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他们似乎看到了很多东西,不过记住的好像翻来覆去就这些。 看来每个人吸入了蛇油之后看到的东西是不同的。 至于成瘾性。 那也是显而易见的。 从他们谈及那场美梦时的贪婪便不难看出,他们无比的渴望再来一口,好回到那个光怪陆离的温柔乡中。 塔兰现在可以确定,阿光其实是把“幻境”做出来了的,但也许是为了防止幻境过于逼真,导致产生和“蛇油”类似的效果,于是没有进行实装。 当然,这只是身为一名普通玩家的他,做出的不成熟的推测。 或许阿光只是单纯的偷懒了也说不定。 看向不知道在抽第几根烟的康德,塔兰晃了晃手中的小本本。 “……证词中提到了婆罗行省的军阀,这足以证明联盟参与其中了吗?” “太牵强了点。”康德弹了弹烟灰,言简意赅地说道,“我们需要更有力的证据。” 他总不能明说,那种东西其实根本无所谓,老子在等你露出马脚。 而且他现在也有些怀疑自己所做的到底是否是正确的。 而如果不是的话,曾经的他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踏上战场…… 好想再见一面元帅大人。 他忽然发现,比起向那位大人许愿,他更想和他聊聊心中的困惑…… 看着寡言少语的康德,塔兰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这帮大鼻子真难伺候。 反正是泼脏水又不是真办案,弄点捕风捉影的线索稍微加工下不就够了吗? “……那就只能继续查下去了,我有种预感,我们离那条大鱼已经越来越近了。” “嗯,继续查下去吧。”康德不耐烦的挥了挥夹着烟头的食指,结束了这个话题。 俩人沿着走廊继续前进,在狱长的陪同下来到了牢房的深处,见到了被单独关押的莫尔斯。 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男人,就这么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坐在墙角。 当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塔兰和康德,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如他预料中的一样,他的能力得到了启蒙会的赏识。 不枉他先前那番舍生忘死的卖命了…… “我通过你们的考验了吗?”咧嘴笑着,莫尔斯明知故问地问了一句。 康德心中冷笑了一声,嘲笑着这只什么也不懂的小蚂蚁。 然而他很快又想到,自己何尝不是另一座囚笼中的蚂蚁,而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看自己的眼神又何尝不与此刻的自己一样,于是那心中的冷笑又不禁有些绷不住了。 塔兰倒是入戏的很,已经完全代入了启蒙会门徒的角色,看着脸上隐隐期待的莫尔斯微笑着点了点头。 “恭喜你,莫尔斯先生,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从现在开始,你正式加入了我们,以门徒的身份。” 将莫尔斯吸纳进启蒙会这件事情,他已经征求过了“引路人”丹尼尔的意见。 后者虽然有些为难,但在他的劝说下,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莫尔斯松了口气。 刚走进这座监狱的时候,他的心中还有些忐忑,然而现在所有的忐忑都荡然无存了。 门徒意味着什么他不清楚,但他清楚现在自己已经是有靠山的人了。 “对了,我的那些小弟……” 塔兰看向了康德,后者轻轻咳嗽了一声,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 “卫戍队会撤销对他们的起诉和指控,本来也只是一间废弃的厂房,死的只是几个通缉犯,你们并没有对这座聚居地造成任何损失。” 莫尔斯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从卡特诺德监狱全身而退,而且还是带着自己的小弟们一起。 毫无疑问,从明天开始他的名字便将成为整个黑水巷的传奇! “谢谢……” “不客气,我们还需要你干活……由于一场大火,我们找到的证据不幸泡汤。不过幸运的是,人证都在监狱里,我们打算直接去找那个汤尼,结束这场哑谜。” 莫尔斯活动了下脖子,发出骨节摩擦的咯吱声响,笑容渐渐的残忍。 “正合我意,老子早就想会会他了。” 很欣赏这家伙身上的狠劲儿,塔兰赞赏的点了点头。 “很好……对了,顺便问一下,你刚才昏迷的时候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什么? 莫尔斯微微一愣,浑浊的瞳孔中浮起了一丝茫然。 见他没有说话,塔兰笑着提示道。 “通常来讲,我们会看到最想看到的东西,比如我和康德先生看到的……呃,一个属于血统高贵之人的盛世。” 他本来想说是属于威兰特人的盛世,但又想到自己一个异族人说这句话好像有些奇怪,于是便机智地画了一个什么都能往里装的框。 总归没有威兰特人会否认,自己的血统不够高贵,而他也不需要额外解释什么。 康德果然没有否认。 而听到塔兰的提示,莫尔斯那双浑浊的瞳孔,也终于恢复了那浑浊不堪的清明。 他的喉结动了动,从脸上挤出了一丝异样的笑容。 “当然是成为了黑水巷的传奇……老子做梦都想骑在所有人的头上。” 康德呵呵地冷笑了一声。 “真是好懂的家伙。” “这没什么不好的,简单的人更容易满足,而且成为黑水巷的传奇可比征服五百颗星球简单多了。” 塔兰笑着将手放在了搭档的肩膀上,接着看向莫尔斯说道,“听着,只要你听话,我们会让你美梦成真。” 说着的同时,他将一串钥匙丢到了莫尔斯的手上。 “现在,去把你的同伴放出来吧,记得别放错人了。” 莫尔斯恭敬的微微颔首。 “遵命。” 第892章 幻灭 永夜港总督府,总督亚辉和往常一样正批阅着文件。 而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听到那敲门的声音,亚辉的心中便不禁微微一沉。 就在两小时前,他才嘱咐过自己的秘书,替自己推掉今天工作时间之内一切没有提前预约的会面请求,然而这敲门声依旧响了起来。 如此看来,这敲门声八成是他和他的秘书都拒绝不了的…… “请进。” 几乎就在这声请进出口的瞬间,门口的那人便推门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总督先生。” 看着门口那位穿着军装的男人,亚辉的脸上也做出了和煦的笑容。 “好久不见……彼得先生,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虽然他眼前这位叫彼得的男人军衔只是个千夫长,但身为万夫长的他却一点不敢怠慢。 原因无他。 此人乃是南方军团婆罗行省战区总务部长官狄更斯万夫长的秘书。 这职位不可谓不小了。 虽然亚辉自己也是万夫长,而且是二星万夫长,但在军团这种强调军功的体系里,行政系统中的长官的级别天然比军队系统中的军官低一级,而军队内部又另有划分。 战区总务虽然算不上作战编制,但毕竟也是军队系统里的,而且还是前线战区,级别比起他这个殖民地总督要强太多了。 关键是永夜港恰好还在前线战区的补给线上,身为殖民地总督的他有义务配合对方完成筹措补给的一切需要。 哪怕双方并非是上下级的关系,他也得放低自己的姿态。 毕竟到时候要是一顶“妨碍前线后勤”的帽子扣上来,他的仕途不说到此为止,也会有着不小的麻烦。 也正是因此,他心中才会如此头疼。 看着笑容和煦的亚辉彼得只是淡淡笑了笑,接着若有所指的说道。 “听说最近永夜港好像不太安宁。” 亚辉心中暗叹果然来者不善,但还是故作胡涂的问道 “这……您指的是哪方面?” 并没有绕圈子的打算彼得直截了当地说道。 “中午那场爆炸案我听说好像炸了一间工厂。” 亚辉做出恍然的表情,笑着说道。 “确有此事……我听说是发生了帮派火拼,不过那只是一间废弃的工厂,并没有造成无关人员的伤亡。” 虽然死了几个帮派分子和偷渡客,但那种玩意儿根本不算是人。 在永夜港,只有威兰特人的事情才是大事情,其他都是小事。 彼得显然也默认了这种说法,不过对于亚辉的回答却并不是很满意。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似笑非笑的问道。 “帮派火拼,可为什么我听说……卫戍队的情报科也参与了进去。” 被那审视的视线盯着,亚辉只感觉头皮隐隐发麻,心中把卫戍队总长官威洛比那个蠢货咒骂了一遍又一遍。 “这其中确实有一些隐情,不过——” 他的话还没说完,站在他面前的彼得便抬手打住了他的话头。 “总督先生,我只是来传达狄更斯万夫长的意见。他觉得……你们稍微有点不务正业了些。” “另外,本该送往前线的防空炮却出现在了永夜港的贫民窟里,我们不得不怀疑这背后存在某种利益输送。” 听完这番话,亚辉忍不住在心中唾骂了一句无耻。 到底是谁在背后搞利益输送! 这年头倒是贼先喊起了捉贼。 看着似笑非笑的彼得,他沉着声音说道。 “……我会通知卫戍队。” 彼得轻轻点了点头。 “不必了,我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和威洛比万夫长沟通过了。” 留下了这句话,他便转身走向了门口。 这傲慢的举措令亚辉的眼中闪过一丝恼火。 但想到自己没必要和一个千夫长一般见识,他最终还是把这团火气给压了下去。 一个秘书不可能自作主张干这么多事情,除非是他背后的主人授意。 这是来自总务部的敲打,而且搞不好还是来自狄更斯部长本人。 “……狗仗人势的家伙。” 目送着那道背影消失在门外,亚辉低声咒骂了一句,抓起桌上的电话,却又不知打给谁,遂狠狠地摔了回去。 就在这时,他的秘书战战兢兢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总督先生……我想拦住他来着,但——” “这事儿不怪你没你的事。” 亚辉心情烦闷地挥了挥食指,胡乱扔下一句打发人的话。 那秘书犹豫了一会儿,接着小声地开口。 “威洛比万夫长想见您——” 亚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让他滚!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 信仰和面包总得选一个,而需要作出选择的不只是某个在海关工作的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同样也包括那些大人物。 只不过后者能看到的信息,通常远比前者能接触到的多得多。 也正是因此,往往在前者还在纠结的时候,后者已经早早做出了选择。 整个一下午,风平浪静的永夜港都处在那宁静祥和的动荡中。 那座不起眼的废弃工厂就像一只塞满了的火药桶,里面装着所有唯唯诺诺的梦。 无论是已经失去信仰的威兰特人,还是仍旧心怀信念的威兰特人。 卡特洛德监狱的门口,黄昏时分。 正准备坐上停在门口轿车的康德忽然接到了丹尼尔打来的电话,手停在了刚刚拉开的握把上。 和跟在身后的塔兰说了一声稍等,他借故走到一旁。 也就在这时,那透过耳机传来的声音令他心中微微一沉。 数小时前才嘱咐他继续执行计划的上司忽然改变了口径。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行动取消了。” 喉结动了动,他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多余的疑问。 “为什么?!” “威洛比万夫长的电话打到了情报科,取消了胡蜂计划……显而易见,我们的‘茧房’撞上了一面远比我们更坚硬的墙。” 丹尼尔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有一丝淡淡的自嘲。 康德知道他想说而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他们盯上的猎物明明都已经咬钩了,现在却说要放弃…… 实在不愿就这样放弃,他忍不住问道。 “那你和科长解释过了吗……” 丹尼尔深深的叹了口气。 “解释了,但没什么用,听说是来自战区总务部的压力。整个计划是威洛比万夫长亲自部署的,能解释的他应该都解释过了,我们就算向上报告也是多此一举。” 总务部…… 康德一时间屏住了呼吸,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 “那我们的胡蜂呢?” 丹尼尔沉默了一会儿。 “情报科科长和威洛比万夫长聊过这个问题,他们重新阅读了凯旋城提供的文件,并得出了新的结论……也许火炬计划其实并没有完成,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一项烂尾工程。” 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他又在后面接着说道。 “……这其实也是说得通的,毕竟无论是凯旋城还是东方军团,都没有对计划中提到的武器给予足够的重视。指望截获这项不存在的秘密武器,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的自作多情……或者说威洛比长官的自作多情。” 类似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甚至发生过不止一次。 只是由于幸存者偏差的缘故,只有成功的计划会被人们记住。 而事实上,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破产的情况才是绝大多数。 越是准备周密、流程复杂的计划越是如此。 丹尼尔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在电话中继续说道。 “至于胡蜂……我在车里放了炸弹,你在我打来的号码后面加个零再拨出去就能启动,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家伙大概不是联盟的间谍,就是个普通的避难所居民。 如果说一开始丹尼尔只是隐隐约约的怀疑,经过了这么多人试探之后的他几乎已经可以确信这一点。 也只有这种解释能够说明,为何他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了。 不过,这家伙已经参与到了这么多行动中,他们总不能把他客客气气地请出境。 一旦那家伙回过神来,他们会成为所有人口中的笑柄。 哪怕是为了南方军团的脸面,他们也得把他留在这儿。 康德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之后,他站在原地等了好久,才回到了那辆轿车的旁边。 那个“联盟的间谍”已经坐在车里了……其实已经不能说那家伙是间谍了,只能说是个脑袋不太正常的家伙。 《幸存者日报》的谎言再多,也不能证明《凯旋报》或者《南方军团胜利报》就是不会说谎的小白兔。用一个人的谎言去论证另一个人的坦诚,这本身就是一种低能。 起初他以为这不过是间谍随口编出来的蹩脚理由,但现在看来这家伙搞不好真是这么想的。 康德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受,但为了这种愚蠢的理由而远渡重洋并搭上自己的性命,简直是太蠢了。 就比如现在。 他只需要拨出一个号码,坐在车里的那家伙便会化作一具黢黑的尸体。 之后不管是甩锅给启蒙会还是帮派分子,亦或者不做任何解释,这事儿都算是告一段落了。 可是…… 就这样结束真的好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出现在了康德的脑海中。 其实握着“遥控器”的他还有另外一种选择……一种称不上是皆大欢喜,但对他而言却能算得上是大快人心的选择。 那便是让这颗注定要爆炸的炸弹,炸的更猛烈些,让它在麻烦的正中心“轰”的一声变成烟花,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发挥出它该有的价值……而不是像所有人期望中的那样,悄无声息地淹没在隐秘的角落。 注视着那辆轿车的康德,猛然间想起了那场光怪陆离的梦。 视域中的画面仿佛发生了撕裂,接着又如幻灯片一般闪烁,并渐渐地与他征服的第五百个世界重合。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真正的重点是—— “我是威兰特人的英雄……” 他的嘴里轻声念叨着,那浑浊的瞳孔越来越坚定,就仿佛坚定了自己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 就如一名真正的重度成瘾者,一个沉溺在幻觉中无可救药的家伙。 他默念了一声自己的名字,没有拨出那个结束一切的号码,而是打开了信号屏蔽器,走上前去拉开了轿车的车门,坐在了驾驶位上。 面包和信仰总得选一个。 而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看着终于重新“振作起来”的康德,塔兰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你准备好了吗伙计。” 瞥了一眼后视镜中的那张脸,康德的嘴角翘起了一抹罕见的笑容。 这个疯子倒是一如既往。 不过此刻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在那闪烁的幻视中,狭窄的公路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红地毯,而此刻挂满勋章的自己,正行走在那条朝圣之路上。 而他正在做的,正是他渴望去做的事情。 “我是第30万人队的老兵,我从入伍的那一刻起,我就准备好了将我的生命献给元帅……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准备好了吗?” “哈哈,那种事情还用问吗?”塔兰闻言一愣,随即放肆地笑出了声来,爽快说道,“走吧,别磨磨唧唧的了。” “很好。”康德给自己点了根烟,熟练地发动了汽车的引擎。 塔兰兴冲冲地说道。 “我们现在去找那个汤尼?” 康德咧嘴一笑,又不屑的撇了撇嘴角。 “那种小虾米不值一提,而且那是莫尔斯的活儿。黑水巷的麻烦由黑水巷自己解决,今天晚上是最好的时机,不会有人打扰他们。” “同样的,威兰特人的麻烦理应由威兰特人自己来解决……趁着现在还剩下点儿时间,我带你去干一票大的。” 说完,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在后面补了一句。 “对了……这是启蒙会的命令,我们的任务还没有结束,我们要挖出那条趴在我们背上吸血的蛀虫。” 塔兰确实没有多问的兴趣,只是轻轻挑了下眉毛。 “干一票大的?多大?” “威洛比万夫长,永夜港卫戍队的总长官……可靠情报显示,他就是藏在我们队伍里的叛徒,再不济也能帮我们找到那家伙。” 咬着烟头的康德眯了眯眼睛,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再过十五分钟就是他下班的时间。一会儿我把车停在他单位的门口,你负责请他上车。” …… 随着监视的信号消失,丹尼尔没有再管那只散落在外的胡蜂。 康德会替他安排好一切,然后带着最后的档案归队, 至于自己,眼下要做的便是打扫“战场”,为这场潦草结束的行动收尾。 另一边,蹲在“元帅的军火库”附近不远处的笑匠打着哈欠。 这次他没好意思走神,盯梢的活儿是一刻也没有松懈。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被他监视的“启蒙会据点”中走出来黑压压的一大群人。 那些人约莫有三十来个,无不行色匆匆,手中拎着大包小包的文件。 短短数分钟的时间,那旅馆的门口便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这离谱的一幕令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下线,将线上的情况告诉了正在养精蓄锐的队友。 而与此同时,卡特诺德监狱的门口。 就在康德发动汽车远去之后不久,莫尔斯在一群小弟们的簇拥下恢复了自由。 那一双双崇拜的眼神令莫尔斯不禁心中迷醉,仿佛真的成为了永夜港地下世界的皇帝。 能够从臭名昭著的卡特诺德监狱中平安无事地出来,在黑水巷的异族人眼中本身便是一件了不起的传奇了。 上一个传奇是汤尼。 而现在,它是莫尔斯的收藏品。 一名身形魁梧的汉子走到了莫尔斯和约克的面前,恭敬的低下头颅。 “恭喜你,头儿。” 不管身后的监狱看守,莫尔斯咧嘴笑了笑,拍了拍自己小弟的后脑勺,随后将他的脑袋拉近了些,凑到他耳边说道。 “……让弟兄们准备一下,我们有一笔账要和铁手帮的家伙算算。” “是!” 那壮汉神色一肃,恭敬点头,随后转身面向了那群喽啰们呼喝起来。 众喽啰们神色亢奋,士气高昂,就像一条条准备出征的、真正的鬣狗一样! 天空中乌云密布,遮住了天边的昏黄,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雨正在悄无声息的酝酿。 如果威兰特人还有面包和信仰可以挑选,那么住在黑水巷中的烂人们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黑水巷不是一条小巷,而是永夜港所有“既没有门牌号、也没有排水系统”的街道的统称。 它并不是规划出来的城区,而是永夜港的“排污口”下自然诞生的腐朽。 生活在这儿的人要么被那臭不可闻的东西同化,要么就只能拼了命的长出翅膀。 哪怕他们就算长出了翅膀也不过是苍蝇,但总好过和其他垃圾们一起腐烂掉。 就站在那卡特诺德监狱的门前,莫尔斯对着自己的小弟们,完成了开战前的动员。 叫嚣的嗓音和横飞的唾沫,让穷凶恶极的他看起来就像一条真正的恶犬。 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并不知道,他效忠的那个“启蒙会”因为某个大人物的一句话,已经消失的连一根头发都不剩下。 而他赌上自己和一群街坊们的性命赚来的“门徒”身份,也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如果那辆轿车在监狱的门前爆炸,他说不定会幡然的醒悟过来,然后瑟瑟发抖的夹起尾巴等待风声过去。 然而命运却偏偏和他开了个玩笑,那只将他推上如今位置的手,却是先他一步疯掉了…… 他们的目标是黑水巷最大的销金窟“最后一局”,那里是整个永夜港最大的赌窟,同时也是铁手帮的大本营。 想都不用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汤尼肯定在那里愁的拔自己头发。 一根一根的拔太麻烦了,他可以破例不收费帮这家伙一把。 完成了战争的动员,聚在卡特诺德监狱门口的小弟们一哄而散了。 严阵以待地站在监狱门口的看守们都松了口气,压下了手中的棍棒。 黑水巷的蟑螂们敢在卡特诺德监狱的门口闹事儿,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阵仗。 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们勇气…… 众人窃窃私语着,互相交头接耳,只有绷着脸的狱长没做任何言语。 他倒是知道是谁给了这帮家伙不把卡特诺德监狱放在眼里的勇气。 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仅仅只是带人站在门口,而不是呼叫卫戍队的支援或者带人冲上去。 毕竟谁又能保证,这群乱蹦乱跳的蟑螂不是计划的一部分呢? 既然卫戍队的大人物说用得上他们,那就当是这样好了。 至少在接到新的通知之前,他没理由擅作主张的抓人。 围在身旁的小弟们陆续离开,风光完了的莫尔斯也准备回家拿家伙去了。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从那排监狱看守中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笑着走上前去,拍了一把那家伙的肩膀。 “嘿,兄弟,现在我也是门徒了。” 看着这头盯上自己的恶犬,安德鲁的大脑一瞬间宕机,脸色变得苍白,甚至都忘了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威兰特人。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卫戍队豢养的鹰犬为什么会认得自己?! 莫尔斯并没有在这多做停留,打了声招呼便潇洒的离开了,只剩下呆若木鸡的安德鲁愣在原地,被一双双视线包围着。 监狱长皱起了眉头。 和其他看守们一样,他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了卡特诺德监狱工龄最长的老员工。 “你认识那个家伙?” 安德鲁惶恐地摇了摇头,结结巴巴的说道。 “不,不认识……” 监狱长皱了皱眉头,但并没有说什么,毕竟这家伙总是这副唯唯诺诺的衰样。 不过与他不同的是,穿着看守制服的其他人却窃窃私语起来。 门徒? 什么是门徒? …… 另一边,心情大好的莫尔斯已经回到了鬣狗帮的据点,将中午的战斗中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撕裂”轻机枪端在了手上。 他发誓。 他会用这玩意儿给那个扬言要参加他葬礼的家伙,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一想到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他的心中便克制不住的兴奋,恨不得朝着屋顶先来几梭子试试手感。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眉心一阵抽动,接着一股电流般的刺痛感爬向了他的左眼,令他的视域一阵恍惚。 “啊……” 丢下了手中的机枪,莫尔斯吃痛地低吟了一声,手按在了眼睛上。 约克见状连忙走上去问道。 “老大,你怎么了?” 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莫尔斯皱着眉头说道。 “……没什么。” 约克仍然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但又不敢多说废话。 就在这时,莫尔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约克问道。 “对了,约克……下午的时候,你在那场梦里看到了什么?” 约克愣了一下,那张堆满横肉的丑脸忽然腼腆起来。 这个胸前印着刀疤的光头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憨笑了一声。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梦到了我的老母亲。” 莫尔斯一时哑然,愣了半晌,忽然噗的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哈!你特娘的……真是个人才。” 看着嘲笑自己的头儿,约克一脸无奈。 停顿了半晌,他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嘿嘿笑着说道。 “对了头儿……以后咱接手了汤尼的买卖,能搞点那玩意儿吗。” 那个启蒙会的大哥只警告他们别做威兰特人的买卖,可没说过不许他们做这桩买卖。 蛇油这个名字起的太随便了。 如果改成“梦想”或者“极光”,他们恐怕能赚的比汤尼更多。 “能不能有点出息妈的,”莫尔斯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他脑袋一把,“有了钱什么东西没有?用得着那玩意儿?” 挨了一巴掌的约克一脸无辜的表情,他知道老大为什么教训自己。 他是亲眼见过那帮废人最后的下场的,甚至他自己就拧断了不少只脖子。 可问题是……这特么也不是光有钱就能解决的问题啊。 他其实到没想那么多,就是想把做梦梦到的那顿饭吃完。 黑水巷的混球们并不是总有肉吃,尤其是在他还是个小混球的时候。他的妈妈用晚上赚来的钱给他炖了一锅牛尾汤,那香味儿馋的他直流口水,眼冒星光。 站在厨房门口的他和她聊了好久,说了好多好多事情,包括现在,包括未来……而自从把她埋了之后,他还是头一回这么放松过。 眼看着那锅菜就要熟了,他做到一半的梦却醒了。 要是能再来一秒钟就好了…… 就一秒。 “头儿,说起来你看到了什么?”约克忽然好奇了起来。 他总觉得头儿比自己有出息的多,应该会梦到更有意思的东西。 然而将机枪上膛的莫尔斯却有些不耐烦,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 “和你没关系。” 第893章 绑票 夕阳在天际线上缩成了一个点,带着黄昏的余辉沉入了海面。 终于等到了下班的时间,威洛比万夫长总算松了口气。 真是糟糕的一天。 中午的那场爆炸之后,他先是接到了婆罗行省战区总务部部长秘书的电话,又是在总督府那边吃了闭门羹。 亚辉那个老狐狸先前答应的明明白白,现在又翻脸不认,一句“自己看着办”就把擦屁股的活儿全都丢给了他去做。 也幸好他是个万夫长,还有办法把这锅继续往下甩。 推开椅子离开了办公桌,威洛比哼着不着调的小曲离开了卫戍队的大楼。 一路上时不时有人和他打招呼,而他也都笑着点头回应。 他很享受这种被人尊敬的感觉。 尤其是当他的威严在其他地方受了委屈的时候,那一张张讨好的笑容总能让他感到心情稍稍的舒缓。 可惜了。 他的“胡蜂”计划明明是个天才般的计划,而且眼看着就要成功了。 但谁料到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在不该查的案子上查到了不该查的人,甚至惊动了总务部……如今也只能说是时运不济了。 就在他感慨着诸事不顺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稳稳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卫戍队的车。 威洛比微微一愣,不记得自己有安排司机来接自己。 也就在这时,后座的车门忽然打开,一张令他意想不到的脸出现在了车门的后面。 那张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就好像注视着掉进陷阱的猎物。 而那藏在阴影处的枪口,更是令他的心跳和呼吸情不自禁的凝固。 “……威洛比先生,请您表现的稍微自然一点。” 说着话的同时,塔兰一边用枪指着他,一边轻轻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 “然后乖乖地坐在我旁边。” 总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威洛比的脸渐渐失去了血色。 不敢去赌那枪里有没有子弹,他伸出颤抖的手扶住车门,颤颤巍巍的坐在了那只“胡蜂”的旁边。 也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坐在驾驶位上的那个人,或者说那张隐约熟悉的脸。 威洛比的眼睛一瞬间瞪大,瞳孔中写上了明显的难以置信。 他见过这家伙! 这家伙是卫戍队的人! 只是他想不起来这家伙叫什么名字,毕竟每天和他打招呼的人太多了。 “你,你是——” “康德,不必费力去想我的名字,你不会记得的。”瞥了一眼车内镜,康德随口回了一句。 那漠不关心的表情就像一点都不在乎,然而威洛比却惊喜地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你是卫戍队情报科的——” “没错,我还是启蒙会的门徒。” 启蒙会? 威洛比的脑袋懵了一下错愕的看着他,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你……疯了吗?” 然而康德并不想和他解释,只是自顾的发动了汽车朝着坐在后座的塔兰扔下了一句话。 “等等——” 威洛比惊恐地瞪大着眼睛,抓着门把手想要逃走却发现车门已经落了锁。 塔兰自然不可能让他逃走,取出提前准备好的湿毛巾扑了上去,死死的按住了他的口鼻。 没过多久,被他压住的威洛比紧没了动静,只剩下了均匀平稳的呼吸。 确认这家伙还活着,塔兰将沾了墨绿色晶体的毛巾放进了塑料袋中封好,接着看向了已经发动汽车的康德。 “……接下来呢?” “去广播站,”康德淡定的点上了一根烟,“我有些话要问他。” …… 另一边,卫戍队情报科。 经过半小时的忙碌,丹尼尔总算清理完了“启蒙会”的伪装据点,带着所有执行收尾工作的工作人员以及回收的资料归队。 “胡蜂”计划就此告一段落,接下来要决定的是被扣押在卡特诺德监狱中的三十名联盟旅客的去留问题。 丹尼尔带着赶工完成的文件打算去找威洛比万夫长汇报此事,毕竟整个“胡蜂”都是他一手操盘,情报科的科长也只是个执行者。 然而当他到了门口却发现,办公室的门紧紧关着。 就在这时,威洛比万夫长的秘书正巧从走廊上路过,丹尼尔瞧见连忙拦住他问道。 “威洛比万夫长呢?” 那秘书指了指自己的手表,一脸不耐烦的说道。 “现在都几点了,威洛比万夫长早下班了,你有事明天再来吧。” 听闻长官已经下班,丹尼尔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但还是点了下头。 “……行吧。” 他本以为威洛比万夫长会等自己一会儿,没想到那位大人更急着下班回家。 看来倒是自己想多了。 告别了威洛比万夫长的秘书,丹尼尔看了一眼手表,决定把资料先带回情报科的办公室放着。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看见自己的助手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不好了,出事了!” 看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助手和那张苍白的脸,丹尼尔皱起了眉头。 不敢浪费时间,他立刻问题。 “什么情况?” 喘着粗气的助手咽了口唾沫,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说道。 “消失的信号……重新出现了。” 消失的信号? 丹尼尔愣了一下,起初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直到视线落在手中的那份文件上,才猛然间反应过来说的是那辆安了炸弹的汽车。 他的心中猛地一声咯噔一把推开了挡在面前的助手,冲向了情报科的方向。 汽车没有爆炸! 有人屏蔽了信号! 可是为什么?! 他的大脑中塞满了无数想不通的困惑,而每一种可能性都指向着最坏的结果。 当他赶到情报科办公室的时候,只见所有人都在诧异的议论着。 来不及多做考虑,他一把拉住了距离最近的一名工作人员,火急火燎的问道。 “康德呢?康德那家伙在哪里!” 那工作人员一脸紧张的表情,慌慌张张的摇着脑袋。 “我,我不知道……他一直没出现,最后一次联络是在卡特诺德监狱附近。” “废话!那电话就是老子打的,老子能不知道他去过卡特诺德监狱!” 丹尼尔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唾沫星子横飞的骂道。 “给我去找人!立刻!我要知道他现在在哪,为什么没有引爆炸弹!” “是,是!”听着这强人所难的要求,那工作人员几乎是哭丧着脸回答。 丹尼尔匆匆放过了他,接着又迅速走到了一台终端机的旁边,按住了正要从终端机前起身的工作人员的肩膀。 “那辆车现在正在哪里?” 坐在终端机前的工作人员咽了口唾沫,紧张地回答道。 “我们刚刚定位到它的信号,它正在穿过第14号路,目的地应该在永夜港的西北边……” 由于没有卫星,他们只能用平面定位信号的方法来确定目标的位置。 即,先测算出信号源的方位和相对距离,然后再根据信号接收处的位置来确定信号发射源在地图上的位置。 这种定位方式存在较大的误差,而且根据路况的复杂程度会具有一定的滞后性。 丹尼尔的大脑运转的飞快,嘴里不断的念叨着。 “永夜港的西北边……西北边……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坐在旁边的一名工作人员用不确定的口吻说道。 “……难道是广播站?” 广播站? 丹尼尔愣了下,瞳孔猛然收缩,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出现在脑海里。 如果是广播站的话,他大概猜到那家伙要干什么了…… 可是为什么? 见计划组的组长没有说话,那工作人员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继续说道。 “……定位器的信号能收到,炸弹应该还没有被拆除,而且他们总不可能一边开车一边拆弹。如果现在拨通那个号码,我们可以将目标炸掉……要干吗?” 丹尼尔没有说话。 计划已经失控,他现在甚至不知道坐在那辆车里的人到底是谁,就算号码拨过去了也未必能让这辆失控的火车停下。 也就在他愣神的这会功夫,情报科的科长忽然从门外闯了进来。 那个素来沉稳的男人,此刻脸上却是写满了惊慌。 他大步流星的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了丹尼尔的肩膀。 “你见到威洛比万夫长了吗?” 看着那双爬满血丝的眼睛,丹尼尔一时被吓住了,下意识的晃了晃脑袋。 “没有,我去找过他,但他的秘书告诉我他已经下班——” 不等他把话说完,眼中爬满血丝的科长便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 “有人说在卫戍队大楼的门口看到他坐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车牌号正是我们报损的那辆!你特么的到底在干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丹尼尔只感觉大脑中就像引爆了一枚百公斤的航弹,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那个蠢货不但没有将“胡蜂”灭口,还把他们所有人的长官给劫持了! 伙同联盟的间谍劫持一名万夫长…… 而且还是在战时! 这和造反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脸白的像厕所里的抽纸,丹尼尔只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看着发飙的科长,他从颤抖的嘴唇里挤出来一句话。 “……他们正在前往城区西北处的广播站,我们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能拦住他。” 情报科的科长猛地推搡了他一把,将他轰去了办公室的门口。 “那你特么的还在等什么,还不给老子快去!!” “我们的长官要是掉了一根头发,老子亲自毙了你!” 丹尼尔一脸惊恐的跑出了门外,他毫不怀疑自己的科长没有开玩笑,如果威洛比万夫长真要是有什么闪失,那家伙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毙了他。 没做任何停留,他带上十来个情报科的干员,二话不说杀向了永夜港的西北部城区。 一路上他都在祈祷着,希望康德那个蠢货不要做傻事。 与此同时,他不断的用通讯器拨出联络的号码,试图与康德取得联系。 然而后者似乎料到了他会这么做,很干脆地关闭了通讯设备,一点儿也没有打算和他沟通或者悬崖勒马的打算。 “妈的!”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丹尼尔狠狠锤了一圈车门,瞳孔中燃烧着又惊又惧的怒火。 也就在同一时间,那辆载着威洛比万夫长的黑色轿车已经杀到了广播站的门口。 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广播站的工作人员基本都已经下班。 看着停在门口的轿车,执勤的保安走上前去,例行公事的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康德熟练地从怀中取出了证件,在他的面前晃了两下。 “卫戍队办案,把门打开。” 那保安一听是卫戍队的,没有半点心疑,连忙小跑着回了值班亭,打开了横在路中间的栏杆。 康德一脚油门将车开了进去,没去旁边的车库,而是径直开到了正前方那栋四四方方的五层楼建筑楼下。 关掉发动机的他拉起手刹,同时抓起了搁在副驾驶位座椅下的 Pu-9冲锋枪,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塔兰。 “你背着他,跟在我后面。” 终于等到了最刺激的环节,塔兰激动的回了他一个靠谱的眼神。 “收到。” 可惜这次行动太仓促了。 若是再给他个两三天的时间准备,让他把监狱里的三十个弟兄动员一下,再把跑到聚居地外面的两个心腹召回来,指不定能整一波更大的烟花。 康德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和他废话,直接一脚迈出了车门,随后便扬起枪管,朝着天空突突突了一梭子。 那突然响起的枪声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没命似的向外跑去。 站在值班厅里的保安已经傻了眼,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拿着冲锋枪的男人,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打算做什么。 也就在这时,丹尼尔带着他的手下终于赶到了现场。 看着被从轿车里拖出来的威洛比万夫长,他的眼睛一瞬间红了,朝着手持冲锋枪的康德吼道。 “康德!你疯了吗?!你特么的到底想干什么?!” 一边下令的同时,丹尼尔一边向身旁的队友使了个眼神,分出一队人绕向了广播站的后面,防止康德利用这种建筑甩掉追兵逃跑。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眼前这位忠诚的部下压根儿就没打算逃跑。 这里就是他为自己挑选的战场,同时也是最后的战场。 也正是因此,面对上司狂怒的咆哮,康德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倒是背着威洛比的塔兰,被这愤怒的咆哮整的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他以为这是启蒙会的计划,然而“引路人”丹尼尔的反应却告诉他显然不是如此。 尤其令他懵逼的是,他甚至分不出来这到底是南方军团的内讧,还是启蒙会的内讧了。 此时此刻的他就像“Skip”了一大段剧情,临到了要开打的时候却分不清哪边是敌、哪边是友。 “到我这边来。” 看着像自己招手的康德,塔兰最终还是决定先跟上去再说。 他不知道这个NPC打算做什么,但他答应过这家伙,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而就在他前脚踏进大楼内的一瞬间,他们先前乘坐的那辆轿车忽然轰的一声,在爆炸中化成了一团燃烧的火球。 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塔兰懵逼的脸,直到此他才隐约地察觉到了些什么。 自己的身份恐怕早就暴露了…… 康德的下一句话印证了他的猜想。 只不过他并不明白,这个威兰特人为何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他们在车上安装了炸弹。按照计划,你已经死在了卡特诺德监狱的门口。 “我们会释放你的同胞,但不会承认你的存在……包括整个胡蜂计划。” 塔兰咽了口唾沫。 “……胡蜂计划?” 康德点了点头,简单的说明了整个计划的内容,向他们坦白了一切。 简而言之,卫戍队并不知道启蒙会的存在,只是通过上级情报部门了解到,大荒漠中存在着这么一个由避难所居民组成的组织,而这个组织疑似掌握这一件未完成的超级武器。 于是他们尊敬的卫戍队长官灵机一动,在“元帅的军火库”伪造了一座启蒙会的据点,并试图利用这座茧房从他的嘴里套取更多关于启蒙会以及那件超级武器的信息。 事情的发展其实很顺利,然而不幸的是他们查到了不该查的线索,某个远在永夜港之外的大人物出手掐灭了他们所有的线索。 听完了康德的陈述,塔兰的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搞了半天你们关于启蒙会的情报还是从我这儿弄到的。” 康德言简意赅地说道。 “一部分是吧,也有一部分来自亚文特城和凯旋城的档案库。” 塔兰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 “……老子算是白忙活了。” 康德轻轻抬了下眉毛。 “……你真是联盟的间谍?” “间谍?老子可是沙漠兵团的兵团长,”塔兰咧嘴一笑,“当然,你也可以当我是吹牛的,反正我不会承认。” 康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脸上明显写着不相信的表情。 这家伙要是能当兵团长,那自己高低得是个万夫长了! 不过,他并没有拆这家伙的台,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窗外越聚越多的车辆以及卫兵,接着平静的说道。 “很抱歉把你卷了进来,虽然我也想过放你走,但我需要队友。” 塔兰咧嘴一笑。 “道歉做什么,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辈子都未必碰得上一回,何况你都当我是队友了。” 那泰然自诺的眼神,就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 康德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 “我总是听人说,联盟的避难所居民都是一群怪人……现在我算是信了。” “也不全都是吧,不过你运气不好,碰上我这种不靠谱的,”腾出手挠了挠后脑勺,塔兰掂量了下背在后面的家伙,“那现在呢?你打算把这家伙揍一顿出口恶气,还是用他当人质换条去联盟的船?” “都不是,”康德摇了摇头,语速平缓的继续说道,“我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威兰特人听过的谎言已经够多了,现在的他们需要听一些真相。” 同一时间,广播站的外面,越来越多的卫戍队卫兵完成了集结。 丹尼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情报科的科长也是一样,也包括其他科的科长们。 占领广播站的只有两个人,然而他们手上的人质偏偏是威洛比万夫长。 谁都承担不起误伤人质的责任,但就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也就在这时,广播站主楼楼顶的喇叭忽然突兀的响起了声响。 那刺耳的调频声,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汗毛竖起。 尤其是握着枪站在第一线的丹尼尔。 片刻的功夫,康德的声音从广播中传了出来。 “外面的人听好了,你们的长官威洛比万夫长现在正在我的手上。如果不想让他遭遇不测,你们最好站在原地别动。” “我的诉求很简单,就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要做,然后给我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就好!“ “我会用这宝贵的两小时,为我们尊敬的威洛比万夫长做一期特别的专访。” 第894章 撕开的遮羞布 晚上八点。 永夜港已经彻底融入了黑夜,只剩下那浮在水面上下的灯火斑斓。 站在窗边的亚尔曼眉宇间浮起了一丝愁绪,轻轻叹了口气。 “最近这儿越来越不太平了。” 帮派火拼,成瘾品,权钱交易……好人要么被逼成坏人,要么在消沉中死去,无论是威兰特人还是异族。 他来了这里还不到一个星期,几乎每一天都能看到糟糕的事儿,或者听到糟糕的消息。 然而偏偏当他翻开报纸的时候,能看见的却只有骄傲的威兰特人正昂首阔步地从一场胜利走向下一场胜利,而对于威兰特人正在遇到的问题却只字未提。 新闻和现实就像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看的越多越能感受到其中的割裂。 有时他不禁会想,如果元帅大人能下令管管这座糟糕的聚居地就好了,然而现实却是,尊敬的元帅大人恐怕都未必会知道他的脚下还有着“永夜港”这么一个地方。 而且,要从哪里开始管呢? 这恐怕是个没有解的问题。 察觉到了丈夫心中的烦恼,穿着睡衣的玛格丽走到了他的身前。 她用臂弯环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轻吻了一口,柔声安慰道。 “整个世界都是如此,又何况这里?你不要太替我们担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还有你也是,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注视着那双眼睛,亚尔曼沉默了片刻,说出了心中的那个想法。 “……我想带你们离开这里。” 玛格丽同样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用很轻的声音问道。 “然后去哪里呢?” 亚尔曼深吸了口气。 “以前我想过去金加仑港,但后来发现薯条港也不错,还有一号定居点……其实能去的地方还是挺多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 “我现在做的买卖,其实已经不太依赖于军团的殖民地了……这里的市场很大,但风险也不小,相比之下还有更好的选择。而且,我想离你们更近一点,免得又发生了什么意外,我却没法及时赶回来。” 听完丈夫的顾虑,玛格丽点了点头,但眉宇间还是浮起一丝淡淡的愁绪。 “可是……我们正在和联盟打仗,去那里真的没事吗?” 双手放在了妻子的肩膀上,亚尔曼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里也有不少威兰特人生活,而且……以我和那些避难所居民们相处的经验,他们会一视同仁的对待我们。” 他记得一位曾经坐过他的船的避难所居民和他说过,豺狼来了有猎枪,朋友来了有美酒。 他们的敌人并不是鼻子比其他人高的人,而是那些想骑在其他人脖子上拉屎拉尿的人。 哪怕那家伙和他们的鼻子一样,也想都不要想。 玛格丽的心中还有些犹豫,虽然她相信自己的丈夫,但她顾虑的并不仅仅是自己。 她们并不是第一次搬家,但之前去的都是军团直接或者间接控制的殖民地。 彻底离开威兰特人控制的地盘,她以前想都没想过。 “那……露比呢?她才刚认识新朋友不久。” 亚尔曼陷入了沉默。 他的妻子提到的正是他最担心的。 露比还小。 他总不能让她和自己一样,像个水手一样四处飘泊。 敏锐的察觉到了丈夫眼神中的犹豫,玛格丽理了理他的衣领。 “你希望我和她谈谈,但我想……她可能更希望她的爸爸能亲自和他谈这个问题。她已经不是什么事情都不懂的小孩了,而是这个家庭的成员……如果你愿意和她谈谈,我想她会很高兴的。” “你说得对,我应该自己和她谈谈,关于我的顾虑,我的想法……还有她的想法。” 听完妻子的话,亚尔曼感觉心情的烦恼消散了不少,愁眉不展的脸上舒展了一抹笑容。 “还有……谢谢。” 看着丈夫腼腆的样子,玛格丽莞尔一笑。 “你什么时候和我这么客气了。” “很久以前我就说过,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的留下了一个晚安的吻,她转身离开了书房,并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看着翩然离去的身影,亚尔曼忽然感觉那颗像老旧钟表一样的心脏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想从酒柜里取一瓶红酒,却又想起一会儿还要和女儿谈话,于是又拿出了红茶的茶包。 永夜港已经不太平了,但至少今晚的月光宁静如水。 他往热气腾腾的茶杯里放入了一块方糖,然后按下了收音机的按钮。 这不是能随便做出的决定。 他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然而就在这时,收音机里传来的声音却让他愣在了当场。 “晚上好,永夜港的居民们。” “我是卫戍队情报科的干员康德,曾在第30万人队服役,一个和你们一样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不过,也不是完全一样。” 亚尔曼下意识的停住了搁在茶杯旁边的食指,脸上的错愕渐渐变成了沉思,随后又被一抹饶有兴趣的神色取代。 黑夜笼罩的海平面上似乎出现了一抹不寻常的光点。 希望的火种若隐若现。 他打算再看看。 或者说听听,听听这个叫康德的朋友打算说些什么。 不只是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港口区酒馆中的人们也放下了酒杯,停止了那窃窃私语的交谈。 今晚的永夜港电台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 然而也正是因此,人们都朝着那搁在吧台上的收音机投去了好奇的视线,想听听那个叫康德的伙计和他们到底有哪儿不一样。 包括坐在吧台上的库鲁安,那个瘸腿的海关工作人员。 和坐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 那双倒映在酒杯里的瞳孔,写着一丝淡淡的浑浊。 “……我们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在信仰和面包之间,我选择了信仰。” …… 广播站的演播室。 靠坐在椅子上的威洛比万夫长慢悠悠的从昏迷中醒来。 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而且不只是长。 那梦幻般的一切是如此美好,以至于他恨不得一直睡下去,最好是永远不要醒来。 “你醒了?” 听到那幽幽传来的声音,威洛比浑身一个激灵,就像被迎头泼了盆冷水似的清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环视了一眼周围,只见这屋子空荡荡的,只有一束从正前方射来的亮光。 那光源的下方似乎摆着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这里就像是审讯室。 然而又不完全一样。 虚着眼睛避开了那刺目的白光,他试着活动了下手脚,发现胳膊和脚踝都被结结实实地捆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咽了口唾沫,认清现实的威洛比终于放弃了挣扎,认命的低声说道。 “……这是哪里?” 坐在他正前方的男人也没有隐瞒,坦白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里是永夜港的某个地方。” 听到还在永夜港威洛比万夫长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还在永夜港就好。 毕竟万夫长不见了可是大事儿,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他的失踪,紧接着卫戍队上下都会跟着一起疯掉……包括白天喂自己吃了闭门羹的总督。 那个蠢货现在应该无比后悔,当时没有见自己一面。 威洛比心中暗自解气。 然而很快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瞬间又高兴不起来了。 “……你是康德?” 康德平静的点了下头。 “是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威洛比的心中提起了些许勇气,原本虚弱的眼神也跟着犀利了起来。 “康德……你特么的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康德点了下头,像是有些多此一举似的说道,“我绑架了卫戍队的总长官威洛比万夫长。” 威洛比微微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家伙说话的方式和腔调让他感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对劲。 不过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他更在意的显然不是区区一个小人物的装腔作势。 “……你到底想干什么?钱?还是别的东西?” 此刻的他无比希望能从对面那张嘴里听到钱这个字。 因为那玩意儿对他来说是最容易解决的问题,也是他最不缺的。 然而偏偏不巧的是,坐在他面前的康德却并没有如他所愿,并且从嘴巴里吐出了那个令他始料未及的词。 “真相。” “……真相?” “没错,我要的只是这个,”看着一脸错愕的威洛比万夫长,康德用不容妥协的语气问道,“‘胡蜂’计划为什么撤销了,告诉我理由。” “为什么……这有什么为什么,”威洛比额前冷汗直冒,恼火的盯着这个不开眼的家伙,“不关你的事情少打听,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康德安静地听着他咆哮,没有插一句嘴,直到后着气喘吁吁的停下,才从怀中取出了一只闹钟,然后安静地放在了地上。 看着液晶屏上的倒计时,威洛比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这是?” “炸弹。”看着那张渐渐苍白的脸,康德淡淡一笑,用很轻的声音继续说道,“有没有好处,我自己会判断,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懂?” 威洛比的眼睛瞪成了铜铃,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用炸弹威胁自己的部下。 这家伙是个疯子! 看着那无动于衷的表情,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因为……上面的压力我也有自己的难处。听着,别看我是万夫长,但卫戍队不是部队,老子管的人还没亚辉那个孙子多。” 康德皱起眉头。 “谁的压力?亚辉总督?” 威洛比摇了摇头。 “我不能说,我要是敢说出来……我就完蛋了。” 康德轻轻耸了耸肩膀,将身后的光源调暗了些,露出了他那张无所谓的脸。 “……没关系,你还有九分钟,浪费一点时间思考也是可以的,只要后面的问题答快点就行。” 他已经为这场审判赌上了一切,除了真相之外的东西他已经全都不在乎了。 看着那张无所谓的脸,威洛比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扭曲,随后在挣扎中逐渐的疯狂。 八分钟! 那倒数的秒钟数滴答滴答的跳动,就像他仅剩下的心跳! 终于承受不住那死亡的压力,他妥协的张开了嘴,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是总务部!婆罗行省战区总务部!你满意了吧!” 康德用很轻的声音回答。 “还不够,这个回答太宽泛了,我需要你具体到哪个人。” 这个疯子! 绳子陷进了衣服里,威洛比万夫长的双眼爬满血丝。 为了活命,他彻底地豁出去了。 “狄更斯部长……是他的秘书联络的我,他站在我的办公室,要求我们停止调查!” 康德给自己点了根烟,扫了一眼地上的计时器,慢悠悠的问道。 “总得有个理由吧?” 已经豁出去的威洛比放开了许多,呵呵地冷笑了一声。 “理由?你觉得那种事情他们会说吗……不过想必你也能猜得到。” 康德:“蛇油?” 威洛比撇了撇嘴,像看白痴似地看着他。 “不然呢,还能是什么?治疗战后创伤症状的‘沙仑’是制作‘蛇油’的原料,两者的有效成分都来自蛇草。我们总不能告诉那些老兵,我们给他们吃的镇定剂是用致幻剂兑出来的,他们每天晚上做的美梦不是因为《南方军团胜利报》,而是因为吃了后勤处开的药。” 康德握紧了拳头,忽然又将拳头松开,一脸悲伤地看着他。 “为什么?” “又是为什么,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就算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扫了一眼倒计时,威洛比不耐烦地问了句。 然而坐在他面前的康德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仍旧自顾自的说道。 “我们的士兵为了威兰特人的荣誉和生存空间而战,而你们……你们宁可给他们开一堆治不了任何病的药,用化学制造出来的极乐麻痹他们的痛苦,让他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腐烂,却就是不肯正视他们遇到的问题。” 说着的同时,康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愤怒地盯着被捆在椅子上的威洛比万夫长,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们这群蛀虫!败类!你们到底有没有把他们……把我们当成你们的同胞!” 威洛比死死地瞪着他,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 “你在说什么屁话,我不是威兰特人难道还能是外星人吗?这是总务部的决定!而且这是最经济的做法,至少我们还免费给他们开药,他们不想吃还能转手卖出去!” “然后被黑水巷的恶棍们买回去做成劲儿更大的狠货,坑害更多人……对吗?” 康德冷笑了一声。 看着像金鱼一样瞪着眼睛的威洛比万夫长,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而你们,则可以从所有威兰特人缴纳的税金里捞一大笔。”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东西,最多不过是将买单的那只手藏了起来。 威兰特人贡献的税金本应该是为了让威兰特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为了某个人的野心挥霍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比如发动一场愚蠢且莫名其妙的战争,然后再用数不清的谎言去填补那千疮百孔的窟窿。 蛇油不过是浮于表面的脓液,而在此之下还有更顽固的脓毒。 只要这些虫豸还在,威兰特人就永远都不可能实现那遥不可及的梦。 威洛比万夫长笑了声,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康德。 “呵呵,我不否认,但这仅仅只是你的推测。你没有任何证据,我也没有,而且就算有也改变不了什么。要问为什么,因为军团就是这么个玩意儿,你能指望鸡下出鸭蛋来吗?” “……还要问什么就快点问吧,就为了这种明知故问的东西绑架自己的上司,真特么的有够无聊的。” 看着液晶屏幕上还剩最后三分钟的倒计时,他的神色又重新慌张了起来。 他到底不是真的不怕死。 说了那么多也都是为了活命。 眼中带着几分失望,康德松开了他的衣领,向后退了两步,回到了自己的椅子旁。 “最后一个问题,你回答,我就放了你。” 顿了顿,他轻声继续说道。 “……刚才那场梦,你梦到了什么?”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威洛比愣了下,以为眼前这家伙在开玩笑。 然而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也顾不上康德到底是不是开玩笑,只能硬着头皮说出了那个难以启齿的梦。 “……我当成了军团长。” “然后呢?” “然后?”威洛比愣了下,一头雾水地说道,“那位大人封我做一千个世界的总督,然后就没有了……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希望那个梦能够做得更久一点,让他看到那场梦的延续。 那真是一个伟大的时代。 在付出了数以亿万计的牺牲之后,军团的疆界终于扩张到了银河系的边缘。 康德怜悯地看了他最后一眼。 “没什么……我要问的东西已经问完了,给他松绑吧。” 站在威洛比身后的塔兰掏出匕首,割断了绑在椅子上的绳子。 威洛比被吓了一跳。 他刚才甚至都没发现,这个屋子里还站着第三个人。 当然,他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比如演播室里正开着直播。 他那番“慷慨激烈”的陈词,把整个南方军团的底裤都扒了下来。 现在大半个聚居地的威兰特人都知道了“沙仑”的成分到底是什么,以及“蛇油”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止如此,还有总务部在这背后的龌龊,以及牵扯到的狄更斯部长。 至于胡蜂计划是什么,还有这场审讯中未曾提及的启蒙会……这些琐屑的细节,在此刻反而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冗杂的信息只会让人忘记问题的重点,在真正的矛盾上失焦。 康德的目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试图让他那些还在装睡的同胞们清醒过来。 威兰特人的问题终归要由威兰特人自己来面对和解决。 这无关于联盟和启蒙会,也无关于他们正在交战的对手——那些婆罗人。 不过,他只是一名情报科的干员,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就这么把他放了?”拎着威洛比的衣领,塔兰看着康德问道。 他忽然有些欣赏这家伙了。 这游戏他玩了两年,也学会了人联语,但还从来没和哪个NPC有过这么深入的交集,甚至成为了朋友。 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过只有短短的几天而已。 “……把他放了吧,他只是个对真相保持沉默的可怜虫,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家伙。何况永夜港的幸存者们已经看清楚了这帮家伙的嘴脸,至于之后如何选择,那是天亮之后的事情,而我们能做的事情在今夜已经做完了。” 康德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疲倦,但也有些如释重负的意味儿在里面。 这时候,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看向塔兰说道。 “对了,你也别直接把人赶出去,把他架在你的前面,让外面的卫兵给你辆装满油的车,然后一直往北边开,开到沙漠里去……你把他丢在聚居地的外面就行,至于之后的事情随你吧。” 不管这家伙真是联盟的兵团长,还是仅仅是个不太聪明的憨批,这家伙都算是为威兰特人做了不少好事儿。 他没必要和自己一起死。 塔兰皱了下眉头。 “那你呢?” 康德开了句玩笑。 “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了,以我命名的星球还在等着我上任。” 塔兰闻言愣了下,随即哈哈地笑出了声来。 “你这家伙还怪有意思的。” 康德笑了笑。 “呵呵,这是你对我的评价吗?对了,说起来你也吸了那玩意儿吧……说实话,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属于血统高贵之人的盛世?骗骗别人得了,你们避难所里的人讲个鬼的血统。” 塔兰沉默了一会,如实回答道。 “一个平等的世界,人与人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平等,没有整天琢磨着怎么骑在别人头顶上拉屎的家伙,也没有没完没了的勾心斗角,我和我的同胞们生活的都很富足,虽然我们距离乌托邦还很远,但我还挺满意的。” 康德的眼中露出了一丝隐隐的羡慕,轻叹了一声。 “是吗……真好啊。” “你们到底聊够了没有!”就在俩人说话的时候,威洛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正在倒计时的计时器,想从塔兰的手上挣脱。 看着像蚯蚓一样扭动的威洛比万夫长,塔兰哈哈笑了一声,将他直接丢去了门外面。 “滚吧。” 没站稳摔了个踉跄,威洛比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没命似的冲向楼梯的方向,不敢在这儿多停留一秒钟。 康德错愕地看着塔兰,眼神古怪地问道。 “……你就这么让他跑了?” “不然呢?留着他还有什么用?”塔兰耸了耸肩膀,咧嘴笑道,“况且逃跑不是我的风格,我们这种五星好市民更喜欢杀出重围。” 康德并没有听懂五星好市民是什么意思,塔兰也没有打算和他解释。 而与此同时,落荒而逃的威洛比已经跑到了楼下,正巧这时一只计时器扔到了他的面前,吓得他惊叫着卧倒在地上。 “炸弹!快趴下!” 周围众人都这句话被吓了一跳。 然而就在这时,那不合时宜的闹铃声却是突然响起。 “叮铃——!” 刺耳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包括仓促趴在地上的威洛比。 他的脸色渐渐涨成了猪肝色,恼羞成怒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沾满尘土的衣服和裤子。 那个疯子耍了他! 想到自己丢人的反应,威洛比万夫长气得暴跳如雷,一把揪住了旁边小伙子的衣领,冲着他大吼大叫道。 “你们还等什么!看热闹吗?还不给我冲进去把那两个土匪毙了!” 那小伙子脸色绷紧,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唾沫星子横飞的威洛比万夫长。 不只是他一个人,周围的所有人都是如此……除了暴跳如雷的亚辉总督。 看着大吼大叫的威洛比,亚辉气冲冲的走上前给了他脑袋一耳光。 “你这头蠢猪,你知道自己都特么的说了些什么吗?” 威洛比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什……什么说什么……” 亚辉狠狠地揪着他的衣领。 “你好好看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这里是广播站!不只是这里的人,现在整个聚居地的人都闻到了你放的屁!” 威洛比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就像刚刷过灰的墙一样。 他的嘴唇颤抖着,就像个哑巴。 演播室的隔音效果太强,他压根就没有听到外面的广播声,更不可能听到广播站发射出去的无线电。 他以为那康德了不起藏了个录音在身上,却没想到对方直接给他开了实况…… 瞧着这废物的模样,亚辉恼火地丢开了他的衣领,冲着在场的几个卫队队长吼道。 “你们是来看戏的吗!冲进去,把里面的人给我毙了!” 几个卫队队长面面相觑,全都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见没有人动,亚辉鼻子都气歪了,伸出了颤抖的食指。 也就在这时,五辆“灰狗”侦察车簇拥着一辆“猛兽”步战车开了过来。 看着那一根根粗长的炮管和那群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亚辉心中一喜。 增援到了! 带队的是一名百夫长,他的身上穿着“犀牛”外骨骼,肩上扛着一挺插着弹链的轻机枪。 走到了亚辉总督的面前,干净利落地行了个军礼,神色冷峻道。 “听说有人意图谋反。” 亚辉迅速点头,接着指向了正前方的那座广播站。 “就是那里!一名叛徒和一名间谍占领了我们的广播站!” 就两个人? 那百夫长挑了下眉毛,环视了一眼周围那群端着冲锋枪的卫兵,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虽说这帮家伙不用上前线,但只有两个人的楼都打不下来也是有够废物的。 他一句话没说,挥了挥手,带着十几名身穿防弹甲的士兵压了上去。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守在大楼里的塔兰,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神采。 “好家伙……步战车都开出来了!” 这下总算是攒够五颗星了! 第895章 面包还是信仰 “砰!” 随着一声刺耳的枪响划破了寂静,广播站大楼内的战斗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一支十人队迅速突入了大楼,并与固守在大楼内的武装人员展开了交火。 这场短暂的交火仅仅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冲进大楼内的十人队便被那爆炸的尘埃和喧嚣的枪声轰了出来。 不止如此,原本满编的十人队伤亡竟是超过了一半,其中两个重伤的士兵更是被横着抬了出来。 看着狼狈撤出的部下和被拖出来的伤员,百夫长的脸上写满了错愕,紧接着那错愕的表情便化作了忿怒。 “一群废物!十个人抓不住两个人,你们特么的是干什么吃的!” 面对长官的唾骂,从大楼内撤出来的十夫长脸上写满惶恐,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 “不是两个人……就一个人,但那家伙的速度太快了,搞不好是个觉醒者……” 听到这句话,百夫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觉醒者…… 看来真抓到了一条大鱼。 不再为难自己的部下,他取下挂在肩头的通讯器,沉声下令道。 “二队、三队、四队注意,该你们上了。” 通讯频道里传来整齐划一的回答。 “收到!” 随着命令的下达,三支十人队杀气腾腾地重新扑了上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栋大楼,百夫长嘴角翘起了一丝狞笑。 十个人打不进去! 那就三十个人! 他还不信捏不死这只蚂蚱了! 与此同时,躲在大楼内的塔兰,正淡定地给捡来的突击步枪更换弹夹。 有一说一,这群威兰特人的装备不错,又是外骨骼又是防弹甲,要不是十夫长手枪的穿透力还不错,光靠一把pu-9,他还真不一定是那群人的对手。 然而说到战斗素养,他们却比婆罗行省前线的士兵差了不止一点,换成后者指不定会更让他感到棘手。 当然,即便他对自己的战斗力有着充分的自信,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绝对的数量差距面前,他的失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康德已经指望不上了,那家伙不愿和自己的同胞战斗,而且一心求死。 他劝不动那家伙,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甚至心里也隐隐觉得,这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挣扎些什么。 英雄以英雄的身份死去,是英雄的荣誉。 至少今晚他已经活在了永夜港人民的心里,而且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被忘记。 然而一想到这游戏里的NPC是不能复活的,塔兰又后悔这么去想了。 他不想这家伙就这么死了。 玩了这么久的游戏,他还是头一回碰到这么对胃口的NPC。 看着分别从前后门摸来的三支队伍,他轻轻吸了口气,咧嘴笑了笑。 “……搞了半天那装甲车就是个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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