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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那些工人为什么突然包围守卫所?” 听到管理者忽然问起,程言愣了下,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 “听那边的使馆负责人说……好像是一个食品加工厂的老板,买通那儿的守卫,把每天在工友会读报纸的那个人抓了。” 楚光:“……” 好家伙。 还真是?! 大致理清了事情的因果关系,楚光心情颇有些复杂。 加速器是他给巨石城装的,第一脚油门也是他踩的,但他确实没想到这事儿会在一开始就失控。 他的玩家都是帮人才,立刻上去干了一脚,联盟的NPC们也没忍住手,紧跟着上去补刀。 偏偏内城的老爷们嫌不够快,不但自己猛干了几脚,甚至把车门给焊死了,而这背后怕不只是联盟,还有其他势力也在推波助澜地插手揩油。 墨尔文可能是最清醒的那个人,也是少数愿意让外城居民们获益的“好人”,至少相对于他的股东们而言是如此。 但他想拦住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自己给他的办法饮鸩止渴。而讽刺的是,最先踩油门的自己,现在反而成了最想踩刹车的那个。 “希望至少能熬过这个冬天……”楚光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说道,“否则开春的浪潮会是个大问题。” 程言微微愣了下。 因为工作需要,他是有认真做过调查的,并且在使馆的帮助下,搜集了一些巨石城的贵族们自己都未必认真对待的历史。 在巨石城不到两个世纪的历史上,其实是发生过类似事情的,而最后也都被那些老爷们摆平了。 否则那儿的城主早就换人了。 不出意外,这次应该也是一样……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第537章 吾儿出息了! 废土上,五十多万人的聚居地很大,但说穿了也就五十多万人。若是放到凯旋城或者理想城,几千人的骚动最多算是打了个喷嚏。 但放在积弊已久的巨石城,这个喷嚏却成了引爆一切危机的导火索,差点儿把它的门牙蹦飞出去…… 翌日中午,维佳商行的保安头子亚力克搓了搓发红的酒糟鼻,从堆成小山的酒瓶子里爬了出来。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其实也是觉醒者,只是觉醒的不那么明显。有次跟着老板去了北郊,坐在公路镇旅馆的大堂,他分明看见那些号称觉醒者的蓝外套们喝个五六瓶就不行了,而他却是货真价实的千杯不倒。 也正是因此,老板总把他带在身旁。 一方面他的块头确实够大,足以震慑那些营养不良的工人,另一方面他的酒量是派对上不可或缺的消遣,老板和姘头笑着笑着就抱成一对儿了,这时候他会识趣地喝醉。 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亚力克捡起甩在一旁的衣服,活动着僵硬的脖子准备回工厂继续睡,包厢的房门却砰的一声打开,衣冠不整的维佳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那个面无表情的秘书阿隆。 “妈的,你是头猪吗?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 瞧见老板脸上的表情,亚力克立刻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也不顾上头疼欲裂的脑袋,连忙问道。 “老板,发生什么事儿了?” “发生什么事儿?我让你办的事儿,你特么办成什么样自己没数吗!” 看着唾沫星子横飞的维佳,亚力克心中一阵纳闷儿,挠了挠后脑勺,小心地说道。 “您……是说那个念报纸的斯伯格?我已经联系菲利斯,把他给抓进去了。” 维佳气的鼻子都歪了,气急败坏地大骂道。 “我让你把他抓进去,没让你把所有人都抓进去!没了那些穷鬼,谁来干活儿?指望流水线自己动起来吗?还是你上去?” 亚力克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我,我看着菲利斯只带走了一个人!” “但现在他们全进去了!”维佳狠狠地咬着牙,“我特么的还得想办法把他们给捞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秘书阿隆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打听过,那些工人是自己进去的,他们声称绝不抛下任何一个工友……那个工友会才是万恶之源,如果不想办法瓦解他们,他们的数量会像病毒一样迅速传开,危及的恐怕不是一家工厂,而是所有。” 维佳商行并不止有好味道食品加工厂,还有许许多多和食品有关的产业。 维佳的脸色微微一变。 “只能去拜托希德先生来处理了。” 阿隆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建议……而且,最好从城外弄一些人进来,他们不熟练,但生产线不能停。” 如果可以的话,维佳真不想去拜托那位大人,但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处理的了。 这就像囤积铜矿对冲通胀的风险一样,当所有人都这么做的时候,“卡BUG”的手段就失效了,最终只有联盟的矿场会笑出声来。 如果只有一个人拒绝工作,换一个人就是了,但所有人都这么干,解雇的手段就成了笑话……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这些人太不道德了! 看着老板的背影,亚力克连忙跟了上去,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嘴里嘀咕着。 “这些人疯了吗……自己往牢里钻。” 那地方黑黢黢的,又不透风。 到底有什么好的…… …… 内城的豪宅。 坐在沙发上的希德,目不转睛地盯着交易器,脸上的表情时而欣喜,时而愁眉苦脸,忽然又一拍大腿骂骂咧咧,接着又是一巴掌下去干得漂亮。 那喜怒无常的样子,让最爱拍马屁的仆人都离他远远的,除了与他关系最亲近的妻子。 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丈夫,邦妮的脸上写着一丝溺爱,她感觉自己的丈夫有时候像个孩子,越活越年轻了。 “亲爱的,”她的手穿过他的肩膀,胳膊肘撑在了沙发上,柔声说道,“你已经盯着它看了一整天了,不抽点时间看看我吗?” 希德从巴掌大的屏幕上挪开眼睛,看向了美丽动人的妻子,抽动着僵硬的面部肌肉挤出笑容。 “我只是看看……看看咱儿子的成果。” 邦妮不禁微微有些失落。 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换了一款香水。那个巴掌大的屏幕就仿佛施了什么咒语,把他的注意力牢牢抓了进去。 完全没有注意到妻子的失落,希德心中沾沾自喜着,通过反复的波段交易和适度加注的600万筹码,他账户中的S币价值已经逼近1000万! 不过这笔投资绝对是值得的。 因为就在刚才,这价值1000万筹码的S币又上跳了一个台阶,变成了1100万!他已经把追加的投资给赚了回来! 希德的脸上盈满了笑容。 其实赚钱也没那么难嘛…… 可能这就是血统带来的天赋吧。 每每想到这儿,他便忍不住为他的儿子感到骄傲,那个混小子确实是有出息了! 不愧是他的种! 希望库米特和基修的关系能像他们的父辈一样——像自己和墨尔文那样紧密,将这牢不可破的纽带传承下去。 那比干一番大事业重要的多。 地主之所以是地主,就是因为不懂得团结,狼来了只能夹着尾巴跑。而贵族之所以是贵族,因为宫庭不是一个人的宫廷,就算狼来了也只能给他们加餐。 这时候,管家从一旁走来,微微行礼说道。 “老爷,维佳先生在外面。” “维佳?”希德皱起眉头,“他来干什么。” 管家躬身说道。 “他说……他有点事情不得不拜访您,而且是很要紧的事情,他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邦妮从沙发上起身,在丈夫的脸上亲了一口。 “处理正事要紧,不管是李斯特还是维佳,都是帮我们做事儿的好人,别把人家怠慢了。你忙吧,我回避一下吧。” 希德点了点头,看着管家清了下嗓子。 “让他上来。” “遵命。” 管家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没一会儿,维佳便火急火燎地从不远的地方走了过来。 维佳身上的酒气让希德微微皱起眉头,但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快,心平气和地说道。 “什么事儿把你急成这样。” 维佳急切地说道。 “大人,大事不好了!” “别废话,赶紧说正事儿。”将交易器放在桌上,希德一边瞅着屏幕,一边不耐烦地随口说道。 “我……我们的工厂,工人全被抓起来了!” 维佳哭丧着脸,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希德愣了下,有些没搞懂,复述了一遍试着捋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 “你买通工业区的守卫,把那个读报纸的穷鬼给抓了……然后其他工人也被抓进去了?你把人放出来不就行了。”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儿。 维佳哭笑不得地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是那些工人们自己进去的!” “神经病!”希德瞥了他一眼,“你管他们干啥,那群穷鬼想待哪让他们待着不就行了。” “可是……大半个工厂都没人了,而且不只是我们的工厂。老爷……一个刺头没什么好怕的,但一群刺头就成了浓疮,这可不是小问题!这是要出大事儿的征兆!您……不,我们必须做些什么。”维佳吞了口唾沫,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大半个工厂都没人了? 希德愣了下,稍微意识到了一些问题的严重性,慎重起来。 这不难理解。 就像他家里的侍女,虽然经常换的,但这并没有什么,他是个很宽容的人,从来不会挽留她们,甚至会为她们的婚礼致辞。 然而如果所有侍女都要辞职不干了,他肯定不会同意,毕竟总不能让男佣的脏手去给他夫人梳头吧? “说说你的打算。” 维佳耐心地说道。 “我深入调查了,起因是一个叫斯伯格的家伙,就是那个读报纸的刺头儿,他成立了个工友会……那东西简直是万恶之源。” “然后他具体干了什么。” “暂时还什么也没干……不对,也不能说什么也没干——” “行了行了,”希德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绕来绕去的话,“一只蟑螂,弄死他不就行了。” 维佳被这话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那……不行的大人,咱们可不能这么做!踩死一只蟑螂很容易,但它的卵会洒的到处都是,就算我们要干掉他,也得悄悄地,不落人话柄地做。” 希德被这胆小鬼的发言给逗乐了。 笑话。 他堂堂一介贵族,杀个人什么时候还需要向人解释了? 就算要给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平息外城的怒火,那也是杜隆去头疼的问题,要不他养那条狗是干什么用的? 不过看维佳苦苦哀求的样子,希德想了想还是算了。 将视线从这个胆小鬼的身上挪开,他看向了桌上的交易器,不咸不淡地说道。 “行吧,我一会儿打个电话。” 维佳小心翼翼问道。 “您打算交给谁?” 希德不耐烦道。 “找个犯人把那什么斯给做了总行吧,不用自己人。” 这种细节他是有分寸的,可不会像库米特、基修那些毛头小子一样把房子直接点了。 在废土上找个亡命徒太容易了,愿意为他做事儿的人可以从他脚底下排到巨壁的大门口。 “是斯伯格……我知道您一定不会弄错,这只是以防万一。”维佳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 虽然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他更倾向于收买和分化,但他的老板似乎并不想做那种麻烦的事情。 其实也不是不行。 那就由着这位大人好了。 见希德似乎不想搭理自己,维佳低声念叨一句打算告退,却见这位大人的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屏幕。 他在自己儿子手上似乎见过类似的东西,听说是库米特和基修要求那小子买的——一种叫S币的东西。 虽然对其嗤之以鼻,但他并没有阻止儿子,反而给了那混小子一大笔钱。毕竟希德是他的主子,墨尔文是主子的朋友,虽然S币听起来不太聪明,但讨好这两位大人物却是聪明的事情。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大名鼎鼎的希德竟然也在玩,而且玩的不亦乐乎,甚至连呼吸和心跳都跟上了那线条的频率…… 直觉告诉维佳,这不太合适,但这不是他能管的。 “大人……您这东西是什么?看起来挺新奇。”为了投其所好,维佳装作第一次见它,好奇地问道。 有了共同语言,希德果然重新对他提起了兴趣,转头看向那条越来越老的老狗,眉飞色舞地说道。 “S币!我已经赚了一百万——咳,伺候我夫人梳头的侍女都赚了一百万筹码,真是个不错的投资项目,连没什么文化的人都能赚大钱。” 贵族亲自下场赚筹码是不体面的,昨天他和老婆聊天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似乎也是一条祖训。 不过无所谓,反正他和大伙儿们一直都很体面,已经能做到即便不刻意去回忆,也能循规蹈矩不逾越了。 见维佳一脸兴趣盎然的样子,他果断掏出一枚未注册的交易器,放在这位忠诚的仆人手中。 “拿去玩吧,有空你可以多琢磨琢磨。我的朋友,时代已经变了,老的赚钱办法是行不通的,你得学会与时俱进,才能跟上年轻人们的节奏。” “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成为真正的贵族。” 双手接过交易器,维佳感动的泪流满面,不是因为慷慨的希德老爷愿意带着他一起赚钱,而是希德老爷的那句“朋友”。 朋友…… 这是多么美好的词!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希德老爷如此亲切地称呼自己了。 他的钱,他的收藏品,他喜欢的女人,只要希德老爷想要的,他都可以慷慨地奉献出来,就像自己的父辈一样。 然而希德老爷,宁可叫李斯特那条外面来的野狗好几声朋友,也不肯叫自己一声朋友……明明他们才是一伙儿的!打小一起长大的! 但今天! 他却再一次听见了那久违而亲切的称呼! 值了! “我对您永远忠诚……老爷。”维佳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我,我一定会报答您!” “说这种肉麻的话干啥,”希德斜了他一眼,心情不错地摆摆手,笑着说道,“下去吧,别把正事儿忘了。” “是……” 维佳抬起袖子,偷偷地抹了把泪。 躬身退出了客厅,他跟着管家上了电梯。 一直到离开大楼,回到秘书阿隆和保镖亚力克的旁边,他才收起了纵横在皱纹之间的泪水和喜悦。 阿隆没有说话,亚力克挠着后脑勺,不明白老板的眼角挂着泪痕……他从来没在这头大鳄鱼的脸上见过眼泪这种东西。 维佳也不说话,只是招了招手,带着俩人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内城。 在内城与外城的交界处停住脚步,他抬头看着不远处熙熙攘攘繁华的街道,默不作声地从怀中摸出香烟叼在嘴上。 亚力克立刻掏出镶金边的打火机,讨好的准备给老板点上,却被维佳一把推开了。 “滚开。” 维佳骂骂咧咧了一句,从兜里摸出一盒火柴,磨蹭几次划燃了,自己给自己点上。 吞云吐雾中,忽明忽暗的火光闪烁。 辛辣的烟雾迷离了繁华的街道,仿佛整个世界都浸泡在其中,却又仿佛被麻醉的只有他自己。 这儿……是废土吗? 掠夺者可不敢在这里吃人,佣兵们也不敢在这里逞凶斗狠,两个脑袋的鬣狗进不来这里,只有温顺的猫咪蹭着美丽姑娘的鞋。 可惜他从未去过两百年前的天堂,根本不知道真正的乌托邦长什么样……要是有什么办法看一眼就好了。 维佳眯着眼睛,狠狠地猛吸了几口,接着将那还没抽到一半的烟头扔在地上,用鞋跟狠狠地踩灭了。 亚力克不敢吱声,握着打火机,战战兢兢地看着老板。 今天的老板有些反常。 他从来不自己点烟,更不会踩什么烟头。 “阿隆,我们输了。” 望着天与巨壁相接处,维佳突兀地这么说道。 阿隆微微愣了下,看着老板的表情,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无声地点了点头。 不是已经输了吗? 他还以为老板上个月就发现了,没想到狡猾的维佳先生也有不清醒的时候。 亚力克的心中一阵没由得恐慌,他完全听不懂两位在说什么,更不知道他们输在了哪,又输给了谁。 “老板……您怎么了?是斯伯格那混球让您心烦了吗?我这就去替你教训他!” “斯……呵,那是什么玩意儿,也配和我放一起,”维佳摇了摇头,自嘲地说道,“我刚才才回过味儿来,这特么的是一场战争。” “战,战争?”亚力克愣住了,接着拧紧眉头,“你是想说……是联盟指使的斯伯格煽动了那些工人?” 联盟? 哈哈。 多么天真的人儿,到最后了还想输的光彩一点。 维佳看了一眼自己养的狗,本想嘲弄他两句解闷,但很快想到自己本质上和他其实没什么区别,便失去兴趣地摇了摇头。 “对,战争,你如果理解不了‘我们和废土的战争从未结束’是什么意思,那你就按你能理解的去想好了。” “这就是战争,是我们和联盟的战争,北郊的乡巴佬们和蓝地鼠终于忍不住打过来了,而且早在一个月前的庆典就开始了。他们偷偷地把炮弹藏进了礼花,而我们尊敬的墨尔文大人和希德大人还兴致勃勃地过去给他们祝寿……哦,我也是个蠢货,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老子这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特么的居然蹲进了蠢货挖的战壕。” 真是讽刺。 他聪明了一辈子,这次却直到已经输了的时候才看明白一切。 其实他们并不是没有机会向废土证明一些东西。 如果当初墨尔文和自己商量一下就好了,可惜他压根儿懒得搭理自己这条哈巴狗。 如果希德老爷稍微器重一下自己这条忠诚的老狗就好了,但可惜大人越来越瞧不上老奴的本事了。 如果斯伯格和那些“工友”们稍微成熟稳重识大体一点就好了,哪怕当傀儡的杜隆稍微花点心思哄他们,哪怕吃错药的豪斯稍微动动脑子打好草稿了再去骗…… 当然,自己也不是纯洁的白莲花,也不是个好东西,如果自己少吃一点,至少能熬过来年的浪潮。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废土不会因为度过一次浪潮而结束。 而这座城里谁不是赌徒? 胡言乱语的豪斯未尝不知道那群穷鬼们不可能患上糖尿病,没准儿他就是输红了眼,故意扯着嗓门使坏。 市政厅的杜隆未尝不知道他的老伙计墨尔文行长正在进行一场极度危险的赌博,但穷鬼们有了工作就不会找他麻烦,而贵族们只会像五年前一样把他推出去顶锅,于是他不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要帮墨尔文一把…… 到头来真正在为巨石城好的,反而是那个被贵族们和穷鬼们一起嘲笑的那个叫耶格的蠢蛋。虽然他也没安好心,只是想取代他的顶头上司杜隆,成为握鞭子的人。 而墨尔文也未尝不知道,他的面前坐着的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狠人,那家伙把军团好几个万夫长揍得抱头鼠窜。 维佳的脸上没有懊悔,只有淡淡的嘲笑,既是对自己,也是对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 可惜这场正在落幕的数字游戏,和数学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他们的对手并不高明,甚至于手法生疏,还需要从他们的手中借几张牌。 或许傻子反而可以做的更好,毕竟傻子在拔河的时候有用不完的力气,而聪明的人却有太多的选择。 威兰特人不就干的挺不错的吗? 如果不是巨石城的工厂,企业的经济外交大棒,仅仅靠着联盟和不要命的蓝外套是不可能赢的,至少不会赢的这么轻松。 当然,维佳不否认,后者才是最关键的,其他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我觉得您可能是多虑了,”亚力克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的武器储备和规模仍然在联盟之上……我们随时可以掀桌子,他们可不敢和我们打。” “哈哈,武器?掀桌子?”维佳终于还是没憋住笑,看向了一头雾水的亚力克,调侃了一句说道,“不愧是老子养的狗,我指望流水线自己转起来,你特么指望桌子自己掀个面,你特娘的真是个人才!” 战争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联盟已经给他们示范一次,全面战争到底是怎么打的。 整个联盟上下一致高度团结,所有人都拧成一根绳子,抛弃一切幻想,有力气的人贡献力气,有脑子的人贡献脑子。 他们的管理者不但慷慨激昂地做着战争动员,用最朴素的语言告诉联盟的居民我们要去宰一头饿狼,我们为什么要去宰它,我们又为什么能打赢它,更是亲自带着避难所的居民冲在第一线。 当然他们的对手也不是吃素的。 军团虽然没有敢把战争规模扩大,但那些威兰特军官也是亲临前线了的,否则他们的万夫长也不会接二连三地被联盟俘虏,格里芬也不会在每一次战况失利之后打出第二张牌。 而巨石城…… 让希德老爷去冲锋,让那些恨不得把活儿都丢给佣兵们去做的民兵团老爷们上前线,维佳完全想象不到那个画面。 况且他们的佣兵不是没有和北郊的乡巴佬打过架,他们用着最好的装备挨着最狠的毒打,那会儿可还没有什么联盟呢,乡巴佬们用的可多半是淘汰下来的铁管步枪。 没有动员能力强行动员,那等于是拔ICU的电源。 别说带着大家一起掀桌子,最不敢掀桌子的就是希德老爷自己,也幸亏如此,他这条老狗才有足够的时间“未雨绸缪”。 是的。 维佳已经打算跑了。 其实要说心里话,他是最舍不得巨石城的,在这儿除了其他贵族的夫人、儿女他不敢染指,他可以往下去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而外面的废土其实和他这样的大人物也没什么关系。 起初维佳不理解李斯特的选择,联盟明摆着不会爱他,他却非要把脸贴上去。他更不理解弗雷德那家伙为什么要把厂子卖了,而且明显便宜了不止一点。 但他现在却忽然明白了。 他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希德老爷坏的流油,那自己便坏的冒烟,然而到底还是自己聪明一点。 毕竟他知道用筹码去讨好希德老爷,而他的希德老爷却指望用自己贡献上去的筹码反过来拴住自己……可惜了,那位大人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的是爱。 是被爱着。 他虽然贪财,但早八辈子就不缺钱了。他费尽心思地拿到黑卡,不就是为了让儿时的挚友希德老爷能高看他一眼么? 然而他却感觉,自己还是一条狗,从出生就是,祖祖辈辈都是,而且链子拴的更紧了。 或许李斯特才是对的,真正的体面其实不是什么酒池肉林,而是尊严。它不会让人变得优雅体面,但能让人不再是动物,而是具有社会属性的人。 在能把人折磨成鬼的废土上,那是多少筹码都买不到的东西,人们打心眼儿里渴望着它,愿意为它去死,而希德老爷却把它独吞了。 可怜的希德…… 维佳是舍不得那个老伙计的。 但船要沉了,终究还是到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能在最后听到一句“我的朋友”。 他已经满足了。 瞥了一眼还没回过神来的亚力克,阿隆走到老板的身旁,用很轻的声音问道。 “要联系那位北边的客人吗?” “联系吧……嗯,我亲自和那位大人谈,毕竟要卖的‘货’可太多了,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打包带走的。对了,你得替我做一件事,斯伯格不能死,工友会的人一个都不能死,这样我们才能合情合理地做那些事。” 维佳思索片刻,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扫脸上的阴郁,笑着勾住了俩手下的肩膀,用力拍了拍他俩。 “啊,放心……之后我会把你们的待遇提高一倍,不过以后我们可能得用银币发工资了,你们得稍微有点心理准备。” 亚力克表情有些遗憾,不过转念一想,便喜笑颜开了。 这其实也不坏。 毕竟对面那条街的舞女们都开始收银币了,一些人干脆还兼职做起了换汇的买卖。 阿隆则是没有说话。 毕竟……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 工业区。 力大无穷钢铁厂的门口,弗雷德看着门口三个从联盟来的老板,遗憾地摇头说道。 “抱歉,你们来晚了一步,你说的那条生产线……我们前段时间已经卖出去了。” 盯着这个仿佛从表情包里走出来的家伙,夜十当场愣住了,像个受惊的土拨鼠一样。 “啊?!” 好些天前,方长老哥便盯上了这家为巨石军工供货的钢铁厂,他们忙完各自的事情立刻从曙光城赶了过来。 结果没想到,竟然有人比狗曰的方长还要快! 这也太不当人了! 老白皱起眉头,看着弗雷德问道。 “方便告诉我们买家是谁吗?” 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孙氏钢铁厂,来谈的人是一个叫孙世奇的家伙,那人好像也是你们联盟的老板。他是个怪人,要把工人一起签走,而且还愿意替我支付我搪塞给那些人的欠条。” 弗雷德心中也是纳闷儿,自己出手还是太早了点,否则等这些人来了,还能坐地喊一下价。 四千万筹码贱卖了那些设备,直接落到手上的好处只有两百万银币。 简直亏麻了! 夜十一脸难受地骂骂咧咧道。 “淦!被捷足先登了!” 如果是其他势力的NPC,还可以试着说服或者收买一下,但联盟的NPC……用方长老哥的说法是,没必要冒那个风险。 哪怕是为了避嫌,能不碰就不碰。 毕竟玩家手册上明确写了,利用联盟居民对避难所居民的信任进行违规交易,涉及金额超过一定数量,“阵营BOSS”会亲自出面裁决,情节严重会被遣送回地下。 毕竟根据游戏设定,他们是在人联的旗帜下宣誓才踏上这片土地的。不干活儿没关系,但对自己人使坏,那肯定得被“削一刀”了。 “别着急,我这儿的生产线又不只那一条,好东西多着呢,”见客户这么想要,弗雷德眼睛转了转,嘿嘿笑着推销起来,“而且,我还可以帮你们牵线搭桥,给你们介绍其他有兴趣出售设备的卖家。” 只要价钱到位了,他甚至可以帮忙去谈。 老白没有废话,很干脆地掏出了方长写给他的清单。 “我这儿有张清单,你能联系上清单上那些工厂的负责人吗?” “我瞧瞧,咦?这清单看着有点眼熟啊,”弗雷德摸了摸下巴,忽然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盯着眼前三人,“嘶,好家伙……你们这上面全特么是巨石军工的供货商!你们想干什么?!” 夜十干咳了一声,眼神示意他低调。 “巧合……我们看上的是他们的民用生产线,联盟最近需要大量水泥和螺纹钢。” 弗雷德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盯着他,就差没把“你觉得我是弱智吗?”这句话写脸上了。 老白却懒得和他解释,直入正题说道。 “没错,我们就是看上了,你要是能帮我们照着清单上的报价把买卖谈成了,我们可以给你五万银币的报酬。” 弗雷德面露难色。 犹豫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太少了!那可是伊伯斯先生的墙角,您也许不知道,他可是直接对城主负责,就算是内城的大人物也不太想招惹他,我帮你们不太合适——” 老白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一个收购项目五万银币,到你的个人账户。你替我们去谈,省下来的预算,我们给你20%抽成。” 弗雷德闻言,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儿,生怕眼前这些人反悔似的卖力点头说道。 “成交!没问题!” 牵线搭桥的活儿对他来说可太简单了! 那张报价清单他扫了一眼,联盟老板给出的价格可以说非常优厚。 换而言之,他有很大的谈判空间,能把那些“垃圾”卖出所有人都皆大欢喜的价钱。 “话说这儿怎么这么冷清。”交易谈明白了,夜十的视线落在了弗雷德身后的工厂上,表情有些奇怪。 他之前听方长说,这儿是巨石城最大的钢铁厂之一,但总感觉这儿没什么人。 弗雷德咳嗽了一声,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说道。 “你们不知道,昨天……出了个事儿,监狱蹲满了。” 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夜十顿时精神了,好奇问道。 “什么事儿?” “起因……我听说是好味道食品加工厂那边,有个工人偷偷拆了切割器上的丝,而他刚好又是工友会的成员,所以你懂的吧?总之维佳发脾气了,后来他顺藤摸瓜地查下去,发现工友会的‘头儿’竟然也是自己流水线上的……” 看着面面相觑的三个联盟老板,弗雷德一脸遗憾地说道。 “我猜那些穷鬼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维佳把残次的罐头送给他们,但可惜他们的做法不太聪明,维佳可是有名的吝啬鬼。不过这也不怪维佳吝啬,这种事情有一次就有两次,如果我是维佳,我也会这么做,绝不能让不劳而获的人尝到甜头!” 狂风愣愣地看着他,哭笑不得道。 “不劳而获可还行……” 夜十叹了口气。 “不愧是废土……这尼玛的,真特么够黑的!” 两人用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弗雷德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总觉得不像是在夸他。 老白是个直肠子,忍不住用人联语说道。 “你就没想过提高他们的待遇吗?啥叫不怪维佳,那傻逼要是不把事情做绝了,他手底下的人是吃饱了撑着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虽然游戏是虚拟的,废土上糟糕的东西比比皆是,比起那些奴隶贩子们,区区奸商算不了什么。 但他毕竟是来自社会理念的国家,而且无比忠诚于他的信仰,因此看到这奸商的嘴脸自然会感到生理上的不适。 牛马砖厂虽然是叫牛马,但那只是他们四个好兄弟之间的互相调侃,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真正的牛马只有他们四个老板自己。 即使是在联盟最穷的时候,他们宁可自己吃营养膏、羊角薯对付一下,也要拿省下来的5铜币去给那些不聪明的NPC们买鱼吃,哪怕那些NPC有些干脆是他们的俘虏。 弗雷德同样理解不了眼前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提高……那些穷鬼们的待遇?这不太好吧,您要是做过生意应该知道,那些穷鬼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偷奸耍滑,你稍微对他们好一点,他们就蹬鼻子上脸。而且人吃饱了就犯困……啊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们做的是错的,只是我们有不一样的管理办法。” 夜十忍不住骂了一句:“笑了,你都把他们当敌人了,他们是建的慌要给你好脸色!” 见三个客户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弗雷德立刻意识到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连忙改了口,匆匆结束了这个可能产生分歧的话题。 由于拿捏不准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弗雷德也没好意思提议晚上一起喝酒,收下清单便找了个借口忙要紧的事儿去了。 他只想把手上的货卖个好价钱。 趁着还能卖出去之前。 仅此而已。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夜十忽然叹了口。 “让我比较难受的是,这些家伙跑了,也比他们手底下讨生活的人们过的舒坦……而我们还得给他银币,让他帮我们介绍客户,妈的,草!” 钱喂狗了! “那是给他买棺材的钱,如果他老实点,像老布朗一样安度余生没什么问题。但如果他管不住手,不但打算东山再起,还打算把巨石城的那一套带到我们那儿,我们会顺理成章地把他罚到破产……我记得管理者说过,他会让更多好人从竞争中胜出,我相信他说到做到。” 老白眯着眼睛盯着那人的背影,继续说道。 “这些外逃的奸商搞不好是个威胁,我们得盯紧了他们,警惕他们偷偷摸摸地在我们的地盘上变着花样奴役我们的同胞。” 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新人被NPC骗了的情况,虽然那个新人迫不及待地跑去论坛上炫耀,骗局立刻被拆穿了就是了。 NPC想割玩家的韭菜,那还是挺难的。 夜十灵机一动。 “要不咱们写个提案?把这家伙的棺材板给钉死了,不给他一点儿冒出来的机会不就成了!” 当初限制器官交易的法案就是封测玩家们自发弄出来的,地球那边有一套完善的法律可供他们参考,再加上方长老哥帮忙参谋,抖机灵的杨教授和爷傲兄弟挑刺,总能整一套符合废土实际情况的规矩。 不止约束玩家,也约束NPC。 从上个Beta0.4开始,他们就意识到了,联盟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小村子了,不能总是指望废土客们对管理者的忠诚。 就比如他们眼前那个连灵魂都肯出售的弗雷德。 那家伙的字典里可不存在什么忠诚的概念,为了利益别说把黑的说成白的,他甚至愿意趴在地上亲吻管理者的皮靴。 而随着联盟越来越大,往后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而且会越来越隐秘,越来越难以分辨。 这些夹起尾巴装人的鬣狗,用枪和绞架是杀不完的。 狂风赞许地点了下头。 “赞同。” 难得夜十这小子能想出个成熟的主意来。 这主意至少比趴在楼顶上打黑枪要成熟多了…… 不愧是吾儿。 到底是有出息了! 第538章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斯伯格原本以为自己一定完蛋了。 他的老板维佳一定会买通监狱里的人,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工友们竟然没有抛弃他,他们在监狱门口围了一圈,甚至惊动了民兵团。 监狱里的犯人们在里面看热闹,好奇地窃窃私语着。 “大角鹿神在上……我从来没见过这场面。” “他们想干什么?” “最好打起来!”一个身上背着人命的亡命之徒兴奋地握紧拳头,已经准备好趁机越狱了。 坐在角落的斯伯格轻轻咳嗽了一声。 “不会打起来的……应该不会。” 众人全都看向了他。 斯伯格有些害怕,往后缩了缩,小声说道。 “我……给他们念的故事里有的。觉醒者波尔清楚,把史蒂芬杀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犯人们面面相觑。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但直觉告诉他们,外面那些人恐怕和眼前这个瘦不拉几的家伙有关系。 亡命徒走到斯伯格的面前,蹲了下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就在斯伯格紧张到不行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道。 “波尔?史蒂芬?那是什么?” 斯伯格愣了下。 “……那,那就说来话长了。” 亡命徒席地而坐,摆了下手。 “不着急,你慢慢讲,反正你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刚好我也是……我们有的是时间。” 见犯人们都好奇地盯着自己,斯伯格咽了口,匆匆点头。 “好……那我,就从开头讲起吧。” 波尔出生在巨壁脚下的贫民窟,是个不折不扣的外城来的乡巴佬。 但又有谁一开始就在城里呢? 巨石城本来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他用娓娓道来的口吻讲起了波尔的故事,很快他发现不只是监狱的犯人,连看门的狱卒都靠在栏杆上听了起来。 这是个小人物的故事。 就像老爷们说的那样,区区一个觉醒者成不了气候。 但在这儿,谁又不是小人物呢? 故事讲了一会儿,外面的骚动也结束了,监狱也蹲满了。 接着又有老板过来,假惺惺地一番作态,想把自家的工人领回去,但人们根本不愿意跟他走。 “回家吧,我的孩子们!这儿的环境太糟糕了,又阴森又冷!你们先跟我回家,有什么要求咱们可以坐下来谈……我给你们放豪斯先生的广播如何?你们最爱听的频道。” 那个满肚肥肠的家伙满脸堆笑讨好,把围观的工人们都逗乐了,大家从来没在此人脸上看到如此和善的表情。 “家?你说你的那个破厂子吗?” “哈哈哈,那我可不跟你回去!” “就是!这儿暖和着呢!不但不阴森,而且不漏风,还有故事听!” “要不您也进来吧!” 那老板急了。 这些人怎么就是油盐不进? 想到定单的期限,他失声叫道。 “你们疯了吗!我完不成订单,工厂就更没有钱!你们手上的欠条就是真正的纸了!到头来害的是你们自己!我拍拍屁股就走了,而你们会越来越穷,连营养膏都吃不起!” 难怪他们是穷人! 既不聪明,又懒惰,而且卑鄙! “那你就当我们疯了吧,”一个小伙子看着他,眼神带着一丝鄙夷,“我们不在乎了,反正你再有钱也不会分我们一个子儿,那还不如让你穷点,说不定你会更爱我们。” “哈哈,到现在了他还在试图和我们讲道理!” “不用讲了伙计,替我们去大厦楼顶瞧瞧风大不大!” 此起彼伏的嘲笑淹没了老板苍白无力的争辩。 已经到了这份上,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了,哪怕他忍着肉痛提出可以支付一些工钱也没人搭理了。 不过他并不后悔发欠条,那是最伟大的发明,他只后悔没有买一些奴隶应急。 巨石城是允许奴隶交易的,但奴隶太笨了,总是把机器弄坏,久而久之就没人愿意用了。相反自由的幸存者干活儿更勤快,早八辈子就把奴隶给淘汰出去了,只是今天会发生如此激烈的“无妄之灾”他是没想到的。 其实啤酒馆门口的工友只有不到两百人,然而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半个工业区的工人都成了工友会的成员了。 大家在监狱里席地而坐。 见他们不闹事儿,只是听故事,监狱长也就对斯伯格念故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甚至允许他们离开监牢自由走动……毕竟监牢关不下那么多人了,统计这些人的名字都够他们抄写到明天去,只能允许他们先在走廊将就下。 这儿很拥挤,但也很暖和,甚至还有电灯和营养膏。 “兄弟们,这里简直是天堂!” “我们早该进来这里!” “当贵族老爷要把整座城的人都抓起来,那他们就得修一座巨石城那么大的监狱。” “哈哈哈!说不定他们会给我们家里翻修一下!” 虽然只是苦中作乐,但一群人一起苦中作乐,就一点儿也不苦了,反而充满了乐趣。 大家一起商量着故事的后续,一致认为觉醒者波尔的故事里少了一个肯特,嚷嚷着让斯伯格把这个滑稽的小丑也写上去。 斯伯格隐隐觉得这样羞辱一起干活儿的同志是些过火,于是说服群情激奋的大伙儿们给肯特留些面子,删掉了一个音节,改成“肯”,备注为“爱吐口水,和爱用屁股去贴史蒂芬老爷手中鞭子的人”。 这是个折中的办法。 大家也点头同意了,毕竟欺负一个窝里的老鼠确实没什么意思,即便肯特不爱他们,发自内心地厌恶脏兮兮的他们,他们也不好真去揍他——那会让更多犹豫不决的孩子变成肯特。 大家做好自己就行了。 他们并没有什么很远大的理想,他们只想要属于他们的那一份。 这些日子,斯伯格在监狱里过的意外不错,毕竟他是唯一能给这儿的人们带来消遣的那个。 斯伯格隐隐感觉,他们的监狱长虽然总是冷着脸,但心里其实是同情他们的。 那人没有黑卡,也没有筹码,说到底也是个小人物,捞不到太多油水。况且最近筹码也慢慢地买不了多少东西了,用不了多久大家都一样穷了。 后来一次故事会上,那监狱长有意无意地用调侃的口吻插了句嘴,问工友们“看大牢的算不算工人”。 不等工友们说话,斯伯格闻言当即回答道,“所有领薪水的人都算”。 当时监狱长并没有做任何表示,但后来整个监狱的伙食都好了些,至少营养膏不兑水了。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个星期,到了十二月中旬,天越来越冷,监狱长弄来一批便宜的废品,木匠和铁匠合起伙来用废品给监狱做了个暖炉。不只是工友们不用挨冻了,那些不愿意和工友们挤在一起的狱卒们也暖和多了。 斯伯格偷偷写了封信,拜托一个相熟的狱卒帮忙送去了联盟的使馆,寄给了他的编辑多莉小姐,拜托《幸存者日报》把他的稿酬换成银币,买些玉米寄到巨石城监狱。而当他看到监狱的空地上堆成小山的玉米和一袋袋萝卜、土豆之后,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他都不知道,他那点稿费竟然能买这么多东西! 再后来,在面粉厂上班的伙计做了个磨面的工具,罐头厂的伙计给大伙儿们做起了炖菜。吃饱了总得找点事情做,修理厂的工程师干脆给大家上课,化工厂的师傅讲起了化学…… 这儿什么都有,简直不像一座监狱,反而像一所福利院,再也没有人理会老板们的苦苦哀求。虽然有赌气的成分,但他们确实用行动证明了,没有史蒂芬老爷,他们能过的更好! 由于不用在流水线上干活儿,斯伯格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把波尔的故事打磨的更像那么回事儿。 这时候,有人提议要立一个规矩,或者说纲领。毕竟连巨壁外面的帮派都有规矩,他们也得有一个才行。 带着人一窝蜂地冲上去又一哄而散,那是使坏,最后除了一地鸡毛,什么也没有,反而让监狱里的真强盗、真小偷看了笑话。 工友会要和大家商量,征求每一个工友的意见,用沟通不用威胁,明确大伙儿们要什么,怎么去要,又怎么才算胜利,就像打仗一样……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团结。 有人提议让斯伯格当会长,斯伯格连忙摆手拒绝,表示自己不是干那个的料,他当个秘书就行了,大家最好举手选个真正能带头的人。 不过他觉得大伙儿们是对的,也无比庆幸那天自己在觉醒者波尔的故事中写道—— “……把史蒂芬揍一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哪怕解开皮带对着他撒尿也不行。杀了一头硕鼠,街上不过多了具尸体,添了些苍蝇。” “……一个人势单力薄,但只要我们团结,史蒂芬会害怕我们,所有的史蒂芬都会!” 当初的预感或许是对的。 这个冬天不会太难熬…… …… 一天念完故事,斯伯格打着哈欠回监牢睡觉。 工友会的大伙儿们很早前就把打鼾的工友和不打鼾的分开了,方便大家休息,还客气地把禁闭室——一个黑黢黢的小单间分给了他,方便他静下心来写故事。 然而和往常不同的是,当斯伯格走进小黑屋,关上门才发现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个子不高,甚至有些矮小,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像狼一样,把他吓了一跳。 似乎根本不怕他跑了,那人用毒蛇吐信一般的视线端详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有人想要你的命。” 斯伯格感觉手脚冰凉。 这家伙…… 搞不好是真正的觉醒者! 他的喉结动了动,开口道。 “谁……” “一个大人物,我也不知道。” “我是问你的名字,”斯伯格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盯着他,“你知道我叫什么,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人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漫不经心地说道。 “小刀,自我记事起,大伙儿们都叫我这个……知道我名字有什么意义吗?等我下去了找我算账?” 斯伯格摇了摇头。 “没有……人死了就一切都结束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大角鹿神,可能也没有什么死后的世界,虽然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嗯哼?”小刀不是很关心,但也没那么急着完成任务。 废土上是很寂寞的,聚居地是丛林,出了聚居地也是丛林,里里外外都是野兽的低语。 让这家伙说说话也不错,大多数人只有在临死前才会说几句人话,他喜欢雇主的钱,也喜欢听死者的遗言。 斯伯格顿了顿,继续说道。 “但……就算没有死后的世界,一个人死了,他的名字会继续活在其他人的记忆里,所以名字很重要,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在拖延时间吗?”小刀打了个哈欠,眼睛忽然转了转,盯着他继续说道,“其实没必要,实话告诉你吧,另一个大人物也给了钱。他正好相反,不希望你这么快死,让我给你弄个半死就好,比如砍断你的手脚,弄哑你的嗓子……总之留口气就行了。” 斯伯格只觉全身冰凉。 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个人有那个能力,就像波尔能把史蒂芬老爷胖揍一顿一样,觉醒者对普通人仍然是很强的。 “啧啧啧,你和其他人一样,也是个胆小鬼,唯一的区别是还没尿裤子,”小刀盯着他的脸,有些失望,调侃了句说道,“真不知道你这样的小人物有什么了不起的,让这么多大人物围着你转,我还是头一回在同一个脑袋上接到两个悬赏……对了,我听说,好像北郊那位大人物还邀请你去他那儿做客?” 他的脸上忽然浮起感兴趣的表情,阴毒的眼神就像毒蛇吐出的信一样,在斯伯格的脸上游弋着。 “你说……我要是把你带去了北郊,那儿的管理者会不会赏我一个千夫长当当?” 斯伯格轻轻咳嗽了一声。 “咳……那位大人,也许会给你一笔钱,但应该不会让你当千夫长,这是两码事。” 小刀失落地看着他。 “那真是可惜……虽然钱也不错。” 顿了下,他继续说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这样的家伙到底有什么秘密,让那么多大人物盯着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比如黑箱的位置,或者藏着值钱的宝贝?” “没有。” “没有?” “我没骗你,”斯伯格紧紧盯着他手中的匕首,“我只是一个读报纸的小人物……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呵呵……我信了。” 小刀笑着从硬板床上起身,走到斯伯格面前,转着手上的匕首。 “行吧,再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给北郊的大人物写封信吧,如果他肯出一笔钱,我考虑把你卖给他……啊对了,我只要第纳尔或者Cr。” 当然,他只是考虑考虑。 毕竟另外两位大人给的也不少,他完全可以杀了这家伙,把三个大人物的赏金全赚到手。 废土这么大,往哪儿都能跑掉,他只是一介四处流浪的废土客而已,对这座扭曲的聚居地并不感兴趣。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一无是处的胆小鬼,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我不会写的。” 小刀惊讶地看着他。 “你确定?” 虽然心中怕的不行,但斯伯格并没有退缩,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家伙。 “如果让我向维佳大人求饶,我可以……但你想用我去要挟那位大人,趁早死了这个心吧。” 毫无疑问他只是个小人物,过去二十多年都是像老鼠一样活着,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他的脑袋感兴趣,但如果一定要死的话,他宁可把命献给那位大人。 不为什么。 他觉得值得! “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 “……尊严。” “那是什么?” “你这样的人不会知道的,动手吧!”斯伯格握紧了拳头,打算拼死一搏,至少做个勇敢的人,像个英雄一样死去。 小刀撇了撇嘴,不再和这家伙废话,干净利落地刺出了手中的匕首。 看到锐器刺向自己的脑袋,猎物会下意识地抬起胳膊优先护住头部,而这正中了他的下怀。 他打算先废掉这家伙的两只手,然后再挑了腿,弄哑喉咙……他干过无数次类似的活儿,他有足够的自信做的干净利落。 然而—— 这一次他却失手了。 匕首像砍在了一堵透明的墙上,他冷汗直冒地试图收回,却发现匕首像卡在了凝固的空气中一样。 斯伯格也傻掉了。 他刚刚抬起双臂准备格挡,却见眼前的空气荡开一圈圈涟漪,渐渐浮现了一道身影。 “该死——你是什么人?!”小刀惊声尖叫,惊恐地看着如同鬼魂一般浮现在面前的身影。 漆黑的镜面和头盔遮住了那人的脸,她似乎是个女人,也可能压根儿就不是人。 她静静地握着那把匕首的刀刃,微微隆起的胸甲上刻着X-16的编号,配上巨石军工的标示,这个数字似乎被赋予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含义。 她好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甚至比两人都更早进入这间屋子,然而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光学迷彩! 野兽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恐,小刀松开匕首,拔出绑在腿上的短刀,猛地向眼前那人砍去。 没有金戈交鸣的脆响。 他甚至都没看清那人做了什么,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禁闭室一侧的墙上。 “啊……” 肋骨断了好些根! 脊椎好像也折了,下肢不听使唤,尿也漏了出来…… 最后的一刹那他想求饶,但还没发出声音,一把匕首便钉穿了他的喉咙。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进,轻描淡写地握住那柄匕首,将染血的短刃与他的意识一并抽了出去。 战斗只持续了两秒,血却飚的到处都是。 然而站在血泊中的那人,却像无事发生一样。 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斯伯格只感觉双腿像灌了铅,背上火在烤,好半天才从僵硬的喉咙里,挤出一句颤颤巍巍的话来。 “你……杀人了。” 将匕首随意地收了起来,X-16无视了他的问题,回头看向他。 “有人想见你。” 斯伯格咽了口唾沫。 “谁……”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斯伯格的脸上浮起一丝苦涩。 敢随意在这座城里杀人,而且还是在这座监狱里,想必也只有内城的大人物了。 说实话他不想去见那种危险的家伙,但想来自己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毕竟他可是亲眼看见,她像捏死一只蚂蚱一样将那个觉醒者给处决了,干掉自己恐怕也是1秒钟的事情。 “我……能和我的朋友们道个别吗?”斯伯格用征求的口吻说道。 那漆黑而冰冷的镜面,飘出了让他毫不意外的话语。 “不行。” …… 河谷行省最近一直在下雪。 而且下的不小! 为了防止积雪将西区农户的屋顶压垮,曙光城组织了一批玩家与当地居民投入到清理积雪的工作中。 虽然给的钱不多,但有地区声望可以拿,一些对公共事务感兴趣的玩家二话不说扛着梯子去了。 正好他们也有力气。 冬天河谷行省的异种数量急剧下降,很多怪物都跑去冬眠了。在春季的浪潮来临之前,楚光也得给这些精力旺盛的小玩家们找些事情做,免得他们无聊了到处搞事情。 见到那些避难所居民们都撸起袖子帮忙,曙光城的居民们也纷纷上去帮忙,有的扶梯子,有的递铲子。 今年的冬天确实比去年要暖多了。 除了联盟内部的事务,楚光一直在紧紧盯着隔壁的邻居。 倒不是算计着捡漏,而是怕这屎盆子炸了。 目前大概有两百多名玩家在巨石城,他们偶尔会把在巨石城的见闻发到官网上。 这些玩家就像是插在巨石城的一只只眼,楚光已经嘱咐小柒,将这些帖子汇总整理成册,从中筛选一些置信度高的线索。 根据小柒整理出来的情报,巨石城的情况远比他预期中夸张的多。 如果说联盟的外债正以几何倍的速度扩张,那么巨石城的通胀已经几乎快要没过了那座高耸的外墙。 毫无疑问,墨尔文已经按不住通胀了。 自从工业区的那场骚动之后,虚假的繁荣如同雪崩一样爆发,楚光预测的那个导火索终究还是被点燃了。 面对这场看不到源头的危机,墨尔文并不是毫无作为,但他能打出去的牌确实不多。 黔驴技穷的他在使出浑身解数都于事无补之后,只能拉上市政厅的杜隆,以不太聪明的行政干预手段去插手工业区的生产。 比如,强行截留了一批本应该送去联盟交付订单的货物,把中间产物强行送去自家产业链的下游,或者把成品直接送去商店,总之优先把巨石城的货架给填满。 联盟的工厂是无所谓的。 联盟工业部早早发布了预警,告诉大伙儿们要提前做好预防“地震”的准备,加快产业的替代,尽可能从巨石城之外的地方采购中间产品,避免对方违约引起连锁反应。 而巨石城工业区的工厂主们可就太难了。 本来大批熟练工被关进监狱和工人们的集体摆烂,就让他们的流水线几乎停摆。 如今老爷们可算想起来货架上的东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了,却又不肯开动小脑想一想,只拿出来一个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偏方。 他们当然可以停止交付联盟的订单,优先满足巨石城的货架,但前提是有人能替他们把违约金付了。 可惜墨尔文行长和杜隆厅长似乎既不愿意替他们交违约金,又不愿意补原材料通胀的差价,甚至还要求他们用低于成本的价格把生产出来的商品卖了,然而先前借他们拿去扩大生产的贷款却不能停。 这简直是明抢! 他们本来就没多少油水了,现在还要拿为数不多的利润——甚至倒贴钱,去替墨尔文老爷们压“经济过热”产生的恶性通胀。 联盟虽然也割自家工厂的韭菜,但人家收割是讲章法的,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至少不会劈头盖脸地一顿咣咣乱砍。 工业区的奸商们被逼无奈,只能各显神通,有门路的找门路,绕开市政厅的规定把禁售的货物偷偷卖到邻居家,反正墨尔文行长和杜隆厅长肯定都不敢截留希德老爷的货物。 没有门路的只能认栽了,但认栽不等于认亏,生产资料到底在奸商们的手上。他们卖不出去牛奶能把牛奶倒了,不让倒就把牛杀了吃肉,不让用刀子杀就把牛饿死,或者直接把牛拉去邻居家里。 而杜隆的干预也没有真正奏效,他和墨尔文到底还是低估了人们在困境中的“贪婪”。 货架很快被一扫而空,当危机被引爆之后,那东西就像黑洞一样,多少物资扔进去都是打水漂。 本该平价销售的货物变成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和价高者得,而高价获得大批物资的人不会满足于眼前的温饱,他们不但要囤积足够半年的消耗,还要截留一部分拿去卖,把本赚回来。 连松鼠都知道囤积比自己体积庞大数倍的松果过冬,更何况是更贪婪的人。肥皂和香肠最先成了硬通货,紧接着是香烟和酒。实在买不到硬通货的,就把花不出去的筹码兑换成别的东西,比如债券或者增长强劲的S币。 流通在巨壁之内的筹码,比巨壁之内的商品加起来还要多无数倍,无处可去的热钱就像蟑螂一样到处乱窜。 当然,所有的一切投资都比不上稳健的银币。 巨壁的外面忽然多了一些兜售食品的小商贩,他们都是联盟的行商,他们不要越来越多的筹码,只收购买力稳定的银币。 巨石城中的有钱人们,往往得先去黑市用装满一口袋的筹码换成几枚银币,然后再去外城的门口购买土豆、玉米以及生活用品。 那些推着小车的身影,俨然成了大雪中的一束光芒,照亮了无数张渴望的脸庞。 而在那光芒照耀不到的阴影之下,还活跃着一些行色匆匆的人。 他们往往穿着干干净净的棉衣,优雅得体像个生意人,瞧见一些联盟来的商人便靠过去,递出一本小册子。 上面写着一些平时根本买不到的“好东西”。 他们是掮客。 他们什么都敢卖,而且什么都收。 他们有些是内城的小贵族或者工厂主们的手下,有些干脆就是穿着便装的民兵。 在这些神通广大的小角色手上,一千件棉衣就能换到一台日产万米的织布机,几瓶高度蒸馏酒就能换到一件九成新的军用外骨骼,没有蒸馏酒给几箱啤酒或者罐头也行。 还有人掏出黑卡,表示只要给他足够的银币,就带他们进这座“大赌场”里找联盟找不到的乐子。 赌场还在正常经营,死亡大乐透每天都在开奖,墨尔文还在竭尽全力地救火,但燃烧在柴垛上的火焰却越烧越旺了。 这座赌场里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疯掉了…… 而就在楚光以为这便是极限了的时候,一条噩耗忽然从他的外交部长程言那儿传来。 听完他的汇报之后,楚光脸色微微一变。 “那个斯伯格……死了?” 第539章 未来的无数种可能 当斯伯格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一条空旷的走廊上。 那个X-16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了所有人,带他离开了监狱,还顺手带走了那具行凶者的尸体……这一路上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他们离开监狱之后进入了一条地下通道,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再然后上了电梯,就到了这里。 他的身后不远是电梯的门,脚下水泥灰的地面没有一丝缝隙,左右是深灰色的墙壁,墙壁上镶着暖色调的壁灯。 工业风的设计给人一种庄严、简约而不失高雅的格调,这儿就像一座融合了现代主义风格的宫庭长廊。 他从未来过这地方。 一直跟在他身旁的X-16已经消失了,不知道是重新“隐身”,还是彻底离开了这里。 无所适从的斯伯格咽了口唾沫,紧张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本以为不会有人回答,却没想到愉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内城。” 突兀传来的声音把斯伯格吓了一跳,转过身才发现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微笑。 “内,内城?!” “没错,”男人点了下头,微笑着继续说道,“而且是内城的正中心,被无数座高楼环抱的那座巨石大厦。” “……你是谁?” 斯伯格看着眼前那人。 他想知道是哪位贵人出手相救。 如果不是那个会隐身的高手提前进了自己的房间,自己毫无疑问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那人并没有藏着掖着,用轻松且愉快的口吻回答道。 “伊伯斯。” “伊伯斯……” 好耳熟的名字。 斯伯格皱着眉头思索良久,眼睛忽然瞪大到几乎凸出来,整张脸的表情也跟着变了。 “巨石军工?!你是那位——” “没错,巨石军工的董事长兼总裁。”欣赏着他脸上的表情,伊伯斯微笑着说道。 伊伯斯! 巨石军工的老板! 巨石城无可争议的二号人物! 斯伯格心头巨震,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位大人物怎么会对自己感兴趣。 话说这都是第几个了? “是……您想见我?” 然而,伊伯斯的回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对你的好奇在见到你的第一面时就已经结束了,想见你的是另一位真正的大人物。” 说着,他向前走去,与斯伯格擦肩而过。 “跟我来吧。” 回头看着伊伯斯的背影,斯伯格心中乱的像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毛线。 这种感觉就好像坐在了一辆驶向迷雾的列车上,明明列车就快要到达终点,外面的景色却越来越让他看不懂。 而更让他痛苦的是,他有很多事情想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站在这里。 为了解开心中的谜团,他咽了口唾沫,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前进,很快来到了一扇宽阔的门前。 门自己开了。 伊伯斯带着他走了进去。 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斯伯格环视了四周一眼。 房间里很干净,镜面一般的地板上看不见一粒灰尘,周围也没有一件装饰品或者家具,冷清的就像监狱的禁闭室。 只不过这里很宽敞,而且是相当的宽敞,远不是那个闭塞的小单间能比的。 房间内唯一的光,是天花板的正中央洒下的一束奶白色的光芒,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光源。 四面一片漆黑,就像看不见底的深渊,也让他看不见这房间的边界在哪里。 “……这又是哪里?” 伊伯斯没有回答,右手轻轻一抖,变魔术似的掏出来一只遥控器,握在手里轻轻一按。 房间正中央的光芒瞬间熄灭,斯伯格只感觉掉入了一片黑暗中。 不过,黑暗并没有持续太久。 四周的“墙壁”逐渐被微弱的光芒点亮,并且逐渐呈现出越来越清晰的画面,越来越多的色彩替代了原来那个黑白分明的房间。 直到这时斯伯格才看明白了,这原来是一座“全景放映室”! 外城似乎也有类似的东西,可以看一些战前时代的电影,不过门票通常贵的出奇,一般人根本消费不起。 这座放映室似乎比外城那个放映室更夸张,毕竟他听说外城的那个只有一面弧形屏幕。 而这里。 从墙壁到地板,再到两人的头顶,甚至是周围的空气——每一寸空间都被越来越明亮的光粒填满,仿佛将他们带到了另一个时空。 楼房和街道开始涌现。 接着视野向外铺开,呈现出了巨壁的轮廓。 汹涌的人潮也逐渐出现在了街上,他们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振聋发聩的呐喊声也渐渐近了。 斯伯格恍然回过神来,放映在此间的正是巨石城的外城——那条从巨壁大门通往内城的主干道上! 一道道光影虚构的人,向他迎面走来。 他们肩并着肩,胳膊勾在一起,组成望不到尽头的洪流。他们义愤填膺,满腔怒火,齐声喊着什么,踏着散漫却坚定步伐走向了那群穿着外骨骼、动力装甲严阵以待的士兵。 他们仿佛看不见自己。 他们的视线越过了他,从他的胸膛穿过,如同锐利的匕首,直指他身后的那座内城。 斯伯格咽了口唾沫,茫然的瞳孔中忽然泛起一丝惊恐的波纹。 这当然不是因为那些朴素的愤怒,从始至终他都和他们站在一起,当然能感觉到那愤怒没有一丝一毫针对自己。 只有真正的胆小鬼才会害怕平凡人的怒火。 真正让斯伯格惊恐的是,他在那浩浩荡荡的人群中央,看见了躺在洁白布匹上的自己——虽然那张脸被血模糊了,但那毫无疑问是自己的尸体! 我…… 已经死了? 斯伯格愣愣地摸着自己的脸,试图从这虚幻的世界中找回一点点真实的东西。 潮水般的声浪逐渐清晰。 人们的面孔越来越近。 他看见了一张张熟悉的脸,他记得他们的名字,虽然大多数人叫不出名字,但只要他喊一声工友,他们都会答应。 此刻,他们怒吼着。 ‘开枪吧!’ ‘懦夫们!’ ‘直视我们的眼睛!’ 视线从虚幻而真实的画面上挪开,斯伯格惊恐地看向了伊伯斯。 “……你们伪造了我的死?” 难怪他们不让自己去和工友们道别! 这些人伪造了自己的死亡! 可为什么? 伊伯斯忽然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儿?而且你说的‘你们’,具体指的是哪一位?是第一次见面的我?还是从未见过的那位大人?还是……某个素不相识的黑卡朋友?” 斯伯格的脸上写着茫然。 收起了笑声,伊伯斯轻声说道。 “你看见的画面并没有真的发生,这只是一种‘可能性’,由计算机推演出来的无数假设中的一种……当然了,它几乎就要发生了,可能只差1秒钟。” “我姑且称其为,‘A结局’好了。” 斯伯格茫然地看着伊伯斯。 从开始,他就听不懂这家伙在说啥了。 “什么意思?” 对他的困惑并不意外,伊伯斯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 “你不是讲故事的吗?那就发挥一下你的天赋好了。如果我没有介入,X-16没有提前进入你的房间,你在与某个杀手的搏斗中死在了监狱中,而且是无比凄惨的死去——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毕竟那个杀手既想要你死,又想要你别死那么快,也难为那群蠢货能不约而同地找到这么扭曲的家伙。” “再然后,愤怒的工人们看见了你扭曲的尸体,他们会占领监狱,把你高高的举起,整个聚居地的工人都成了工友……其实你们已经占领一大块地盘了,就比如监狱,那儿的监狱长根本不会抵抗你们,甚至沉默地会和你们站在一起。” 斯伯格的喉结动了动。 “然后呢?” 他想知道之后的事情。 “然后,就像以前发生过无数次的那样咯。”伊伯斯抬了抬下巴,无所谓地按下继续播放的按钮。 房间中的影像也随之继续动了。 在人群越过警戒线之后,民兵团的千夫长下令开枪,最勇敢的人走在最前面,也最先的死去,后面的人则开始逃跑,犹豫的人被夹在死人和胆小鬼的中间,无辜的人也开始倒下。 人群死伤无数,血染红了街道,孩子趴在父母的尸体上哭泣,却被当成年轻的工友抓走。那些胆小鬼们确实害怕了,他们宁可错杀一个,也不肯放过一个。毕竟仇恨的种子是看不见的,枪声一响就不可能停了。 贵族很快宣布工友会的非法,外城与内城的大门重重地落下,大批佣兵被动员——或者说被收买,组成搜捕队进入工业区抓捕工友会的成员。然而,工友这两字不会写在脸上,这可比热衷吃人的掠夺者难辨认多了,因此酿成了许许多多惨痛的悲剧。 一些没收钱的人也开始自发地加入搜捕队,用私刑报复昔日的仇人,或者干脆合法地抢劫财务,亦或者单纯地发泄被秩序压制的裕望。平日不被允许的一切,在此刻都被贵族们默许,因为比起几条恶犬,他们更害怕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 最先死去的人反而成了最幸运的,他们英勇而光荣地就义,逃跑的胆小鬼会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选一个痛快的死法。 到那时,活着才是真正的地狱…… 当一切结束之后,外城的大门会再次开启,新的幸存者会涌进来,替代外城居民的位置,染血的街道早已被洗刷干净,内城的大门也会视情况重新开启,没有废土客会在意某个聚居地的过去,就像他们很少会考虑未来一样。 经过二三十年的沉寂之后,一切都会回到原点,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毕竟废土上的大多数人,寿命也就二三十年,只有贵族大概能活的久一些,但通常也不会太久。 看完了A结局的后续,斯伯格嘴唇颤抖着。 他无法接受,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他更无法接受的是,这样的事情竟然已经重复轮回过了无数次。 从没有人告诉他会是这样! 他必须去阻止他们! 一定……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你很幸运,因为我的干预,你的工友们只是怀疑你死了。虽然那出血量绝对足以致死,但他们并没有看见你的尸体。” “监狱长试着说服他们冷静下来,之前听你说故事的杀人犯嚷嚷着要和贵族老爷决一死战,但你的工友们对这俩人都不是很信任,毕竟他们有自己的立场。现在,你的大伙儿们还在争吵着要不要按下毁灭一切的按钮,彻彻底底地砸烂这个烂摊子。” 伊伯斯欣赏着他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忽然开口道。 “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杀手其实是联盟的管理者派来的。” “绝不可能!”斯伯格毫不犹豫地回道,眼神无比的坚定,就像熊熊燃烧的火炬一样。 没有否定他的判断,伊伯斯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 “嗯,在我们的推演中,这种概率并不是没有,他只需要花一点很小的代价就能解决掉巨石城这个‘麻烦’不是吗?其实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会存在这种可能性。” “根据我的观察,那个男人不是没耍过小聪明,但他并不擅长,他的长处其实是阳谋和决斗。按理来说,这位人物是不屑于用暗杀这种手段的,应该是有什么我们不了解的东西干扰了我们的‘概率’。” 斯伯格盯着他,认真说道。 “机器不是万能的,也许你们算那个什么概率的机器坏掉了。” 流水线偶尔也会卡住。 即便没有人故意破坏,机器也会自己时不时地坏一下。 伊伯斯忽然笑了笑。 “你说得对,这种可能性当然也是存在的。而且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出手的不是那个楚光,而是其他人。毕竟巨石城并不是废土上唯一的幸存者聚居地,不是我吹牛,觊觎我们手中宝贝的人还是不少的。” 军团、企业、学院……甚至包括大裂谷自己。 所有战后重建委员会的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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