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因着阿兄是义父的嫡子,父亲也不好再说她什么。 鼻尖掉落一片绿叶,重新将辛宜拉回现实。此刻她抱着一枝山茶,虽迷了方向,却也不着急。 馥郁的山茶香气萦绕在鼻腔,辛宜心下竟愈发安定。 下意识间,辛宜抬眸,发现前方竟有一丝昏黄微暖的光晕。 辛宜定住脚步,疑惑地看向来人。 迎面走来一白衫女子,眉眼清致,手持灯笼,看到辛宜时笑道: “夫人,我家夫人有请。” “此处……”辛宜看着她,又有些心虚地看向怀中的山茶花枝。 “此处的园子,正是我家夫人的。” 听罢,辛宜腼腆地笑了,不由自主随她前往。 对方称呼她为夫人,定是知晓她的身份。而且,能在此处种下一片偌大的山茶花,也当是高雅不俗之人。 故而,辛宜也不担心对方是否暗藏他心。 侍女领着她转过几道陡坡,又上了三四转台阶,最后进了一处庵堂,在一树白山茶旁停下。 “我家夫人就在里面,夫人进去就好。” 辛宜笑着颔首回应,轻轻推开了房门。 馥郁的山茶香扑面而来,辛宜抬眸,见对面坐着一位黑衫女子。 那人正俯身点茶,见她来了,抬眸看来,唇角微微一笑。 那女子长眉入鬓,眉眼清冷疏离,乌发高高束起,竟无一丝装饰。 只是,随着那女子的动作,辛宜竟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脑海中闪过今日给卢夫人做法事时的场景,辛宜后背登时一阵发凉。 她终于知道此处的诡异之处了。 这黑衣女子,竟与季桓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清冷疏离的眉眼。 “卢……”辛宜一时语顿。 “我是季桓的阿姊。”黑衣女子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我等你很久了。” “阿姊?”辛宜诧异得睁大眼眸,不由得目瞪口呆。 她只知道,季桓有个早已出嫁的阿姊,却从没见过。 “你也可以这般称呼我。”季泠笑道。 “季桓今日在山上,是给母亲做法事吧?”季泠喝了一口茶,又递给辛宜一杯。 “是,在净云寺,后来夫君又去了祁陵。”辛宜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样……”季泠的视线落在远处,语气无奈。 “你定然很好奇,今日这么重大的日子,为何我就在这山上却不露面吧。”季泠自问道。 “先喝茶吧,喝完茶我再与你细说。” 一开始看见季泠时,辛宜被她周身的清冷疏离惊讶。明明与季桓一母同胞,神韵又相似。 可没想到,季泠的性格却与她周身的气质南辕北辙。 坐了一刻钟的功夫,辛宜也差不多听季泠说了季桓与季家的种种过往,尤其是他们的母亲卢夫人。 永嘉六年,也就是十二年前。那时候胡人攻入京都,引发永嘉惨案。 时年,季选为了跟随皇帝去西京,混乱中抛弃了卢夫人与季桓。 一年后,季桓回到冀州清河,卢夫人则于那次动乱中香消玉殒。 回到清河的季桓,自然就此与刚娶了继室的父亲反目成仇。从此也是性情大变,寡言少语,阴郁深沉。 事发时季泠在清河,自然不知母亲与弟弟遭遇了何事。 后来,她也是恨的!恨父亲狠心抛弃了母亲和阿弟,恨父亲在母亲殒命不到半年便娶了新妇。 可恨又能怎样,母亲殒命后,范阳卢氏的外家与季氏从此水火不容。 她与阿弟再没了依靠,全然要仰着孙氏的鼻息而活。 那时候孙氏刚有身孕,又得父亲宠爱,一时间风头正盛,直将矛头指向她和季桓这两个眼中钉。 可季桓又太过刚硬,死活不肯向父亲和孙氏低头。她这个阿姊只能想着法子让他们好过些。 “所以,夫君便以为阿姊与孙氏他们是一伙的,以为阿姊忘记了母仇……”辛宜皱眉道。 那时季泠刚刚及笄,也不好与季选和孙氏闹得太僵。 季泠点了点头,无奈道:“故而,我夫新丧后归家,阿桓便让我在此带发修行,不得再出现在他眼前……” “这些事堵在我心中太久了,找个人说出来,果然好受了些。”季泠感慨道。 “相信有朝一日,夫君会明白阿姊的良苦用心。” “其实,我今日在此等你,委实有事相托。”季泠转身从挂屏上取下一架黑稠包裹的琴。 “此琴名为涧素。”季泠认真抚着琴,抬眼望向辛宜道,“曾是我阿母留在这世间唯一的东西。” “后来,又传至阿桓那里。” “阿桓十四岁时,因为这琴与父亲大吵了一架,那时我为了讨好父亲……将这琴摔了……” “也正是此后,阿桓便恨上了我……” 季泠眼底凝满复杂与心酸,良久,看着涧素琴眼眶湿润。 “后来我悄悄将这涧素琴收起,又令人将之修补完好。” “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机会还给阿桓,今日我便将这涧素琴交由你,辛宜。” 知晓季泠的苦涩与艰辛,辛宜沉重的接过琴,“阿姊还有什么要我带给夫君的吗?” 季泠摇了摇头,支撑着身子静静地看着辛宜。 良久,二人隔空相望,只有烛火噼里啪啦的响动声。 眼看着辛宜抱着琴,行礼后转身就要离去。 季泠忍不住轻声道: “辛宜,阿桓他性子冷漠,不易近人……其实他这些年过得也甚是不易……若是有何不周到的,我这个阿姊代他向你赔罪了……” 辛宜停住脚步,转身笑道:“阿姊放心,夫君他……待我很好。” 望着辛宜越来越远的身影,季泠眼底凝满忧虑。 联想起孙氏和季汐以及她自己如今的结局,真不知辛宜如此,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不管怎样,但愿她这个弟妇,能有一个善终! 第9章 他倒要看看,辛氏能做到什么地步。 “夫人,出了禄苍庵奴婢便不能再送您了,从这林子一直往东走,就是出口。” 侍女说着,将灯笼给了辛宜。 “禄苍庵?”辛宜有些疑惑,旋即反应过来,当初她向季桓请示时,他明令避开了禄苍庵。 如今大概知晓这其中缘由,辛宜看着怀中的琴,叹了口气。 怪不得八年前,十六岁的少年便有如此冷肃凌厉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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