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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似柳叶,高挺鼻梁下的双唇,还点了艳丽的大红唇胭,极为夺目,却不显半分妖媚。可以说美的堂堂正正、大气磅礴,用‘美’来形容过于柔和,感觉用‘俊’来形容要更贴切。 夜惊堂转眼看到这么个烈焰红唇冲击力极强的美人,着实意外,但也不至于失态,抬手一礼: “在下夜惊堂,见过靖王殿下。” 东方离人离得挺近,就站在夜惊堂背后,见他回眸一顾,瞧见自己没有任何异色,眼神颇为赞许: “临危不乱、宠辱不惊,心智不错。免礼。” 夜惊堂从蟒袍认出女子的身份,但确实没想到靖王这么年轻,他收手站直,没有打量靖王的容貌,而是看向‘鸣龙枪’,回答刚才的问题: “在下只是好奇,才停下来看看,在下不会枪法,喜欢真谈不上。” 东方离人把长枪取过来放在手中打量: “鸣龙枪是几百年前的老物件,当年再厉害,历尽杀伐传到如今,也难当大用,放在皇城大内当装饰。这杆枪是仿品,不过材质较之正品,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着单手托枪,递给夜惊堂: “试试?” 夜惊堂没有接,惭愧道: “在下不会枪法,实在不敢暴殄天物,还请殿下见谅。” 东方离人收回长枪,放回了案台,沿着诸多环形走廊前行: “本王尚武,这楼里不仅藏着天下名兵,还有不少历朝传下来的武功秘籍,自幼便想‘集百家之长于一身’。可惜,江湖人规矩重,真功夫只传徒弟,不教外人,连本王的面子都不给。” 夜惊堂跟着行走,略微琢磨: “靖王想学我的刀法?” 东方离人脚步一顿,转眼望向夜惊堂: “你倒是聪明。舍不舍得?” 夜惊堂自然舍得,他目标是去宫里挖《鸣龙图》,与《鸣龙图》以及靖王府的人脉比起来,一招见了光的刀法算什么? “刀再好,也得看放在谁手里。真功夫不敢教外人,无非怕外人青出于蓝;我这一刀已经见光,不能当压箱底的绝活儿,教给外人,能比我用得好,用其他招式照样能胜我;没我用得好,会不会此刀都不是我一合之将,教给天下人又何妨?” 东方离人微微颔首:“孺子可教。武仙人奉官城,对登门请教的宗师来者不拒,只怕对方听不懂,抱得心思可能和你一样,可惜,至今无一人能与奉官城同台相争,希望你日后也能如此。” “靖王太看得起在下了,我没这么大抱负,只是有点私心。我只会这一刀,靖王若是看得上,事后能教我一招半式……” 东方离人明白了意思——以物换物——她转过身来: “好说。君山台的《屠龙令》,你可想学?” ? 夜惊堂听见这话,着实意外。 刀魁轩辕朝是义父的仇家,他若是能学会《屠龙令》,日后用轩辕朝的刀法把轩辕朝干趴下,教君山台该怎么用《屠龙令》…… 那得装多大个逼…… 念及此处,夜惊堂怦然心动,但想想有点尴尬的道: “我就会一刀,换当代刀魁的《屠龙令》,怕是……”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东方离人走到案台前,素手轻抬,拿起一把做工精美的老刀,来回打量: “你只会一招起手式,连自成一派都做不到,换完整的《屠龙令》,肯定不行。你至少得拿一门完整的上乘武学来换,本王才会教你。” 夜惊堂就知道没这种好事儿,稍微无奈: “我确实只会这一刀,后面的还在想,什么时候能想出来,我真不说不准。” “你把此刀完善,至少十年后,本王可没心思等。” “那靖王的意思是?” 东方离人手指轻弹,宝刀出鞘,可见宝刀护手附近,刻有‘天合’二字,看起来大概率是仇天合的佩刀: “你对《天合刀》可有兴趣?” “……” 夜惊堂瞧见这把宝刀,忽然明白了靖王的用意——她想学《天合刀》,但仇天合肯定不会教,所以想借他之手,从仇天合哪里学来。 夜惊堂今天听说了仇天合和义父的往事,不好说义父的对错,但仇天合的所作所为没啥问题,如果有机会名正言顺捞出来,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夜惊堂稍作斟酌后,摇头轻叹道: “天合刀名震江湖,若有机会,我自然想学。但仇天合身陷囚牢,我学了刀法就得记情分。明知授业恩师命在旦夕,我若置之不理,就变成了白眼狼;我若搭救,殿下恐怕会把我也关进去。” 东方离人把宝刀收回刀鞘,放在了案台上: “你能千里迢迢把家产送入京城,本王便看出你重情义,这种两难之事,自然不会让你去做。仇天合被擒获,至今未被处斩,你可知缘由?” 夜惊堂摇了摇头。 “承安二年,仇天合劫走秀女轩辕淑夜。轩辕淑夜是君山侯嫡女,本来要被封为贵妃,被劫走,一后二妃就缺了人,为此婚使就近选了一名世家女入宫。” 东方离人回过身来,昂首挺胸,身形笔直: “那名女子入宫后,深得父皇宠爱,诞下两位公主。你猜猜是哪两位公主?” “……” 夜惊堂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靖王,颇为意外: “是靖王和……” 东方离人点头,沿着走廊继续前行: “虽说是阴差阳错,但仇天合确实算得上‘从龙有功’。本王不杀他,一来想要他的刀法;二来是对他的‘大逆之举’,很难心生反感。 “你若学了他的刀法,敬他为长辈,又愿意为本王做事,本王看在你的情面上,可以上书天子,法外开恩,让仇天合离开地牢。不过恢复自由身就不用想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能让仇天合在黑衙附近找个小院养老,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宽恕。” 夜惊堂对于这个提议,稍微沉默了下: “靖王想让我做什么事?” “嗯……” 东方离人原地负手驻足,回头打量夜惊堂俊美无双的面容、高大硬朗的身板,若有所思。 ?! 夜惊堂站直些许,感觉这火辣辣的女王爷,意思是——你想当王妃吗? “呃……” “哼~” 东方离人把脸颊转回去,留给夜惊堂一个后脑勺: “别想太多。本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样的俊才都见过,你这样徒有其表的花拳绣腿,还入不了本王的眼。本王掌管黑衙,负责追缴江湖上为非作歹的匪类,你说能让你办什么事?” 夜惊堂就知道没这种好事,悻悻然笑道: “明白了,草菅人命的悍匪,人人得而诛之,在下若有机会遇上,靖王不开口也会为民除害。” “空口无凭,本王如何信你?” 东方离人微微抬手:“你敢接无翅鸮的案子,说明有把握,先让本王瞧瞧你的能力。” 啥? 我有个锤子把握! 夜惊堂暗道不妙——他刚才手上全是‘蚯蚓竖着劈’的江湖悍匪,为了安危着想,才挑了个危险度较低的差事儿,本想着尽力而为,意思一下就行了。 靖王这话说下来,他要是抓不到,在靖王心里的形象,可就大打折扣了,以后找机会进宫挖宝,自然也成了问题…… 差事是自己接的,夜惊堂总不能现在反悔换一个,想想还是硬着头皮道: “在下定然尽力。” “去吧,本王静候佳音。” …… 第二十一章 狗官! 时至中午,染坊街人影稀疏。 夜惊堂牵着马返回双桂巷,沿途都在琢磨抓‘无翅鸮’的法子,老旧巷道很幽静,遥遥就能听到深处传来的鸟鸣: “咕咕~……” 走到院墙外,踮起脚尖查看,干净整洁的院落里又多了几件家当,远角的瓜架重新搭建了起来。 一袭青衣的貌美少妇,将裙摆收拢至腿前,蹲在瓜架下,以小锄在墙边挖出小坑。 少妇本就身段儿曼妙,收裙蹲下的姿势,使得盈盈一抱的腰肢下,画出了一道满月般的丰盈。 毛茸茸的白色‘有翅鸮’,则很勤快的从少妇旁边的小布袋里叼起种子,小跳到挖出的小坑前放下,然后做出‘鸟鸟乖不乖’的傻模样,张开鸟喙讨要吃食。 “种的什么?苦瓜?” 骆凝见夜惊堂回来,就把小锄头放下,来到了院门处,注意着巷口的动静: “今日去黑衙,打探的如何?” 能有这反应,是因为折云璃不在家,骆凝若不注意着外面,脚步声一响,这小贼准把她往屋里拉。 夜惊堂有些好笑,从厨房拿了个小板凳出来,在屋檐下就坐: “挺顺利,见到了仇天合。” 骆凝戒备的面容微微一凝,眼底显出狐疑,并未靠近。 但夜惊堂描述仇天合的相貌特征后,她脸色就变成了惊讶,来到屋檐外,询问道: “你怎么见到仇天合的?黑衙这么痛快放你进地牢?” 夜惊堂把一个小板凳放在身边: “我是良民,底子清白,刀法又不错,去找衙门的大人行个方便,见识下江湖豪侠,合情合理,有什么难的?过来坐下说话。” “……” 骆凝瞄了眼摆在一起的小板凳,稍作犹豫,来到了跟前,把板凳挪远了几分才坐下,让鸟鸟蹲在中间,柔声询问: “仇天合处境如何?” “被关在鸣玉楼地下两层,铁锁、铁栅栏暂且不提,身上还中了软骨香,估摸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至于营救,你就别想了,潜入地牢劫狱的难度,比直接去刺杀靖王还大,我估摸世上没人能做到。” 骆凝眉宇间显出愁色:“我自然知道机会不大,仇天合对云璃有救命之恩,若置之不理,云璃会为此内疚一辈子,唉……” 夜惊堂笑了下:“不过也不是没办法。” “嗯?”骆凝眼神意外:“你有办法救人?” 夜惊堂点了点头,但没直接说,而是打量骆凝: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骆女侠让我帮忙,是不是得有点诚意?” ? 骆凝坐直些许,摸向腰间软剑,眼神微冷: “夜惊堂,我看你本性不差,才没因为上次的事儿,对你下杀手。若你不知轻重,得寸进尺,想以此为要挟……” 夜惊堂摇了摇头:“我没啥非分之想,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 “什么问题?” “骆女侠,你到底嫁人没有?” 骆凝娇颜愠怒,沉声道:“嫁了!都嫁好多年了,江湖上人尽皆知。” “你连怎么抱男人都不知道,举止青涩连叫都不会,哪像是嫁过人?我感觉你还是雏儿……” 嚓—— 话未说完,寒光闪闪的佩剑就指向了脖颈。 骆凝被这污言秽语弄得脸色涨红: “嫁人了就是嫁人了,夫妻在于‘情’字,和有没有做那种事,有什么关系?你再说着这种下流言语,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没做过……看来确实是雏儿…… 夜惊堂眼神颇为古怪,把剑锋拨开: “你相公着实有些暴殄天物。难不成你相公受过伤,不能尽人事?” 骆凝把剑指回来,怒视夜惊堂: “你管得着吗?你以为所以人都和你一样,脑子里只惦记着女人的身子,成了亲就得行房?云璃师父对我礼敬有加,比你正派多了,而且她长得比你好看、武艺还比你高……” ??? 夜惊堂实在不知从何处吐槽这番离谱话语,憋了半天,只是莫名其妙道: “你拿我和你男人比什么?还想故意气我,让我吃醋不成?” 骆凝张了张嘴,觉得这话是有问题,岔开了话题: “别说这些坏你我名誉的事情!你到底有什么办法救仇天合?” 夜惊堂没有再和骆女侠斗嘴,从怀里取出一封通缉令: “今天去黑衙,因为长得俊、刀法又好,被靖王看中了,让我找机会学仇天合的刀法,教给靖王。学人武艺,自然要记人情分,为了不让我当背信弃义的小人,靖王可以破例放仇天合出地牢,在京城养老,但代价是我今后要为朝廷办事儿。” 骆凝安静听完,暗暗皱眉——靖王这个条件看似豁达,实则相当奸猾。 让夜惊堂学刀法,然后以传人身份给朝廷办事,交换放仇天合出地牢的机会。 只要夜惊堂照办了,夜惊堂和仇天合就有了情分。 仇天合为防牵连夜惊堂,哪怕身上没有枷锁,下半辈子也不会离开京城半步,等同于‘不死囚徒’。 而夜惊堂若重情重义,为确保仇天合不上断头台,只能尽心尽力给朝廷办事儿。 一个条件,把两个人彻底绑死,靖王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甚至还白拿了仇天合的刀法…… 骆凝深思片刻后,冷声道: “这群狗官,真是奸诈……你若答应,岂不成了朝廷走狗?” 夜惊堂微微耸肩:“我是良民,能被朝廷器重是荣幸,还能白学一套刀法,怎么能叫朝廷走狗?” “……” 骆凝想想也是,夜惊堂和她不一样,不是反贼,接受这条件好像没啥坏处,但…… “你天资不俗,走仕途永远居于人下,摸爬滚打半辈子,也最多混个几品小官;而到了江湖上,以你的天资、我的人脉,我可以保证你能平步青云,成为未来江湖举足轻重的枭雄霸主……” 夜惊堂看着试图拉他入伙儿的骆凝,笑问道: “骆女侠到底是想救仇天合,还是想让我以后跟着你混?” 我都想…… 骆凝稍作迟疑,轻声一叹: “这一步走下去,你就断了江湖路,以后会被朝廷以仇天合为要挟,逼你不能违逆朝廷。就算你想为朝廷效力,你我素不相识,因为云璃的事儿,给你套上仇天合这么一道枷锁,我……我确实不能坦然答应。” 夜惊堂拉着小板凳,坐近几分: “骆女侠若觉得心有亏欠,可以想办法补偿我嘛。” ? 骆凝刚起的感慨之情,瞬间烟消云散,握住腰间剑柄,眉眼微冷: “你想如何?” “想学功夫。骆女侠以为呢?” 我以为你想让我…… 骆凝面色柔和了些: “你若真愿帮云璃救仇大侠,我这一身功夫传你又如何。不过从今往后,你在朝堂,我在江湖,彼此分道扬镳……唉~” 后面的话没说,但江湖上同样的事情太多。 曾经亲如兄弟,却因一个心怀忠义、一个身藏侠气,不得不刀剑相向,重归于好只能等到九泉之下。 这无疑是江湖上最悲凉的事情,谁都没错,却也都无可奈何。 骆凝有过这样一个故人,本来情同姐妹,自从她投身平天教后,就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陌路人。 无论她对夜惊堂观感如何,现在同处于一个屋檐下,便是缘分,又岂能不担心,以后两人也陷入这种揪心的局面。 夜惊堂倒是没想这么多,见骆凝多愁善感,安慰道: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骆女侠能得偿所愿,我也有一番大好前途,何必再为将来之事烦忧。” “若有朝一日,你我在另一片江湖中重逢,你已身居高位,而我依然是贼……” “那希望骆女侠能好好保养,届时骆女侠若如今日一样风姿绝世,我肯定不会辣手摧花。” ? 骆凝伤春悲秋的心思,被这句话弄得荡然无存——不辣手摧花,那就是贪恋姿色,要把她抓回去为奴为妾,可劲儿糟蹋调教? 这对江湖女子来说,还不如死了! 骆凝脸色一沉,轻声骂了句: “狗官,我死都不会让你如愿。” 夜惊堂笑了两声,没有再撩骚,示意通缉令: “想被靖王赏识,得先办个差事证明能力。骆女侠有没有法子,抓住无翅鸮?” 骆凝收起冷冰冰的目光,仔细打量通缉令: “无翅鸮……此人名气不小,轻功恐怕不在我之下,没有任何情报,就一张通缉令,怎么抓?” 夜惊堂也在发愁此事,想了想道: “无翅鸮偷截云宫,是为了学轻功,但得手后,非但不低调做贼,还四处宣扬此事,弄出如今的名声,说明他和寻常江湖人一样,好名气,不愿锦衣夜行。” 骆凝明白了意思:“既然好名气,就必然在乎名声。江湖人最忌讳有人打着自己名号招摇撞骗、败坏名声。你冒着‘无翅鸮’的名声,干点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越难听越好,把江湖风声吹起来。无翅鸮在京城低调行事,听到有人冒名顶替把事情闹大,肯定不满……” 夜惊堂点头:“如果我是无翅鸮,听到类似风声,大概率会把原委弄清楚。即便猜测是官府下的饵,也会过来看看,朝廷到底在搞什么把戏。只要他动了,我就有机会抓住人。” 骆凝觉得此举可能性很高,询问道: “你还挺狡诈奸滑。你准备偷什么东西,吹起风声、引蛇出洞?” 夜惊堂纯当这是夸奖,微微耸肩: “偷得东西得值钱,这样外人才会相信我是无翅鸮,会私下议论把事情传开。第二,偷的东西名声传出去必须难听,免得无翅鸮直接笑纳这‘名声’,根本不搭理。最好还能洗刷‘官府下饵’的嫌疑。我也正在发愁,骆女侠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骆凝正儿八经思索良久,试探性询问: “嗯……女王爷的金丝肚兜?” 啥?! 夜惊堂表情一呆。 偷靖王的肚兜,确实能同时做到——价值连城、闲人议论纷纷、无翅鸮羞与为伍、洗清官府下饵的嫌疑。 但这东西他怎么得手?命不要了? “开什么玩笑。这玩意,无翅鸮本人来都别想得手,我就算不是偷,以查案为名登门去借,靖王也得把我活剐……骆女侠,你想借刀杀人不成?” 骆凝知道这馊主意不行,蹙眉道: “我又不是飞贼,岂会知晓偷什么东西见不得人?你帮衙门办案,这种东西该官府给你准备,你总不能真自己去偷吧?” 夜惊堂笑了下:“其实金丝肚兜这主意挺好,就是没法借……我去黑衙问问吧……” …… 第二十二章 角先生 咚、咚、咚—— 幽远晨钟,穿过雾蒙蒙的雨幕。 京城百街千巷在钟声中陆续升起寥寥炊烟,北方的巍峨皇城也打开了宫门,身着各色官服的文武朝臣,自千步廊鱼贯而入。 东方离人穿着绣有‘胖头龙’的银色肚兜,站在屏风后张开双臂,由侍女穿戴着衣袍,双眸越过屏风,望着视野尽头的宫城,一架百人簇拥的步辇正移驾太极殿。 “圣上今日起晚了一盏茶的时间,是何缘由?” 白发老妪站在身后,恭敬回应: “昨夜太后娘娘去了永乐宫,在寝殿留宿。太后娘娘喜欢与人谈心,圣上可能是和太后聊的太晚所致。” “圣上日理万机,本就疲倦,晚上再被太后缠着拉家常,如何受得了……” “要不老身安排一下,把太后娘娘接到王府来住几天?” 东方离人略微斟酌,点头允诺。 等蟒袍玉带穿好后,东方离人来到顶层的书房里坐下,翻开黑衙整理好的折子,查看各地上报的消息: “红花楼几位香主,同时外出,似是有大动作……红花楼要作甚?倾巢而出,去灭了水云剑潭?” 白发老妪琢磨了下:“不可能,老枪魁在,红花楼尚有灭水云剑潭的底气,如今的红花楼,得看水云剑潭脸色。老身听说,红花楼各地的堂主,每年会碰头,估摸是去商议红花楼往后归宿吧。” “红花楼明面的体量都不小,暗道必然藏着更多,称得上富甲江湖。若他们在江湖混不下去,有意效忠本王,可以给他们个机会。” “是。” 东方离人没再关注红花楼,继续打量: “一只商队自梁州入关,‘血菩提’似暗藏其中……血菩提是谁?” “十年前横行天南江湖的一名杀手,生平血债累累,曾经刺杀过充州太守,被朝廷乃至江湖追杀,销声匿迹至今。” 白发老妪眼中露出一抹凝重:“此人武艺不详,善机关暗器、隐匿乔装,耐心也惊人,曾为了刺杀七玄门的掌门,在门派附近潜伏近一年,多次擦肩而过未曾出手,直至对方彻底放松警惕,才一击致命、远遁而去。如今重新现身,可能是被‘绿匪’招揽。” 东方离人听见这个,眉梢紧锁: “绿匪招揽这种顶尖刺客,目的不是朝堂重臣就是本王。让黑衙注意近日自梁州过来的人……” 说到这里,东方离人忽然想起刚刚从梁州入京的夜惊堂。 不过夜惊堂才十八岁,年纪对不上,想想还是打消了疑虑。 了解完黑衙呈送上来的消息后,东方离人起身来到露台上,打量皇城内外的情况。 但刚注意没多久,就发现大表哥王赤虎,怀里抱着一样东西,鬼鬼祟祟离开了黑衙。 东方离人眉头一皱,询问道: “王赤虎又准备去做什么?” “昨天下午夜惊堂登门拜访,准备抓无翅鸮,让衙门协助,问王赤虎借了点东西。” 东方离人不觉得夜惊堂有本事抓住无翅鸮,对此自然来了兴致,回头询问: “他借什么?软骨香、离魂针?” “呃……” 白发老妪有些迟疑,但也不好欺瞒靖王,想想走到东方离人跟前,小声低语了两句。 东方离人安静听完,英气十足的脸颊少有的一红,蹙眉道: “他有毛病?” “唉,为了办公事,殿下不该计较这些小节……” …… …… 初夏微雨,落入青石老巷,发黄的酒幡子,在屋檐下无声摇曳。 酒肆旁的马厩里,停着一匹烈马,奔行过后刚刚停歇,口鼻中依旧喷着粗重鼻息。 “嗤——嗤——” 酒铺里没有旁人,窗口处传出两道低语: “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什么东西?” “角先生。” “角……嗯?” 酒铺里,夜惊堂身着黑色袍子,头戴斗笠,做游侠儿打扮,在桌旁就坐,接过王赤虎递来的一个紫檀木盒,眼神怪异。 王赤虎可能是怕败坏名声,警觉性极高,以身形遮挡掌柜伙计的视线,小声道: “此物由整块翡翠雕琢而成,光底料价值就不下千两,还出自前朝名匠之手,用过的人不是王妃,就是一品诰命。大魏开国后,此物几经辗转,流入定安侯府……” 夜惊堂看着做精美美紫檀木盒,硬是没敢打开: “王兄,我请您帮忙找件上不得台面的物件儿,这也太……太实在了些,此物……” 王赤虎神情严肃:“为朝廷办事,不必计较这些小节。夜老弟还能想到什么东西,比这还上不得台面?” 夜惊堂确实想不到,他本来觉得找靖王借金丝肚兜已经够离谱了,万万没想到王赤虎能找来更离谱的东西。 不过这玩意确实不像官府下饵的东西,传出去够难听,偏偏价值、来历又能吸引无翅鸮等飞贼,非常合适。 夜惊堂打量木盒几眼后,还是收了起来: “实在麻烦王兄,在下定当不负厚望,把无翅鸮抓获归案。” “都是给帮朝廷办事儿,有什么好谢的。我已经让城里的暗桩在外放风声煽风点火,你直接去销赃即可,能不能成看你运气。我先走了,告辞……” 夜惊堂目送王赤虎鬼鬼祟祟离去,又看向手里的紫檀木盒,犹豫再三还是没打开,用黑布包起来,离开了铺子。 下着小雨,街面上人烟稀少,夜惊堂在街上转了几圈,确定无人尾随后,来到了一条小巷内。 骆凝和折云璃在巷子里持伞等待,做寻常母女打扮。 鸟鸟则站在墙头放哨,注意周边动静。 瞧见夜惊堂回来,折云璃连忙小跑上前,询问道: “黑衙给你什么东西当饵?” 夜惊堂翻身下马,不太好明说,把黑布包裹的紫檀木盒递给了骆凝: “不太正经的东西,我没打开过,骆女侠最好也别打开,免得生气。” ? 骆凝接过盒子,掂量了下重量——不像是‘金丝肚兜’。 “你不看看,待会怎么拿去销赃?” 骆凝说着抬手划开木盒,不过怕有诈,又凑到了夜惊堂跟前,让他一起看。 折云璃听见‘不正经’,按耐不住小姑娘的好奇心,贴到骆凝跟前打量。 哗—— 紫檀木盒划开,大红色的布料,呈现在一家三口眼前。 盒子里是一件晶莹剔透的碧绿玉器,超凡的雕功与珠圆玉润的色泽,哪怕是外行,也能看出此物的价值。 至于造型……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 折云璃一愣,凑近仔细打量: “哇!好大的……手笔,这块玉怕是值不少钱,就是形状有点怪……” 说着想用手去摸摸。 啪—— 盒子猛然关上,差点把折云璃手指头夹住。 “师娘,你做什么呀?!” 骆凝脸色涨红,直接就把木盒丢向夜惊堂: “你这小贼……” 夜惊堂知道会是这反应,稳稳当当把紫檀木盒接住: “这可是办案用的公家财产,坏摔了你赔?” 折云璃不知玉器用途,和好奇宝宝似得询问: “师娘,你生气作甚?这是东西做什么用的呀?……哎呦~” 脑壳被骆凝敲了下。 骆凝可能是怕折云璃被带坏,压着羞怒柔声解释: “男人在青楼用的物件,不干净,你别多问。” 折云璃眨了眨大眼睛:“这么大根棒子,不会是用来欺负女子的吧?该怎么用……嘶——” 骆凝就如同忍无可忍的单纯妈妈,面对好奇闺女,只能采取揪耳朵的方式训道: “让你别问就别问,一个姑娘家,问这些像话吗?” 折云璃吃疼之下,连忙抬手:“好好,我不问。我也是想救仇大侠,帮忙参谋吗……那现在咱们去黑市销赃?” 骆凝手持这种不洁之物,岂能带着云璃: “既然要引蛇出洞,三个人一起容易打草惊蛇,你轻功一般,也帮不上忙,回去好好待着!” 折云璃显然不乐意,但面对严厉师娘,她也没法说什么,只能轻轻叹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离去。 夜惊堂一直憋着笑,结果折云璃一走,骆凝脸色就冷了下来,怒视他: “你无耻!” 夜惊堂笑容一凝,莫名其妙道: “我无耻什么?这是官府给的物件,都说了让你别看你非要看,看完了骂我无耻。一个玉雕的物件罢了,有必要这么大反应?” 骆凝作为成熟女子,哪怕没经历过男女之事,还是从平天教某些妇人那里,听闻过这类物件的用法。 不过这事儿问题不在夜惊堂,骆凝想想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羞恼,沉声道: “朝廷怎么这般无耻,竟然让你用此物……” “好用就行。换你是无翅鸮,得知自己偷这种东西销赃,传为江湖笑柄,你气不气?” 骆凝想想也是,不再多说,结果夜惊堂又把盒子递过来,让她抱着。 “你做什么?” “抱着!” 夜惊堂把紫檀木盒塞到十分嫌弃的骆女侠手里: “我是男人,一家之主,抱着盒子跟你后面像话吗?” “……” 骆凝暗暗咬牙,最终还是把盒子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夜惊堂把鸟鸟放在肩膀上,牵着马走出巷子: “咱俩乔装身份,就当结伴游历的江湖飞贼。从现在起,我叫你凝儿,你叫我……” 骆凝跟着后面行走,冷声道: “我叫你‘翅鸮’。” “开什么玩笑。” 夜惊堂偏头看向小媳妇打扮的骆女侠: “要不叫相公?小夫妻结伴走江湖不容易引起怀疑。” 骆凝肯定不乐意,但除了这称呼,也没其他关系,能解释孤男寡女为何一起在江湖行走。她想了想道: “相公、夫君太正经,江湖人一般不这么叫。嗯……我叫你夜郎?” 夜郎? 夜惊堂可是知道‘夜郎自大’的典故,对此自然摇头: “不太好听。” “那堂郎?” “叽?” 鸟鸟歪头左右打量,估计在琢磨——哪里有螳螂? 夜惊堂忽然觉得义父起名的水平,着实有点不靠谱,这以后媳妇该怎么叫他? 略微琢磨,夜惊堂想起‘三娘’的称呼,干脆道: “叫四郎吧,嗯……姓黄,黄四郎。” “黄四郎……” 骆凝觉得没啥问题,就不再多言…… 第二十三章 肘,进屋…… 云安城是大魏国都,天子眼皮子地下,明面上看不到江湖势力。但一座常驻人口过百万的大型都市,说没点藏污纳垢的地方也不现实。 京城西市周边,云集着京城半数的武馆、镖局、车马行,属于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入京的江湖人多爱在附近落脚,黑衙也在市井间安插了不少‘线人’。 夜惊堂要扮‘假无翅鸮’引蛇出洞,黑衙非常配合,王赤虎从昨天起就让线人在市井间放消息,什么‘权贵之家失窃’‘疑似无翅鸮再度出手’‘偷了角先生正在销赃’等等。 夜惊堂要做的,无非是偷偷跑去黑衙提供的‘黑市门路’,把‘角先生’掏出来问价,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王赤虎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不怎么靠谱,但办事儿的能力着实不一般。 夜惊堂本以为要转个好几天,王赤虎才会在市井间吹起点风声,不曾想走着走着,就听见了一阵闲谈: “王兄,听说了吗?无翅鸮又出手了……” “哦?!是嘛,这次偷了谁家?” “据小道消息,是潜入宰相府,偷了一根……” “嚯!无翅鸮胆子这么大?” “他胆子向来不小。听说那物件儿,是李相爷行房必备之物,无翅鸮得手此物,岂不等同于间接摸过李相妻妾……” …… 小雨未停,天色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 夜惊堂牵着马匹,在人影稀疏的街道上行走,听见茶肆里传来的窃窃私语,心底一言难尽。 一天下来,他只是在京城转悠,拿着‘角先生’找了几家铺子问价,都没主动编造事情原委。 结果市井闲汉的脑补能力也着实厉害,添油加醋无端联想,硬把没头没脑一件事儿,脑补出个妇人失贞的天雷,还为此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痛骂无翅鸮不是东西。 甚至还有些人,把此物的用法说的绘声绘色,就好似亲眼瞧见宰相夫人拿着‘角先生’,往相爷小花儿里塞一般…… 这类有关男女之间那点事儿的消息,无论在哪儿传的都快。 夜惊堂本来还对这法子抱有怀疑,听见茶铺里的泼皮都在聊这些事儿,就知道无翅鸮只要在京城,肯定能传到其耳中。 骆凝一直跟在身侧,抱着盒子当小媳妇,听见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语,脸都快青了,恨不得当场把怀里的脏东西砸掉。 但这显然不行,眼见天色渐黑,骆凝询问道: “现在去哪儿?” 夜惊堂冒充无翅鸮满大街闲逛,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他和骆凝暗中审视,全都是些听到风声的普通江湖客,并没有轻功超凡的高手踪迹。 在黑衙的煽风点火下,只要是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基本上都在聊‘无翅鸮妙手偷丁丁’。 ‘无翅鸮’若在京城藏身,不可能没听到半点动静,要找他只需在能销赃的铺面守株待兔。 按照夜惊堂的估算,无翅鸮可能已经跟在暗处探查,但是身法太好,他和骆凝都没有发觉。 如果此时收工回家,大概率就露馅了,他略微琢磨: “凝儿,继续找地方出货,还是先歇息一晚?” 骆凝有点迟疑,在她看来,黑衙放的风声已经快传遍全城,她和夜惊堂再顶风作案,找地方销赃,未免太假了。 但现在不能回双桂巷,要歇息的话,只能是找个客栈落脚。 两人乔装成江湖夫妻,住客栈的话,那不得睡一起呀…… 骆凝脚步慢了几分,稍作犹豫,低声道: “你是男人,自己拿主意。” 夜惊堂微微点头,在街上扫视一圈儿后,就走向了街边的一家客栈。 “……” 骆凝暗暗咬牙,正事儿在前,终是没有露出异样,跟着夜惊堂走了过去。 “小二,开一间上房,把马喂饱,再打点热水。” “好的客官,两位楼上请。” …… 很快,两人来到了二楼一间房内。 夜惊堂待店小二下楼后,进入房间,来到窗口,抬手轻敲了两声。 “咕~” 一直在暗处当岗哨的鸟鸟,已经到了客栈外待命,见此回应了声。 夜惊堂心中微定,把斗笠蓑衣取下,转头看向骆女侠。 骆凝关上了门,取下唯帽,露出那张惊艳众生的熟美脸颊,左右打量厢房。 房间是标标准的‘大床房’,窗户背街,左右皆是客房,里面摆着方桌、茶案座椅,靠墙放着一张挂着青色蚊帐的架子床,很大。 骆凝瞄了眼床铺,未防隔墙有耳,并未露出异样,冷冰冰走到茶案前坐下: “外面风声紧,我们轮流盯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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