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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珠帘晃荡,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两人的光影落在屏风之上,一前一后,一高一矮。 裴时渊目光漆黑沉郁,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两人的视线在铜镜之中相撞。 姜今也抿了抿唇,坚定朝他点头。 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让他相信自己刚才所说的那些计划。 少女的眼神清澈而又明亮,没有掺杂半点杂质。 裴时渊倏地轻嘲笑出声,收回原本搭在她肩上的手,在她身边坐下。 “他可有说要怎么做?” 姜今也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说了。” 她眼底染上明媚的笑意,凑到他跟前,开始说起自己与裴妄怀定下的具体计划。 “李远仁过几日会在饮膳楼宴客,与画商画客切磋,”她顿了顿,又道,“明日这个消息就会递到卢鸿宇手中。” “其实无需我们多费什么功夫,卢鸿宇自己心思不正,必定会想方设法攀上李远仁,我们只需要旁观一切就好。” “何时?” 裴时渊突然出声,姜今也愣住,“什么何时?” “李远仁在饮膳楼设宴,是什么时候?” “大概在十日之后。” 十日... 裴时渊眸子微眯,心中已有了打算。 他站起身,姜今也也跟着他站起身,试探着问,“阿兄,你该不会...” 一个不乐意就把卢鸿宇给一剑结果了吧? 裴时渊没有回答,就这么敛眸看着她,眼底漆黑,似有深渊。 带着些许平静的疯感。 只是还未等姜今也察觉过来,他已经转过头,只是道了句“早点休息”,便转身离开。 屋外的雨声在房间门被打开的一瞬间猛然涌入耳中,随之又被关门声隔绝在外。 只余闷沉模糊的淅沥声和珠帘被挑动时的轻微响动。 姜今也下意识低头,一眼就看到放在桌边的帨巾,又本能地去摸自己的头发。 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干透。 屋内烛火明亮,可床榻边的帷帐一放下来,便遮挡住了大半的光亮。 她上了床,在这朦朦胧胧的细雨声中,安然入睡。 完全不知某个从她院子里离开的男人,已经换上一身窄袖劲衣,离开侯府。 —— 西市永罗巷,赌坊门前。 “嘭”的一声,一道身影被赌坊的两个大手直接扔了出来,在地上溅起一大滩水花。 “呸!” “先把你欠的其他钱还了再来说别的。” “居然敢跑到赌坊来撒野!” “看老子不打死你!” 两个打手人高马大,说着就要冒雨来追人。 卢鸿宇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跌跌撞撞爬起来,赶紧跑开。 雨还在继续下着。 此时此刻,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 已经戌时末刻,又因为天气不佳,商贩们早早收摊归家,白日里热闹的西市现下空空荡荡。 可在这昏沉潮湿的夜晚之中,分明除了空寂之外,还有隐隐约约的丝竹歌乐之音。 卢鸿宇抹了把脸,存了个摆摊的棚子挡雨,下意识伸长了脖子去寻那丝竹之音的来源。 可举目之望,皆是厚重的雨幕。 什么也看不到。 “呸!” 卢鸿宇终是忍不住,朝地上啐了口痰,“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等小爷我金榜题名,定要你们摇着尾巴来求我高抬贵手!” 话落,他想起今日自己在东市的计划被完全打乱,气得直接抬手将旁边早餐摊贩的炉具一把扫落在地。 “晦气玩意儿!” 回应他的只有越下越大的雨。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再不回去,怕是今夜要在外头露宿街头了。 卢鸿宇虽是不愿,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抬手挡着脑袋,想着一鼓作气直接冲到前头的商铺廊檐下。 然而刚迈出棚子,便有一个麻袋直接从天而降。 套在他头上。 第19章 不用告诉她我来过 “谁!?” “谁敢偷袭老子!?” 卢鸿宇眼前一片黑,奋力挣扎,却只是徒劳。 他被一股大力拽起,不知带向何处。 雨还在继续下着。 街道上光线昏暗,空无一人。 任他怎么叫喊,也没有回应。 裴时渊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卢鸿宇被拽到暗巷之中。 男人一身绛红色劲衣,立于雨夜之中,峻拔高大的身影几乎要融于淅沥的雨幕之中。 那双漆黑狭长的眸子里隐着阴郁的戾气,犹如地狱判官一般。 “放开我!” 挣扎之中,卢鸿宇直接被甩到巷道里的一个废弃木堆里。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突然被蒙上一条黑布。 紧接着,麻袋打开,接连不断的拳头落在他身上。 “啊!” “别打了!” “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老子不会放过你!” 他叫得越大声,擎风和擎云打得越狠。 人体身上有七百二十处穴位,七十八处关节,从何处下手最疼又能不留下痕迹,裴时渊再清楚不过。 十日后是李远仁在饮膳楼设宴的日子,他定会让卢鸿宇准时出现。 但这顿打,他也非挨不可。 “别打了...” 卢鸿宇整个人蜷缩在木堆里,脏污满衣,声音逐渐变弱。 他压根不知道打自己的是什么人,思绪模糊间只能猜是欠钱未还的债主。 “别打...” “钱我一定还...” 他的声音低弱,语气也不像刚才那样嚣张。 而擎风和擎云的拳头依旧没停。 不知过了多久,卢鸿宇终是没能再出声,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见状,擎风看向裴时渊。 男人沉着一张脸,眼底的阴鸷戾气毫不遮掩。 他摆了摆手,看向卢鸿宇的目光犹如在看一具尸体一般,随后直接转身离开。 夜已深,雨势渐小。 路上依旧空无一人。 昏暗的巷道之中,再无那道挺拔高大的身影。 —— 回到侯府时,已经是亥时过半。 裴时渊入了回廊,直接往凝曦院而去。 院子光亮阑珊,十分安静,只有细雨滴落在屋檐上的声音。 隔着紧阖的门窗,隐约可见正屋里的烛火熄了大半。 裴时渊衣袍微湿,可他却浑然不在意。 但在抬步迈上台阶时,脚步还是顿住。 守夜的丫鬟低着脑袋候在廊道下,行过礼后,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他沉着声问了句,“你家姑娘睡了?” “姑娘已经睡下,”丫鬟小声回答,又听到他问,“屋后的窗户可有关好?” 丫鬟一愣,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自己会因为说错话或者没有照顾好小姐而丢了性命。 但她很快想起适才紫苏进去时有将窗户都检查一遍,应是没问题的。 低声答道,“都关好了,今夜是紫苏当值,她陪着姑娘在里边。” 听到她的话,裴时渊收回自己要扣门的手,只道了句“不用告诉她我来过”,转身离开凝曦院。 但在出了院门的一瞬,男人脊背倏地弓下,剑眉拧得死紧。 擎云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 脑海中声音杂乱,裴时渊未能全部听清,可其中却有一个,他知晓那是谁。 “别再给小也惹无端的麻烦。” “若是今夜卢鸿宇出事,那她的计划就进行不下去。” “...你、实在不该...” 耳边的声音忽近忽远,拉扯着他的神经,像是有人用铁锤往他太阳穴上猛砸。 头晕目眩。 裴时渊低着头,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已经尽显戾气,眼中阴郁的偏执浓得犹如这昏暗的雨夜一般。 他倏地冷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 “废物。” 他声音很低,这一声却是明晃晃在骂着另一个自己。 “侯爷...” 擎云有些担心。 裴时渊却是没太当回事,挥开他的手,步伐沉沉地独自走向主院。 在他离开的廊道之上,有男人脚步经过留下的些许水渍。 除此之外,再无证据证明他夜半来过凝曦院。 —— 十日后,东市。 姜今也一袭杏仁黄的挑丝如意百褶裙,浅白色的软底绣花鞋自裙摆下冒出了一点点尖,旋身一落,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这一处是饮膳楼斜对面的茶座,二楼靠窗的位置可以将底下东市长街和饮膳楼门前的情况尽收眼底。 姜今也特意赶在李远仁宴客的时辰之前到,便是想要好好观察观察。 姑娘肤白胜雪,发髻上的发饰并不繁复,却衬得她一张小脸越发精致。 就这么垂眸看着楼下情景时,漂亮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势在必行。 果然,仅是片刻之后,李府的马车停在饮膳楼门前。 李远仁下车,一旁的仆从手中捧着个长木盒。 若是没猜错,里边应该装的是今日要交换鉴赏的画作。 这般想着,又有几名商客装扮的人到来,在饮膳楼伙计的指引下,直接上了三楼。 姜今也垂眸抿了口茶水,吩咐桂枝道,“把香插上。”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卢鸿宇必定会来。 “是,”桂枝应了声,将燃香点上。 茶楼的厢房之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楼下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姜今也就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气定神闲地品着茗。 不出她所料,仅仅只是半柱香左右的时间,卢鸿宇便出现在饮膳楼旁侧的一处巷道口的位置。 只是他今日所穿,与之前不太相同。 之前为了让姜今也以为他是个一贫如洗的穷书生,他每日穿着浆洗过许多次的粗布衣裳。 今日这一身,虽不算什么绫罗绸缎,却也比之前的粗布要精致许多。 姜今也抿着唇,缓缓勾出抹笑,同一旁的擎月道,“你到下边盯紧些,若是有必要,可不动声色帮帮他。” 卢鸿宇既然已经来到这儿,那他必然是打算今日定要结识到李远仁的。 他要用什么办法她并不知道,但想也明白他首要任务是要先混入饮膳楼之中。 擎月有武功,既可以避免被发现,也可以在关键时刻帮卢鸿宇一把。 主仆二人对视,擎月霎时明白她的意思,拱手作揖行礼后,便转身离开。 李远仁的这一场宴客,比姜今也想象中的还要久。 直至一个多时辰之后,他才从饮膳楼里出来。 那仆从手中的长木盒,从一个变成三个,因是已经与那三名商客完成了互换。 就在李远仁要上马车之时,迎面斜斜撞来一名酒鬼。 仆从既要护着李远仁,又要护着手里的画,就这么不经意间撒手... 三幅画作中有两幅直接脱离木盒,从他们手上就这么滚落下去。 落在昨夜下雨,此刻还未完全干透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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