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的一粒灰!一片草!我告诉你,我恨不得现在就上天都剁了那皇帝老儿的一家老小!拆了那千柱之城的一千根柱子!” 约杜还想说什么,拉西却打断了他的话。 “你是蛇族人,死在十峰山上、卫府荒原上的未尝没有你的同胞。你看过幸存者日报,那种死法连炮灰都称不上,而巫驼那个草包却非但不反省,还喜出望外,又打算继续派人去那鬼地方送死,你劝我之前不妨先想想自己的同胞罢——” “够了!” 约杜忽然咆哮了一声,打断了拉西的喋喋不休。 他胸口起伏着,那张写着世故、圆滑、以及隐忍的脸上少见出现了一丝失控。 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拉西,他恨不得上去揪住那家伙的衣领,但又忍住了。 “我特么是在担心你!你特么个短命鬼,北边什么情况你不是不清楚,那帮蠢货是你的同胞不假,但就那帮连封建主的军队都不如的玩意儿,你去了那里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拉西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倒没觉得冒犯,只是没想到这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家伙居然也有这般直爽的一面,遂哈哈大笑起来。 “笑话!缩头的乌龟活得久,老子当乌龟作甚!你笑我短命,老子还笑你命长活不腻,嘿,老子今天还就当定这短命的鬼了!” 约杜哭笑不得,见他茶喝完了要走,又亲自上去给他倒上了半盏,把人给拦住了。 “我的将军,我的祖宗,你也考虑下实际情况——” 拉西撇撇嘴:“北边什么情况我不比你清楚?你别忘了战报是先送到老子的办公室!老子拿着一手的战报琢磨,还不比你一个看二手战报琢磨的多?一群猪头尽打呆仗,我是越看越气啊,气得我一瓶接着一瓶喝!” 说着说着,他似乎是又想起了那些战报,顿时咬牙切齿了起来。 约杜叹息一声。 “可将军您去了又能有什么变化呢?” 拉西毫不犹豫道。 “抵抗军无能,我不无能!我月族人更不无能!” 约杜忍不住又道。 “那万一输了呢?” 拉西淡淡说道。 “有死而已。”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 约杜怔怔看着他,只以为刚才那句短命鬼是玩笑话,却不想他是来真的。 这家伙是真的把命给赌上了…… 他的喉结动了动,默不作声拿起自己的茶杯,向着将军敬了一下。 “没想到您有这般觉悟,是我失敬了。” “别特娘的整的像送老子上路一下,老子还没死呢。”拉西和他碰了一下杯,咧嘴笑着说道,“不过就算死了,老子带着他们去死,总好过他们这般半死不活的窝囊,到头来没把皇帝拉下马,却凉了婆罗行省众青年心头之热血,实在不快!” 两人正说话,办公室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青年推门走了进来。 “约杜先生,来自曙光城的电报。” “电报里说什么!”不等约杜开口,拉西已经先站了起来,抢声问道。 那青年小心翼翼地看了约杜一眼,见后者点了点头,才接着说道。 “方长先生说……准了。” 拉西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哈哈大笑了几声,朝着约杜拱了下手。 “告辞!” 说罢他便脚步如风地走出门外,一刻也不停留,只留下约杜和那青年两人。 看了一眼拉西离开的方向,那青年又看了一眼约杜,片刻后迟疑问道。 “约杜先生……这样真的好吗?” 他是马族人,在市政厅担任公务员之前虽不是贵族,但也是帮贵族做事的人,因此家底颇为殷实。 对于拉西这样的人,他的心情可以说是既欣赏又害怕,还有一丝丝的嫌弃。 欣赏是因为旧贵族和老爷们害怕这家伙,害怕自然也是因为这家伙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喜怒无常,下手狠厉。 至于嫌弃,多半也有点嫉妒的成分。 带着当地人修铁路、修地铁、高城区改造的是市政厅,然而广大中下层平民心中却更欣赏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杀的拉西。 相比起约杜而言,拉西在金加仑港民间的威望反而要高上不少。 如果不是其本人毫无当市长的兴趣,尊敬的约杜先生想要和那家伙竞争是有一定难度的……如果不耍手段的话。 “也许方长先生有他自己的判断吧。”约杜沉默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当了这么久的“代理市长”,他多少也感觉到了方长先生的不容易。 大多数时候,他要做的都不是从两个靠谱的选项中选出最好的一个,而是从两个都不靠谱的选项中两害取其轻。 是摁灭了那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火苗,还是让那火烧下去看看能烧出个什么东西…… 他觉得自己若是站在方长先生的位置上,搞不好也会这么选。 其实那家伙也没那么坏。一个摆明车马自己就是要当帝王当军阀的家伙,总好过北联邦那个喊着自由却当了皇上却自称总统的查拉斯。 前者姑且是有的改的,至少婆罗行省的青年尚不觉得平等是什么祸害,至于拉西一个人怎么想那不重要。但后者可就难了,是非会颠倒过来,而只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或者一场燃烧到极致的大火才能从头再来。 身为一名改良派,他其实并不是很讨厌拉西这种人。要排个序列的话,这种人总归是比保皇派讨喜的,虽然他也欣赏不起来就是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约杜摇了摇头,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审读教育工作者协会送上来的新编教科书方案了…… 另一边,离开市政厅的拉西停在了市政厅的门口。 他忽然回头看向了市政厅前广场上飘荡的金加仑旗和联盟旗,随后摘下戴在头上的军官帽,搁在了伫立着旗杆的旗台上。 “您说不准跪,我今日便不跪了。” “它日我婆罗行省幸存者皆以鞠躬、握拳替跪礼,谁特娘的再敢跪,管他跪我还是跪谁,我先锯了他奶奶的腿!” 说罢他连鞠了三个躬,挺直了腰杆儿,转身便走了。 当日,金加仑港市政厅接受了民防办公室主任拉西递交的辞呈。 与之一同辞职的还有100名民兵团的军官以及士兵。 据说拉西当天回军营讲了番话,递交辞呈的人便多了一倍不止。 而对于这些辞呈,金加仑港当局也在总督秘书的指示下,一一予以了批准。 那些年轻的小伙子还了当局发给他们的军帽军服和肩章,也还了背在肩上的枪。 从今日开始,他们便不再是那令人敬畏的民兵,只是普普通通的金加仑港居民。 不过当他们走出军营的时候,却获得了整个金加仑港全城幸存者的欢呼。 人们聚集在街上,向他们抛出鲜花,递给他们水果,和他们拥抱,就像在为一群出征的英雄们送行。 当所有人都在对帝国的无耻怨声载道的时候,这群年轻的小伙子们站了出来。 他们的出生并不光荣,履历也谈不上英勇,祖上更没有赫赫的战功,但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们眼中视死如归的勇气和决心。 走在人群中的小伙子们也是抬头挺胸,望着向他们献花的人群,眼中写满了骄傲。 一生能有这么一回,死而无憾矣! 他们不少人都是记得的。 类似的事情曾发生过一次,就发生在帝国战败的那一天。 只不过当时那些鲜花是撒向联盟的人,而不是同样流过血的他们。 他们并不嫉妒联盟抢走了他们的荣光,毕竟他们清楚只靠自己是不可能打赢帝国的,而他们的表现也确实不如那些家伙们精彩,百来个人便追着上万人抱头鼠窜往河里跳。 不过即便将金加仑港居民对联盟的崇拜视作理所当然,他们心中也是难免有些羡慕的。 他们何尝不渴望得到同胞的认同? 又何尝不憧憬那些已经团结起来的人们! 尤其是当他们通过那些漂洋过海的书本和报纸,了解了曙光城、黎明城、巨石城等等发生的一切之后,那憧憬的光芒更是放大到以至于变成了一种新的信仰。 奇迹不是生来就有的,也不是理所应当一定会有的。 金加仑港居民的觉醒始于《幸存者日报》,而他们的觉醒从与那些人并肩作战的一刻开始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必须有人迈出第一步! 现在轮到他们去走那些人曾经走过的路了! 就在小伙子们昂首阔步往前走的时候,从港口区警局被调来现场维持秩序的帕鲁正在找被人踩掉的皮鞋。 那是他花半个月工资买的,足足花了他九百多加仑。 总算在人群的角落找到了它,他喜出望外地扑了上去,将它抱在怀里长出了一口气。 “感谢马神保佑!” 嘴上默念着,他匆匆将鞋穿上,又昂首阔步回了人群中。 两手一翻左摸右探的指示,训斥了几个凑热闹的孩子,等到那天黑了,人群都散了,出了大力气的他抹了把汗,走到附近警卫局的休息室里歇了个脚。 警卫局里都是些小伙子,也都在义愤填膺的议论着帝国,咒骂巫驼不把鼠族人当人,不把帝国的普通人当人。 “参加黏共体当然是好的!但就不能换一种方式吗?管理者先生又没逼着所有人都必须把脑袋拴裤腰带上支持全人类的事业,换一种方式不可以吗?” “就是!明明可以拿着黏共体给的抚恤金买一些工业设备,然后再接一些黏共体的订单,这狗曰的巫驼却要拿人命去换!” “钱也不知花在哪儿了!” “哎,希望那些小伙子们能赢……” “克拉芭市场好些个摊位都有募捐点,开染坊的和开纺织厂的老板都在号召捐钱,我昨天也去捐了点,” “靠谱吗?” “怎么不靠谱,那个阿萨辛集团的老板自己就捐了一百万银币!他们那些做大买卖的惦记你这点钱?” “嘶……有这钱都够买辆坦克了!” 骂帝国在金加仑港已经成了一种时尚,人人都在骂,包括原本怀念着尼哈克的帕鲁最近也不咋喜欢那个过气的玩意儿了,偶尔也跟着骂两句。 但说到那些造成交通堵塞、给他添了大麻烦的小伙子们,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们就不能趁着夜里不带一点儿声音的悄悄走吗? 尤其那帮倒霉玩意儿,还差点把他的新皮鞋给害丢了一只。 不过坐在这儿他也不敢当众唱反调,只小声哼哼了句。 “呵,莫说是那种东西了,就是给他们动力装甲都没用……跟着拉西那个酒鬼,就怕一腔热血也白洒了。” 正巧也坐在人群边缘巴夏克听见了这声抱怨,诧异地看着同事,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 他对工作之外的事情漠不关心,但他对那些敢为人先的家伙至少不讨厌。 如果他们真的成功了也是有好处的,至少永流河里淹死的冤魂会少一些了。 见有人搭自己话茬,帕鲁轻蔑一笑说道。 “这需要我说吗?那个拉西怎么能成事,一个奴隶出身的家伙,没了联盟什么也不是,他还以为那些人怕的是他不成?” 似乎觉得只这么说没有说服力,他又忙补上一句,生怕漏了的样子。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没有思想。” 巴夏克哭笑不得道。 “那,那又是什么东西……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情吗?” 他还以为这老前辈会说那些小伙子们出门的时候没带枪。 见这小子果然年轻,帕鲁呵了一声,翘起嘴角如数家珍道。 “神灵只是虚构的枷锁,思想才是斩断枷锁的利剑!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发财致富要靠双手和大脑,尊重他人就是尊重自己……你这家伙怕是没看过幸存者日报吧,连思想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还怎么当警卫!小伙子作风很成问题啊!” 巴夏克愣愣的看着他,还真记不得报纸上写了这么多,只记得联盟来的伙计和他说鼠族人也能当警卫,不识字可以慢慢学。 面对老前辈的训斥,他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热,一时间竟反思起自己平日工作、待人接物是否真讲了平等。 “那……你有那东西吗?” 巴夏克本是心虚的问出这番话,有点想请教的意思。 却不想被帕鲁听见之后,前一秒还在得意的老前辈,却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 “贼眉鼠眼的家伙,你怎么敢说我没有!我当然有!我,联盟刚上岸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些团结所有人的家伙准能赢!” “而且,若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上岸,他们还没那么容易赢咧。要不你琢磨为什么我在港区当警卫,而你这家伙只配在骑士路打杂?毛长的家伙见识短,你个没毛的家伙怎么也这般见识!” 巴夏克愣愣地看着这位激动的老前辈,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有些怜悯,却又有些害怕。 他害怕的倒不是这老家伙的嘴真开过光,葬送了那些小伙子们的命,毕竟神灵确实不存在,而是猛然想到河的那一头全是这样的家伙。 他们像极了鼠先生为给罗威尔将军立传而做的序,而这回L们又念起了联盟带来的东西,一如当初念那威兰特人给一千第纳尔真是好…… 杀皇帝并不难。 但这些人是不死的…… …… 黄昏渐渐落下,夜色渐渐的深沉,永流河上一片寂静安宁,芦苇荡里翠翠茵茵。 这儿是金加仑港的西北边,一片未开发的荒地。 此地原名芦草坡,如今却被当地人称作是死人坡,只因那芦苇荡下埋着的都是淹死的鬼。 出聚居地的居民一路送行到了这里,便不再继续往前送了。 拉西和他的追随者们将在河边的渡口上船,以阿萨辛帮帮众的身份掩护,穿过猛虎军控制的地盘。 有人上船就有人下船。 望着那些千恩万谢着船夫再造之恩的可怜虫们,还有那一具具藏在芦苇荡中的尸骨们,站上驳船船头的拉西眼中带着一丝鄙夷的目光。 他背对着自己的麾下们,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道。 “……看到永流河上的那些逃难的人了吗?” “他们像落在水里的狗一样,死乞白赖的往岸上爬,好像爬上岸就能活出个人样来……真特娘的窝囊,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去做狗。” 众人默不作声。 虽然他们支持拉西,甚至不反对他来坐那个皇位,但并不意味着他们认同他的所有。 除去最初随他递交辞呈的那些军官是他的心腹,不少人都是怀着一腔热血跟上来的。 其中不乏有同情这些偷渡客的人,并且是出于从根源上帮助他们的理由而站出来。 见无人回应,拉西冷冷地哼了一声,话锋却是一转。 “可要我说做狗固然可耻,可又是谁把他们变成狗的!” “是他们的父母吗?” “是这儿的人吗?” “是你们吗?” “还是联盟?军团?理想城?” “都不是!是那个巫驼,是他的宰相,是他的大臣们,还有千千万万个蓄奴的庄园和坐在庄园里的农场主们!就是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儿把人变成了狗,把人与人的关系扭曲成了狗与狗!” “今日你们随我逆流而上,不只去救月族人,也救那千千万万个奴隶!日后我若加冕称帝,不管你们信我也,不信我也,我也绝不让一个西岚人再做猪狗!” …… 拉西辞职的事儿过去了一个星期,那些小伙子们闹出来的动静也在金加仑港沸腾了一个星期。 整个聚居地无不夸赞拉西和那些小伙子们,哪怕是昔日最畏惧那尊瘟神的旧贵族们。 港口区。 凯旋大酒店门旁不远的早餐铺子,门面装饰的和曙光城一模一样。偶尔会有穿着蓝外套的人来这吃饭,因此这早餐铺子也颇受当地人欢迎。 两个衣着光鲜的男人坐在桌前,点了三笼汤包一边就着姜醋吃着,一边瞧着新出炉的《幸存者日报》指指点点。 《红土》刚写完L的故事,总算进了正题,却又不讲罗威尔将军,也不讲那红土,反而以一个疯子写的日记为引子,就序篇中一笔带过的吃土细讲了起来。 那文章看的人一身冷汗。 嚼在嘴里的土就像是美味的肉,血淋淋的泥饼像极了人的心肝儿。 主角是个疯子,疯子的日记自然是胡言乱语不假,但那个鼠先生却写的像是真的一样,让人不禁怀疑他精神状况是否正常,但细想又怀疑起了自己,连那嘴里的汤包都不香了。 一个哆嗦之后,俩人很快转移话题,匆匆聊起来最近热闹全城的“联合会”。 那是金加仑港的年轻人们送给拉西以及一众随他出城为推翻帝国而战的小伙子们的名字,同时也是他们对那些人寄予的期望。 起初那只是个名字,后来一些激进的小伙子注册了这个组织,并按照法规在金加仑的银行注册了监管账户,积极地为那些人募捐,到如今已经有些团体派别的感觉了。 虽然还在路上的拉西未必会认这个“追封”的身份,但想来他应该不会拒绝送上门的装备和钱。 “那个拉西怕是不安好心,我一眼就瞅出来他想当皇帝。” “呵,只有你能瞅得出来?” “你不觉得这是胡闹吗。” “我翻过联盟送来的旧书,人联历史其实也有君主立宪这一方子。” 坐对面的牛族人瞪大了眼。 “干那丢人玩意儿?人联都埋进历史垃圾堆里了!你还从垃圾堆的垃圾堆里翻粮食!” 吃着汤包的马族人给了他一个无奈的表情。 “但它再烂能比巫驼更烂吗?” 牛族人不说话了。 那倒也是…… 谁能比西岚更丢人。 即便他身上也有半个皇室的血统,而且也有帝国给的头衔。 那些东西他平时甚至都不兴和人说的,生怕挨了人白眼。 早餐铺的角落,一名颇有些老成的少年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报纸。 几个样貌平平却孔武有力的家伙散漫地坐在他周围吃面,每有人试图靠近过来便用眼神将其劝退。 除了过来添茶的伙计。 看着那客人手中捧着的报纸,扎伊德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您这一页新闻上说的是油条港,那儿打算翻修港口,需要更多的钢铁和水泥,还有干活的工人。” 阿辛轻轻抬了一下眉毛,看着那有趣地侍者笑了笑。 “你能看出来我不识字?” 扎伊德轻轻点了下头,并语气温和的说道。 “您对知识很热心,但牛肉面还是趁热吃的好,汤汁浸到面条里就坨了。” 阿辛淡淡笑了笑。 “你这伙计倒有意思,有那读书看报的文化怎么不去教书,来这儿端茶倒水。” 这人有些面熟,像是在凯旋大酒店里见过,但怕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辞了。 他倒能想得出来原因,估计又是在客人吃饭的时候多嘴插话。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也就碰上了自己这个从底层混出来的草根,不跟他一般见识。再加上这儿又是联盟的地盘,他得演一下好好先生的样子。 若换成个没什么肚量的家伙,定是要和他理论一番的。 当然也不排除这兄弟吃准了自己不会和他一般见识才凑上来。 听出了那声音中的轻佻,扎伊德却不在意地淡淡笑了笑。 “教书改变不了帝国。我教一人,教十人,改变不了什么。”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阿辛哈哈笑了出来,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你倒是个有趣的家伙,我捧你一句有文化,你倒是把葱插鼻子上了,那你和我说说,当个服务员……怎么改变帝国?” 不只是阿辛笑出了声来,坐一旁的帮众也笑了笑。 除了憨头憨脑的库纳尔。 他没觉得好笑,而是干脆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年头,是个人都把造反挂嘴上了,连个早餐铺的伙计都做那青天白日梦。 面馆的老板疯狂朝着这边使着眼色,甚至都快急哭了,试图把扎伊德从那尊瘟神的旁边支开。 这兄台可是阿萨辛帮的老大! 这港口谁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买卖? 惹了他不高兴,怕是得让人从永流河捞上来。 然而扎伊德却像没看见一样。 他本来就不在乎正在做的这份工作,就像他从没在乎凯旋酒店的那份工作一样。 他来这儿打工就是为了等一位贵人的眼缘,如今也算等到了。 至于能不能成,那得看天意了,反正他也不是头一回失败了。 淡淡笑着,扎伊德继续说道。 “当服务员改变不了帝国,但能给我攒一笔路费。” 一听是个攒钱买船票的“桃仁儿”,阿辛更有些瞧不起了,不过却没写在脸上,只是拿起筷子吃面。 “……薯条港,呵,是个好去处,不过那儿只欢迎踏踏实实工作的伙计。我劝你还是把眼高手低的毛病改改,做事慢慢吞吞,一点儿不像金加仑港的人,怕是连面馆的伙计都做不好。” 他多少也有些烦了。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伙计却说道。 “去什么薯条港,我要去曙光城。” “你去那儿做什么。”阿辛停下了筷子,多瞧了他一眼,却不想这伙计语出惊人。 “拉西成不了事儿,约杜也成不了,整个金加仑港没有一个人能拯救婆罗行省,巨石城发生过的事情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在这里重演……他们都缺了一样东西,而那个东西在曙光城。” 目光炯炯的盯着错愕的阿辛,扎伊德双手撑在了桌子上。 “我不想看着婆罗行省的青年白白流血,我得去那儿把它带回来!” 第770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是科技。” 曙光城使馆街,衣着光鲜亮丽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在街上来来往往。 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件“发光”的衣服,想来是理想城的“全息服”,甚至连头发的颜色都能切换自如。 “科技真是好啊……” 望着窗外理想城大酒店的加拉瓦公爵忽然悠悠一叹,冷不丁地再扼惋叹息了一句。 “若是帝国的科技再强些,人联留给我帝国的遗产再多些……我领上的子民们就不用吃土了,真是造孽。” 昨天曙光城的《幸存者日报》转载了《红土》,他自然也是看到了的,虽然只看了转载的序篇——《L传》。 那文章虽然刻意抹黑的成分居多,但他不得不承认白象城确实有一些好吃懒做的家伙连豆子都吃不起。 可是哪儿没有懒鬼呢? 况且这《幸存者日报》明明是联盟的报纸,却要去报道几千公里外的懒鬼,却对巨石城因为酗酒妻离子散的懒鬼视而不见。 这么一看还得是敢说真话的《曙光花园报》更像在为联盟百万受苦的幸存者说话。 不过嘴皮子的功夫其实都是小事,加拉瓦公爵对《幸存者日报》的诋毁并不关心,只是看到红土时恍然触景生情。 如果有生产营养膏的技术就好了。 那东西听说能把吃不了的东西变得能吃,而且听起来还很有营养。 加拉瓦公爵越想越觉得,罗威尔将军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把婆罗行省幸存者活下去的成本降得太低了。 种地需要交税,但吃土不需要,整个生产到流通的环节完全不需要贵族和贵族委任的事务官参与就能完成,而且就算他想干预也干预不了,这对那些种地的人是不公平的。 “……如果那年冰天雪地,罗威尔那家伙没有把红土弄出来,而是弄一些真正的科技,比如生产营养膏的玩意儿,也不至于让我帝国这般积弱。” 刚听到加拉瓦公爵长吁短叹的时候,尼扬心中还是一咯噔,但听到这话又松了气。 这家伙确实看过他写的东西,但所幸看的并不多。 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波尔,包括波尔看自己看到的东西都是不同的。 而他的公爵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发挥,这回又把科技当成了地里的红土,只怕这会儿还想着大力出奇迹,往土里埋点什么下去挖一挖就能挖出科技来。 想糊弄这伙计也容易,就依他的意思办,往土里埋点繁荣纪元的遗产,依葫芦画瓢的挥挥铲子怕就能哄他开心。 尼扬甚至已经在心中想好怎么用这笔“善款”了,却没想到加拉瓦公爵的下一句话让他大失所望。这家伙居然聪明了一回,没有把专业的事情交给外行。 “我约了李斯特先生见面,一会儿你去招待一下,别把贵客怠慢了。” 听到李斯特这个名字,尼扬总觉得耳熟,想了半天才猛然想起好像是在广告上看见过。 那家伙也算个传奇人物了,从倒货的行商起家,借着嚼骨之乱的东风扶摇直上,一跃成为了巨石城的风云人物,并在巨石城垮台之前全身而退。 有一说法,其本人财力雄厚富可敌国,是曙光城的首富。 不过尼扬总觉得,说李斯特那家伙是首富多少有些牵强,出席听证会的那位明显是更受联盟重视的。 当然,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了。 “李斯特先生是……是那个生产外骨骼和电池的企业家?” “没错,”学着某人的风格往红茶里加了些奶,加拉瓦公爵淡淡地说道,“我仔细研究巨石城的演变,那个叫李斯特的商人从中捞了一大笔,包括一个姓孙的钢铁厂商人,他们基本上是联盟最有钱的一批人了,收买他们比收买那些避难所居民要容易得多,而且更有效。” 想到这草包竟然调查过巨石城,尼扬心中大为震撼之余,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您是想让他去博婆罗行省办厂?” “没错,我早该做这件事儿了,身为一名外交人员,我得为帝国办一些实事。”加拉瓦公爵淡淡一笑,眼神中闪烁着机敏的光芒。 尼扬谨慎地提醒了一下。 “可是我们那儿没有核聚变,也没有101号营地那么多专家……如何吸引李斯特过去呢?” “这其实好办,”加拉瓦公爵笑着说,“我问过的,联盟一开始也没有那些东西,李斯特的厂一样能办起来。至于核聚变,无非是电价的问题,我直接免他电价就是了。” 如果能把李斯特工厂搬到白象城,为他造上个几千件外骨骼,恐怕用不着陛下出手,他庄园里的私兵都能将联盟打得满地找牙。 加拉瓦公爵脸上露出一丝愉快的笑容,恨不得立刻去联盟的邮局发一封电报,和陛下分享此刻的喜悦。 尼扬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但觉得让这家伙这么折腾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便颔首下来。 “遵命。” …… 风和日丽的金加仑港,雨季正在慢慢的过去,今天的好天气一如既往。 海鸥环绕的码头上,一艘又大又长的驱逐舰靠了岸,下来几个人高马大、穿着外骨骼的联盟士兵——或者说玩家。 其实不穿也是可以的。 不过穿着这玩意儿比较吸引眼球,而恰好又喜欢装逼。 走到一众队友的前面,环视了一眼这帮牲口,声音严肃道。 “一会儿去罗威尔营地签到,会有人和我们对接任务事宜。记住,别说是下雨,就是特么的下炮弹了也别进老乡家里!”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山河入梦尤其看了零冲一眼。 后者尴尬的挠了挠头,和分别精神抖擞地说道。 “收到!” “哦!” 南部海域的火药桶随时都可能引爆。 照理来说,已经调回百越行省待命的他们不该在这时候来金加仑港,然而无奈某个憨批带着一群军官裸辞了,他们只能应金加仑港当局的要求回来再培训一些军官给民兵团补上。 玩家的战术不适合NPC,但战场上的经验都是相通的。 而且经过无数次不畏死亡的摸索,燃烧兵团的玩家们已经将一些战术磨练到了极致。 比如多炮组发射徐进弹幕掩护步兵向前推进的战术,燃烧兵团的玩家们甚至能摸着弹片的边缘向前冲锋,将155毫米榴弹炮当成自己的刺刀。 再比如空降敌后作战,再比如猎杀大型异种等等。 一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郁金香街,朝着罗威尔营地的方向走去。 过往的行人频频向这些联盟的军人行“注目礼”,而这些穿着外骨骼的玩家们也在观察着街上的人们。 金加仑港的第一条沿海岸线货运铁路和第一条贯穿整个聚居地的地铁都已经正式通车了,虽然街道上仍有不少旧的建筑,但原本杂乱堆砌的贫民窟窝棚却基本都已经被容积率更高的“联盟式廉租房”取代。 宽敞的公路上穿行着一辆辆自行车,还有脚步匆匆的行人们。 原本只属于郁金香街的路灯也顺着那几条主干道路不断延伸,或许用不了多久便能铺遍全城。 走在这座聚居地的街上颇有些赛博孟买的感觉,尤其是这儿最赚钱的产业是棉织和染坊,和现实中十八世纪下半叶的孟买还真有几分相仿。 不过这儿的面积要比孟买大的多了。 在零冲的印象中,孟买似乎4000多平方公里,而金加仑港算上郊外大片未开发的区域足足有10000平方公里。 再一个孟买在印地的西海岸,类似于婆罗行省西帆港的位置,而金加仑港在东海岸,紧挨在永流河的尽头。 当然,最违和感或者说割裂的其实还是当地人奇怪的口癖。 不管是下层社会还是上层社会的居民,嘴里都是一股“盟味儿”。 这就好像在普通话里面夹两句英语一样,当地人极为喜欢在本土的方言中夹上两句玩家特有的语法和语气助词。 “……特么的,这里人说话怎么都这么喜欢顺便和对方母亲打招呼?”零冲嘀咕了一句,不禁怀疑地图加载程序是否出了问题。 二两月光表情微妙的瞟了他一眼,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觉得,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平时的言行。” 版本初生也是一样点了点头,认同道。 “+1,指望别人只学好的不学坏是不现实的,葡萄吃快了难免吞两口皮。” 零冲愣了下。 “卧槽,这能赖我?” 二两月光摇了摇头。 “啧啧,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山河入梦哈哈笑了笑,拍了拍零冲的肩膀。 “放宽心点,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不进老乡家里都是小问题。” “我操了,这个烂梗你们要玩多久!?”零冲气的龇牙咧嘴,却又没有办法。 不过话说回来,当地的习俗演变搞不好还真和玩家有那么一点瓜葛。 玩家的人联语事实上和NPC的人联语是存在很大区别的,有点类似于另一种意义上的翻译腔。 除去那些玩了很长时间的高玩,或者和NPC有过深入交流的大佬,大多数玩家的人联语都是“散装版本”。 即,对着VM学了几个发音,听多了用多了就不看翻译器了。一方面是人联语确实有着极强的兼容性,否则也兼容不了旧时代多种多样的文化。另一方面则是这游戏够逼真,让人情不自禁就沉迷其中了。 不过,会用和用的好是两回事儿,即使是极少数的大佬擅长的其实也就是日常交流用语,听不懂的专有名词和文化梗也只能根据语境理解。 至于大多数普通玩家,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了。 只要关键的单词用对了,就算用的是汉语的语法,NPC也是能听懂的。 金加仑港本质上是玩家们主导改造的聚居地,当地包括平等在内的一系列先进思想,都是玩家们从现实中的和谐社会带来的。 由于享受了现代文明带来的好处,金加仑港崛起的新兴市民阶层以及顺应潮流的旧贵族,在习俗上也在不自觉地向联盟的“铁人”们靠拢。 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最终便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即,燃烧兵团的铁人们用散装的人联语,把当地人的语言给“污染”了。 这种情况就和小羽的“焯”一样。 明明只是个语气助词,却被善于学习的它当成了交流工具。 “呃,理性的分析,你们说的也有道理,但我也不是每次都说‘特么的’、‘特娘的’……而且曙光城为什么没发生这种事情?” 面对好兄弟困惑的眼神,二两月光侃侃而谈地说道。 “因为那里的NPC主要是崇拜管理者,崇拜你是顺带,就比如小鱼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而且曙光城的玩家成分更广泛,比如藤藤小姐和鸦鸦,你看她们什么时候和你一样把‘特么的’挂嘴上了?人家和我一样文明好吗!” “你文明个锤子文明。”零冲翻了个白眼。 二两月光嬉皮笑脸道。 “嘿,比某人好,小朋友都不放过。” “我特么!@#@%!”零冲鼻子都快气歪了,骂骂咧咧的起来。 这帮狗东西。 他就不小心摸了下头,后面也澄清了误会,结果谣言是越传越离谱了,搞得现在谁看他都一脸嫌弃。 看着气急败坏的零冲,山河入梦叹了口气道。 “金加仑港的暴躁老哥太多了,要是把鸦鸦请过来就好了。” 这时候,本来不怎么爱说话的版本初生忽然哆嗦了下,开口道。 “还是别了吧……万一她来了觉得这儿乌烟瘴气,去论坛上艾特狗策划扫黄咋整。”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 山河入梦:“啥玩意儿?” 二两月光:“细说一下乌烟瘴气。” 零冲:“卧槽,我听不懂,哥你快讲讲啊!” 面对那一双双燃烧的视线,版本初生微妙地挪开视线,轻轻一声咳嗽。 “先做任务……付费的东西线下聊。” 山河入梦:“……” 零冲:“@#%@!” …… 鼠族人的姓氏有十三种发音,婆罗行省恰好也有十三个州。 金加仑港所在的州叫罗威尔州,名字的由来自然是和那金加仑港的罗威尔营地有关,同时也是婆罗行省唯一一个“不与动物相关”的州。 最西边的西帆港所在的纳西特州是狮子的意思,最东边的罗威尔州往上有虎州,往左是豹州,再往下还有蛇,而往右则是婆罗海。 当地知识阶层广为流传的说法是,各州虽然假借动物之名,但实际上祭祀——或者说封印的却是动物背后的神灵。 罗威尔虽然不是动物,但却是埋在婆罗行省每一个幸存者们心中的图腾,同时也是唯一一尊不在千柱之列的“人神”。 因为每一个人都是“柱”,换而言之就是行走的“人柱”。 或者说祭品。 不过若是按照韩明月女士的解读,又有另一种解释。 即,两百年前的婆罗行省是一座大型生态保护区,罗威尔州是当时唯一的科学观测站点以及游客休憩场所,而虎州则是老虎们主要生活的区域,豹州则是豹子们主要生活的区域,不同品种的蛇、象、狮、牛、狼等等皆以此类推。 这些野生动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曾是当时幸存者们的食物来源,在将那些野生动物吃到近乎绝种之后,当地人出于某种感激的情愫便将其神圣化了。 叠加“动物世界”影像资料的影响,也就演化成了千族千神的信仰。 两种解释其实是不同的视角,一种是基于精神层面抽丝剥茧的分析,一种则是基于科学论据而作出的纯理性推导。 它们的区别大抵相当于油画和素描,画的都是同一样苹果,又不完全一样。 目前,整个罗威尔州的北部地区都在猛虎军的控制之下,西边与西南边则在黑豹军的控制之下。 两支军队已经成了实质上的军阀,虽然他们还在拿着帝国朝廷的军饷,但实际上却已经和帝国貌合神离。 双方的感情完全靠钱维持着。 等哪天帝国不打钱了,这些军阀基本上也把最后的脸皮撕下来了。 事实上,由于帝国之前对金加仑港的禁运策略,和百越公司采取的反禁运措施,边境上的两个大军阀早就靠着走私的买卖实现“财务自由”了。 而且不只是财务自由,其控制区域内的生产力也提升了不少。 这倒不是因为那些军阀多么懂治理,而是正好相反,大多数军官对治理一窍不通,也压根没有治理的意思,甚至比帝国的文官还不如。 但也正是因此,这些军官干脆采取了完全放任自流的经济模式,让金加仑港的商人和当地的贵族们自己去搞。 谁给钱,这些军爷就给谁开绿灯,甚至还帮着那些商人和帝国派下来的事务官作对,带着枪杆子去贵族的庄园里强买强卖。 这种野蛮的行径自然是不可取的,甚至于严重损害了帝国的农奴经济和税收,长远地运行下去最终也会损害到军阀们自己。 然而谁要这帮蛮子赶上了好时候呢,歪打正着的吃上了金加仑港发展的红利。 生产力和发展度是有地区扩散效应的。 金加仑港的先进生产力多少会沿着和移民潮相反的方向移动,反哺到罗威尔州的其他地区,乃至与罗威尔州相邻的虎州和豹州。 毕竟在金加仑港开染坊,得付给工人1600加仑工钱。 总会有人动心思,把买来的缝纫机和染缸搬到人力成本更便宜、联盟鞭长莫及管不到的地方开个小作坊,从产业链上截流一点利润下来。 别小看了这一点利润,一间作坊赚的不多,一百间作坊就能赶得上一座大工厂了。 而这些不同于工厂主的“店主”们,也是会采购机器提升自己生产力的。 生产力的提升不仅仅造成了财富的聚集,同时也改变了人与人、集群与集群之间的关系。 尤其是在越来越多的旧贵族尝到了生产力提升的甜头以及被枪指着的苦之后,也开始谋求生产力的发展。 之前黑豹军的口粮还依赖于帝国的拨款,而现在光是蕉头湾一带的财税收入,就足够当地的将军养活手底下的人了,甚至偶尔还能给弟兄们分一些联盟士兵吃腻了的牛肉罐头当福利。 这小日子过的可要比给帝国当狗的时候舒坦多了。 至于当初把枪抵在阿辛头上的那个千夫长,如今也得客客气气地叫阿辛一声爷,毕竟后者已经和他顶头上司的上司搭上了线,早就用不着带他一个小千夫长玩了。 不过阿辛并没有因为当初的事情和他一般见识,甚至还客气地帮他运作一番,让这个飞扬跋扈的军官当上了万夫长,还帮他说媒娶下了豹州一位子爵贵族家的小女儿,又在金加仑港的郁金香街帮俩人置办了婚房。 钱和身份和地位都有了,还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娇妻,那个比拉西还莽的莽夫自然是感激的老泪纵横,就差没把那声爷换成爹了。 而在这位万夫长和黑豹军其他高层的支持下,阿萨辛帮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几乎垄断了整个豹州的棉花。 婆罗行省的棉花虽然品质和产量赶不上百越行省,但胜在成本低廉和体量庞大,在金加仑港也是占有相当比例市场份额的。 哪怕如今停火协议签署了,走私的活计没以前那么高的单价了,他们也能用那些已经发育成熟的口岸和换汇的钱庄继续做合法的买卖,利润甚至比之前更大。 不过纵使金加仑港的“辐射效应”对罗威尔州其他地区的影响颇大,其他地区的发展增速也赶不上作为东海岸唯一进出口港口的金加仑港自己。 目前,百越公司实际控制的一万平方公里相对于整个州而言不过四十分之一,但整个州四十分之三十九的财富都聚集在金加仑港。 如果说联盟与金加仑港之间的利益分配是不均匀的,就像银币与加伦一样,那么金加仑港与罗威尔州乃至整个婆罗行省的利益分配则是更极端的不均衡。 金加仑港的居民已经骑上了快得像风一样的自行车,朗诵着读书声的孩子们已经开始思考人在山川河流中的位置,以及许多年后的人们又该在哪里,但虎州豹州仍然有许多人吃着泥巴做的饼,为了生计不得不卖儿卖女。 《红土》继《L传》和《疯老鼠日记》之后,终于连载到了第3篇《土》,似乎就要进入到那鲜血淋漓的正题。 金加仑港的《幸存者日报》几乎卖到了断货,一些原本不知道《红土》的人看了《土》,又回过头去买前面的L和疯老鼠。 一些书商开始琢磨着给这本连载的短篇小说出个合集,免得人们一张报纸一张报纸去剪。 他们联系不上那个鼠先生,不过却收到了薯条港寄来的信—— 这封信振奋了不少金加仑的青年,也振奋了那些联合会的会员们。 鼠先生就在他们的旁边! 而且就注视着他们! 一缕晨曦的微光似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未来仿佛一片光明。 巨石城只有一本《觉醒者波尔》,而他们有千千万万个。 在《幸存者日报》和《红土》的激励下,年轻人们将自己朴素甚至于还很幼稚的想法写成了诗,画成了画,谱曲作了歌,融入了金加仑港那匆匆忙忙街景的一角。 人们在“神灵不存在”这一思想的底色上,又增加了一行信条—— 他们需要联合! 就像巨石城的居民们一样! 即便人们有着万千种不同的想法,却有一个想法是相同的。 那便是拔掉那一千根柱子! 以及砸烂旧的枷锁! 而就在一场风暴正酝酿在金加仑港的时候,某个暴脾气的愤怒青年也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军队。 那简直不能称之为军队,倒像是流民或者草寇,甚至还不比他当初打罗威尔营地那会儿—— 至少那会儿他和他手下,敢打敢拼的人多少还有些血气和匹夫之勇。 就是这么一群人,衣不遮体,手上拎着农具,躲藏在虎族势力盘根错节的虎州的一片荒无人烟的山谷,在贵族管不着的地方开垦了些荒地,靠着月族人同胞千辛万苦送来的接济过活,偶尔还要吃些土,或者找周围小贵族的麻烦。 毕竟月族人口不少,而且男女不乏俊美,那些贵族多多少少也买了些月族人当奴隶或者做小,以解救同胞的名义抢他们也是合情合理。 而且他们只劫人和粮不杀人,事情闹得不大,一些小贵族还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大贵族见他们像跳蚤,又懒得理,正好还能顺便兼并小贵族的土地,敲打一下地价。 至于猛虎军,大部队都在罗威尔州的边境上,就更懒得理他们了。 这年头但凡有些力气都在经营自己的地盘,谁会费那闲工夫去帮朝廷剿匪,反倒是可以用月族人当名目向朝廷多要些钱。 也正是因此,那些月族人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假扮成躲避战祸的流民就能躲过猛虎军的眼线,却想不到就连远在金加仑港的阿辛——一个帮派的头头都能轻松找到他们。 一切与他在战报中看到的一样窝囊。 甚至于送他来这儿的虎族人千夫长还调侃,下次在战场上碰见了,不想打就把装备往地上丢了跑,大家有钱一起赚。 真是奇耻大辱! “特娘的……” 看着那群散漫坐在田埂上的小伙子们,拉西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猛地拔出腰间配枪,朝着天上扣了扳机。 “啪!!” 那炸雷般的声响,把在田间劳作的月族人吓了一跳,抬头却看一凶神恶煞的男人带着一众恶鬼站在田边,一副恨不得吃了他们的模样。 站在田间,一名中年人怔怔看着他,忽然认出那张脸,错愕的表情夸张的像见了鬼。 “拉……拉西?!” 拉西却看也不看他,伸手一把拽住了一小子的脖子,像拎小鸡似的将那瘦小的男孩从田里揪出来扔在地上。 “疼……疼疼……”那男孩嘴上直喊着疼,眼泪都挤了出来,但没想到那恶鬼见他哭,又朝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怕疼就回去找你的爹娘,少跟着这帮人瞎胡闹!去,给老子把你爹娘喊过来!” 那男孩畏畏缩缩地说着,眼中写着惶恐。 “我没有爹娘……我是被卖到附近,这儿的大伙们救了我。” “没有爹娘……呵,那就给老子把眼睛抹干了,要不我先送你下去见他们!” 放开了那个孩子,拉西狠狠瞪了一眼试图上来拦着他的农夫,接着又看向了带着枪走来的抵抗军士兵。 村门口闹出的动静到底还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这帮连个放哨的人都不会安排的家伙,至少耳朵是没聋,好歹能听到自己的枪声。 那些人眼神警觉,神色不善的盯着他,枪端在了手上,却又不敢把枪向他指着。 他们一些人认得这家伙,正是打下罗威尔营地,把那个长官吊在塔楼上的狠人。 不管联盟出了多少力气,给了他们几门炮几条枪,总归那营地确实是他打下来的。 拉西看也不看那些烧火棍,只是眯着眼睛盯着他们。 “老子说你们不如去种地,你们倒真耕起了田。瞧瞧你们窝囊的样子,是指望薯条港的姑娘们养你们一辈子,还是指望百越公司的人养你们一辈子?” 一名中年男人鼓起了勇气上前,死死盯着他。 “你什么意思!” 拉西眯着眼睛盯着他。 “你是这儿的负责人?” “我是——”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巴掌拍在了脑壳上,直接拍进了田里。 “你是他娘个锤子!” 这话是联盟的教官在训练他的时候骂他说的,现在他把这句话又送给了这家伙。 就是这家伙害的方长被调走! 至少他看来是如此。 那巴掌拍的够响,也着实点燃了一众抵抗军们的怒火,一个二个小伙子们都抬起了枪口,齐刷刷地指向了拉西和他身后的一百多名军官。 “不!别开枪!” 落在田里的那人顾不上自己,大惊失色的朝着抵抗军的战友们喊到。 那拉西却还像嫌火不够大似的,一步上前直接走到那群小伙子们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一个人的枪口,戳到自己胸口上。 “来!朝着老子开枪!把来救你们的同胞打死,来!” 那小伙子脸色苍白,握着枪的手都在抖,仿佛随时都可能走火。 显然他没上过几回战场,也没怎么练过枪,更没有机会练。 毕竟,那保险都是关着的,光是上了个膛…… 看出了他眼中的懦弱,拉西一把将他手中的枪抢了过来,又塞在他胸口,撞到他向后退了两步,被其他人扶着才停下。 “就没人特么的教过你么,杀人的时候打开保险,肩带给我焊死在肩上,谁敢抢你的枪,就一枪托甩他脸上。战场上丢枪就是丢命,你小子庆幸吧,抢你枪的是老子。” 一双双目光盯在他身上,有愤怒,有错愕,也有惭愧和羞耻。 但也有人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包括坐在田间的那个自称是负责人的男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不是薯条港的幸存者,也不是金加仑港的幸存者,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带着他们耕田的家伙,需要的是一个能带着他们打胜仗的家伙! 拉西环视了众人一眼,不只是站在村口挡着他的抵抗军士兵,还有旁边田里那一个个直起腰杆看向他的农民。 “想种地就留在这儿种个够,窝囊够了就特么起来跟着老子走。” 一名抵抗军军官咽了口唾沫,盯着他问道。 “我们去哪……” “去哪?” 拉西呵呵一笑,背着黄昏看向了东北边的方向,朝着那昏暗的天微微眯了眯眼。 他在路上的时候就想好了。 和猛虎军打是不现实的,这帮家伙有枪有粮,战斗力已经不输给灰狼军了,甚至把同在边境上的灰狼军都快“瓜分”光了。 就像联盟的人说的那样,跟这帮家伙打只能被当野怪刷。 他们必须开辟新的战场,而最佳的选择就是婆罗行省的东北角。 那儿紧临着卓巴尔山脉,翻过去就是银月湾。一条顺着山脉流下来的塔桑河浇灌着一片名为塔桑平原的冲击平原,那里生活着婆罗行省上的边缘民族,甚至还有一些银月湾的教徒。 在帝国的行政区划版图上,那片土地的名字叫猛犸州,和银月湾共饮着一个淡水源头,而且有着不输于罗威尔州的肥沃。 最关键的是山高皇帝远,当地又临近联盟的补给网络。 虽然发展度差了些,但发展度差也有发展度差的好处。 没有连接天都的公路网,又不在永流河的边上,效忠于皇室军队和军队需要的物资难以投送到该地区。 再一个就是穷地方不缺兵源! 只有在那儿,他才能揪起一大帮军队,在虎族人占多数的虎州起事简直是找死! “缩在这山沟沟里迟早饿死,想活命就跟着老子往海边打!” 第771章 都是同一批教官教出来的 虎州中部,树林茂密的山谷边上。 猛虎军的千夫长正举着望远镜,目瞪口呆地望着北边的隘口,只见一片乌泱乌泱的人影正从一片狼藉的泥地上穿过去。 那些人身手矫健,看着年轻,想来应该是最后一波。 好半天,他才从嘴里憋出来一句。 “妈的……这帮泥腿子吃错药了吗?!” 那些乌泱乌泱往北边跑的人,自然是躲在深山老林中的月族人。 或者换个说法,就他们圈养在羊圈里的羊。 如今谁也没想到,这群啃树皮的羊却破天荒地踢翻了羊圈的栅栏门,还踩翻了看门的狗。 至于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还得从昨晚那场大雨说起…… 昨晚夜色深沉,一支猛虎军的百人队前去月族人的村子附近换防。 其实说是换防,实际上就是在月族人的村子旁边看着,看见好东西了就上去打一篓子,没好东西就再等等。 这帮月族人流民平时躲在荒郊野岭,周围连个像样的村落都没有,只有一些小贵族的庄园农场分布,几条破破烂烂脚踩出来的土路连着,甚至还不直接通往月族人的村落。 没有人愿意驻扎在这种穷鬼扎堆的烂地,负责剿匪的千夫长自然也不愿意,况且这种补给难以输送的荒地也不适合大部队驻扎。 因此他平时都待在附近的聚居地里吃香喝辣,只是依头儿的意思派人盯着那些月族人,别让他们把动静闹得太大,偶尔敲打两下,方便他们和联盟那儿卖惨。 这次换防也和平时一样,只是例行公事。他甚至还拉了些新入伍的小伙子们过去,看找个机会让他们练下枪。 然而,由于半途大雨滂沱,道路泥泞,这帮混球在路上耽误的太久,正好撞见了月族人的埋伏,被噼噼啪啪的枪声一顿乱揍。 听到雨中响起的枪声,驻扎在月族人村子附近的百人队立刻意识到出了问题,于是赶忙离开阵地赶过去支援。 然而那些人也遇上了同样的问题,暴雨延误了他们的行军,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来换防的小伙子们已经被打跑了,而等他们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埋伏圈里了。 听那逃回来的百夫长说,他们正打着的时候雨中传来一声大喊—— “不想打就把装备丢了地上跑,大家有钱一起赚!” 一群士兵们琢磨着还真没什么拼命的必要。 这是虎州,虎族人是大多数,一群被踩到土里的月族人还能翻天了不成? 别说让他们赢一次,就是让他们赢一百次,草寇依旧是草寇啊。 想到小命要紧,他们干脆把装备往地上一丢,从那埋伏圈放的缺口跑了。 反正那也是从月族人那抢来的家伙,丢了就丢了吧,也不亏什么。 就这样,圈住整个“羊圈”的包围网出现了一丝真空。 等到第二天天亮,一切都晚了。 根本不给他们找回场子的机会,那月族人这次似乎是下定决心要玩把大,已经把整个村子都搬空了…… 羊儿不吃草,改吃肉了! 右手死死抠着望远镜,那千夫长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站在旁边的副官同样愣神,好一会儿才咽了口唾沫打破沉默。 “长官……要追吗?” “追……追个锤子追!”那千夫长恨恨放下望远镜。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他这望都望不清楚。 再加上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雨,本就破烂不堪的土路更加泥泞,真赶过去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毫无疑问。 肯定是那个张嘴就问候人母亲的家伙! 他现在心中万分后悔,只恨当时就不该放这家伙过去。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那现在咋整?”副官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神色肃穆的看着长官问道。 “撤吧,回去和军团长报告,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事情了。” 军团长自然是猛虎军的将军,不过并不是什么官方的称法,而是一种流行在地方上的称呼。 猛虎军消化了一部分灰狼军的军官,不只学了一些麦克伦将军带来的“威兰特人新军事理念”,也学了一些军团的“糟粕”,因此不少猛虎军士兵自比是东方军团。 至于黑豹军,勉勉强强算个南方军团罢。 想着那飞走的小钱钱,千夫长的心中一阵肉痛,忍不住也骂了句娘。 从金加仑港送来的武器和钱,猛虎军多少是能“分”到一点的。 巫驼听闻月族人抵抗军在虎州一带活动,更是吓得不轻,送来的西岚币那是一船一船地往军团长的兜里运。 如今这群两脚的羊跑了,两大笔进项怕是都没了。 千夫长心中是越想越来气,恨不得把气撒在买通他的那人身上。 瞧见这军爷转身要走,跟在他身旁不远的一众小贵族们顿时慌了。 他们之中爵位最大的也就男爵,还有些“准男爵”干脆都算不上贵族,只是从州长那儿买来的非世袭头衔,家里的农场也就五六十亩地,农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护院的私兵就一杆哑火的步枪。 那些月族人再怎么窝囊,打他们这些小人物还是轻轻松松的。 一名落魄的男爵被推到了前面,战战兢兢的拦在了这位将军的面前,苦苦哀求道。 “大人,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啊!那些月族人可是陛下钦点的逆贼,您是陛下的臣子,为陛下讨贼难道不是您份内的事吗?您不能只要钱……一点义务都不管吧。” “我份内的事儿?”那千夫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一笑,倒真停住脚步,伸手摸了摸那男爵的脸。 “你跟老子谈义务,你还真敢说,老子的军饷是军团长给的,帮军团长分忧解难才是老子份内的事儿,你算个什么东西啊?” 所有士兵都笑着看着这边,包括那千夫长身旁的副官,都是一副看死人笑话的表情。 这荒郊野岭的鬼地方,就算死两个人也能算在月族人头上,这帮孙子是怎么敢喘气的? 一群小贵族们顿时慌了,纷纷往后挪腾着脚步,将那个推出去的倒霉蛋弃如敝履,纷纷和他划清了界限。 然而想走也来不及了,一群士兵已经挡在了他们身后,一把又将他们推了回去。 那男爵愣愣的看着千夫长,眼中写满恐惧,脸色变了又变,瑟瑟发抖着。 “义务……他不是我错觉。这词咋听起来盟里盟气儿的,你该不会是联盟的奸细吧。” “怎,怎么可能……”那男爵满头大汗,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这是荒郊野岭的,联盟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了,还往这里派奸细。 图什么呢? 用长着老茧的手拍了拍那男爵的脸,千夫长看着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后者,很欣赏他脸上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陛下册封的男爵又怎样? 贵族老爷又怎样? 在生杀予夺的真正的权力面前还不是像条狗一样。 他的眼睛忽然一转,嘿嘿笑着说,“不过你说话也有道理,我想起来了,我们猛虎军的钱有朝廷给的一份,那钱归根结底是从你这儿出的,我们确实得护你周全……就那个什么,义务来着” 那男爵身上的冷汗都快流成一条小渠了,见这恶鬼似乎要放他一马,慌忙如释重负的称谢。 “大,大人说的是……不不不,大人日理万机,怎敢被这点小事麻烦?我们忍一忍就好了。” 月族人的事儿他也不敢提了,只想着能把眼前这一关给过去。 毕竟月族人只抢钱抢粮不杀人,但眼前这帮人搞不好真拿他们泄愤或者杀了邀功去。 州长可不待见他们几个在荒郊野岭开荒的小贵族,那些从金加仑港来办厂开作坊的商人才是那位老爷的新宠。 然而现在改口似乎已经晚了,那千夫长哈哈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这样吧,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带些弟兄住你家里歇一晚,免得那月匪上门抢了你家的钱粮和婆娘。” 那男爵顿时慌了,连忙道。 “不,不用了大人,我晚上把门关严实些……” “不用?”千夫长的眼睛一眯,上下审视他一眼,“你家里……怕不是藏了月匪吧。” 见那些军爷们把手放到了腰间,那男爵只感觉腿一软,差点儿没跪在地上。 真是窝囊! 就这家伙也配当虎族人! 还特么是贵族! 冷冷的看着那个废物,千夫长皮笑肉不笑地挥了把手。 两名士兵立刻会意,嘿嘿笑着走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了眼看就要往地上躺的男爵。 他们知道自己头儿是什么秉性,吃肉肯定不会少他们两口汤。 “你两个上去搀他一把!咱们跟着男爵回家,和他夫人问声好。” “好的头儿!” “哈哈哈!” 俩士兵一边把男爵从地上拽起来,一边笑容满面地应着。 旁边一众贵族静若寒蝉,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只麻木的看着那个像待宰的猪仔一样乱蹬着腿哭嚎的家伙。 起初月族人打过来的时候,他们心中还念着陛下会救他们,却没想先挨了自己人一刀。 而那些士兵们也是一样,心中丝毫没有对头衔和皇权的敬畏,甚至已经银笑着琢磨起贵族家的夫人和小姐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在那挥鞭子的人和挨鞭子的人心目中巫驼已经死了…… 猛虎军的头儿虽然没有称王,但罗威尔州的北部乃至整个虎州,却都已经是他的天下了…… …… 另一边,无名的山谷北边,一群逃出生天的人儿正喜极而涕的唱起了歌,扑在溪流的旁边捧起一捧水泼在脸上。 多亏了昨晚的那场大雨,让追兵根本摸不着他们的背影。 当然! 更多还是多亏了他们伟大的将军! 在拉西来这儿之前,他们一场胜仗都没打过,昨天一晚上就赢了两场。 即使是那些抵抗军的元老们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虽然脑袋里没什么大格局和大思想,而且作风独断专横,甚至讲出了“老子就是平等”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但至少打仗是一把好手。 再到猛犸州之前,让他领导一下大家倒也无妨,以后把他换掉便是。 然而那些元老们并没有注意到,那些他们从农场里救下来的年轻小伙子,看向拉西的目光简直就如同注视着转世凡间的月神一样,狂热的眼睛里炯炯有光。 包括初见面时就被拉西踹了一脚屁股的那个男孩,包括那个将步枪的肩带死死焊在肩膀上的新兵蛋子。 抵抗军的大伙们把他们从农场里救了出来,他们心中固然是感谢的,但到头来他们还要去种地,挨饿,忍受……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而且在那远离人烟的深山老林里可没有红土,砍倒的大树还有杂草和灌木,他们饿的甚至得去啃树皮,吃那根本消化不了的高岭土。 他们是为了挨饿才造反吗? 当然不是! 是因为那些拉起他们手的人许诺,只要跟着他们揭竿而起,事成之后便分给他们属于自己的田和吃不完的粮! 那些月族前辈们还和他们说,以后人人都能娶得起媳妇,就像那些自由民们一样。 目前来看,只有拉西有希望帮他们实现这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毕竟这个梦想靠种地是不可能实现的,就算种到废土纪元结束也不可能。 他们必须去抢! 去贵族们的农场和庄园里抢! 去抢那最肥沃的土地和丰盈的粮仓,去抢那些陛下从他们手中抢走的钱和粮,夺回本就属于他们的一切—— 就像仲夏之时沸腾的山火一样! 望着那些士气高昂的小伙子们,拉西微微眯着眼睛,嘴角轻扬着一抹微笑。 这是他头一回从他们身上看见了一丁点儿希望的影子,而不是在战报上看见的窝窝囊囊。 跟着他一起逃出来的有四千余人,其中约有一半是当初跟着白熊骑士团大闹金加仑港的“老人”们,剩下更多的还是抵抗军从附近农场里救回来的人。 后者有男人,有女人,也有一些半大不大的孩子。 至于老人倒是少见,毕竟除非是有一技之长的老家伙,奴隶主一般是不会养着干不了活的牲口的,直接往红土里埋了的不在少数。 “你们做的很好!但还不够!” 望着那一双双看向自己的眼睛,拉西扯开嗓门大声吼道。 “上了战场,时间就是你们的命!你们要比你们的敌人更快,下手比他们更狠,活下去的就是你们!” “记住!想从死人坑里爬上来就得先对自己狠,想活命就别把自己特么的当个人!” “我今天把活命的本事交给你们,以后你们还要教给你们的兵!今天我们只有几千个,明天我们就有上万,以后还有万万个!” “突围还没有结束,我们要穿过虎州,再穿过马州,直到帝国的人彻底追不上我们!” “随我向北!收拾东西前进!!” …… …… “……我今天把活命的本事交给你们,以后你们还要教给你们的兵!都给我把眼睛睁大了看,耳朵竖起来听!” “……特奶奶的,又学老子说话!” “……锤子锤子,整天就知道锤子,我特娘的说锤子,你也说锤子!锤子是你说的吗?给我喊‘是!长官!’。” 金加仑港,罗威尔营地的空地上,暴躁的吼声回荡着。 一队穿着军装的小伙子们整齐站成一列,挺着胸膛,腰板直的能用尺子量。 他们都是从基层提拔上来的储备军官,未来金加仑港民兵团的连长、营长甚至是团长。 而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则是来自联盟最精锐的“快反部队”燃烧兵团的教官——零冲。 这家伙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但该他办的事儿还是有好好再办,训练这帮家伙的法子基本也是现实中的那套。 被他训斥的那名军官大气不敢喘一口,昂着脖子大声喊道。 “是,长官!” “没有精神!听不见!” “是!!!长官!!!” “很好!” 那吼声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零冲也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拍了拍那小伙子的肩膀,捏着他肩膀晃了晃。 “不错不错,很有精神!” 他平时其实是个挺文明,挺讲素质的人,但训练的时候不能太讲文明,也没法讲。 这些人只有一条命,没法像玩家一样复活,他自然也不能用开玩笑的方法教他们,该狠的时候还是得狠一点。 而且,看那一双双眼神,这些小伙子们心中其实也挺感谢他的。 人都不傻。 现在多吃点苦,多留点汗,去了战场上就能少流点血。 出了聚居地就是废土,他们总要靠自己去面对一些事情的。 “今天的训练结束了,大家辛苦了,该吃吃,该喝喝……” 回到了队列前,零冲放松肩膀的走了圈,漫不经心地瞟了众人一眼。 没有人动。 和三天前他刚来这儿的时候完全不同,这帮二愣子心里总算是有了点纪律的影子,不枉费他一番口舌。 零冲终于赞许的点了下头,挥了下右手。 “全体队友!解散!”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刹那,一群人瞬间像摧毁停车场的龙卷风一样冲向了食堂。 拉练了一整天,他们所有人都饿坏了,恨不得用桶干饭。 望着那些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们,零冲的嘴角翘起了一丝笑意,随后也跟着去了食堂,找到在那儿已经坐下了的三个队友。 望着食堂里干饭的小伙子们,二两月光叹了口气说。 “不瞒你说,我有种去非洲当教官的感觉……教这帮人是真的难!” 山河入梦笑着说道。 “哈哈,巧了!我也一样!” 版本初生看着报纸,没参与俩人的话题,眼中忽然浮起一丝意外。 “拉西以及一众民兵团退役军官于三天前与抵抗军会师,目前正从猛虎军的包围网中突围,向东北方向挺进……好家伙,这人打的可以啊!” 他倒是把人看走眼了。 本以为那家伙只是个没什么本事又愤世嫉俗的愤青,谁想到人家遇事儿真敢丢了酒瓶子抄家伙上,而不是和这城里的文人们一样只在报纸上过过嘴瘾。 不愧是方长老哥,看人的眼光就是毒辣! 老实说,他其实也有点儿佩服方长老兄,甚至觉得狗策划针对方长兄弟有些过头了。 为啥别人没被听证会叫去述职,就他一个人被小鱼喊了回去调教。 没有狗策划的干预,他现在高低也在南海大杀特杀了。 二两月光好奇看向刚坐下来的零冲问道:“那个满口批话的拉西是你教的?” 零冲甩了甩脑袋。 “龟,我哪有那本事,估计是哪个专业的兄弟教的吧。” 包括老白在内,燃烧兵团中是有一些退下来转业的兄弟,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只是服务器早期就形成的默契,大家很少把现实中的身份带进游戏里。 除非是现实中本来就认识。 “也是,”山河入梦深以为然点头,“毕竟真讲纪律的人也——” “你特么再提老乡我真跟你急了!” 零冲歪着鼻子就要站起身来,一名新兵却小跑过来,右拳贴胸行了个军礼。 “报告!长官!您的家属找您!” “噗——!” 正喝着紫菜蛋汤的二两月光当场就喷了,紫菜从鼻子里呛了出来。 闷骚的版本初生本来是没啥反应的,却被月光兄鼻孔里挂着的紫菜给逗的趴在了桌上,右拳捶桌不止。 “哈哈哈哈!” 旁边的“学员”们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山河入梦摇着头骂了一句。 “艹!太特么初生了!” 零冲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气急败坏的捂住了那新兵的嘴。 “你特么的可别乱说话!什么家属……我才来多久,在这儿哪有什么家属?” 那新兵一听也有些懵。 主要是那老头老带着小姑娘来军营门口,逢人便问这儿有没有一个叫的蓝外套。 虽然他也觉得离谱,再怎么那姑娘也太小了,这关系攀的多少有些过分,但架不住教官里真有这人。 万一是真的呢? 那岂不是永流河的水淹了千柱之城? 这种事情其实本来应该请拉西出面的,以前就是他在处理的,听说两馒头就把那老头打发走了,以后再也不敢来。 然而如今那拉西辞职了,老头就是耳朵再背也不至于听不见全城都在讨论的事情,于是琢磨着又找上门来。 新兵见教官一脸着急,试探着问。 “那……我把那老头轰走?” “别!等等……哎!特么的,我还是自己去吧。”面对三个牲口一脸坏笑的表情,零冲咬了咬牙,丢下筷子往门外走去了。 这事儿终归得他自己去解决,否则到时候流言越传越离谱,没干过的事儿也成他干的了。 趁着军营里的人都在吃饭,他脚步匆匆的赶到了罗威尔营地的门口,果然看见了一个老人手边牵着一个小姑娘。 看得出来,金加仑港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两人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无论是好的影响,还是坏的影响。 那“老人”其实本来就不老,最多算中年,只是岁月在他脸上刻的痕迹有些多,和废土上的废土客们一样长的比较着急。而如今他精神焕发,红光满面,腰杆挺直,倒也像个中年人了。 他心中似乎存着某种倚仗,并不将军营门口的士兵放在眼里,虽然也守规矩地不从他们身旁越过去。 而那些士兵也一副不敢得罪他的样子,只是客气地拦着他不让进。 那小丫头倒是没那么多戏,天真无邪的她还不懂那么多大人的事情,只是见到那个给糖吃的大哥哥又回来了,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 “冲哥哥!” 她这么叫了一声。 一旁的老人也听见了,也欣喜地看向快步走来的零冲,还朝着他挥了挥手。 “大人啊!您可算回来了!” 见到一双双眼睛看了过来,零冲只感觉浑身蚂蚁在爬,但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 那个叫阿诺的小丫头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兴许是托进出口贸易繁荣的福,她最近吃的不错,那脸颊的轮廓也圆润了起来,看着粉嘟嘟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更煞是明亮,看着闪闪发光。 然而那模样越是可爱,零冲心中便越是隐隐作痛和自责。 没有被教育浸染的淳朴眼神,那可真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东西。 就因为一块糖,就因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本该站在车上的这家人,却反而错过了那辆开往新纪元的列车,成了被时代匆匆抛下的人。 他无法想象。 一个几个月前还和自己说“阿诺太小了……换一个吧”的老人,如今却锲而不舍地想要将女儿的手塞到自己手上。 似乎这么做就能脱离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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