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李嗣自然不可能答应,夜惊堂留在大魏当国公,西海诸部控制权还在北梁手上,敌人只有大魏一家。 真把夜惊堂遣返,西海诸部当场就得失控。 李嗣并不想夜惊堂离开大魏,但也怕夜惊堂在大魏掌大权,所以此行暗地里是斩草除根,明面上还得挑拨一下,让大魏朝廷对夜惊堂起疑心,免得刺杀失败后夜惊堂不受影响。 为此李嗣微笑应答道:“圣上岂会干涉贵国内务,该不该遣返,当由女帝做决定。我今日过来,只是提醒一句,西海诸部的人,皆是虎狼之心,不会屈于人下,只要让他得势,受害的便是南北两朝的百姓……” 梵青禾站在背后,听见这话自然恼火,但如此场合,她也插不上嘴。 而夜惊堂听了几句,也明白李嗣的意思,插话道: “李大人此言差矣。西海诸部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并入北梁版图,李大人言词之间,却依旧把其当敌人对待。连你们自己都不把西海百姓当自家人看,又如何让西海各部归心? “我出身梁州穷苦之地,比在坐所有人都清楚,穷人根本不在乎这天下谁做皇帝,只在乎谁能让他们吃饱肚子,哪怕过的再苦,只要能赖活着,就绝不会想着举起锄头造反。 “如果贵国行惠民之策,让西海百姓可以吃饱穿暖,不说我,就算是天琅王本人回来,也拉不起多少兵马。 “而我出生大魏,从始至终没接触西海各部,只因身怀西北王庭血脉,便能在琅轩城一呼万应,整个西海诸部几乎无人不怀念王庭,这在我看来,是你北梁的问题。 “贵国若不反省,哪怕成功让我在大魏失去权势,甚至横死街头,西海诸部迟早也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天琅王,试问贵国又能扑灭几次?” 陈贺之目露讶然,没想到夜惊堂言谈举止这么稳,当下也是点头道: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夜国公一介武人都明白的道理,李大人莫非不明白?” 李嗣神色岿然不动,摇了摇头: “西海诸部可不是寻常顺民。南北两朝皆起源于西北,西海诸部自认天下正统,千百年来多次灭国,都未曾被打断脊梁骨,一心想要复国,仅靠怀柔之策,可没法打消其决心。 “老夫今日,偶然听到了一首西北王庭死忠之士的遗作,把西海各部的风骨血性展现的淋漓尽致,诸位可想听听?” 陈贺之平静道:“李大人请讲。” 李嗣稍作酝酿,开口道:“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 夜惊堂冷峻不凡的气态一凝,稍微坐直了几分,目光有点怪异。 而陈贺之与祭酒周老夫子,则是眼神微变,心头暗道不妙。 毕竟这笔力雄劲的诗作,他俩完全没印象,李嗣忽然拿出来,他俩要是说不出门道,这会谈岂不是成了北梁主场,光听李嗣讲学了? 陈贺之越听越是心惊,余光望向坐在最左侧的周老夫子,询问知不知道出处底细。 而周老夫子都听懵了,想让学生去查,但这场合显然没机会,只能保持老成持重之色,全神贯注聆听。 李嗣瞧见两个外交官表情出现变化,就知道他们也没听过,语气都慷慨激昂起来了,等念完之后,感叹道: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此诗展现的风骨血性才气,远强于我们这些南北两朝养尊处优的名士大儒;能培养出这种文人心气的地方,哪怕一时消沉,也不会坠其志,来日必能复起,陈大人、周先生,你们说是不是?” 当前辩论的话题,是西北王庭骨头太硬,没法用怀柔政策彻底收服。 陈贺之和周老夫子觉得这诗展现的血气决心和爱国情怀无可挑剔,但说是吧,就赞成了李嗣的观点。 说不是,就得反驳这首诗,他们连写诗之人的根底都不知道,拿什么引经据典去反驳? 陈贺之稍显迟疑,没有立即搭话。 而夜惊堂坐在旁边,也没料到他中午用来吓唬北梁小才女的东西,晚上就被李嗣拿来,把自家人给镇住了。 这玩意陈贺之肯定没法回应,夜惊堂见此稍作斟酌,开口道: “此诗为昔日西北王庭秘书省的一名校书郎所作,因王庭动乱,官职多有变动,其一生勤政爱民兢兢业业,有为国为民之心,但绝非好战愚忠之辈,且深知军民甘苦。李大人只道听途说了一首诗,便以此定论西海百姓一心只为复国,太狭隘了。” 说着,夜惊堂微微勾手,让右侧的书记官抵来纸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迹。 李嗣见夜惊堂如数家珍,表情微微一僵,下意识坐正几分,其他四人也是如此。 而陈贺之等人,和李嗣等人一样,都有点茫然,陈贺之坐在旁边,偏头查看,轻声道: “塞北途辽远,城南战苦辛。幡旗如鸟翼,甲胄似鱼鳞。冻水寒伤马,悲风愁杀人。寸心明白日,千里暗黄尘……” 轻声话语传出,会客厅里渐渐变得鸦雀无声。 不说南北两朝的官吏,连梵青禾都看愣了,暗道:西海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还能出这种忧国忧民的大文人?我咋没听说过…… 夜惊堂笔锋流利写完后,把纸张递给后面的随从,让其呈给李嗣: “李大人可听过此诗?” 李嗣表情有点僵硬,抬手把纸张接过来,又仔细看了遍,想了想道: “李某不才,确实孤陋寡闻了。” “那李大人可明白此诗之意?” “……” 李嗣肯定看得明白,描写的是战争的残酷,字字滴血的反战诗,而且风格和前面那首一样,显然是一个人的著作。他稍作斟酌道: “嗯……写下此诗的前辈,不知姓甚名谁?李某为官多年,对西海各部乃至王庭,都了解颇多,但未曾……” 夜惊堂平静道:“二十年前,北梁撕毁盟约大军压境,王庭为保百姓不受战火殃及,拒敌于天琅湖畔,战败后,无数忧国忧民之士为此殉国。李大人作为战胜者,跑来问我姓名,我又能从何查起?” “呃……”李嗣表情一僵。 “我其实更想问李大人,这些人安葬在何处。他们深知战乱之苦,不想打仗,但北梁大军压境,为了身后百姓不受敌国欺凌,不得不打。战死殉国之后,北梁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一切,却未曾对这些忧国忧民之士生出过半点敬意,也未曾体恤西海百姓半分,现在反倒开始询问起这两首诗词的出处。” 夜惊堂扫视对面五人: “难不成埋在天琅湖畔的几十万条性命,还不如这两首诗,更能警醒诸位,何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李嗣哑口无言。 过来前他已经准备很多,甚至想过夜惊堂仗着武艺逼迫折辱,他该如何应对。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武艺通天的武魁,竟然给他讲大义,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引经据典,硬把他讲的无话可说。 几句话过去,大仁大义丢干净了,还暴露了自己才疏学浅,这还谈个什么? 厅堂内安静了许久。 王赤虎终究是武人,学问不多,感受到的冲击力没在坐文官大,率先反应过来,拍了拍手掌,赞叹道: “看看,人家年纪轻轻能当国公不是没道理的。李大人还是低调点,有事说事就好,耍嘴皮子是自取其辱,说不过动武,更是自寻死路,这换我来,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是吧陈大人?” 陈贺之来之前根本没想到,夜惊堂诛心的刀,比腰上的刀更狠,当前硬是不知道该说啥好。 北梁五人,憋了半天后,还是大儒傅孟林,挑出了点小毛病: “夜国公博古通今深明大义,确实让我等叹服。不过这‘塞北途辽远’这句,放在南朝挺合适,而西北王庭的北方,就是夜迟部的地界……” 夜惊堂微微偏头:“甲子前,北梁奇袭西北王庭后方,烧杀抢掠寸草不留,致使王庭一蹶不振。这事傅老先生是忘了,还是觉得那不算战乱?” “……” 傅孟林神色微僵,在那双平静却如同两柄尖刀般锋锐的目光下,仪态都没稳住,把头低了下去。 夜惊堂见所有人不说话了,不紧不慢起身: “我对两国朝政了解甚少,便不打扰诸位商谈了,去外面走走,如有事,可随时差人通报。” 踏踏踏…… 哗啦~ 侍从打开滑门,夜惊堂缓步离去。 两国交涉,忽然离席把客人晾在一边,是很傲慢无礼的行为。 但李嗣若是把夜惊堂叫住,话估计都说不利索,当下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脚步声走远后,才重整气势,面无表情聊起了正事儿: “两国通商,边关百姓深受其惠……” 陈贺之当侍郎半辈子,第一次发现和北梁沟通如此简单,他起个头就完事了。再继续嘲讽,李嗣等人怕是得不堪受辱、拂袖而去、改日再谈了,当下也客气了几分,招了招手: “上菜吧,边吃边聊,不着急……” 李嗣等人,显然是没啥胃口,脸都是绿的…… 第三十七章 恶人先告状! 咻咻~ 嗙! 江岸烟火绚烂,冬夜温度逐渐下降,却未打消南北两朝年轻人的热情,四处可见三三两两围聚闲谈的男女。 夜惊堂走出过道,来到芙蓉池的湖畔,举目欣赏起天空的烟火。 梵青禾一直跟在背后,沿途都不好出声,此时周围没人了,才来到跟前,脸上带着心潮澎湃的兴奋感,夸赞道: “说的真好,我刚才就想骂那个姓李的大官,北梁每年抽那么重的税,在桌上还说我们一身反骨,要不是场合不对,我非给他下几斤毒药,让他跪着去冬冥山求医……” 夜惊堂脸色并未因为刚才的交流产生半分波澜,反而带着三分无趣: “官场打嘴炮果真没啥意思,废的不是脑子,还没啥具体战果,远不如把刀架人脖子上问话爽利。” 梵青禾可不这么觉得,她站在跟前,帮夜惊堂整理袍子上的些许褶皱,眸子里明显有崇拜之色: “世间武夫千千万,拿刀砍人耍狠谁不会?能在桌子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真本事。而且两国邦交,说了什么都得原模原样抄录,拿回去给皇帝看,比较出名的会记在史书上。你今天这番言词,以后肯定会名留青史,而且名气比武魁大多了;武人再出名,无非留名百年,一死万事皆休;而文人只要出头,那就是名垂万载……” 夜惊堂对权钱名没啥兴趣,听到这个,好笑道: “怎么感觉姑娘都更喜欢文人?武人练到武魁,可比书生十年寒窗苦多了……” 梵青禾知道自己太激动了些,但根本压不住,回应道: “文人少呀,而且都比较君子气,会用诗词歌赋哄姑娘;而武人则不然,直来直去说话也糙,遇见心仪女子,就横推硬上……” 说到这里,梵青禾感觉暗示的太直白,又补充道: “不过你不一样,你文武双全,虽然也和武人一样直来直去,但也知道文人的点到为止,没有太过分……” 都啵嘴了还不过分…… 夜惊堂提起这个,便有点不好意思,见梵青禾心情很不错,好像因为他的出色表现原谅他了,露出了一抹笑意,和梵青禾一道在湖边闲逛: “我也谈不上文武双全,只是靖王教得好,又看的杂书比较多,记性不错。论真本事,也只有这身武艺……” “唉~别自谦,读再多书,学的也是死东西,无论为官还是走江湖,最后拼的都是脑子。能在何时的场合说出何时话语的人,远比只会闷头苦练的武痴或者书呆子受人敬重。你看三绝仙翁,七十多了武艺也不算高,江湖上谁不给他三分面子?” “倒也是……” …… 梵青禾兴致勃勃说话,因为湖畔观景小道狭窄,两个人并肩行走时,手背不小心蹭了下。 嚓~ 梵青禾手儿下意识缩了缩,眼底顿时显出几分慌乱,瞄了瞄夜惊堂,看起来是以为夜惊堂是想手拉手闲逛,不太愿意,但又怕拒绝了夜惊堂不高兴。 夜惊堂只是自然行走,发觉不对就改为双手负后,和老大爷走路似得,正想聊点别的岔开话题,却见一名随行捕快,从湖畔小跑而来。 “夜大人。” 夜惊堂见此恢复了自然仪态,上前询问: “老刘,可是城里有消息?” 捕快老刘也算熟人,当年还翻进双桂巷的小院,和‘后门枪’小王一道查过夜惊堂。 此时老刘快步来到跟前,先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 “方才小王在周边巡视,偶然发现,有个叫‘华宁’的武人,从湖畔经过,看起来武艺不俗,怀里还抱着东西,和人交流时,遮遮掩掩有点鬼祟……” “华宁?”梵青禾眉头一皱:“难不成是花翎的化名?” 夜惊堂觉得堂堂北梁大宗师,用化名应该不会这么蠢,但武人的脑回路谁也说不准,当下还是询问道: “人在什么地方?” “在牡丹园内,哪里是北梁要员居住的地方,有北梁高手巡视,小王不敢跟进去……” 夜惊堂略微斟酌,觉得这人应该不一般,当下道: “我去看看。梵姑娘,你在此稍等片刻,如果里面有人出来通报,就说我小解去了,让他们等片刻。” 梵青禾叮嘱道:“北梁卧虎藏龙,你切勿大意,见势不妙就直接亮身份,说喝醉走错了,北梁在此地,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夜惊堂自然知道,点头示意后,便和老刘一道前往芙蓉池后方。 …… 芙蓉池规模很大,其间还有些许小岛,飞廊石桥自湖面横穿,楼阁停歇隐于花木之间,风景处处可入画,但也较为复杂。 牡丹园是位于西侧湖畔的一处园子,里面房舍百间,过来赴宴的北梁官吏学子都在此落脚歇息,而大魏官吏则在湖东。 虽然这里是大魏领地,但两国邦交总有点规矩,牡丹园附近的护卫都是北梁人,因为燕京也有大魏使臣驻扎,所以双方都遵守规矩,不能擅自进入对方驻地,说简单点就是拥有外交豁免权。 夜惊堂跟着老刘来到牡丹园附近的湖畔,可见捕快小王在草地上佯装巡逻,待他过来后,便悄悄示意远处牡丹园里的一栋楼阁: “方才那‘华宁’,去了那栋楼,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夜惊堂略微打量,发现里面有明哨暗哨,防卫还挺严密。 如果暗中潜入被发现,算是比较大的外交丑闻,哪怕朝臣站在他这边,台面上还是要追责以便给北梁解释。 为此夜惊堂很是小心,先向小王询问了相貌、所携物件等信息,而后让两个捕快先行离去,他则隐入夜色,悄声无息摸上了围墙,从两名暗哨眼皮子底下摸了过去。 因为官吏学子都在外面参加宴会,芙蓉园内很安静,只有些许仆役随从在内行走。 夜惊堂摸过几处房舍后,来到靠近中心地带的楼阁旁,可见此地应是学子居住的地方,门都关着,里面并没有人。 夜惊堂极为小心,先飞身而起落在屋顶,侧耳仔细聆听了下,确定没人后,才在二楼的窗口跃入。 窗内是一个空房间,并没有住人。 夜惊堂扫视一眼,又顺着过道来到楼下,可见面向庭院的房间里有居住的痕迹,便悄然进入其中。 因为是临时落脚,屋里并没有多少陈设,不过墙壁旁放着几个箱子,里面看起来装着不少东西。 而书桌上面,还摆着个包裹,用的只是寻常布匹,看起来是临时从外面找来的。 夜惊堂发现了目标,心中更谨慎了几分,来到书桌旁,仔细检查过后,打开包裹查看。 包裹目测七八斤重,里面放的全是书籍,粗略打量都是历史文献,并不常见,而封装之处还有白马书院、麒麟阁等记号,说明是书院的教学材料,学子都只能借阅抄录,正常来说严禁外带。 夜惊堂瞧见字号,便笃定这些书籍,是刚刚从十里开外白马书院的某个夫子书房顺来的。 虽然这也算作奸犯科的线索,但北梁人要偷,也该偷舆图、军机图等等,偷这些史料有什么用? 夜惊堂对历史了解甚少,看了片刻没发现异样,便把书名记下来,包裹恢复原状,而后检查起放在墙边的行李。 虽然只在芙蓉池住一天,但携带的东西还挺多。 夜惊堂打开第一个长匣,可见里面放着一张七弦古琴。 古琴整体为茶青色,琴徽为白玉制成,背面有花鸟彩绘,凤额处还有‘青霄鹤泣’四个小字,笔锋苍劲,看着就属于一般人玩不起那种物件。 夜惊堂略微打量,觉得这东西应该不比鸣龙枪便宜,当下小心翼翼放好,又打开余下的箱子。 结果发现下面装着棋台云子、笔墨纸砚,全是书画用具,只有旁边的小箱子里,有两套换洗衣裳。 衣裳是女子衣裙,叠的整整齐齐很讲究,白色肚兜都叠的方方正正,把丹顶鹤的脑袋留在正面,看起来很是雅观。 “……” 夜惊堂没想到这还是女人的住处,不过‘花翎’这名字挺娘,男扮女装潜入也说不准。 因为在查案,夜惊堂也没有顾忌太多,把肚兜翻起,结果发现下面还藏着个方形木盒。 夜惊堂目光微凝,把木盒取出,小心打开卡扣,可见里面放着巴掌厚的一摞官票,半数是北梁官票,另一半换成了大魏的官票,全是百两面额,目测不下三万两之巨! 三万两银子听起来不多,但夜惊堂占地那么大的老镖局,也才卖千两银子,三万两买下杨冠的青莲帮外加码头产业都有富余,绝不是小数目。 身上带着三万两银子巨款,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入京女学生的零花钱。 夜惊堂见此心底起了怀疑,觉得有可能是花翎伪装成了学子,这些银子不是花翎打拼多年的家当,就是北梁朝廷给的公款,用以投石问路来刺杀他所用。 夜惊堂暗暗记下这些信息,又左右检查,发现银票旁边的格子里,还放着些许首饰,从底部高低落差来看,首饰下面似乎还有暗格。 夜惊堂见此,小心翼翼把首饰移开,想要检查下方暗格。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首饰里有个带穗的压裙坠子,穗子鲜红,看起来只是装饰,但手触碰穗子,却感觉碰到了蛾子翅膀,有种滑腻感。 ?! 夜惊堂脸色骤变,当即收手,低头查看,可见指尖染上了暗红痕迹。 夜惊堂起身退开,稍微等待片刻,发现仅此而已,并没有其他异样,才暗暗松了口气,觉得此人还挺狡诈,知道故意留瑕疵声东击西。 因为不怕剧毒,夜惊堂并未把指尖的红粉当回事,只是取出手绢半蹲下来,仔细清理刚才触碰,在盒子、首饰上留下的红痕,以免提前打草惊蛇。 红粉应该有标记窃贼的作用,不是那么容易擦掉。 夜惊堂擦了片刻,尚未恢复原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声响: “那夜惊堂果真厉害,据说在宴会上把李大人驳的哑口无言……” “不应该呀,李大人才思敏捷,怎么会被一介武夫说的哑口无言?” “不清楚,待会李大人回来,小姐去问下就知道了……” …… 夜惊堂听这声音,便认出了是中午在王家医馆遇到的小姐丫鬟。 那小姐看起来人畜无害,单纯的很,身体也确实有毛病,不可能是花翎伪装。 夜惊堂见此便没有发出声息,继续小心翼翼擦拭痕迹,但…… 咕噜咕噜~~ 轱辘声由远及近,直接进入了楼阁,朝着房门而来…… ?! 夜惊堂莫名其妙,因为外面还有护卫暗哨,不好从窗户出去,便轻手轻脚把箱子关上,来到了房间里侧的床榻角落,藏在了阴暗处。 咕噜咕噜~~ 轱辘声停在门口,而后房门打开,身着渐变色墨紫白裙的书香小姐,出现在了门前。 华青芷双手扶着轮椅,略显吃力起身,在丫鬟搀扶下进屋,坐在了书桌前,点燃了烛灯。 而后丫鬟绿珠又回去,用力把轮椅提起放在了门内,询问道: “小姐饿不饿?我去准备点吃食?” “不用,待会还有宴会,马上就得过去。你去找傅小姐打听打听,望江阁到底什么情况,傅老先生在其中,她应该能问到点情况……” “哦好。” 绿珠得令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华青芷在椅子上就坐,神色很文静,把包裹打开,从里面找出关于西北王庭的史料,仔细寻找各种人物传记。 沙沙~ 夜惊堂此时就站在房间对面的角落,如果仔细看还是看得见;但他武艺太高,无声无息的情况下,便与环境融为一体,不专门注意,可能余光扫过都感觉不出异样。 夜惊堂发现这小姐在看书,便明白为什么要偷史料了——这些东西算是大魏官办书院的教学材料,北梁学子可以申请借阅,但得走流程,时间长不说还麻烦。 而这小姐今天听到了诗句,肯定求知若渴,迫不及待想查到根底,所以一时糊涂,就派人去白马书院‘借’书了。 但随从为什么化名‘华宁’呢? 难不成真的就叫华宁,还有个搭档叫华安…… 就算真是如此,三万两银子又怎么解释? 十七八岁的姑娘家,总不能随身带三万两银子当零花钱,这得是什么离谱家境…… 夜惊堂心头有点疑惑,因为现在出门不太方便,就无声无息暗中观察,想等华姑娘待会去赴宴后再离开。 结果刚等不过片刻,夜惊堂便发现有些气闷,左手指尖火辣辣,犹如摸了焚骨麻,背心也开始出汗,浴火图的恢复速度,都有点跟不上药劲儿,显然是不知名剧毒。 夜惊堂暗道不妙,要是毒性太烈没压住,在这里毒发,可没打坐调理慢慢解毒的机会,他想了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脸色一冷…… …… 沙沙沙~ 华青芷求知若渴,如果不查出那首诗的根底,今天晚上可能觉都睡不着,为此得知找到书后,宴会半途就跑回来翻阅史料,遇到疑似的,还用笔抄录在纸上。 但她尚未查阅多久,忽然听到了一道声音响起: “华小姐倒是勤奋,外面开着宴会,都不忘中途回来苦读。” 声音清朗平和,循序渐进一点投不突兀,就好似一直站在跟前的人,开口说了句话。 华青芷很入神,本来还想随口接一句,但马上就发现不对,身体一紧。 认出这终生难忘的清朗嗓音后,又是一喜。 但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后,眼底又闪过错愕。 ?? 华青芷心底刹那间情绪百变,抬眼顺着声音望去,却见房间的窗前,站着个冷峻公子。 冷峻公子不紧不慢打开窗户,望向外面的夜景,眸子如同寒星般明亮,墨黑长发束以金冠,身上穿着金丝勾勒蟒龙纹饰的黑袍,从头到脚一尘不染、贵气逼人,俊的好似一件巧夺天工的名兵,哪怕只能看到侧脸,也能让人侧目良久。 再配上那稍显冷冽严肃的神色,居高临下的上位者气息扑面而来,说这是大魏女帝女扮男装,华青芷恐怕都不敢一口否认。 华青芷抬眼瞧见这么一幕,没来得及震惊屋里有个男人,就先生出三分紧张,下意识想起身,但没站起来,便开口道: “公子……你……” 夜惊堂面色微冷,转过身来,不紧不慢在椅子上坐下,转眼看向桌上的书籍: “我是差役,方才接到禀报,有人在白马书院偷窃书籍,顺藤摸瓜查到这里,没想到窃书的竟是华小姐。窃书依然是偷,没想到姑娘才气过人,私德却这般……” 华青芷只是个才女,也不是江湖老油条,见印象极好的俊公子如此严肃,还带着三分嫌弃,心思顿时慌了。连忙道: “公子误会了,我只是让随从去找些史书,并未让其窃取……” 话到此处,华青芷又觉得不对劲儿,仔细打量夜惊堂的衣服: “公子这身蟒袍……” 夜惊堂神色平静:“我出自王公之家,在衙门历练,官职确实是捕快。今日过来赴宴,才穿正装。” “哦,我就说嘛……” 华青芷今日看到夜惊堂,就觉得这气度、仪态、相貌、谈吐,绝不是市井武夫能练出来了,此时也算恍然大悟,又询问道: “公子是当朝哪位王公之后?” “我……” 夜惊堂正想回应,忽然意识到不对,轻拍椅子扶手,严肃道: “别套近乎。华小姐,现在是本官在查你,不是你在审我,若老实坦白,尚能从轻发落,不然按大魏律……” 华青芷眨了眨眼睛,惭愧道: “定然是手下之人急于表现,私自去书院拿了书过来。我看完后就会还回去,亲自去书院赔礼……” 说道此处,华青芷又想起了什么,再度看向夜惊堂: “不对,这里是牡丹园,我朝使臣驻地。按照两朝盟约,哪怕手下之人犯命案,也该朝廷和我朝主官沟通,交出凶手以罪论处,公子未经我朝允许,私自潜入牡丹园,算起来便是践踏我大梁国威……” 夜惊堂自然知道理亏,但神色依旧如常: “那是台面上,私底下互相探查太过寻常。我本不想露面,拿到证据就该呈送刑部,让刑部过来问李侍郎要人。但我和姑娘有一面之缘,不想因为此等小事,毁了姑娘声誉,所以才出来劝道,希望姑娘能以此为例,迷途知返。如果姑娘无悔过之心,要按规矩办事,那便当我看错了人。” “……” 华青芷见夜惊堂这么说,是真不好意思了,微微颔首: “多谢公子宽宏大量,此事确实非我授意,我定会好好管教随从。” 夜惊堂微微颔首:“知错能改就好,明日便把书送回去,此事全当没发生过,我先告辞……” “等等!” 华青芷好不容易在屋里逮住这俊公子,岂能让他就这么跑了,当下撑着椅子起身,坐在了轮椅上,滑到了近前: “公子既然来了,应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今日在医馆,我狂妄自大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夜惊堂有点无奈:“不必赔礼。我只是抄录前人遗作,身为武官,并没有多少才学傍身,直接离开,只是怕姑娘追根问底,暴露了浅薄学识。” 华青芷半点不信,滑到窗前,堵住了出口,柔声道: “公子太谦虚了。今天回来后,我问过数人,都不知道那首诗是何人所作,如果是公子临时起意的话……” “诶。” 夜惊堂微微抬手道:“是西北王庭一名老知县所写,曾任校书郎,我也是是偶然在野史中看到,名声不显,姑娘不知道也正常……” “哦,那位先贤,可留有其他遗作?” “姑娘不用心急,你待会就知道了。” “嗯?”华青芷有点茫然。 夜惊堂感觉身体是不对劲,不敢久留,又起身道: “我还有点事,先行告辞,咱们有缘……” ?? 华青芷哪里受得了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她勉强站起身来,靠在了窗户上: “公子等等,我就冒昧叨扰几句,问完就走……” 夜惊堂见此,转身就走向门口。 “诶?” 华青芷自然急了,想跑去堵门,但心有余力不足,刚跑出一步,身体就一个踉跄,直接往地面摔去: “呀!” 夜惊堂满眼生无可恋,回身扶住了华青芷的肩膀,行云流水把她挪到轮椅上坐着,又迅速松手: “姑娘,来日方长,我在这里不方便,有时间咱们出去聊行不行?” 华青芷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坐回了轮椅,倒也没产生肌肤之亲之类的想法,她眨了眨眼睛: “实在抱歉,我知道公子不便久留。但小女子确实无人解惑,公子又不说姓名住址,下次见面不知也是什么时候……” 夜惊堂穿着蟒袍过来,待会华青芷出门一打听,就能知道他身份。 到时候他都走了,北梁就算知道他来过,也是空口无凭。 而现在自报家门,华小姐要是一嗓子吼下去,他怕是只能灭口了。 为此夜惊堂只是道:“我公务在身,确实比较忙,要不这样,我给你出个对子,你能对出来,我就坐下来陪你慢慢聊;对不上来,就等你什么时候想出来,我们再详谈,如何?” 华青芷觉得夜惊堂是考验她才学,看她有没有坐下来交流的资格,当下坐直些许: “公子请说。” 夜惊堂也不记得多少,因为气闷心慌,便直接道: “松下围棋,松子每随棋子落。对吧。” 华青芷眨了眨眸子,不假思索道: “雪中观梅,雪花常伴梅花开?” 嘶?!!! 夜惊堂神色一呆,站直几分,欲言又止,此时心里终于明白仇天合等人,和他讨论武学是什么感觉了——这也太吓人了! 华青芷见夜惊堂目光严肃,微微缩了下脖子: “差些意境哈?嗯……我再想想……” 夜惊堂是一息时间都不敢多待了,再聊怕是得被这小姐几句话套进去留下来过夜,他转身道: “姑娘慢慢想,我先走一步,有缘再会。” 华青芷柳眉微蹙苦思冥想,这次没有再拦人,只是柔声说了句: “公子慢走。” “告辞。” …… 夜惊堂出门离去后,华青芷默默念叨对联,还滑着轮椅在屋里转圈圈,但尚未想到更合适的,余光又发现不对。 转眼看去,刚才被夜惊堂扶住的右肩上,有淡淡红色痕迹。 华青芷拉着衣袖转眼打量,却见是个红色手指印,不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她留在首饰盒里防贼的奇毒,不吃解药,很快就会毒发。 ?! 华青芷总算明白那公子为什么急着走了,心中微急,想开口呼喊外面的北梁军卒过来找人,但也知道南朝官吏私自潜入牡丹园,对两朝是多大的丑闻,当下只能来到窗前,呼唤道: “华宁?华宁?……” “来了……小姐有事吩咐?” 华青芷压下心底情绪,尽力心平气和道: “你去宴厅看看,有没有个穿黑色蟒袍的贵公子,没有就去大魏那边打听,一定要找到人。” “蟒袍,还黑色……” 大魏尚玄红,所以蟒袍划分是‘黑红紫绿青’,黑色蟒袍一般只赐亲王、太子或者特别大的功臣。 华宁觉得这样的人,整个芙蓉池就算有,也不会超过一指之数,应该不难找,当下快步跑了出去…… 第三十八章 舒服吗? 芙蓉池畔。 梵青禾身着红黄相间的冬裙,环抱双臂斜依在柳树上,打量着湖面上满载才子佳人的画舫,眼底稍显无趣,可能是觉得这些个意气风发的文人才子,无论相貌还是气质谈吐,和夜惊堂一对比简直入不了眼。 在湖畔等待良久后,负责放哨的鸟鸟,从夜空中飞了回来,落在肩膀上“叽叽叽……”催促。 梵青禾暗道不妙,当即转身跟着鸟鸟快步行走,询问道: “夜惊堂出事了?” “叽叽……” 鸟鸟飞在前面,咕叽了几句,可惜没听懂意思。 梵青禾不敢大意,沿着湖岸横穿芙蓉池,很快来到了东侧的芙蓉园。 芙蓉园是东道主落脚之地,陈贺之等人皆安排在这里休息,夜惊堂因为地位超然,被特地安排在了风景最好的湖心岛上。 湖心小岛以石桥和岸边相连,周边花木环绕,中间是座可观山水全景的阁楼,此时已经有八名黑衙捕快在桥上站岗巡逻。 梵青禾快步穿过石桥来到阁楼之内,见一层宽大客厅里没人,便顺着楼梯来到二层。 二层是临湖书房和卧室为一体,中间以隔断珠帘分开,窗口还摆着一扇美人屏风,因为点着灯火,看起来还颇有情趣…… 梵青禾刚上楼梯,瞧见此景脚步便是一顿,眼底闪过一抹狐疑——他该不会是把我骗回来,然后在这里…… 梵青禾明显生出三分紧张,目光左右打量,担心夜惊堂忽然冒出来,又把她摁倒床铺上亲,但这一看,却发现珠帘后的架子床内,有道人影盘坐。 “夜惊堂?” 梵青禾快步来到跟前挑开珠帘,可见身着夜惊堂已经褪下黑色蟒袍,仅穿着贴身黑衣在床铺上盘坐,手掐道门子午诀,脸色微微泛红,额头还冒着淡淡白雾。 “叽叽叽……” 鸟鸟十分操心夜惊堂,用翅膀拍梵青禾的腿肚催促,意思估摸是——快帮忙呀,堂堂要熟了…… 梵青禾看情况是不对,也没再胡思乱想,来到跟前想给夜惊堂号脉,不曾想刚有动作,夜惊堂便把左手一收。 “当心。” 夜惊堂睁开眼帘,示意指尖的红色痕迹: “这毒很烈,当心沾上。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梵青禾见此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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