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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身为枪魁丢了配枪,显然不会降级为拳魁。断声寂赤手空拳,能不能放翻陆截云都是个问题,更不用说对付手持大枪的夜惊堂。 在落地瞬间,断声寂已经知道败局已定,没有丝毫犹豫便往后飞退,同时说出了遇见夜惊堂后的第一句话: “我认输。” 夜惊堂一枪抽出,便再度飞身疾驰追杀,听见这话,冷酷眼神出现了些许异样,继而便是火冒三丈: “你他娘想得美!敢打老子的女人……” 断声寂往年擂台单挑从不留活口,如今就没指望对手枪下留人,说一句只是欺君子,让夜惊堂出现犹豫。 眼见夜惊堂火气更大了,断声寂脚下动作丝毫不慢,飞身就往城池外围狂奔。 两人交手速度很快,基本上就是一瞬间三五招,集市外勾栏赌档中的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而佘龙和伤渐离虽然被打了个半死,但终究没死,咬牙追到集市,本来不敢近身,瞧见断声寂打不过想跑,佘龙当即飞身而起: “狗贼哪里跑!” 伤渐离满嘴是血,眼底少有的满含怒火,在院墙上飞驰,丢出无数飞针,同时踢出瓦片碎砖阻碍。 断声寂飞驰几步,瞧见黑白无常拦住,当即往侧面转移。 但夜惊堂身法可不慢,断声寂跑直线,可能会陷入僵持,断声寂掉头转个弯,他若还追不上,那以后也别在江湖混了。 飒—— 断声寂刚转向飞驰不过三步,一杆长枪便带着寒芒从侧面袭来。 断声寂不是蒋扎虎,赤手空拳被长枪碰一下就死,当下迅速来回躲闪,避开枪锋,往后飞退。 飒飒飒—— 夜惊堂枪出如龙连刺,把断声寂逼退数丈。 而佘龙翻入集市,爆喝一声就是肩头猛撞,一记贴山靠撞向断声寂后背。 咚—— 闷响声中,气势如虹的佘龙,如同一肩膀撞上了泥头车,直接被飞速倒退的断声寂撞飞了出去,摔出好几丈远,而被夜惊堂压着打的断声寂,甚至连头都没回。 ?! 伤渐离本来已经跃起,准备一起痛打落水狗,瞧见此景瞳孔一缩,又迅速单手扣住围墙把自己拉了回去,严肃旁观。 而断声寂被枪锋压死,无处腾挪的情况下,撞开背后挡道的佘龙简单,但想避开夜惊堂的长枪却难比登天。 飒飒飒…… 不过刹那之间,断声寂已经退到集市边缘,撞入了房舍之内。 夜惊堂步步为营,逼的断声寂没法双脚离地,在断声寂想要撞穿墙壁躲闪的刹那,抓住机会一枪直贯,钉入了胸腹。 噗—— 铁器入肉的闷响! 断声寂胸腹当即被洞穿,自背后透体而出,闷咳一声抬手抓住了枪杆,想要夺枪。 “喝——” 夜惊堂低喝一声,双腿发力如同蛮牛般往前猛推,瞬间崩弯枪杆,撞穿墙壁来到了外面的街道,又撞入对面的房舍。 轰隆隆—— 建筑群内传出一连串爆响,也带出了无数惊叫。 断声寂抓着长枪撞穿数道墙壁,沿途死死盯着夜惊堂的眼睛,直至此时眼底依旧满是凶厉,没有半分惧意。 哗啦啦—— 叮—— 不过刹那间,夜惊堂就穿过数洞房舍,撞在了街边的石白石台基上,枪锋贯入石头,发出一声脆响。 断声寂被钉在台基上,长枪再难寸近,城内惊天动地的动静,也戛然而止! “呼……呼……” 街面上风雪潇潇,些许行人愣愣站在原地,望着忽然撞出墙壁的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整条街只剩下粗重喘息与血珠滴落的声音。 夜惊堂满头大汗,肩头血流如注,双手持枪摁着断声寂,缓了片刻后,才开口道: “你有种接着跑?” 断声寂胸腹被贯穿,嘴角已经渗出血水,眼底满是凶悍,不带半分惧意,只是用力拔枪脱困,试图继续还手。 夜惊堂发现这斯话少还打不怕,也没再说无意义的话语。 联想到走私鳞纹钢这种没多少利润风险又巨大的事情,还有沈霖等北梁枭雄,夜惊堂询问道: “你是北梁人?” 断声寂是北梁国师培养的义子,即便客死他乡,也不可能暴露朝廷的半点意图,对此道: “祖籍北梁,一心报国,死在你这南朝鹰犬手上,只能说时运不济。” 夜惊堂不太相信这话,觉得断声寂背后恐怕有很多事情,想了想,单手握枪,从袖子里取出牌子: “我乃平天教护法,受命潜伏京城,暗中布局推翻东方氏复辟大燕,前些天在黄明山,把我从左贤王手底下救出来的,便是平天教主。你要是北梁人,最好把话说清楚,我平天教复国得依仗北梁,杀错人只会两败俱伤,便宜了大魏朝廷。” 断声寂瞧见牌子上的‘燕魂不灭、其志平天’,明显愣了下,看向夜惊堂,甚至爆了句粗口: “你他娘能是平天教的反贼?” 夜惊堂点头:“信不信由你。现在交底,你还能逃出生天,等人围过来,我便放不了了。” 断声寂和徐白琳显然不太一样,稍微震惊过后,便冷笑道: “你既然亮了身份,今日就不可能留活口,何必说这些把人当三岁小儿的废话?” 踏踏踏—— 闲谈不过两句,房舍间就传来密集脚步。 夜惊堂见断声寂油盐不进,也知道套不出啥有用情报,当下不再废话,开口道: “你杀了红财神,这一枪是报当年之仇,下辈子记得做事留一线,别那么绝。” 嚓—— 鸣龙枪拧转而后拔出,喷出一道血剑,洒在街道雪面上。 断声寂闷哼一声,身体顺着台基滑下,坐在了雪地上,怒目看着夜惊堂道: “你也快了,我在下面等着你下来。” “那你慢慢等,不送。” 夜惊堂提着滴血长枪,面无表情盯着断声寂,直至那双自始至终不失傲骨的双眼失去神采,才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长长呼了口气: “呼……” 第二十五章 尘埃落定 飞雪如柳絮,慢慢落在背靠台基的尸体之上。 些许路人在街道远处愣愣驻足,不知是吓蒙了还是不敢妄动,良久不见动静。 夜惊堂枪锋斜指雪面,颗颗血珠顺着枪尖滴落,浑身汗气蒸腾,在身体周遭形成了一圈肉眼可见的白雾,呼吸声也粗重如蛮牛。 “呼……呼……” 踏踏踏—— 伤渐离和佘龙,从撞出来的破洞离冒出来,发现断声寂已经气绝,如释重负后便脱了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息。 而后不久,散与各处的总捕便飞驰而来,又在佘龙喝令下亮出牌子清场警戒周边: “黑衙办事,闲杂人等退散!” 梵青禾在夜惊堂跳出来时,就已经跟着出来了,一直在外围警戒,以免还有高手从暗处伏击偷袭。 在确定周边安全后,梵青禾才从屋脊后冒出来,几个起落来到夜惊堂跟前: “夜惊堂,你情况怎么样?” “呼……” 夜惊堂连续三枪下去,身体负担过大,左半边身体都成了血红色,连同脚下地面都流了一滩血水,大口喘息心跳如雷,在确定断声寂死透后甚至产生了眩晕感: “我还行,先找个安全地方歇歇……” 梵青禾扶住夜惊堂胳膊,正想检查伤势,却见夜惊堂走出几步就晃了下,长枪杵着地面才站稳。 咚~ 梵青禾见此心中一急,连忙从胳膊下钻过去,用肩膀撑着夜惊堂往外走。 佘龙和伤渐离也浑身狼狈,但和浑身是血的夜惊堂比起来终究强一些,见此又连忙翻起来,吩咐不远处的几名总捕: “来帮忙。” 几名总捕见此,迅速来到跟前,帮夜惊堂拿兵器、抗走尸体。 夜惊堂胳膊架在梵青禾肩膀上,血战过后有点脱力,佘龙等人也没啥战力,如果此时遇险,确实麻烦,便从怀里取出一块金牌,丢给伤渐离: “断声寂在城里肯定有帮手,我们去衙门落脚,让人拿着牌子去找此地郡守,把城中武备营的兵马调过来,以防贼子铤而走险。” 伤渐离见此连忙让一名总捕去找郡守调兵,跟着一道前往了城中的衙门…… …… 骤然掀起的风波,让整个金阳城都陷入了静默。 所有人都从房舍间走出,望向东市方向,连最喜欢凑热闹的江湖客,此时都保持着最基本的敬畏之心,距离小半里观望,不敢僭越雷池半分。 金街之上,郡守王宁和些许官吏,都来到了窗口观望。 王郡守瞧见动乱,本想派人擒下闹事的贼子,但发现两人交手眨眼间打烂几条街后,又默默闭上了嘴,正躲在护卫背后观望之际,一名衙役快步上楼来,双手托着一块牌子: “大人,快回衙门,方才那好像是京城的夜惊堂夜大人……” 王郡守听见这话心中微惊,转头看到‘如朕亲临’的金牌,直接又是一个趔趄。 王宁能在崖州门户之地当郡守,和崖州军的统帅镇国公王寅肯定关系匪浅,而王寅则是女帝的亲舅舅。 最近女帝有意封夜惊堂为武安公,虽然尚未正式公布,但事关天下局势的决策,肯定会和镇国公等心腹之臣商议,王宁也是由此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 武安公是国公,从一品实爵,地位只比亲王、郡王低,在崖州没有藩王的情况下,只有镇国公王寅一人能平起平坐,其余人都站着挨训,他这一地郡守去府上吃席,都没资格同坐一桌。 其次夜惊堂是黑衙副指挥使,基本上就是黑衙一把手,不归六部管束,直接听命天子,手下几千特务,权职和历史上那些个宦官专权的‘九千岁’一模一样。 这也就罢了,手上还拿着‘如朕亲临’的金牌。此牌下可先斩后奏、上可调动军队,非女帝绝对心腹不可能持有,不从和抗旨谋逆没区别。 王宁一个地方官,被这种太岁爷点了名,不说得罪,哪怕只是没伺候好,过两天都可能因为左脚先踏进衙门、有蔑视皇权之嫌,被丢去天南放羊。 王宁瞧见金牌,酒意都吓醒了,连忙提着袍子往楼下跑,同时催促道: “你们几个好好招待外使,其他人把城内大小官都给本官叫来,还有厨子歌姬舞师金街头牌,都叫起来候着……” “是是……” “大人慢点,当心楼梯……” …… 而于此同时,建筑群后方的另一间房内。 侍郎李嗣双手负后眉头紧锁,在等待良久不见城里出现新动静,询问道: “谁死了?” 沈霖方才发现断声寂和夜惊堂打起来,就想带人过去援护。 但武魁生死搏杀,前后不过几息时间,他尚未摸清夜惊堂带了多少人,厮杀就已经结束了。 虽然看不到街面的情况,但沈霖光听动静,就已经判断出了胜负,摇头一叹: “事发突然,来不及援护,国师培养的这颗暗子,算是白交代了。” 李嗣背后的手紧了紧,听见此言,犹如被在胸口剜掉一块肉。 断声寂是北梁埋在大魏的重要人物,死了丧失诸多人脉不说,他刚还承诺要人给人,结果转个头的功夫,手中底牌就被人宰了,这还让沈霖拿什么去布局? “沈老现在……可有什么想法?” 沈霖精于算计,但也得手底下有可用之人才能实施计划,眼见断声寂说没就没了,他也察觉到了夜惊堂的邪门,心生兔死狐悲之感,开口道: “夜惊堂忽然到了金阳,应当是从某处查到了断声寂的行踪,老夫恐怕……” 李嗣稍微沉默,还是打起精神道: “夜惊堂就算知道你在此,南朝只要不想打仗,他就不能擅自查扣外使队伍,你待在本官身边,安危无忧。至于陛下交代的事情……已经派人去请了花翎,左贤王也派了麾下精锐助阵,外加本官手下这些人,只要找到机会,除掉夜惊堂不难。” 沈霖知道花翎仅位列四圣之下,比断声寂都厉害,但心中还是偏向用断声寂。 毕竟断声寂是国师培养的人,对北梁绝对忠心,能帮北梁除掉心腹大患,不在意一条命。 而花翎是江湖游侠,给的好处再多,也是力留三分以自保为主,情况不对肯定拍屁股走人。 但现在断声寂都死了,沈霖也没得办法,只能微微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过道里响起轱辘声,继而轻柔话语响起: “李先生,外面出什么事了?书院的同窗都在询问,还想出去看热闹……” 李嗣满是阴郁的脸色,当即收敛起来,恢复了名师大儒该有的模样,回头含笑道: “城里有游侠儿作乱,与我等无关,让他们好好在屋里待着,晚上若是乱跑,罚抄礼记十遍。” “哦,好。” 咕噜咕噜…… 声音逐渐远去。 沈霖负手而立,暗暗斟酌片刻没有头绪,便不再多想,转而询问: “方才那首《云松令》,是这位姑娘所写?看起来身体欠佳。” 李嗣关上窗户,在茶案旁坐下: “华老太师的小孙女,博学多才誉满燕京,但幼年习武出了岔子,行走不便,这次跟着过来,就是顺道去找王老神医看看。” 沈霖微微颔首,也没多言,继续商量起了接下来的对策…… …… 已经深夜,金阳城内的灯火却不减反增。 大队官兵提盾配枪,自大小街道涌入,围在了城东的衙署之外,附近街区直接被清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路过麻雀都得被逮住检查一遍。 衙署三门大开,身着黑绿衣袍的衙门捕快,手按腰刀在道路两侧笔直站立,四十多名大小官吏,提着袍子快步进入。 踏踏踏…… “李大人,怎么回事?” “好像是京城来了钦差暗访,刚刚在城中遇刺……” “娘诶!钦差都敢行刺?!” …… 而衙署后方,一间面向花园的房间。 房门外,两个身着黑衣的总捕按刀而立,全神贯注扫视着周边风吹草动,鸟鸟则蹲在屋脊上盯梢。 屋里,四盏灯台放在屏风两侧,明黄光芒把宽大房间照的通亮,多宝架上摆这些文玩字画,中间则是一面画着持扇美人的屏风。 屏风后放着暗金色的楠木棋榻,棋案上摆着些许伤药和螭龙环首刀。 夜惊堂褪去外袍赤着上半身,在榻上就坐,脸色稍显苍白,不过气质依旧沉静。 梵青禾白皙双手染了不少血迹,在身边跪坐,处理着肩头触目惊心的伤口,不时还小声问一声: “疼不疼?” 夜惊堂脱战之后,肩膀又没打麻药,肯定疼。 但外面有人,他还是神色风轻云淡,打量着墙上的一幅字画: “这幅画看起来挺有门道,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郡守王宁和两个官吏,穿着官袍恭恭敬敬在屏风外站着,听见此言,王郡守连忙陪笑道: “夜大人好眼力。家母乃京城王赤虎王公子的舅母,往年下官进京时,随王公子去靖王府拜访,靖王特地赐了这幅山水图。夜大人若是喜欢……” “诶,不用。” 夜惊堂只是觉得画风眼熟,随口问问罢了,他转头说起正事: “让外面人都散了吧,我这次过来,是追查私运案。 “断声寂通敌叛国,往北梁私运鳞纹钢,我今日虽将其绳之以法,但并未问出其他同谋。 “伤大人已经查扣了岜阳的一家镖局,里面有不少禁物,城内的地头蛇王虎,与此事也有牵连。 “这些事情还得请王大人联系镇国公,仔细彻查崖州大小官吏和边军,切勿留下漏网之鱼,过几天朝廷会派人协助王大人。” 王郡守连忙拱手:“这些本就该是下官分内之事,只是往日没想到,断声寂有那等名声地位,还人心不足蛇吞象,私底下偷偷通敌。 “多亏夜大人明察秋毫,代崖州百姓铲除此贼,不然下官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夜惊堂江湖出身,不太习惯这些客套话,加之确实有伤在身,安排完事情后,就送了客。 王郡守见夜太岁没有给他下马威的意思,可算是如释重负,连忙带人离开了院子,本来还想问问要不要安排几个花魁舞姬伺候,但瞧见夜太岁身边有侍妾,还是没开口。 吱呀~ 房门打开又关上,屋子里便安静下来。 梵青禾跪坐在身侧,处理伤势的同时,也在偷偷看夜惊堂和官吏说话,心里还暗暗琢磨——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当年名震四海的天琅王,想来也不过如此…… 等待外人离开,梵青禾还想夸一句夜惊堂仪态真好,结果脚步声刚消失,身前的夜大公子,就是身体一软,直挺挺往后倒去。 “诶?” 梵青禾正在包扎伤口,见状连忙单手扶住后背: “你别乱动。” 夜惊堂也不想乱动,但消耗巨大,已经快失血过多了,回来时就有点站不稳,在这里硬绷着说了半天,现在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开口道: “要不我躺着你来治伤?” 梵青禾转头看了眼,硬木棋榻坐着还好,躺着肯定不舒服,便往里侧挪了挪,直接跪坐在了夜惊堂背后,让他枕在了腿上。 夜惊堂本来还想躺着,但后脑勺枕在弹性十足的腿间,淡淡女儿香传来,抬眼只能看到梵青禾上半张脸,下班部分被半圆轮廓遮挡,沉甸甸的就悬在头顶…… 夜惊堂抬眼瞄了下,觉得姿势不合适,想重新坐起来,但浑身酸痛实在不想提气,便开口道: “要不找个枕头,这样……嗯……” 梵青禾神情自然,低头仔细给肩头敷药,轻声道: “病不忌医,你想这么多作甚?” 哪有女医生这样治伤的…… 夜惊堂瞄了瞄后,又把目光移开,在屋里来回打量,没话找话: “嗯……你身体如何了?” 梵青禾表情全神贯注:“我早就没事了,你先关心自己。你这模样,要是被你那凶媳妇瞧见,还不得罚你三个月不准出门……” 凶媳妇?夜惊堂听见这形容词,第一时间以为在说笨笨,但马上又反应过来,说的是摁着她打屁股的凝儿,他含笑道: “凝儿平时不凶,就是上次误会了,以为你和我有点关系,把你当自家人看,才没那么客气……” 梵青禾听见这些,不由回想起前两天在床上,她忽然坐起来,在夜惊堂面前晃奶奶的事情。 梵青禾脸色微不可觉的红了下,坐姿也拘谨了几分,轻咬下唇没有回应。 夜惊堂也想起了过目难忘的大白团儿,心底有点尴尬,说了两句后,困倦涌入脑海,便闭上了眼睛,呼吸慢慢放缓下来。 梵青禾动作轻柔,把伤口慢慢包扎。 等弄完后,她略微打量,见夜惊堂身上沾着些血迹,便从棋榻旁取来软毯当枕头,垫在了夜惊堂脑后,而后悄悄起身来到门口,让黑衙护卫送来热水,又坐在跟前,用毛巾擦拭脸颊、脖颈、胸肌…… 夜惊堂伤势刚刚才处理,自然没机会洗澡,左半边身体全是血迹。 梵青禾小心擦拭着胸口,把腹肌上的血污擦去后,又瞄了眼裤腰部位,觉得裤子被血浸透,黏糊糊的肯定不舒服。 梵青禾迟疑了下,本着病不忌医的心思,想想取出小刀,准备把黑裤割开,继续往下擦。 但这次夜惊堂是睡着,不是昏迷,察觉梵姑娘准备和水儿一样干傻事,就惊醒过来,握住了腰部的手,低头看了看: “呃……不用,我明早自己来就行了。” 梵青禾作为正儿八经的大夫,本来还有点犹豫,但瞧见患者扭捏,她心思自然稳下来了,语重心长道: “裤子全是血迹,黏在身上,明早腿毛都能扯下来。我是大夫,你别想那么多,要抱着平常心。” “真不用,这种事……” “你躺好!” 梵青禾就和面对不听话患者似得,表情严肃凶了一声,而后就拿着小刀,还是裁裤子。 夜惊堂见梵姑娘如此专业,他自然对不好在胡思乱想,当下静气凝神,努力把自己当场患者,正在接受大夫的治疗。 但梵青禾嘴上说的轻描淡写,心里怎么可能不紧张,慢慢用小刀裁裤子,还没看到什么,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涨红。 夜惊堂见梵青禾脸红,就知道她心底并没有说的那般自然而然,咬牙撑着木榻起身: “我还是自己来吧,梵姑娘是女儿家……” 梵青禾确实下不去手,当下也不硬装了,默默起身挪到了夜惊堂背后,另找了条热毛巾: “我给你擦背,两个人一起快些,收拾完睡着也舒服些。你要是不想动,就和我说一声,我来帮你。” 夜惊堂摇头轻笑,用湿毛巾擦去腰腿上的血迹: “辛苦梵姑娘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你前几天不也帮我拔罐扎针,互相帮忙吗……” “呵呵……” …… 两人忙活片刻后,夜惊堂擦干净了血迹,又重新躺在了膝枕上。 梵青禾帮忙揉按着额头放松,他则闭上双眸,暗暗复盘起这次远行的经历。 随着断声寂殒命,此次西海之行,也算彻底宣告终结。 虽然两朝之间依旧暗流涌动,处处潜藏杀机,事情远没有完,但他连番血战透支太多,水水青禾,乃至佘龙伤渐离等全有损伤,再跑下去风险太大,必须得尽快回京城休养了。 方才他已经安排了人,去调遣崖州军精锐,外加找几艘大船,等天一亮,就能登船出发,自岚河顺流而下。 岚河之水湍急,逆流而上很慢,但顺流而下却相当快,早上自金阳出发,估计下午就到了岚河码头,而后从清江横穿崖州入云州平原,顺流而下抵达京城,估摸只需要不到十天时间。 出发时是满山秋色,归程时已经遍地飞雪,其间收获也算颇多。 夜惊堂躺着回想良久,半睡半醒间,忽然又想起了双鱼佩。 双鱼佩是临行之前,虎妞妞送的护身符,怕打坏了,他一直没舍得佩戴,和银杏树下捡来的那枚簪子,一起三娘的首饰盒里。 记得当时虎妞妞还承诺过,只要平安折返,就满足他两个愿望来着…… 这回去了该要什么呢…… 让太后和水水一起下嫁到夜府…… 妈耶…… ?? 夜惊堂猛然惊醒,还左右看了看。 梵青禾轻柔按着额头,发现刚睡下的夜惊堂,忽然又惊醒过来,还左右张望,和有人提刀在追杀他似得,不由疑惑道: “做噩梦了?” 夜惊堂倒不是做噩梦,而是梦里在作死。 他轻咳了一声,压下乱七八糟的心念,重新闭眼: “也不算噩梦,天色晚了,你也休息吧。” “你刚经历厮杀,心弦紧绷,我走了你更睡不着,好好休息,我等你睡了再睡。” “呵……” …… 第二十六章 回家了 建武十年立冬,一场小雪落在了南薰河岸,文德桥的夫人小姐,天水桥的贩夫走卒,都齐齐涌出家门,在河畔小街欣赏起了满城银装素裹。 距离天水桥不算远的河边,一栋颇具水乡韵味的大宅,坐落在建筑群间,几个丫鬟趴在临河的观景楼窗口赏着雪景,秀荷则幽幽怨怨站在门口,望着人来人往的步行小街,暗暗抱怨着有了新欢就忘了丫鬟的自家小姐。 宅子坐落于豪商扎堆的区域,门头不算气派,本来上面挂着‘夜府’的匾额。 但宫里某位贵人,闲逛时瞧见,觉得有点土,就亲自提笔写下‘武安’二字,字迹中规中矩,并无可圈可点之处,但认得字迹的京城官吏,路过瞧见一般都得下马落轿,抬手行个大礼才敢离开。 常言宰相门前七品官,秀荷作为天子亲封武安侯、黑衙副指挥使、当代八大魁的管家,顺带还是红花楼的首席财务,怎么说也算黑白两道一手遮天的女豪杰。 但夜少爷和三娘都不在,也没人登门行走,近两个月下来,秀荷已经快憋抑郁了,在门前当望夫石看了许久后,镖局的陈彪,忽然从步行街上小跑而来,遥遥便开口道: “秀荷,靖王的船到江安码头了,好多人在那边接人,东家让你收拾好住处,安排马车去接少东家……” 秀荷闻言眼前一亮,当即就准备往外走,结果发现宅子拐角,忽然冒出了个丫头。 丫头是萍儿,做寻常丫鬟打扮,长着张小圆脸,看起来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样子,因为想当监工,帮教主监督教主夫人和小姐,成功得罪教主夫人,被留在了京城打理双桂巷的院子,一待就是两个月,和秀荷算得上同病相怜。 前两天骆凝和薛白锦乘船路过,还相伴回双桂巷了一趟,说了夜惊堂快回来的事儿,顺带叮嘱她好好照顾小姐,每天监督功课。 萍儿作为教主的心腹大将,对此事自然上心,每天都跑来门口堵小姐,此时听闻夜惊堂回来了,自然冒出来了。 秀荷见过萍儿两次,当下就招了招手,把萍儿叫上了马车,一起朝城外行去…… …… 云安城外,江安码头。 满载军卒的几艘大船,在风雪飘摇的江畔停泊。 问讯而来的禁军,已经清空了码头,在江岸肃然而立。 码头上停放着驷马并驱的奢华车辇,几个臣子在船下恭敬等待。 换上银色蟒袍的东方离人,披着白色狐裘,在甲板上举目眺望远方自幼长大的巍峨京都,眼底不免闪过一抹恍如隔世之感。 太后娘娘做女官打扮,默默走在身后,心中感触比东方离人更多,根本不想坐上那辆回宫的马车。 但快乐时光总是短暂,该回去的总得回去,虽然没法再和这两个月一样朝夕相处,但那个胆大包天的色胚护卫,至少还在跟前。 太后娘娘回望船楼一眼后,压下了心底杂绪,随着东方离人缓步走下了踏板。 而船楼之中,远行归来的众人,都是长长松了口气。 诸多黑衙总捕,抬着养伤的伤渐离和佘龙下船,虽然此行凶险颇多,但能安然护送靖王回来,往后免不了升官加爵,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喜意。 而船楼后面的房间里,夜惊堂趴在枕头上,露出宽厚脊背,梵青禾在旁边柔雅侧坐,正在拔插在背上的银针。 夜惊堂肩膀只能算皮肉伤,并不是很严重,但带伤的情况下连番恶战,精力气血消耗巨大,浴火图都快停摆了,登船后基本上就是躺在屋里养伤,针灸食疗各种调理。 梵青禾虽然打架不太行,但食补温养之事信手拈来,按时按点针灸敷药,说不上温柔亲昵,但绝对专业。 夜惊堂开始几天动都不想动,后来身体慢慢恢复,便想到处串门。 但梵青禾怕和姑娘打打闹闹亲亲摸摸的,影响他身体恢复,要求他养精蓄锐少走动,还在船上叮嘱了一声。 笨笨和三娘看他情况这么严重,自然是不敢打扰,每天只是偷偷来门口探望几眼,太后和陆仙子自然也是如此。 小云璃很想听听血战断声寂的经过,但怕被姐姐阿姨说不懂事,就老老实实在船上闷头练习刀法。 因为姑娘们都不敢来打扰,整个船上,就只有不听话的鸟鸟,每天偷偷从窗户钻进来,假模假样咕咕叽叽安慰他两下,然后偷吃给他准备的点心零食。 夜惊堂躺在屋里每天撸大鸟自娱自乐,确实有点无聊,但也不好和梵大夫对着干,在老老实实养了一旬功夫后,眼见船只到了江岸码头,他暗暗松了口气,偏过头来询问: “我感觉没啥大碍了,回家就能随便走动了吧?” 梵青禾把银针拔掉,又号脉感知了下,轻声道: “伤势没什么,但还是要多养神恢复元气,别纵欲。‘精气神’为一体,神生于气、气生于精,浴火图恢复是快,但精血消耗太大,如果不注意调养恢复,有可能未老先衰。” 别纵欲…… 夜惊堂听见要戒色,不免有点迟疑: “嗯……我听说,养精蓄锐要‘适度’,不能纵欲,也不可硬憋……” 梵青禾是大夫,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虽然女儿家说这些有点羞耻,但还是正儿八经回应: “以你的身体情况,近些日子,一天最多和夫人同房一次,不能再多。” 夜惊堂听见这话,如释重负,点了点头。 梵青禾抿了抿嘴,可能是猜到了夜惊堂在想什么,又叮嘱道: “你可不能为了贪图享受,刻意压着,一次一天什么的,那样很伤身体……” “……” 夜惊堂觉得这聊得有点太深入了,让梵姑娘一个女儿家叮嘱确实不太合适,眼见针拔完了,便坐起身来披上袍子: “有梵姑娘监督,我怎么可能不注意身体。走下船吧。” 梵青禾作为黄花大闺女,也不好说太多,当下起身帮夜惊堂披上披风,相伴走出了门。 门外过道里,璇玑真人因为不想和朝臣客套,环抱双臂靠在窗口等待夜惊堂。 见两人出来,璇玑真人转身来到跟前,上下打量: “如何?要不要我和青禾抬着你下去?” “我又不是半只脚入土了,让人抬着作甚。” 夜惊堂恢复的已经差不多了,行走完全无碍,他看了看身着雪色长裙亭亭玉立的水水,因为梵姑娘在,也不好冒犯,就先来到窗口打量了一眼。 东方离人终究是当朝靖王,到了正式场合,还是得维持帝王气态,不好和他亲亲热热,已经在诸多臣子的迎接下,和太后一起登上了车辇,正在窗户里往船上眺望。 夜惊堂抬手挥了挥,东方离人也点头回应,而后才关上了车窗;至于太后娘娘,因为坐在干女儿跟前,连眼神都不敢乱看,倒是没太多反应。 云璃和三娘,回京城后不可能跟着去王府或者入宫,此时都在码头上等着家里过来接人的马车。 鸟鸟出门一趟,按时按点上班放哨,几乎从头忙得尾,已经累的没出发时那么圆了。 此时回到京城,鸟鸟就如同往年走完镖回家一样,带着小云璃在小街上溜达,见啥吃啥。 夜惊堂有伤在身,不想和朝臣客套交际,等王府车架缓缓驶离码头后,才相伴下船,来到三娘跟前,在风雪中眺望熟悉的码头。 重回京城,夜惊堂这几个月悬着的心,也算彻底放松下来。他略微打量,忽然发现码头附近的庄园里,又有些许武人走动,上山入口处还插着根旗杆,上书‘青莲帮’三个字。 夜惊堂略显意外,询问道:“杨冠不是在京城混不下去,回邬州了吗?怎么又开张了。” 裴湘君刚才就发现了,还打听了几句,此时微微耸肩回应: “邬王造反,江湖受牵连,现在没人敢在那边拉帮结派。杨冠怎么说也和你有点交情,来京城发展,只要和你把关系维护好,朝野都是无人敢动。刚听陈彪说,杨冠现在天天登门给你大伯母送邬山老人参,还安排人手帮天水桥扫街擦地换门头,孝顺的比裴洛都像亲儿子……” 夜惊堂如今名头太大,也不是很意外,摇头轻笑,想了想道: “张景林的雪湖散,要流入各州,光靠红花楼堂口可能跑不完。杨冠和三绝谷关系近,可以让他和三绝仙翁去打通邬州的门路。” 朝廷把雪湖散外包给了裴家,裴湘君走之前就安排好了筹建药坊的事情,如今恐怕已经快弄完了,接下来就是通过各种渠道,流向大魏各地,变成了江湖人的随身标配药物。 大魏十二州地盘太大,光靠各个堂口,不可能覆盖所有郡县,肯定需要合作商分销,她对这安排自然没什么意见。 璇玑真人站在旁边给夜惊堂当保镖,对于生意丝毫不感兴趣,只是在打量四处追鸟鸟的小云璃。 而梵青禾听见这些闲谈,觉得跑来大魏行走,总不能一直白吃白喝还问夜惊堂要生活费,插话道: “配雪湖散需要大量药材,我给冬冥部写封信,需要什么你直接安排人去关外拉回来即可。还有当药商不能只卖一味药,冬冥部有不少秘方,你们若是需要,我可以做主给你们几样,和雪湖散搭着卖……” 裴湘君对于这个,心底自然乐意,当下就和梵青禾沟通起合伙的事情。 几人在码头等了片刻后,官道上就过来了一支车队,秀荷和萍儿坐着马车上,镖师皆在跟前,最前面还有匹马,上面坐着个有点胖的书生郎,遥遥就开始嚎: “三姑!你可算回来啦,你是不知道,我问娘要银子置办身行头,娘说月钱归你管,她不敢给……” 裴湘君正在含笑言语,听见裴洛的大嗓门,才想起她明面上还是夜惊堂师姑,连忙恢复了当家姑姑的架势,双手叠在腰间,沉声道: “大庭广众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在书院就是这么学的仪态?” 裴洛半途翻身下马,提着冬袍跑过来,对着夜惊堂就开始诉苦: “惊堂哥,您给评评理。我今年都十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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