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韩烈牙关咬紧,却没有说半个字。 见他终于没再死犟,陈中郎将稍松了口气。 附耳在韩烈耳边道:“真相是什么不重要,相干涉事人等免一死劫才是关键!” 韩烈默然垂下头去,心中滋味难言。 陈中郎将坐回原处,又道:“你们此番任务,全因云武郡郡守命令。” “但你也太过莽撞,多亏峘州太守机敏上奏朝廷。” “你。”陈中郎将叹了口气,“功过再议吧。” 三言两语,暴露了太守分蛋糕的策略。 和秦璎一样,黑心的扭曲时间线,把一切甩锅到了郡守身上。 虽然郡守这死鬼压根没机会发出任务命令。 但在这边陲之地,太守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吧。 这是一次多方的妥协。 牺牲者自然是韩烈等人,还有……亏损信仰的秦璎。 陈中郎将恐他钻牛角尖,但又不好明说,又道:“云武郡守激起民愤死有余辜。” “云武郡城的淫祀已摧毁了,我们丰山骁骑受命追查那会洒下米粮的巨兽。” 韩烈忽而抬头,肃声道:“并非淫祀!” 上神确实施雨,救下万民。 看他眼神就知道他不服,陈中郎将又咬紧后槽牙:“那你待如何?你知不知道,这种……东西出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天地间存在一种可以轻易颠覆一城一地的力量,并且不受大夏朝廷控制,天子会承认那才是见了鬼。 也意味着韩烈等人,会被千刀万剐碾成粉末。 陈中郎将坐正,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酒壶丢给他:“喝两口,想清楚,别昏了头。” 韩烈手指紧紧攥着酒壶,在上头留下了好几个指头印。 陈中郎将无言摇了摇头。 转移话题道:“细说说你此行发生了什么?最后怎么脱身的。” …… 军帐中,韩烈一板一眼背着秦璎预先教过他的套词。 另一头,秦璎在帐中转圈圈,趴着研究小榻上的彩绘鸟兽纹路。 这时一个声音在外道:“喂,叶司马说给你们换个大帐,送点兽肉酒水。” 第149章 交个朋友 外头的声音响起,秦璎一顿,停下了描画案桌漆图案的动作。 她将手中巴掌大小的羊皮卷起,细枝条烧得炭笔插进羊皮卷里。 阿曼领着沙民守候在外,他们不敢在这满是异兽的大营中随意走动。 眼见夜幕将至,寻了些荆棘枝条在营门外架了个火堆。 听见有人喊话,阿曼站起身去交涉。 来者是个穿着制式皮甲的年轻军士。 和多数大夏男子一样下颌蓄着些短须。 模样普通,神情不那么友善。 阿曼走来,他毫不掩饰地皱眉:“站住,站住,就在那说话吧。” 他嘀嘀咕咕道:“身上什么味啊。” 阿曼身上曾经烧伤,皮肤上随时涂抹加了不死草的药膏。 在这沙漠里赶了一天路,又捂又汗,当然不太好闻。 阿曼是个很实诚的汉子,他闻言停住脚步,站在三四步之外客气问道:“军爷,请问……” 没等他把话说完,年轻的大夏官军不耐烦道:“收拾收拾,换个营帐。” 阿曼闻言迟疑,帐子里的是神使,干系重大,他们这点人不一定能保护住。 他推辞道:“韩队率命我等着在此,移帐之事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阿曼理由很充分,说话也很客气,但来办差事的官军顿时生怒。 他是军中曲军侯,负责本曲粮草物资等,这会临近晚脯正忙碌的时候。 被叶司马使唤,又是要给这些沙民换营帐,又是要调来吃的喝的,徒增工作他烦得要死。 谁知阿曼还要废话。 大夏官军瞧不起沙民,眉毛一竖发作起来:“那是叫我白跑一趟的意思?” “乃公成日被大人们使唤就算了,你们这些低贱沙民也使唤?” “别废话了。” 骂人的唾沫点子喷到了阿曼脸上,但更窝心的是当面被叫低贱的沙民。 阿曼满腔怒气屈辱却不敢发作,气得嘴皮子发抖。 他站在营帐前,半步不肯挪动。 见他这样,曲军侯恶胆一生,便要摸后腰驯兽的鞭子。 他不敢无故杀人,但抽两鞭子发泄发泄胸中怒意却完全可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一个声音喊道:“阿曼。” 曲军侯挑着眉毛探头看,便见一个穿斗篷覆面纱的女人站在后头。 天已要黑下,只篝火有光,曲军候看不清说话人的长相,隐约感觉是个美丽女人。 没等他说些什么,那女人缓步走上前来。 “劳你跑一趟。” 听她说话好听,曲军候正想说点什么,就见那女人手裹在斗篷宽袖中,递了一样东西来。 隔着粗糙的布料,那东西塞进了曲军侯手中。 曲军候垂眼一眼,顿时心一跳。 原是缀着黑曜石红玛瑙和白玉碎的纯金手链。 沉甸甸,价值不菲。 初步估计能顶这曲军候两年的军饷。 皇家和权贵喜以金饼金器和玉器陪葬,大夏几百年把大量黄金带进了地下墓穴。 因此在大夏,黄金多在权贵手中流通收藏,储备着以后随葬,平民百姓没有太多机会接触。 曲军候心一突,本想想还回去,但手却不听使唤,腕子一缩藏进了袖中。 场面有点尴尬,他不由视线有些游移,干巴巴问道:“你这什么意思?” “一点小意思。”秦璎手藏袖中,轻声笑。 “什么叫小意思?”曲军候看她眼睛,只见双眼极美,微微带笑。 但,直视那双眼睛好像在照一面磨得光亮的镜子。 身心阴暗污秽都被人洞察彻底。 曲军候本能觉得拿在手上的东西烫手,却又攥住舍不得松手。 心肝拉扯流血时,他听那女人轻快笑:“以后便是朋友,相互关照应该的。” “我们先移帐,请您多给我们送些酒水。” 曲军候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那条沉甸甸的首饰捂进了怀里。 他一改之前的不善,哈哈笑道:“对,对,以后就是朋友。” “我叫丘张,本曲的曲司马,有事就找我。” 丘张想了想,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你们新换的那个帐篷啊,还是小了点,这些沙民兄弟没个住处。” “更深露重,怎能露宿?我再去给你们换个更大的,而且还缺了点床榻之类,我再去准备准备。” 他一团和气,捏着多了东西的袖袋走了。 阿曼有些不解看向秦璎。 秦璎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 观整个丰山骁骑的态度,对沙民都很鄙视。 如那叶司马,一件首饰绝难填堵贪欲,反而会被惦记上。 但这种曲军侯就不同,一件首饰是重贿,有上官挟制对方不敢太过放肆。 最重要一重,这种掌管后勤辎重的曲军侯,有时候能办的事比攀结高官更有用。 会很方便秦璎接下来的行为。 见她如此,阿曼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有钱能使鬼推磨,曲军候丘张去得匆匆,回来得很快。 天暗下时他折返回来,还带来了一辆驼鹿似的动物拖动的车。 帮着阿曼他们将携带的东西等搬上车。 搬到那口棺材似的盒子时,丘张问:“这是?” 秦璎答道:“是韩郎君牺牲在金鞍山的袍泽。” “准备带回雒阳,交还家属安葬呢。” 丘张啊了一声,看神情颇有些尊敬感慨。 秦璎坐在这箱子旁,被驮兽拖着在军营中移动。 这次她可以更好地观察这座异世界的军营。 四处都是火盆和迷毂花,用以照亮。 秦璎看见好些有些像是猎犬斗兽的异兽,被主人豢养在营帐中。 当然也有很多低级官军的营帐,宽大似长屋,里头都是大通铺。 正是晚饭时,秦璎看见他们在烹煮一种谷物的糊糊。 军中伙食,最能看出一国一军的后勤和国力。 这些军士也只能吃糊糊,看来丰山骁骑的日子并不算好过。 后勤和外头巨兽显示的强大军势是矛盾的。 秦璎眉头微皱,借势问出了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外边那些巨型异兽,是什么?” “它们是吃肉还是吃草?” 她问话是故意将语气调整,听着就像是强装大人但终于好奇得忍不住的小姑娘。 曲军候丘张牵着驮兽的缰绳,闻言笑起来。 这些沙民果然地处边远之地,这些常识都不晓得。 他道:“那些巨兽叫重鼋,是吃草的。” 吃草? 得了答案的秦璎不由挑眉。 那大玩意要是吃草,围成城的几十头每天消耗的草料应该是天文数字。 丰山骁骑是怎么供应粮草,并且还能保持这样可怕的行军速度的? 她问了出来。 丘张面带得意正要回答,突然斜刺里传出一阵凄厉的哭声。 一个只在腰间围着块破布,肤色惨白的人跑了出来,手脚铁链哗啦作响。 被脚镣一绊,直挺挺扑倒在黄沙坑前,暴露出的后背上是密密麻麻的鞭痕。 本想显摆一下的丘张,神情一变,抽出抽打驮兽的鞭子,扬鞭就打。 第150章 无肠人 沙丘上立营寨的军寨中,营帐之间插着一根根木柱。 木柱顶端悬挂一朵夜间可发光的迷毂花。 迷毂花生于迷毂树上,摘下可存活七天,每至夜间便光芒大放。 大夏有钱人和商人,多半会养一棵迷毂花,以花作为照明的灯。 迷毂花偏白的冷光从木柱顶端投下,更衬得扑倒在地那瘦长人形皮肤白如死尸。 丘张常抽打牲口,鞭子又准又狠。 一鞭子抽下,那满身镣铐扑倒路边的人后背再添血痕。 秦璎没有去拦,她看着地上那人面纱底下的脸微微震惊。 虽只一瞬间,但她眼神极好,在那人扑出来时看清了他的样貌。 身高约有一米七左右,手脚怪异的长和瘦。 尤其怪异的是,他的腰极细。 后世什么A4腰都弱爆了,这人的腰只比杯口粗。 像韩烈那样手大的,可能一只手就能掐住。 胸腔也很瘪塌,侧面看是真真正正的纸片人。 可能因为面部与人比较相似,加上死白的皮肤,极容易产生恐怖谷效应。 至少第一次见的阿曼等沙民,纷纷忌惮后退,保护在秦璎周围。 把地上的人抽了一鞭,曲军候丘张从车辕站起身,朝一处怒吼:“怎么又让这些东西跑出来了?” 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卒,赔笑跑来,一拱手歉意道:“对不住丘军侯。” “正让这些无肠人耕耘菜地呢,没留神跑出来一个。” 他说着,上前来拽这细腰被称为无肠人的人。 牵狗一样,硬拽着拖走。 这无肠人手徒劳在沙地上,抠抓了两道印痕,便被拽走。 这出小插曲,丘张一点没放在心上。 秦璎却是瞳孔巨震。 无肠人,见记载于《山海经海外北经》 原文为:无肠国在深目东,其为人长而无肠。 且不论什么技术能在沙漠种菜吧,这种人种,在箱中世界竟然真的存在? 还被当做奴隶驱使。 秦璎现在人设是沙民小土鳖,秉持着不懂就问原则,向她的‘新朋友’提出疑问。 “那些,是人吗?长得好生怪异!腰好细。” 丘张笑道:“那些是北海无肠人,唔……可能也算不上人。” “他们跟我们不同,肚子里没肠子,只有一根管。” “从喉头接到屁眼,咳咳,我是说接到拉屎那地。” “很好养活。” “吃什么,就原模原样拉出来,省粮食。” “啊?”秦璎这一惊倒真不是伪装。 一旁的阿曼也跟她表情差不多。 “原样拉出来?” 丘张见他们这模样,好像找到了点乐趣。 补充道:“一碗木屑粥,它们可以吃下去拉出来再吃下去。” “如此反复食用七日,直到变质。” 他这猎奇的言论一出,阿曼和秦璎齐齐举手托下巴。 秦璎善脑补,已经在脑海里出现什么人体蜈蚣之类的玩意。 阿曼想象力差一点,他拧巴着脸,用手比划了一下:“吃了拉,然后把拉的东西,再吃?” 他手倒腾了两次,没想明白原理,倒恶心了半天。 他的动作显然取悦了丘张,丘张笑得更大声:“所以说,这些无肠人不算人。” “要不是繁育难只能在军中使用,这些东西一定是最便宜的奴隶。” 秦璎心说,可不是吗? 养个奴隶还要每天一碗稀粥,这种无肠人一碗粥吃七天。 她头脑风暴了一阵,实在想不出,无肠人怎么获取生存的基本能量,是怎么活动起来的。 在这烧脑时刻,她又问:“开垦菜地是什么意思啊?” 丘张正要回答,但驮车已经到达了一间看着就亮堂干净很多的大帐前。 他勒缰,停下驮车。 只道:“若你想知道,明日得空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话说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了。 但秦璎早已打蛇随棍上,一口应下:“好啊!明天!” 她对这个世界的运行机制,真的越来越感兴趣了。 见她这样说,丘张也不好食言,含糊唔了一声。 给了钱后,新的帐子果然好了很多。 规格比较高,帐子前还有给沙民们在夜间居住的一顶小帐篷。 大帐密不透风,有股淡淡皮革鞣制的味道。 顶上挂了三朵迷毂花,光线很亮。 里面有一张宽大的木榻,有供人坐下的马扎,有武器架。 一看就是中级将官的营帐。 丘张张罗了一下,一指栅栏边上。 那里堆了好些粮袋,几腿兽肉。 还有几大木桶的水,几坛酒。 最重要的是,顶上摆了一大把看起来像是茼蒿的新鲜绿叶草。 菜像是才摘的,还算水灵。 这种辎重军侯,只要愿意果然是能寻来好东西的。 丘张邀功似地道:“这里干燥,吃点菜蔬是好事。” “饭食你们自己张罗吧,我还忙呢。” 他走之前,秦璎请他告诉韩烈一声。 丘张满口应下,转身走了。 秦璎分配了一下食物,那把绿叶菜大半给了阿曼他们。 阿曼惶恐得很,还要推拒,被秦璎眼神制止。 一把鲜蔬,对秦璎来说可有可无,但对生在沙漠中还被雷鸟困很久的阿曼等人,是地道好东西。 她还没馋到那地步,一把菜都全部占走。 让阿曼他们自便后,秦璎回到帐子里。 帐中有石头砌好的火塘,秦璎寻思烧点水擦擦身上的灰尘汗水。 当然她也没忘记韩烈,想煮点粥。 粮袋一打开,附着着白灰的脱壳糙米映入眼帘。 秦璎四处找锅时,门前站定一人。 轻咳嗽两声算是提醒后,门外人别扭唤道:“阿璎。” 是捧着一只大木匣的韩烈。 第151章 星火并未熄灭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 军营中用以照亮的迷毂花,散发冷白光芒。 韩烈手捧着一只木匣,踟蹰站在营帐前。 听见里面秦璎的准许,他才掀帘而入。 进去见秦璎坐在火塘旁,他下意识垂眼看地面。 “怎么了?”秦璎看出他的不对劲。 这人大高个,对外人看着稳沉靠谱,但是一旦松懈,是一点藏不住心思。 站在门前,那肩膀垮下垂头丧气的,像是被主人抛弃又淋了场大雨的狗子。 听她问,韩烈这才走上前来,跪在秦璎面前。 但依旧回避着视线。 秦璎微挑眉,伸出食指,用指尖顶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韩烈下巴青色的一层短胡茬,扎得手指痒痒。 她道:“说话。” 韩烈这才低声道:“云武郡中,祭祀全部都……被下令毁去了。” 上神的祭台、无字神位,搜出销毁。 便是百姓自发自制的祭祀,都全数被禁止。 云武郡中李主簿,被打了二十板子。 若不是此番救灾有功,说不得早因组织祭祀之事被斩首。 郡都尉徐潭受罚,被判徒为烽燧卒。 若非被征募至郡守府,有治疗灾民和解肥遗毒的老大夫弃功力保,李主簿和徐潭下场只怕更惨。 恐此处有耳朵窥听,韩烈和秦璎的交流全在她带着的那张羊皮卷上。 韩烈捏着烧出的炭条,一字字写出。 笔迹潦草仓促,落下最后一字时,捉刀杀人的手一颤,将最后一笔拖出长而扭曲的尾巴。 他无声跪在秦璎面前,手指间那只枝条烧得炭笔捻成了沫。 秦璎坐在火塘边的小杌子上,羊皮卷搁在她的膝头。 大夏的文字和书写习惯,让她看得有点难受。 但看清后,完全明白韩烈为何这副被霜打过的模样。 在旱灾之中,他,他们还有秦璎所做的一切都被抹去了。 虽然早已经猜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但秦璎还是叹了口气。 她坐在小杌子上,韩烈端正跪在她面前,听她叹息,韩烈的双手越发攥紧。 羞愧耻辱还有无力感与自我厌弃,诸般滋味汇集成惭愧。 他头重得抬不起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头顶,轻轻抚摸了一下。 韩烈一震后抬头,就见秦璎已摘掉了面纱,迷毂花的冷光从头顶投下。 “那你呢?”秦璎问 在韩烈视线又要避开前,秦璎手下滑,虎口强掐着韩烈下颌逼迫他直视她。 韩烈抿着唇,极轻的唔了一声。 他把搁在旁边的木盒子,放在秦璎膝头。 秦璎一打开,甜香溢出。 盒子衬底的黑缎里,躺着两株叶子层层叠叠,缀着朱红果的植物。 是瑶草。 和献祭出箱子时的迷你版不同,这两株瑶草香味霸道,朱红果也明显更红更多,品相更好。 韩烈还跪着,在旁边的火塘里寻了一块炭头,在羊皮纸上写道。 他的功劳割让了绝大半给太守,以保护玉衡军的袍泽,以保证尚林武二等人的功绩不会被抹去。 剩余功劳,陈中郎将本意让他正常回雒阳受赏。 驱除旱魃这大功,哪怕只剩一点也够他晋升为校尉。 但韩烈拒绝了,以军功向陈中郎将换了瑶草。 韩烈本还想再换取一块瑾瑜之玉,但此物罕见,一时半会难寻。 还有一尾鳛鳛鱼,得回雒阳玉衡军总营方可拿到。 没料到他还能记挂着给秦志国治病的鳛鳛鱼,秦璎心里某个点忽地更加软下。 “这就够了。” 秦璎松开钳着他脸颊的手,本想缩回。 但他跪着垂头丧气,模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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