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面貌是模糊而不具体的,这怨不了我,他常年在外,回家的日子短而少,所以每当我开始要亲近他时,他就又走了,但也很奇怪,你说孩童不记事吧,我偏又记得些事,应该是三岁那年,有天半夜里都睡下了,忽然听到咚咚敲门声,母亲披衣下地去开门,纱帐匆忙间被扯开一条缝隙,我也惊醒了。 片刻后,母亲搀扶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走进来坐在沙发上,她不晓给谁打电话,挂掉又去端热水拿毛巾,帮他脱了衣服清洗,没过多久,来了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提着药箱,继续替他止血包扎伤口,待他们处理完走后,我才听见母亲低低地哭泣,那男人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挺温和的说:“哭什么!我还没吃晚饭,想你包的菜肉馄饨了。” 母亲胡乱的擦掉眼泪,起身去下馄饨,男人靠着沙发闭眼休息,我虽然不认识他的样子,但对声音却很敏感,他是我的父亲,我记得他的声音。我也讲给你听过,你压根不信,还大大嘲笑了我一番,说我撒谎都不会,或者除非三岁的孩子有超能力。 不信就不信吧,你这个女人我也是无话可说。 或许正因为如此,我对父亲新生出一种莫虚有的恐惧,在以后的岁月中,每趟母亲说他什么时候要回来时,我的心就忽的提到嗓子眼,怕他血淋淋地再次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但是那种情景后来并没有发生过,哪怕父亲身上有伤也是处理好后才回来。 还是说回我的母亲,从农场调到力昔后,学校里老师挺多,男女都有,也热情和善,她却始终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冷淡也不亲热,除了公事很少说话,不聚会不应酬,下班就回家,买菜做饭看书,有了我后就悉心照顾我。 她唯一的朋友,是在农场住同宿舍的韩梅,她也是知青。当时割橡胶每天有指标的,达不成就扣工资,我母亲这方面实在不行,韩梅人高马大,有力气,手脚也快,割完自己的再帮着母亲完成指标,后来还充当过一阵护花使者,因此俩人很快结下了革命的友谊,当时组织调母亲走时,也交待要和过去的人彻底做个了断,她没舍得和韩梅断,韩梅隔段时间则会跑来见面,这为日后埋下了祸根,当时谁知道呢,都是凡人,又没开天眼能预知未来。 我以上所述大多是韩梅和父母及禁毒大队警察的只言片语,还有我的记忆拼凑而成的。 我十岁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容我去抽根烟,回来再讲给你听。 第二章 萧龙 我问一下,你经历过人生在一瞬间大喜又大悲么? 你是幸运的,而我,在十岁时就经历了! 我说过,力昔这个边境小城,禁毒警察和毒贩的斗争是最凶险且残酷的,毒贩势力内部有安插卧底便通消息,他们当然也在无孔不入地渗透。那年春天,父亲所带的禁毒队接到一个极其重要的情报,是卧底警察冒着九死一生的机会送达出来。 将有二百三十公斤高纯度的海洛因用陆运的方式通过石敢边检站入境,有具体时间,更令人振奋的,是因货重价昂,将由刘罗汉押送。 刘罗汉是谁,缅甸金三角的大毒枭,和他的三个儿子控制着金三角 60%以上的地区,种植罂粟,制毒贩毒,除运往美国外,还专向我国的云南、广东、江苏、上海等地贩运海洛因,国内市场份额的 50%由他的家族把控! 他的项上人头值三百万美金,这次竟敢亲自带货从边检站入境,不说他的狂妄自大,想来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必要时刻不乏枪火械斗。 此趟禁毒行动受到高度重视,省公安厅专门派人过来督导工作,和禁毒大队一起制定了周密的捉捕计划。 行动取得了圆满胜利! 当晚父亲带着禁毒队的三个队员来吃饭,一个上海人、一个无锡人、还有一个杭州人,特别喜欢吃我母亲包的菜肉馄饨。等馄饨的时候,他们闲谈着白日行动时那些惊心动魄的细节,我听得支零破碎,要知道我那时才十岁,你能对一个孩子有什么指望,更况手里还摆弄着他们送给我的变形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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