健康的奴隶,或者帮助那些已经给自己赎了身的自由民。” “这当然不是无偿的,我们只是给他们人生的第二种可能,而他们需要自己来支付这笔钱。” “1000第纳尔的赎身费,3000第纳尔的安家费,10000银币的船票以及差旅开支外加3%的利息,20年总共要还将近3万银币。听起来很吓人不是吗?但平摊到每个月只有125银币!” “我觉得这个利润已经足够了,我们甚至可以视情况免了他们的劳务中介费和金融服务费。” “当然,如果后续他们发展的不错,要赎回自己的家人,或者寄钱回去养他们,我们还可以为他们提供类似的服务。” “每个月125银币也够吓人的了……”亚尔曼咂了咂舌头,咽了一口香浓的啤酒,连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的客气了起来。 这要是运1万个人过来,岂不是每个月都能收一百二十多万银币?! 而且能收20年! 虽然赶不上军火的利润,但也相当吓人了。 以为亚尔曼是在担心那些劳工们给不起这笔钱,张泽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西帆港的钱都被你们这些大鼻子赚走了,他们当然掏不出来这么多钱。但这儿是我们尊敬的管理者的地盘,你就是没手没脚也能借钱给你装条胳膊。只要肯干活儿,一个月赚个一千多银币很轻松……怎么样?干不干?” 心中已经算明白了这笔买卖,亚尔曼没有花很长的时间犹豫,一口干了半杯啤酒,杯子重重拍在了桌上。 那双颓废的眸子就像焕发了第二春一样,重新印上了雄心壮志的光芒。 “干!特么的……老子至少得把这趟买卖的本钱给赚回来。” 如果这笔买卖能成,西帆港的银行说不定能松一松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绳子! 妈的! 等赚到了钱,他一定要把所有的贷款都还清了! 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亚尔曼,张泽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在码头打的这几天工,他已经攒够了注册公司的钱,这事儿要是能成的话,他走上人生巅峰也是指日可待了! “稍等一下,我的合伙人马上就要到了……” “合伙人?你还有其他合伙人?”亚尔曼的眉毛轻挑,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张泽看了一眼全息挂钟的时间,又看向了门口的方向,微笑着说道。 “当然,这么大的买卖我一个人可做不下来,而且这个劳务输出的主意其实就是我的合伙人从隔壁的北岛带过来的……人已经到了,就在那边。” 亚尔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四个穿着蓝外套的家伙站在门口。 看到这,他的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居然是蓝地鼠?! 好家伙! 这生意稳了啊! 虽然他并不喜欢联盟,而且刚被联盟的地精科技坑了一把,但如果是做队友的话,那又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没有人会嫌自己的盟友太靠谱。 那四个人在酒吧里环视了一圈,很快便看见向他们挥手的张泽,于是径直走了过去。 亚尔曼的脸上立刻露出风度翩翩的笑容,看向迎面走来的四位朋友主动伸出了右手。 “鄙人亚尔曼,西帆港的商人,请问几位是?” 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同样是一副热情的表情,一把握住了他的右手。 “鄙人叫远见的鹰,旁边这位是善战的狼……我们都是404号避难所的居民,名字有点怪,请别在意。” “你好。” 善战的狼点了点头,沉默寡言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像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但事实上他之所以表现的这样,仅仅是因为人联语没学会几句罢了。 力量系就这点不爽。 前期智力属性太低了,只有可怜的三个点,玩起来像弱智一样。 真是奇怪的名字…… 不过一想到对方是从避难所里出来的,亚尔曼也就不奇怪了。 “那……这两位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鹰兄和狼兄身后那两位朋友身上。 他们似乎也是避难所居民,出于礼貌他还是问了一下他们的名字。 然而不知为何,眼前的四个人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远见的鹰干咳了一声。 “这两位你就别问了……你就当他俩不存在好了。” “淦!什么叫不存在!”瞪了他一眼,接着一脸笑容的迎向了面前的威兰特人,磕磕巴巴但很努力地说道,“我叫棍,兄弟都叫我棍哥,那家伙叫管,你叫他管哥或者管兄都行。” 导管的狗:“???” 亚尔曼眉头不由自主的跳了下,总觉得眼前这几个家伙都不靠谱,但是还是决定先观察观察再下结论。 于是乎他看向了一旁的张泽,开口道。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张泽看了眼鹰兄,又看了眼亚尔曼,笑着说道。 “我都可以,反正我就在港口这儿,你们商量出发时间。” 亚尔曼看向了那四个避难所居民,领头的那个立刻说道。 “越快越好,我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待……现在返航说不定还能赶上下个月的诞辰日。” 亚尔曼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得给女儿买个纪念品……这儿附近有商店吗?” 四个玩家一听这话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纪念品还行……这儿有个啥纪念品。” “要不买个布娃娃?”狗兄提议说道。 “那也太没特色了,”棍兄摇了摇头,“还不如装一瓶砂子回去。” 善战的狼在vm上点了点,查阅了翻译之后,忽然结结巴巴地说道。 “变种人标本咋样?这儿的变种人还挺特别的,有长鱼鳍的那种。” 另外三人一听都惊了。 “好家伙。” “卧槽。” “你这也太猎奇了!” “那个不行……”勉强听懂了他们的交流,亚尔曼一脸尴尬地说道,“我之前送过变种人的脑袋做的标本,但我的小露比不喜欢……我的妻子也是,说晚上看见了怪吓人的。” 远见的鹰:“……?” 导管的狗:“……” 搅屎的棍:“牛逼……” 听着这些人说的话,张泽忍不住捂着额头拍了拍,忽然有了主意。 “拍几张照片如何?你的孩子应该没来过废土吧,这儿的景色应该还挺特别的。” 亚尔曼闻言眼睛一亮,双手激动的抱住了他的肩膀。 “我的朋友,你真是太聪明了!我怎么没有想到!” 远见的鹰拍了拍他肩膀。 “那就赶紧去拍一张吧,马上太阳要落山了,这儿可没有北岛和薯条港那么多路灯,天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一行人吵吵闹闹的出了酒吧,赶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拍了好些张照片,记录下了一号定居点黄昏时的景象。 站在即将启航的货船甲板上,亚尔曼摆弄着从港口杂货店买来的拍立得相机,忽然憨笑了一声,摸了摸后脑勺。 “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个点子……照相,真是个好主意。” 照相机不算什么稀罕的东西,而他去过的比这有意思的聚居地更是多的去了。 如果都拍下来的话,那些照片应该已经贴满了一整面墙。 真是可惜了! 说着的时候,他又对着那正在沉入海面的夕阳拍了一张。 “没事儿,从现在开始记录也不晚,人生的路还长……”远见的鹰老气横秋的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的装着逼,练习着他那还不熟练的人联语。 “说的也是……” 亚尔曼咧嘴一笑,将相机收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这帮避难所居民也没有那么讨厌,抛开立场不谈的话,和他们做朋友其实也挺有趣的。 这帮人脑子转的快,而且总是能蹦出一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包括那座传说中正在施工的太空电梯。 他想象不出来这帮人叫自己老爷的样子,而且真要是那样好像也挺扫兴的。 还没喝尽兴的船员们依次通过舷梯上了甲板,船长清点完人数之后便走到了亚尔曼的面前。 “已经准备就绪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说起来空着船回去没问题吗?我们相当于白跑了两趟。” 亚尔曼意气风发地说道。 “没问题,而且这一趟不算是白跑。等这趟回去之后,我们很快可以开始一笔更赚钱的新买卖……啊,抱歉,这趟买卖的分红可能——” 看着前一秒还意气风发、下一秒又结结巴巴起来的老板,那个船长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耸了耸肩膀说道。 “没关系,其实听你们说有这么高的利润,我就知道准没好事儿……没有就没有吧,我现在只希望不要错过了诞辰日,我的家人还在等着我回去。” 远见的鹰好奇问道。 “诞辰日是什么?” “是威兰特人诞生的日子,是一个伟大传说的开始。” 亚尔曼的嘴角微微翘起,看向了远处的海面,扯开了嗓门喊道。 “启航!” 气笛拉响。 当那些扑了个空的货船还赖在港口迟迟不肯离去的时候,一行八艘货船已经追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踏上了新的征程。 火红色的光芒洒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上,落日的余晖印满了整片波光粼粼的海洋。 那燃烧的颜色。 就如同血染红的一样。 第821章 燃烧的风帆 夜色逐渐降临在了南部海域,并渐渐的深沉,而此刻遥远的西帆港才刚刚迎来黄昏,那炙热的火红色仿佛要将海水烤干。 临近赤道的地方可不存在冬季这一说,瞅着那毒辣的太阳正要沉入大海,码头上的劳工们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太阳可算是落下了! 前些日子忙过之后,码头空荡了好几天,一艘船都没有。 大家都没活干,也总算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西帆港真破了产,大家都得把自己卖回贵族的种植园里。 虽然婆罗行省有一点好,吃土就能活着,但人不可能一直吃土。 吃那东西一点肉都长不了,而且越吃越没力气,越没力气越干不了活,恶性循环到最后只能一家人都埋进土里。 一个星期吃那么两三天是安全的,三四天也是可以接受的,但连着吃上五六天就有些麻烦了。除非是饥荒的时候,否则没人会这么吃。 好在最近航运又恢复了一些,原本闲了许久的人们又有了活干。 想到纳吉大人涨工钱的承诺,所有人都卯足了力气。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甚至于有些“淳朴”。 东家给了钱,他们总不能让人吃亏,比那些磨洋工的奴隶干的还慢。 不过—— 也不是所有人都讨到了好处。 譬如前些日子抬着奥里萨的尸体为他的家人出头的家伙。 再比如那些嚷嚷着要把工钱涨到一天十枚第纳尔的家伙。 这些人全都无一例外的被穿了小鞋,进了纳吉大人的小本本上。 先是劳工登记处,原则上只给老实的劳工介绍工作,而那些不听话的刺头能不介绍就不介绍,或者只给安排工钱最低的活儿。 想回码头是不可能的。 至于去钢铁厂和水泥厂,那也是天方夜谭。 毕竟这但凡能赚钱的产业,背后的股东其实都是一类人。 要么是威兰特人,要么是帝国的贵族。 在利益的勾联之下,这些人是无比团结的。 而那些被列入黑名单的自由民,要么在家里等着通知,要么就去干一些清理粪水,或者其他打扫卫生的活儿。 而他们空出来的位置,则慢慢地由其他晋升自由民的奴隶替代。 反正婆罗行省有的是奴隶。 这就像一套新陈代谢机制一样,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在这一点上,西帆港其实和以前的金加仑港很像。 这些边角料的活儿一般是奴隶在做,毕竟不用担心他们磨洋工。 但自由民的话,如果仅仅干这些活儿,是不可能养活一家人的。 一些人试图去找那些得了好处的劳工们帮忙,想拉着他们为了争取共同的利益再团结一次,再来一次非暴力不合作的罢工,然而却被后者当成洪水猛兽一样躲着。 他们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天八枚第纳尔已经足够他们生活,他们要的本来也不多。 至于那些被扔下的家伙…… 要怪就怪他们自己不老实吧。 况且这帮挑粪水、扫大街、甚至没活儿干的家伙也不能算是“自己人”。 一天就赚两枚第纳尔的家伙也敢嚷嚷是自己的同胞? 僭越了吧! 其实一开始,他们拒绝的时候也是不好意思的。 毕竟他们其实心里门清,自己手上的第纳尔是怎么来的。 但后来有消息说,这帮带头闹事儿的家伙都是银月教派的人,当初被打伤的时候,不少人都是在银月教堂那儿受的包扎。 紧接着又有传言,梅尔吉奥牧师同情月族人。 月族人! 那可是帝国的心头之患!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明了”了起来,那些闹事的刺头是月匪们的指使,甚至于收了拉西的钱,而对这些人的排挤也立刻名正言顺了起来。 从受万人敬仰的英雄变成了万人唾弃的狗熊,额头上缠着绷带的伊舍尔一脸苦闷的坐在教堂里。 这是他唯一能获得片刻宁静的地方。 纳吉的长棍队暂时还不敢招惹这里,也许是在等待机会,也许是在向老爷请示。而那些朝着银月教派教徽吐口水的家伙因为怕被误认为月匪,也不敢靠近这儿。 十天前正是他抬着奥里萨的尸体和纳吉对峙。 当时的他只是热血上头,而且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才勇敢的站了出来。 他根本就没见过拉西,想想也不可能见过,毕竟那个恶鬼离这儿足足有数千公里,更别说前线还有战无不胜的战神阿赖扬将军和那家伙厮打。 然而那些人却笃定他在某天夜里和拉西见过一面,而且信誓旦旦的称他和那个家伙促膝长谈了好几个钟头。 额头上的疤痕还在隐隐作痛,似乎是发炎了。 穿着长袍的梅尔吉奥走了过来,让一旁的老修女帮他拆开了绷带,随后给他敷上了酒精消毒,接着换上新的。 那剧烈的疼痛折磨着伊舍尔的意识。 然而比起肉体上的疼痛,更令他无法忍受的却来自心里。 “……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就是不懂……今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总有一天会发生在他们身上,或者发生在他们孩子身上。明摆着的,这是纳吉分化我们的手段,他在试图用一群我们见都没见过的家伙唆使我们自相残杀。” 这典型的戏码在《觉醒者波尔》中出现过,内城贵族试图用黑卡收买波尔,而在后者撅了黑卡之后便立刻露出了爪牙,试图抹黑这位英雄,编造他和妓女的绯闻,挑唆巨石城的居民们去仇视他…… 只不过巨石城的居民们识破了内城的伎俩,非但没有将波尔狠狠踩在脚下,反而团结在了他的身旁,成为了那驱散漫漫长夜的星火。 那本小说的高chao也正在这里。 他还记得听闻这段的那晚,他精神亢奋的一整晚都没睡着。 “你太着急了,”梅尔吉奥一边帮他处理着伤口,一边叹息着说道,“在你看来显而易见的东西,对于这儿的人来说还很新鲜。” 伊舍尔皱紧了眉头,试图争辩。 “可波尔……” 梅尔吉奥匆匆打断了他的话。 “那只是一本小说,一个叫斯伯格的罐头厂工人在《幸存者日报》子刊的投稿,它毕竟不是真正的历史……你怎么能要求现实中的人和小说中一模一样呢?” “可是巨石城总不是这本小说里的吧。”伊舍尔沉着声说道,“我听说波尔是有原型的。” 梅尔吉奥陷入了沉默。 或许心急的其实是自己。 他办《银色福音报》的初衷只是想教这儿的人们识字,学会写字的人们自然会去书写属于自己的故事。 就像曾经大字不识一个的斯伯格一样,他最后确实写出了那惊天动地的文章。 而在此之前,《幸存者日报》的创办者哈尔,除了写写新闻之外,也不过是在报纸上连载一些毫无营养的打油诗。 但现在看来…… 自己似乎干了一件糟糕的事儿。 他毫不怀疑自己走在银月女神指引的路上,然而他太心急了。 “我曾经去过那里,你们和那儿的人……其实不一样。” 伊舍尔抬起了头,不解地看着他问道。 “不一样?” 梅尔吉奥点了点头。 “嗯,他们知道波尔是假的,但大多数人相信他可以是真的,而且发自内心的希望他是真的,于是每一个人都成为了波尔。至于‘肯’,在他们之中是极少数。” “你们其实比他们更聪明,但却用错了地方。你们同样清楚波尔是假的,却去怪一个虚构的人物为什么不是真的,这和从水里捞月有什么区别呢?因为水里的月亮捞不上来,所以证明月亮是假的。” “我相信他存在!我从没觉得他是假的!”伊舍尔打断了他的话,激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止如此,我愿意去成为他!” “你很勇敢,但这没有任何意义……和你站在一起的所有人都不相信。你的周围注定是黑暗的,而黑暗中注定站满了投机者。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要么成为昙花一现的火苗,在黎明到来之前燃烧殆尽,要么轰轰烈烈的燃烧一把……但无论如何,你的下场都不会很好,而这儿的人们也不会改变什么。” 于心不忍的看着他,梅尔吉奥用缓和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不希望你太沮丧,你是个好人,但我只能告诉你时机未到。西帆港成立到现在还不到一年,包括你们……也是最近这两个月才变成了自由民,而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还是奴隶。” “而巨石城,奴隶从始至终都没有成为他们社会的主流,只是出现在巨壁之外的一些农庄。期间有无数的避难所开门给他们带去繁荣纪元的技术和思想,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沉沦了百年之久……甚至就在迎来胜利的曙光之前,还间接酝酿出了火炬这样的怪物。” 他也很讨厌军团,或者应该说没有人不讨厌那些大鼻子。 尤其是对于落霞行省的人而言,他们简直就和恶魔一样,把坏事都做尽了。 不过在西帆港待了些日子,他的想法却出现了稍稍的变化。 探讨任何问题都不能脱离时代背景,把人关进笼子当然是不好,但如果是把人从一个狭窄的笼子赶进另一个稍微宽敞点儿的笼子,仍旧能算是一种进步的。 即便这个稍宽敞点的笼子仍旧是值得批判的,但进步这件事儿本身却是值得赞扬的。 伊舍尔低下头沉默不语。 他很感谢这位牧师的无偿帮助,像他这样的穷鬼可弄不到酒精这种精贵的玩意儿。 不过很显然,梅尔吉奥先生并不能完全理解到他们的痛苦。 在农场的庄园里他们过的并不比在西帆港的时候苦。 虽然那时候的他们都属于老爷的私有财产,但老爷哪怕是看在钱袋子的份上,也不至于每天挑一件家具拖出去砸了。 而且老爷再坏也只有一个,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位老爷长啥样,更不知道他过着怎样奢侈的生活,倒也是能相安无事的。 但在西帆港完全是另一回事儿,那些老爷和威兰特人联起了手来,恨不得把他们的骨髓都敲来吸了。 而现在,他们还不满足于此,甚至私下里结成了同盟,让他这样的“刺头”找不到活干,还处处受人排挤。 毫无疑问,他们想要他死! 伊舍尔的眼中渐渐露出一丝仇恨的光芒。 他没有退路可以走。 其他人大不了把自己卖了当奴隶,但他可以笃定,如果自己一旦这么做,那个纳吉会毫不留情的把他和他的家人买下来,用他的痛苦来取乐,然后用他的脑袋来杀鸡儆猴。 他必须做些什么! 不只是他一个人这么想,其他坐在教堂中的人们也都是一样。 他们和码头上那些忙碌的劳工们不同,共同的信仰已经将他们团结在了一起。 他们既然敢站出来为奥里萨发声,就敢为了同胞的命运们再放手一搏一次! “……谢谢,梅尔吉奥先生,谢谢你把银月女神的教诲带给了我们,还教我们识字,帮我们包扎伤口。” 梅尔吉奥愣愣的看着伊舍尔,从那双眸子里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那被戾气蒙住的眼神,让他感到了一丝害怕。 “你想干什么。” 伊舍尔压低了声音说道。 “去讨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在纳吉和他的棍棒们动手之前。我们必须先出手……这也是为了您和您的教堂,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的声音含糊其词,似乎不愿说的太多,很显然他自己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靠谱,担心牵连了这座教堂。 也正是因此,他需要换个地方和其他志同道合的人商量。 梅尔吉奥错愕地看着那个男人,看着他站起身来走向门外,又看着教堂里的其他人也从长椅上站起了身来,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转眼间,偌大的教堂中只剩下了一些腿脚不灵光的老头,和站在教堂中的他以及旁边的老修女。 “我担心他们会出事……”老修女的眼中写满了担心,看向了身旁的梅尔吉奥,似乎是希望后者去劝劝他们。 梅尔吉奥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担心,还有一丝深沉的忧虑。 “我也很担心……但我又能说什么呢?拉住他告诉他不要去吗?没有用的,他们甚至不肯告诉我他们打算做什么,我只希望他能自己醒悟过来。” 当然,最不该的还是那些人将他们彻底逼上了绝路。 他难道能劝这些人认命吗? 轻叹一声,梅尔吉奥低垂了眉目,默默地在胸口画着圆弧祈祷。 愿银月女神的光辉能庇护他们,让这些迷途的羔羊不要误入歧途…… 这是身为牧师的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 黄昏沉入了海面,西帆港的夜色也将马上降临,总算是到了交班的时间。 劳工登记处的门口排起了长队,交了班的劳工们正依次从窗口领走自己的工钱。 每个人结工资的时间不同,但总归是干满一个星期一结。 总算排到了自己,戈温达快步的走上前去,一脸讨好笑容地看着柜台后面的狮族人小伙儿,恭敬地奉出了双手。 虽然这不会让他的工钱变多一枚,但他还是下意识的这么做了。 像他这样的人,这儿的工作人员一天得见好几千个。 那小伙子根本懒得和他浪费时间,数出四枚面值十的硬币和两枚面值一的硬币扔在了柜台上,便继续嗑起了瓜子。 戈温达连忙将拿硬币捡起,揣在手中一数,却是瞪圆了眼睛。 “等等,怎么只有42枚!?我干了一个星期,可是一天都没休息,应该是56第纳尔才对,你少给了我14!” 柜台后面的小伙子鄙夷地瞧了这穷鬼一眼,不耐烦地说道。 “谁缺你那几枚第纳尔,你的工钱就这么多,有什么问题问纳吉去。” 戈温达鼻子都气歪了,手死死的攥着硬币,指着那窗口道。 “你们怎么能耍赖!说好了一天八枚第纳尔!” 那小伙子根本不和他废话,直接喊了这儿的值班主任。 那值班主任似乎很擅长应对这种事情,人还没走到这儿便扯开了嗓门嚷嚷。 “吵什么吵,这几天船不是很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有6枚第纳尔就不错了,你当天天都像两个星期前那么忙吗!” 戈温达急了,那可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工钱,这帮人居然翻脸不认了! 虽然一天六枚第纳尔比起以前也很高了,但这却让卯足力气干了一个星期的他有种被抽了耳光的感觉。 “可是……两个星期前,我们只干了半天你们也给了8枚!” 那主任不耐烦道。 “嫌少你明天别来了……这家伙叫什么名字,给他圈起来。” 一听到这句话,戈温达顿时没了脾气,整张脸白的像雪一样。 “别,别!我干!我明天还要来!” 那主任给柜台后面的年轻人使了个颜色,后者懂事儿的放下手中的笔,做出宽大处理的模样。 “好好干,别特么整天嚷嚷,领完了钱就赶紧出去,这儿还有人排着队呢。” 值班的主任摆了摆手,做出赶苍蝇的动作。 周围的劳工们鸦雀无声,一个个敢怒不敢言,生怕做了那出头鸟。 他们是见过那些月匪们是什么下场的,那些人可是活生生的被打成了不可接触者。 戈温达灰溜溜的走出了登记处,看着手中缩水的钱币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牌匾,忍不住狠狠在地上呸了口唾沫。 “妈的……” 早知道就该听伊舍尔的话了。 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不过在心里想想还是没什么大碍的。 拖着疲惫的身躯他一瘸一拐的往家走去,盘算着兜里那还算可观的巨款该怎么花。 其实想想,一天六枚第纳尔也不少了,一家人的开销完全没问题,搞不好还能余下一些。 就在他如此想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砰的一声爆响。 那声音炸的他整个人一愣,下意识地回过了头,只见那港口区仓库的方向飘起了滚滚浓烟,爆炸声似乎正是从那传来的。 那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毕竟每天他去的最多的就是那地方。 里面堆满了茶叶和糖,还有一些棉花或者棉布之类的东西。 再或者就是水泥和钢铁。 虽然水泥点不着,但糖可是个狠东西,再加上还有棉花之类的易燃物。 戈温达听见远处隐隐传来了人们的喊声,和阵阵骚动的脚步。 “着火了!是仓库区!” “烧起来了!” “快!快去救火!” 烧起来了…… 看到自己一天的劳动成果付之一炬,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反而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烧的好! 反正不是他的东西,最好是烧的再旺些,把整个港口都给点了! 如此想着,他回家的脚步都轻快了…… 另一边,刚从教堂走出来的伊舍尔和一众教徒们同样听到了那声爆炸,整个人都愣了下。 很快有人反应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 “是仓库区!” “难道是起火了?” 意识到了那里可能发生的事情,众人的脸上顿时露出解气的表情。 然而伊舍尔却是皱紧了眉头,眉宇间浮起了一丝愁容。 “别急着幸灾乐祸,不管是谁放的火,纳吉一定会栽赃到我们头上。”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仓库放火,而且这个念头动过不止一次,但最后都放弃了。 以他对那儿的地形的熟悉,想要办到这件事情并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善后。 那些威兰特人不可能和他们讲道理,最后只会惹得自己一行人被送上绞架。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先将劳工们组织起来,就像波尔和工友们做的那样。 这件事虽然困难,但不是没有机会,尤其是愚蠢的纳吉似乎好了伤疤忘了疼,又砍了码头劳工们的工钱。 只要他们足够团结,就有和那些贵族们博弈的资本。 毕竟威兰特人是来赚钱的,不是来给自己找麻烦的。 众人也意识到了,这活搞不好会烧到自己的身上,脸上纷纷浮起忧虑的表情。 “那现在怎么办?” 对上那一双双担忧的视线,伊舍尔心里也没主意,只能咬着牙说道。 “先看看再说……” …… 与此同时,正在港口区繁华集市上挑挑选选的玛格丽也听到了那声爆炸,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摊主也伸着脖子朝那边望了一眼,看着飘起的黑烟面露惊讶。 “是仓库区……” 这么大的声音该不是炮弹被点着了吧? 他依稀的记得听谁说过,西帆港存了一些从落霞行省西边运来的炮弹,那是东方军团从前线撤回来的,准备要送到阿赖扬将军那儿。 集市上的人们面面相觑,互相窃窃私语着,脸上都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夫人……”站在玛格丽的旁边,肤色略深的女仆低沉的声音说道,“最近港口不太安全,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她也只是听说,港口这边又从附近的庄园买了一批奴隶过来,似乎是打算用来替代之前闹事的那些刺头。 这事儿虽然和他们家没关系,但最近港口附近游手好闲的穷鬼明显多了起来。 那些人看向她们的眼睛就像狼一样,还有人在干些偷鸡摸狗的活儿,听说警卫局的监狱都快塞满了。 这才短短两个星期而已,西帆港的局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了下来。 虽然矛盾从很久以前就在累积了…… “嗯,早点回去吧……” 玛格丽点了点头,将看中的饰品递给了女仆让她帮忙收着,随即向摊主付了钱,接着拉起了女儿的小手,踏上了回家的路。 作为亚尔曼的妻子,她也是商人家庭出生,并且还曾经是凯旋城的市民。 她和自己的丈夫一样有着敏锐的嗅觉。 也正是因此,当那声爆炸响起的时候,她立刻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她有种预感。 这里有大事要发生了……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港口区附近的宅子里,这儿大概是整个港口最安全的地方,但随着年关将近,最近却也有些松懈了。 玛格丽注意到,好几户人家都不在,估计也是回了凯旋城。 要么就是和自己的丈夫一样,去遥远的东边做那笔大买卖去了。 站在玄关脱下了靴子,心中正思索着的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俯下身看着女儿露比柔声说道。 “对了,露比,你不是想去找夏尔马伯爵的小女儿玩吗?” 露比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 “嗯!我和安苏雅妹妹约好了的,下次见面再一起玩捉迷藏。” 玛格丽宠溺的摸了摸她蓬松的秀发。 “妈妈带你去。” 露比激动的跳了起来。 “真的?!我们去多久?” 玛格丽思索了片刻,微笑着说道。 “两个星期吧,那时候爸爸应该就回来了。” …… 随着那声爆炸的响起,整个西帆港都不安分的骚动了起来。 那团火焰是突然升起来的。 并且在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便蔓延了数个仓库。 滚滚浓烟遮天蔽日,连那正在沉入海面的夕阳都被遮蔽了。 纳吉的脸上写满了惶恐,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并隐隐颤抖。 看着同样一脸茫然的狗腿子们,他声嘶力竭的大吼道。 “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火!” 那些拎着长棍的狗腿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苦着一张脸。 “大人……这火势太大了,我们只有这点人,根本进不去啊。” 纳吉想也不想便喊道。 “那就多找些人过来!还用我教你们吗!” 眼见纳吉发了火,众人立刻不敢停留,忙拎着棍子冲向了那些看热闹的家伙,一半威逼一半利诱的逼着他们去救火。 能围在这儿看热闹的人,大多都是住的距离港口区较近自由民。 这些人并不全都是码头上做苦力的短命鬼,也有一些是但这份体面工作的市民。 按理来说纳吉是管不了这些人,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碍于这帮“长棍”们手中没轻没重的棍棒,众人倒也不情不愿的参与到了救火工作中,水一桶接着一桶的往火场里运。 而有了第一批人的帮忙,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多。 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火,一些不明就里的家伙也凑热闹的掺和了进来。 这些人也不图钱,就图一热闹,不过能指望他们能把事儿办得多漂亮,那也是想都别想。 所幸仓库区就靠着海边,距离水源倒也不远,一番忙碌的折腾倒也起了些作用。 看着忙着救火的众人,纳吉紧咬着牙关,攢紧了双拳。 这帮狗曰的纵火犯! 真是太过分了! 很明显,这是熟悉这儿的人做的案,否则不会那么巧! 几把火都是围着那放糖的仓库,以至于现场还发生了爆炸。 他发誓! 一定要抓到那个纵火的恶棍! 不用怀疑—— 如果不能找到那家伙给威兰特人一个交代,他的老爷一定会把他当替罪羊交出去! 额前热汗直冒,纳吉的脑海中已经有了嫌疑人,肯定是银月教会的教徒们放的火!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只有那些家伙有做这事的动机!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港口的消防队终于赶了过来。 这玩意儿和邮局一样,都是威兰特人从凯旋城带过来的。 那些人开着水车杀了过来,朝着起火的仓库就是一顿猛呲,一下子便将那火势给控制住了。 只是可惜了那些上好的糖和茶叶,也跟着一起泡了汤。 看着被冲的到处都是的茶叶还有棉布,以及一些还没融化的糖沙,那些正在现场救火的居民们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尤其是那些后来赶过来凑热闹的穷鬼们。 这可是他们一辈子都享受不起的好东西! 虽然沾了些泥巴和污水,但对于本就吃泥巴的他们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起初只是一两个人冲上去哄抢,很快混乱的人群便如同看见粮食的老鼠们一样,一窝蜂的涌了上去。 那些装水的水桶成了最抢手的物件,人们看见什么想要的东西变往桶里塞。 一开始他们只是捡那些被水枪冲散的货物,到后来那些完好无损的货物也跟着遭了殃。再后来那些失业的劳工们也冲了进来,还有那些没失业的也克制不住占便宜的冲动。 他们知道最值钱的货柜在哪,更知道该怎么翻进去拿。 机灵的人都跟在了他们身后,抱着成箱成捆的布匹往外逃。 仓库区一片混乱,仿佛半个西帆港的人都跑了过来。 等到纳吉终于意识到现场的局势已经失控,早已为时已晚了。 他不该发动群众。 如果让那火焰烧下去,顶多在消防队赶来之前烧几间仓库,未必能造成现在这么大的损失。 相比起那突然窜起的火焰,这帮看起来像是在帮忙的家伙才是真正的蝗虫! “住手!快停下来!那都是威兰特人的东西,不要命了你们!” 纳吉无助的咆哮着,指挥着手底下的长棍队上前。 然而那些拎着棍棒的奴隶们却是面面相觑,压根不敢动弹。 聚在这里少说也有好几万人,而他们只有百来个出头。 没有枪,就靠手上这些棍棒,真打起来怎么想都是他们这边死的更快。 已经控制住火势的消防队试图用水枪冲散哄抢的人群,却没想到把人们给激怒了。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一群人便冲了上去把那水车直接给掀翻了过去。 开水车的威兰特人躲在车厢里不敢出来,瑟瑟发抖地用对讲机呼叫增援。 也就在这时,港口的警卫队终于姗姗来迟的赶了过来。 约莫五十号人在仓库区的门口站成了一列,这几乎是附近的全部警力! 他们可能也没想到,不过是一场火灾而已,怎么轮到自己上场了。 背着开膛者步枪的警卫队长大步流星的走到了纳吉的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唾沫星子横飞地吼道。 “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星期能乱两次,他从没见过这么废物的代理人——或者说工头。 纳吉当然不可能说这帮家伙都是自己喊来救火的,只不过火救完了开始抢东西了,于是眼睛一转立刻说道。 “大,大人,这群暴民趁火打劫,我拦不住他们啊……”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确实是如此。 那警卫队队长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二话不说抄起手中的步枪,瞄着不远处背着一袋糖往家跑的暴民,啪的就是一声枪响。 那子弹不偏不倚的扎在了那人的脖子上,血顿时喷了出来。 那个倒霉的家伙一声不吭倒在地上,泡在了水坑里。 估计他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哄抢,却只有自己挨了枪子。 周围哄抢的人也懵了,没想到威兰特人直接开枪杀人。 一个个人就这么站在仓库区,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放下手中的赃物!” 警卫队长大声吼,举着手中的步枪,同时示意自己身后的队友将子弹上膛。 “所有人原地站好,举起双手,我看谁敢——”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远处忽然传来“啪”的一声枪响。 那同样是开膛者步枪的声音,子弹不偏不倚的钻进了他的胸口。 警卫队长愣了一下,只感觉胸前一疼,接着血便从伤口和嘴里一并涌了出来。 时间仿佛变慢了,他瞪大着双眼,重重地倒在了身后战友的怀中。 这帮家伙哪来的枪?! 难道—— 鲜血堵住了喉咙,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然还是做出了下令开火的手势。 无论如何,必须把那批武器抢回来! 不惜一切代价! 看着失去意识的队长,身后的一众警卫们瞬间暴怒了。 这些渣滓! 他们竟敢杀了自己的队长! 一双双暴怒的瞳孔中写满了仇恨,此刻在他们眼中已经没有平民和暴徒的区分。 站在这里的—— 都是敌人! “敌袭!” “准备战斗!” 在一声声怒吼中,他们先是迅速将中枪倒地的队长拖到了掩体的后面。 接着众人在副队长的命令下,果断摆出了战斗的姿态,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无差别的开火。 子弹在仓库区嗖嗖的乱飞,片刻间死伤无数。 那个抱着捡来的步枪小伙子躲在仓库后面,脸色一片刷白。 这玩意儿是他跟着那群劳工们从某间放着军火的仓库里抢来的。 那帮吃了豹子胆的家伙直接打晕了仓库门口的看守,把他们捆了起来。 这些步枪可比那些白糖值钱的多,听说在黑市上能卖不少钱。 他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那帮平日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大鼻子,让他们见识下鼠族人的厉害,却没想到自己一枪把人给打死了。 事情明显是闹大了,仓库区里躺着到处都是尸体…… 眼见着那群警卫围了上来,他本能的想要溜走,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突突突的响声。 子弹嗖嗖的飞了过去,那凶猛的火力竟是把一队警卫死死的按在了掩体后面,连头都抬不起来。 那小伙子战战兢兢地朝枪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身子瘦高的男人正更换着弹夹。 抓在他手上的正是一柄“刀片”突击步枪! 这玩意儿可比开膛者步枪猛太多了,扣着扳机能打一梭子! 估计前面死的人里有自己的亲人,那男人也是杀红了眼,呸了口唾沫在地上。 “妈的,跑个毛啊!咱们火力比这帮大鼻子猛多了!” 这吼声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响应。 原本打算开溜的人看了一眼手中的枪,瞬间又改变了主意。 跑又能跑到哪去呢? 这儿是婆罗行省,他们就是跑到了天涯海角,也会被那些威兰特人抓住。 倒不如学那拉西,就用手中的枪杆子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来! 前几天还被他们唾弃的恶鬼,此刻又成了他们心中的安慰。 一张张原本忐忑的脸,在枪声的刺激下渐渐狰狞了起来。 他们其实并不胆小,只是被训诫压抑了野兽的属性。 而此刻,那个笼子已经被打开了,关在里面的野兽已经被放了出来。 “狗曰的威兰特人!” “干他们祖宗!” “杀光他们!!!” “啊啊啊!” 双方的交火愈发激烈,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威兰特人的警卫虽然有着丰富的镇压经验,却也是头一回处理这般棘手的状况。 守在军火库附近的暴徒们太多了,而且不断的有人加入他们。 这些人有的是来给亲人报仇的,有的则是被那暴徒们的口号喊的热血上头,而更多的还是浑水摸鱼跑过去捡便宜的。 只要过去都有枪拿! 甚至连孩子都能分到一把手枪。 在丢下了三具尸体之后,威兰特人警卫依旧没能打到仓库的入口。 趴在掩体的背后,副队长握着对讲机吼道。 “仓库区需要增援!重复一遍,仓库区需要增援!”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忽然看见那仓库的门口推出了一门牵引式火炮。 西帆港作为西海岸最大的租借港,聚集了各种各样的人。 这儿的自由民可不只有给自己赎身的奴隶,还有一些是因伤退役的老兵。 这些人之前大多在灰狼军服役,在金加仑港吃了败仗就退来了这里。 他们接受过军团的训练,对于怎么操作这玩意儿自然是门清。 至于这些人为什么会帮这些暴徒,他就想不明白了。 总之再看到那些人给火炮装弹的瞬间,那副队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妈的——” 他刚骂了一句粗口,一发橙红色的曳光便飞了过来,轰在了他前方十米远的位置。 爆炸的气浪将他连同掩体并顶飞了出去,蹲在周围的警卫顿时死伤一片。 而与此同时,守在仓库区门口的暴徒却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叫喊。 “漂亮!” “炸死这帮狗曰的!” “换弹!快换弹!给那港口也来一发!” “特么的!别浪费时间,先把眼前的警卫解决了再说!” 一群人磨磨蹭蹭地退出了弹壳,给那炮膛里又塞上了一枚高爆弹。 远处,威兰特人停在仓库里吃灰的警用装甲车终于开了出来,但看到那放平的100毫米火炮瞄过来,又被吓得撤了回去。 似乎意识到这儿的麻烦已经不是自己这点人能摆平的了,那些威兰特人警卫们开始陆续撤出了仓库区,似乎是打算退守港口那一片。 一发炮弹追着他们撤退的方向飞了过去,不仅炸倒了几名倒霉的警卫,连带着旁边的房子都给轰塌了,好些人狼狈的逃了出来。 尖叫和嚎哭此起彼伏,这些人已经彻底杀红了眼。 他们迅速的选出了那匹“头狼”,然后聚成一团吆喝,招呼着那些领的枪的弟兄们准备朝着港口去进攻。 而那些被卷进来的人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本能的靠拢在了他们的周围。 天已经变了。 不管变成什么样他们都没得选,只能离那些大个子稍微近一些。 至少,不会立刻成为案板上的鱼肉。 谁也没想到一场小小的火灾最后会演变成这样。 无论是威兰特人,还是狮族人贵族,亦或者西帆港的自由民们都被打懵了。 也许是太多巧合的因素凑在了一起,以至于这个插满了引信的火药桶一点就炸。 总之,这场混乱已经彻底停不下来了…… 和一众教徒们蹲在仓库区的附近,伊舍尔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那双原本勇敢着的瞳孔也不禁写上了一丝战栗。 到现在他还没有从眼前的一系列变化中回过神来,不过唯独一件事情他却无比的清醒。 毫无疑问,这帮人把事情搞砸了。 虽然这并不完全是他们的错,最先点燃仓库的好事儿者、逼着围观的人冲进去救火的纳吉、以及先开第一枪的威兰特人都有责任,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伊舍尔的喉结动了动。 “这下麻烦了……” 第822章 陷落的西帆 警卫队的队长和副队长双双战死,汉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都快退休了的老家伙,居然临危受命的接过了警卫队的指挥权。 没办法。 只能上了。 整个港口区有上万人,而其中威兰特人便占了三成。 无论如何,这些人不能有事! 他就是死,也得把外面那群暴徒给挡住! 看着一脸惊魂未定的警卫们,汉特咬着牙关大声吼道。 “拖一些箱子来!空的也行!不管是沙子石头甚至烂苹果也好,全给我塞进去,把几个主要路口都堵上!快!动起来!” 接着他又看向了警卫队中年龄最小的小伙子,朝着那人吼道。 “纽曼!回去拍电报!向永夜港求援!一定要告诉他们这儿出大事儿了,让他们至少派一支千人队……不,一支万人队过来!” 他不确定永夜港是否驻扎了那么多军队,但眼下的情况已经不是他手上这点人能处理得了了。 听说仓库里暂存的军火能武装一整支万人队,一旦那些暴徒们形成了组织,这场混乱搞不好会波及整个狮州! 那个叫纽曼的小伙子连忙点了点脑袋,匆匆奔向了警卫局的方向。 在汉特的命令下,在场的警卫迅速行动了起来,十人一组的快速构筑防线。 不得不说,在关键的时候,威兰特人还是比较团结的。 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见到警卫们人手不够,纷纷加入了进来,帮着他们把路障往街道的出入口运过去。 从其他城区通往港口区的道路很快被封锁,一些试图挤进港口区避难的平民全都被威兰特人警卫们鸣枪驱赶。 至于那些试图硬闯哨卡的,汉特也没有任何犹豫,果断下令全部击毙。 这时候已经没法区分谁是平民谁是暴徒了,保不齐谁的兜里就揣着手榴弹或者手枪。 他手上的弟兄连一支百人队都凑不满,不能冒任何风险。 “开火!”大声吼着的同时,举着步枪的他率先扣下了扳机。 在那砰砰作响的枪声中,几个倒楣的家伙应声倒地,转眼间街上又多了五具尸体。 眼看着那些威兰特人都是一副杀红了眼的样子,那些从家里逃出来的平民们也不敢往港口去了,纷纷调转了方向向城外跑。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大多数人没跑两步便被拦住了。 这些人胳膊上缠着布条,一脸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像好人。 戈温达本能的想调头离开,换个方向逃,然而已经晚了。 其中一人盯着他的眼睛,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紧接着便不由分说地把一杆插着刺刀的步枪塞到他手中。 “威兰特人杀我同胞,吸我们骨髓,还要羞辱我们,必须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看着手中沾着血的步枪,戈温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可,可我不会……” 那人根本不听他说话,只顾咧嘴笑着说道。 “不会没关系,这玩意儿用起来很简单。那些灰狼军的老兵说了,子弹上膛,打开保险,两点瞄成一线,对着那帮大鼻子扣扳机打就是了!” 那些警卫们打的太准了,子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 虽然他们也能击毙几个,但往往需要付出数倍甚至十数倍的代价。 这时候炮灰就很关键了。 哪怕这些家伙打不着人,也能消耗一些港口区的弹药。 等到他们想办法把那100毫米炮拖过来,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戈温达急的都快哭了,但看那凶神恶煞的表情,还是把求饶的话咽了回去。 见他如此懂事,那个胳膊上绑着布条的家伙脸上露出狞笑,推了推他肩膀。 “去,去吧,给那帮威兰特人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老鼠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现,现在?”戈温达慌慌张张的问道。 “不然呢?老子给你枪是让你当拐杖用的吗,赶紧别废话!”说着那人不耐烦地推搡着他,将他推去了前面。 挪动着灌了铅似的腿,戈温达绝望地朝着港口的方向走去,远处砰砰砰的枪响听在他耳中就像催命的咒语一样。 旁边不远处,有个和他一样从港口方向逃过来的家伙,好像是个狮族人市民。 这群疯子们同样试图把枪塞给他,然而那家伙非但死活不肯要,还趾高气昂的咒骂他们,结果被一枪托直接放倒。 戈温达不敢回头看,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啪的枪响,然后那人便没了声音。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鼠神在上。 他平日里很少祈祷,此刻却也情不自禁的念起了经。 请保佑您的孩子们吧…… …… 就在港口区周边的几条街道上交火正激烈的时候,平日熙熙攘攘的码头此刻更是乱成了一团。 人们尖叫着,推搡着,试图从前面的人墙穿过,抢到那条狭长的码头上。 仅有的两艘船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不得不开离了码头。 而即便如此,一些人也没有放弃,干脆扔下行李游了过去。 为了逃离这座混乱的港口,人们已经彻底的疯了,试图登上一切可以用来出海的交通工具。 甚至就连临时停泊在码头边上的小渔船,都被急着逃命的威兰特人以及狮族人贵族买了下来,逼迫着渔夫出海。 然而无奈的是,这些小渔船根本没有远渡重洋的能力。 其中一艘不到八米长的渔船上,愣是被塞了满满当当四十多个人,结果出海没多远,一个浪头便将其打翻了过去! 看着那被浪头拍进水里的人,岸上响起一片惊呼声。 一些勇敢的小伙子跳进海里去救人,但最终救上岸的连一半都不到。 瞧着那些落水者的惨状,急着逃命的人们总算冷静了些,然而压在他们心头的绝望却是丝毫不减,甚至愈发的强烈。 整个港口的人都疯了。 而到现在为止,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听见仓库区传来一声爆响,接着飘起了黑烟,所有人都火急火燎的忙着去救火,然而火却是越救越旺。 一名大腹便便的威兰特商人站在港口上,朝着港口区的方向又惊又怒地咒骂。 “妈的……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就这点人都管不好!等胡耶总督回来老子一定要给他写信,让他把这帮废物都开了!” 那咒骂声很快被淹没在了嘈杂的声浪中,就如同米仓中的一粒米一样不值一提。 望着人山人海的码头牵着女儿手的玛格丽脸色微微苍白。 已经没有船了。 她虽然想到了港口这些天可能会出事,却没想到意外发生的这么快,而且来的这么猛烈! 说实话她不止一次觉得,那些本地的土人贵族对自己同胞的剥削有些过分了。 南方军团控制的殖民地不少,也经常雇佣当地人干活,然而她却从未听说过,那里的哪个人一个月就靠一两百第纳尔过活。 这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果不其然,永无止境的贪婪最终迎来了反噬。仅仅是一场火灾,便让那沸腾的怨气化作了彻底的叛乱。 肤色略深的女仆站在母女两人的身后,眼中写满忧虑。 “夫人……我感觉大街上不安全,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听到那声劝告,玛格丽苦笑了一声。 家里就安全吗? 虽然警卫们还在战斗,但老实说她并不是很看好那些人。 首先他们并不是正规军,其次他们数量太少了,装备更是有大问题。 如果无法在短时间内控制住局势,他们很快将面对十倍甚至数十倍的暴徒。 看着脸上写满焦虑的母亲,露比轻轻拉拉拉她的手。 “妈妈……我们不是去找安苏雅妹妹吗?” 虽然心中焦虑,但为了不让女儿担心,玛格丽还是从脸上挤出温柔的笑容,伸手轻轻摸了摸她蓬松柔软的秀发。 “妈妈是打算明天带你去的……但现在出了些意外。” 露比歪了下头,脸上写着好奇。 “意外?” 玛格丽轻轻点了下头,柔声说道。 “嗯,不过别担心……给妈妈一点时间,会有办法的。” 露比很懂事的点了点头,乖巧的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肤色略深的女仆看着玛格丽,试着提议道。 “如果……让夏尔马伯爵派人来接我们呢?以先生和他的关系,应该是值得冒这个险的。” 玛格丽担忧地说道。 “那至少也得等到后半夜了……就怕这里的人坚持不到后半夜。” 女仆担心的说道。 “但坐船已经不可能了,我觉得您还是应该想办法获得当地人的帮助。” “有道理……”玛格丽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先回家,给夏尔马伯爵发一封电报约好见面的地点。如果西帆港港口区没有陷落,就在附近的夜莺街出口处碰头,如果……如果已经陷落了……” “可以去银月教的教堂,”那女仆立刻说道,“梅尔吉奥牧师是个很好的人,我偶尔会去那里祈祷,他肯定会帮助我们的。” 玛格丽愣了下,眼中还有些担心,但最终也只能点了点头。 威兰特人在银月湾的名声并不好,毕竟东方军团一度把战火烧到驼峰王国的佩特拉要塞边上。 不过…… 眼下也只能求助他们了。 西帆港内有电话系统,但和城外的其他聚居地就只能通过电报联系。 为了不耽误时间,一行人再次匆匆返回了家中,火急火燎的赶到了那台电报机前。 没有出乎玛格丽的意料,夏尔马伯爵在得知她们的处境之后,当即便派出了自己的仆人前往西帆港,预计在凌晨十二点能够到达。 如今的港口区已经不能随意进入,双方在电报中约好了见面时的暗号,即举起一面白旗左右挥舞。 之后玛格丽会拜托在警卫队的熟人,让守在夜莺街入口的警卫把来接自己的人放进来…… 看到电报机中的回电,玛格丽微微松了口气,瘫软地坐在了椅子上。 不知不觉她的背后已经被汗水浸湿。 站在一旁的女仆给她递来了毛巾,由衷的感慨说道。 “终于得救了……” 玛格丽苦笑了一声。 “……但愿如此吧。” 现在说得救还太早了…… …… 夜色才刚刚笼罩港口不久。 港口区与其他城区相邻的街道上,战况已经从最初的试探进入了白热化。 目前围攻港口区的人足有上万之众。 其中有码头劳工,也有钢铁厂和水泥厂的劳工,或者棉纺厂和制糖厂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被卷进来的奴隶,伤残退役的灰狼军老兵,甚至是迫于无奈加入进来的狮族人市民。 有些人是没得选,被其他的暴徒用枪指着,如果不去交那投名状,不去打那威兰特人,不跟着一起“起义”,那就是威兰特人的帮凶,贵族们的奴才,也就是其他人名正言顺抢劫、掠夺以及施暴的对象。 还有一些人则是投机者,也就是拿枪指着前者的那帮家伙。 他们迅速的扯起了一面旗杆,拉拢了一批和自己同样凶狠的人,威慑了一部分还在犹豫的人,嚷嚷着要在狮州建立一个狮国或者类似的玩意儿,就像那拉西一样。 然而不同的是,他们压根没想好用什么纲领,更没想过事成之后了又该如何,只想借着这股东风先起来了再说。 至于另外的大多数,他们大多是心甘情愿地加入了这场毫无头绪的“起义”。 有的人是因为被克扣了工钱,有的人是因为受够了威兰特人的羞辱,还有的则是嫉妒着威兰特人的权威和财富。 谁点的那把火根本不重要,沸腾的火焰早就在他们心中燃烧了。 港口区的爆炸是一切的导火索,纳吉手中的鞭子又何尝不是呢? 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他们将从港口区抢来的棉布缠在了胳膊上,作为识别敌我的标志,并约定好谁的弟兄打下了那总督府,扯下挂在上面的旗子,谁就是狮国的大王! 至于其他人,则做大王的万夫长! 在牺牲了近百名炮灰之后,“起义者”们逐渐发现了警卫队人手的匮乏,开始采取更猛烈的攻势。 而与此同时,在之前仓库区的激战中大展拳脚的100毫米火炮也被推到了街道上。 不过汉特并没有让这些暴徒们得逞,而是抓住机会果断下达了命令,让藏在小巷子里的警用装甲车直接冲了上去。 趁着火炮还没部署完成,那车顶的10毫米重机枪咔的一声上膛,对着那几名暴徒便是“突突突”的一阵狂扫。 风暴般的弹片在街上肆虐,留下一排排拳头大的弹坑,甚至硬生生地按塌了一面土墙! 躲在火炮后面的一众暴徒瞬间暴毙,只留下一地碎肉般的尸体。 那血腥的场面震慑了不少人。 尤其是那些端着突击步枪准备冲上来的家伙,都被那触目惊心的场面吓得缩回了掩体。 “把牵引绳挂在火炮上拖回来!快!”远处指挥的汉特对着对讲机一阵大吼,下达了命令。 一名警卫很快从车上跳下来,慌忙的将勾锁勾在了火炮的尾部,而他的队友则是抱起了放着炮弹的弹药箱躲回了车上。 随着车门关上,装甲车再次发动了引擎,拽着那门100毫米火炮,玩命似的开向港口区。 远处一发铁拳火箭弹飞了过来,所幸没有命中,而是轰塌了一旁的民房。 开回阵地上的装甲车停稳,从车上下来的警卫脸上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 其中一人甚至直到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小腿上撞了一枪,血流个不停。 汉特吩咐从港口区针调来的护士帮他们包扎伤口,随后便看见总督办公室的秘书向这边走来。 “战况怎么样了?” 看着那张焦急的脸,汉特沉声说道。 “很难办,我们能坚持多久,纯粹取决于他们什么时候组织起来。” 那秘书的呼吸一滞,声音颤抖地问道。 “那……我们还有多少人……” 汉特撇了撇嘴说道。 “算上从其他区域召集的当地人警卫,姑且凑个200个应该没什么问题。” “怎么才这点?!” “能有这点已经不错了,刚才我们这儿连五十个人都凑不满……” 说到这儿的时候,汉特便情不自禁地骂了起来。 “这儿的人手太少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有十几万人的永夜港都能驻扎一支万人队,而足足有一百多万人的西帆港却只有一支百人队!而且还是编外的警卫队!” 现在说这事儿有意义吗? 那秘书的脸上露出苦笑的表情,但还是解释说道。 “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凯旋城的直属部队本来就不多,只有元帅陛下的禁军和城防军,我们和南方军团毕竟还是不一样。” 说白了,文官集团没有自己的部队,出了问题也只能想办法找别人擦屁股。 所幸他们和南方军团的关系还不错,甚至于警卫队里就有以前在南方军团服役过的人。 汉特暗骂了一声。 “你最好想想办法……这可是有3000多个威兰特人,他们之中还有不少是凯旋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但凡让他们伤了一根手指头,你就准备好承受凯旋城的怒火吧!” “我再想办法了……”总督秘书擦着额前的热汗,忽然开口问道,“对了,纳吉呢?让那家伙来劝说——” “别想那蠢货了!这帮人有一半——不,至少得有三分之二都是冲着那个蠢货来的!”汉特骂骂咧咧着,“让老子逮到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谈妥了的工钱不到一个月就翻脸不认了,这骚操作是他没想到的。 他死活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从一群短命鬼的手中抠那两枚第纳尔,即便是东方军团的那群封建主们都不会干这种把事做绝的蠢事。 是他们分给那些家伙的利润还不够多吗? 为什么就是不吸取教训呢! 就在这时候,一名警卫局的文员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在汉特的面前刹住了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 “永夜港回电!他们的部队已经出发,让我们坚持住!” 汉特立刻问道。 “他们还有多久到!” 那文员咽了口唾沫。 “他们在南半球……最快,恐怕也得三天吧。” 三天…… 听到这个数字,汉特的心情一瞬间沉入了绝望的深渊。 这儿人们的生命都是用小时计数,他们根本撑不到那么久!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街头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炙热的冲击波摧垮了数栋房屋,如飓风一般席卷去了百米开外。 三人下意识的矮下了身子躲避,那炙热的石子几乎是擦着他们头皮飞过。 “妈的!什么情况?” 狼狈地从地上挣扎起来,那秘书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朝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张望,却只看见了一地血肉模糊的尸体。 那些暴徒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辆拉货的卡车,在车厢里塞上了炸药和炮弹,然后一脚踩死了油门直接撞向了他们的掩体。 那辆警用装甲车直接被掀翻了。 包括他们刚刚抢来的那门100毫米火炮,也被炸翻在了路旁。 守在街口掩体背后的十几名警卫几乎全灭!没死也在地上抽搐着…… 而那些帮忙运输补给的平民,也被炸的死的死,伤的伤。 看着瞬间崩溃的防线,汉特的脸上印上了一丝彻底的绝望。 “妈的……” 这群疯子! 那群持枪的暴徒似乎低估了爆炸的威力,也被那冲击波震的七荤八素。 不过他们到底人数占上风,就算被爆炸的余波波及到了一些人,对于整场战役的局势依旧无关痛痒。 而当他们看到港口区的防线终于被炸开了一道缺口,那原本摇摇欲坠的士气瞬间又提了起来,甚至就连被怂恿着推上前线的炮灰们都跟着开始兴奋的叫嚷。 一名抱着刀片突击步枪的男人走到了队伍的前面,朝着前面突突突的一顿狂扫,随后扯开了嗓门朝着身后的队友们嚷嚷。 “弟兄们!给我冲上去!威兰特人把值钱的宝贝都放在港口!” “之前我们看一眼他们都嫌脏,现在轮到我们狠狠地抽他们耳光了!” “谁抢到就归谁!” 那吼声引得了无数人的响应,此起彼伏的声音填满了整条街道,一双双杀红了的眼睛放出更凶狠的红光,就像看见肥肉的饿狼。 “弟兄们冲!” “抢钱!抢人!” “噢噢噢!” 攒动的人头如同洪水一样涌向了防线的缺口,仅剩的百余名警卫就如同撼树的浮游一般渺小。 哪怕他们手上还剩一辆警用装甲车,也根本无济于事。 那些暴徒们已经翻出了仓库里的铁拳火箭筒。在破甲弹的面前,警用装甲车的那层铁皮就像纸糊的一样。 爆炸的火光在人群的惊呼声中此起彼伏,挤在码头边上的人们眼中写满了绝望。 在掩护总督秘书撤退的路上,汉特在击毙了三名暴徒之后终于被一枪打穿了喉咙,瞪大的双眼倒在了地上。 就如同他的队长和副队长一样…… 威兰特人虽然是为战斗而生的种族,但毕竟不是变种人那种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们最多只是各项身体机能比普通人更强一些,成熟的年龄稍早一些,战斗意志比普通人更高一些罢了。 以及,没有“抚恤金”,不占用战建委的任何资源。 抛开了这些,他们就和玩家们一样,被枪打中了要害一样会死。 “我投降!” 面对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的暴徒,总督秘书果断选择了投降。 这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同样也是为了港口区的三千余威兰特居民,乃至上万余生活在这里的人们。 看着那群快把枪口扯到他鼻孔上的家伙,他清了清嗓子,用严肃的口吻说道。 “你们赢了,这座港口现在归你们了。不过在你们庆祝胜利之前,请让我见你们的代表,我要和他谈谈。” 他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虽然他并没有把眼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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