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这家伙的时候他在参与挖自己的坟。 他没打算过去打招呼,移开了目光。千年已逝,物非人非,相逢不识。 他和陆含璋手牵手,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站在了他当年随大王巡视修陵工地时,从轺车下来,所在的那个位置。前面就是墓道口。 千年前以泥土填实的墓道被重新挖开了,倾斜向下通往地宫,墓道顶上装了灯泡,还时不时有人进出,好像感受不到那种从地下涌出来的寒意了……楚暮云又想,因为地宫里面沉睡着大王啊,大王的躯体葬在里面,就不再阴冷可怕了。 他紧紧攥着身边陆含璋的手,脚下像生了根似的站住不能动,猛然被一股强烈的情绪所抓住。 他没有参与大王的丧事,新皇命令他在春华宫闭门服丧,他没有亲眼看到大王的棺椁从这条墓道里运进地宫的情景。 没有好好地告别过,也就无法从痛苦里解脱。 眼泪涌出来,楚暮云失控地痛哭出声,只能把脸埋在陆含璋胸前,把男人的衣服全打湿。 脑海中闪现出千年以前的一幕。 他快死了,僵卧在床上,怀里搂着一只布娃娃。 “咳咳,”他自言自语,“我可以和他合葬吧?” “我可以吧?他说过他的长定陵建了双墓室,有我的一半……咳咳。” “新皇会不会准许我和他合葬啊……” “公子,”寂寥的春华宫里,隔着布帘,还留在他身边伺候的宫女秋杏说,“药煎好了,请您先喝药吧。” “不喝。”虚弱苍白的男妃说,“咳咳……我活不了几日了,能不能趁我还活着……就把我装进棺材里,送进长定陵地宫啊……咳咳。” “我想看他……新皇不许我去他的丧事上……我想在进去以后,偷偷从棺材里爬出来再去看他一眼……” 布帘外,秋杏忍不住也落了泪,抹着眼泪,带着哭腔说:“公子,不可能的,您不要胡思乱想了……会有人给棺材钉上钉子,据说抬进去后,还要安置在沉重的石椁里,您怎么能出来……又怎么抬得起先帝的棺椁……” “你这样说,也没错……咳咳。” 他抱紧了怀里的布娃娃,失落地发呆,良久,低声呢喃。 “可我好想再看他一眼……” 要到死后再相见了吗。 考古现场工地里,楚暮云哭得停不下来。哪怕别人会奇怪地看向他他也管不了了。 前世的记忆不断涌现,做了大王的妃子后,他一直过得很快活,没有忧虑。他以为是他天性乐观开朗的缘故,大王去世以后才发觉,他能过这样的日子是因为有大王在。 没有大王,他一天都不想在这个灰暗冰冷的世界里活下去。他醒悟得这样迟,还有好多话没对大王说,人就已经不在了。 “别哭。”陆含璋抱着他,在他背后轻拍,温声安抚,听他哭得伤心,男人眼眶也微微泛红。 过来接待两人的于教授在不远处礼貌地站住了,朝看过来的陆含璋点点头。 他就是陆含璋微信上加的那个历史学者,目前也在发掘现场进行合作研究,真人也如电视上的形象那样儒雅。 “我的未婚妻有点多愁善感,”陆含璋说,“他刚想起了一件伤心的事,请你稍等一会儿。” “没关系,没关系。” 好一会儿,楚暮云的哭声才渐渐止息,从男人胸前抬起了头。深色大衣上沾了一大片湿痕。 陆含璋拿了块手帕,仔细给他擦了擦脸。 眼睛都哭到红肿了。 楚暮云转身看向那位于教授,第一句话就是问:“现在进去还能看到遗骨吗?”ê á 对方道:“帝妃的主棺已整体提取,运送到恒温恒湿的实验室了,研究过后会在博物馆展出,您现在进去是看不到的。” “哦。” “我带两位去库房看看吧,那里存放着整理好的出土文物,两位可能会更感兴趣。”于教授又说。 陆含璋看了楚暮云一眼,楚暮云点头说:“好吧。” 于教授便在前带路。 库房是一栋启动发掘工程时才搭建起来的集装箱房屋,走进去,里面空间很大,分隔成数个房间,靠墙的架子上陈列着从长定陵挖出来的各种随葬品。 瓷器、陶器、漆器、金器、玉器、青铜器…… 于教授介绍说:“长定陵的外围有一些盗挖过的痕迹,但从未有盗墓贼成功找到墓穴,全部空手而归,所以这次发掘,收获极其丰厚,墓里的随葬品无论数量规模还是工艺水平,都让考古学界惊叹,堪称近年来最重大的历史发现。” 楚暮云没说话,看向架子上的文物,这一排是瓷器,要说眼熟,有几件还真的眼熟,大王喝茶常用的茶具、摆在书桌上清洗毛笔的笔洗…… 于教授又说:“这间库房里是虞武帝墓穴的随葬品,里面那间存放的是贵妃的随葬品。贵妃的器物里以珠宝首饰居多,数量之繁多,工艺之精湛,宝石之珍稀贵重,在历朝历代后妃的随葬品中都是空前绝后的,足以看出武帝对这位他后宫中唯一的妃子的盛宠。” 楚暮云的目光不禁往里面那间库房瞟了过去。 “那我们进去看看。”陆含璋说。 “嗯。” “我的未婚妻对珠宝很感兴趣,想要静静欣赏一会儿。”陆含璋又看了于教授一眼,“你放心,就像我说的,只看,不动什么。” 于教授也只能点头说:“两位看吧,我在这里等。”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于教授倒也不担心他们会做什么,再说了,还有监控。 两个人进了里间。 楚暮云一下子就看得目不暇接了。这个他戴过,那个他也戴过。这对嵌宝石金手镯是他生日时大王送的,这只葡萄花鸟纹银香囊是他想要精巧的小玩意儿,大王命人搜罗后送给他的。 还有那顶他印象深刻的蝴蝶花冠,通体以黄金打造,点缀着珍珠和鸡血石,也陈列在架子上,历经千年依然精美绝伦。 “明明是我的东西……”小妖妃小声嘀咕,双眼还带着哭过的红肿,“我能不能偷偷拿走一两件啊?” “不能。”陆含璋的声音也很轻,很温柔,“都在地下埋一千年了,放旧了,我再给你买新的。你若喜欢哪件的样式,就拍个照,我找工匠给你重新打造一只。” “嗯!”楚暮云只是随便说说,他也知道不可能真的拿走。 一件件看过去,楚暮云又说:“这些发簪和钗……都是我以前换着戴的。不过现在头发太短,都戴不住了。” “那就留长一点。”陆含璋说,“你可以在婚礼上戴,像千年前那样打扮,就从现在开始留头发。” “好啊,那我留长点。” 看完了一圈贵妃的随葬品,两个人从里间库房走出来。于教授还等在那里。 “就这些了吗?”陆含璋问,“还有没有别的出土文物?我看里面那间库房里,还有一扇门是关着的。” “哦,门后是一个小房间,是本次考古发现的几件最有研究价值的文物的临时存放点。”于教授有点为难,“那里权限很高,只对少数人开放,带两位进去,我要写检讨的。” “不过,”于教授从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了几张打印纸,“不要求亲眼看到实物,只是想了解一下的话,我这里有照片。这是在贵妃的棺椁里找到的几枚竹简的放大照片。” ——真的埋进去了吗?楚暮云蓦然睁大双眼,心脏咚咚跳,又慌乱地垂下了头。 “竹简上的几首诗歌,没有在其他典籍上出现过,判断为贵妃本人所作,”于教授道,“是他写给武帝的悼亡诗,也是情诗。” 他把那几张打印纸递给陆含璋,又说:“我也打印了译文,就在最底下一张,您可以对照着看。” “不用译文。”陆含璋道。 他沉默地一页一页翻看过去,又陡然看向身旁的楚暮云,神色复杂莫名。小妖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说话。 “这些竹简上有模糊不清的部分。”陆含璋收回目光,又说。 “对,毕竟上千年了,难免有一些残缺,用技术手段也很难复原。”于教授道。 “有笔吗?”陆含璋问了一声,从于教授手中接过笔,又塞到了身旁的楚暮云手里,“你补完吧。” “哦。” 楚暮云接过笔和打印纸,走到一边的桌子前,下笔飞快,把模糊残缺的地方挨个填上了。 ……他写这些时,甚至不用斟酌思考?于教授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能感觉到,楚暮云填写那些字时,完全不是靠前后文“推理”出来的…… 就好像早就知道那里本该是哪个字一样。 他又低头看向楚暮云写过的打印纸。填得严丝合缝,平仄恰当,读上去没有一丝不协调。 就连笔迹,甚至都与竹简上的字有几分相像。 联想到刚才楚暮云在外面失态的痛哭,于教授心底涌起了一个异常离奇但又让他不得不信的猜想。他没表露出来,只夸赞道:“楚先生的古文功底真不错。” “马马虎虎吧。”楚暮云小声说。 “……”陆含璋拿起了纸张,将本来有缺损的那句诗,一字字读了出来,“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意思是,即使能合葬也无法倾诉衷情,来世结缘是多么虚无缥缈的愿望。 作者有话说: 虽然上一章末尾像是要马上结婚了,但其实会先挖坟 总要把话都说清楚再结婚~ 诗句出自唐代元稹的《遣悲怀三首·其三》,作者虽然很想自己写但真的没本事写这个() 第84章 布娃娃[VIP] 这句千年前的诗文, 响在一屋子千年前的墓葬品中间,落入今人的耳朵里。 陆含璋又看向了身旁垂头不语的楚暮云,看了很久, 最终叹了一声,把纸张折叠, 似乎准备收进风衣口袋里。 “您能让我拍几张照吗?”于教授出声道, “等到这些竹简摆在博物馆展览的时候,展板上可以印上这些完整的诗句。当然,会备注是现代人推测填补的版本,供游客参考。” 教授心里已经笃定,他亲眼看到的这一份就是填补得最完美无缺的版本了, 哪怕邀请多名当代的国学大师共同推敲研究,也不可能填得更好。与文学功底有一定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 别人没有楚妃思念武帝的那种心境。 一股冲动促使他开了口——让他当初选择这份职业的冲动,是想要拂去蒙在历史上的尘埃。 “好, 你拍。”陆含璋又把纸展开来让他拍。 一张张拍完后收起来,陆含璋又问:“没有别的了?还有其他带文字的物件吗?” 他还很年轻, 但这位陆氏的掌权人, 目光里已经充满了慑人的威严。 于教授甚至觉得, 他心底很清楚还应该有一件什么东西。 “有的, ”于教授道, “还有一件,是本次发掘中发现的最具历史价值的文物。未来考古队会开新闻发布会向大众公开,在这之前, 请两位看过后不要外传。” “当然。” “这是一份遗诏。载于玉册上,写在武帝驾崩的三日前, 应该是他生前留下来的最后一份诏书。” 话音未落,于教授就看到楚暮云突然抬头看他,双眸微微睁大,露出了惊讶之色。 他从公文包里再次抽出了一沓打印纸,这次是楚暮云接了过来。 最后一页也是译文,但于教授觉得他不用开这个口了。 楚暮云低头默读着这份遗诏。片刻后,手开始颤抖,带得纸页也哗哗响。这上面是封后的诏文,武帝对他的继承人下令,在他死后,将他的贵妃追封为先皇后。他幻想过这份诏书的存在,但也以为……永远都只是幻想。 “这份诏书,历史学界认可吗?”楚暮云抬起头,突然问。 “这是从长定陵内虞武帝的棺椁中找到的随葬品,真实性是不用质疑的,学界肯定会承认这么一份遗诏的存在。”于教授道,他猜到楚暮云想听的不是这个,犹豫片刻后说,“至于皇后名号的正统性,至少,在武帝本人心里,是将楚妃当做他的皇后了。” “是吗。” 是吗,那、那就足够了。楚暮云眨了眨眼睛,忍住酸涩的泪意,把那沓纸收了起来。 “都看完了,那就走吧。”陆含璋牵住了他的手。 “嗯……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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