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第355章 相忍 政事堂的气氛这两年来都比较紧张,王云鹤与郑熹没有明着撕破脸,但是也与之前一团和气完全不同了。 遇到中秋节能再放个假,可以不用顶着王、郑二位,政事堂的官吏们也带着点儿期盼地准备着中秋节。人流往来都密了些,甚至有了一些小声的谈笑。中秋时节,也是丰收的时候。各地刺史虽然还没进京,孝敬少了一些,不过朝廷过节会发些东西,又有祭月、拜月等等热闹事,还是很令人期盼的。 声音传入郑熹的耳中,他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 边将们很懂事,没有大肆宣扬这场大败。即使内容骇人,即使发生了惨剧,必有人流离失所,四城祸事必会传到京城,但是现在,整个京城是无知且快乐的。 郑熹想明此节,心神渐定。旋即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冷将军败了,忠武军也没得着好,难道王云鹤就能坐得稳了么? 他更镇定了。 另一边,王云鹤也不出意料地接到了忠武军的败绩,他轻轻地将这一纸文书放下,起身踱向郑熹的屋子。 二人已经分房署理事务很久了。 看到王云鹤过来,郑熹门口的小吏显出惊骇的神色来——王云鹤来了?! 他大声地向王云鹤行礼,王云鹤平淡地看了他一眼,将他看得双股战战。里面,郑熹的脸上又是一派的从容之色,他整了整衣领,起身相迎。 郑熹比王云鹤小不少,先作了个揖:“您来了,请上坐。” 王云鹤点了点头,与他相对坐下,道:“出事了,朝廷不能乱!” 郑熹将冷将军派人送来的战报递了过去,王云鹤恰也拿了忠武军的那一份。忠武军也是机灵鬼儿,没有直接报给皇帝,而是报给了王云鹤。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傻子也知道谁更可靠。 两人对了对手上的信息,非常有限。事发突然,冷将军与忠武军的张将军都被打懵了,一旦溃败,再遇到城池被洗劫,更乱,他们身在其中并没有能力将所有的讯息汇总呈报,只能给一个含糊的说法——败了,被抢了,敌人跑了。 至于敌人实际有多少人、自己还剩多少人、敌人现在在哪里、已方地方上的受损情况等等,一概不知。只是知道四座城的长官被杀了两个,一个跑了下落不明,只有一个还活着,但是重伤现在生死未卜。 拿着这样的战报送给皇帝,皇帝除了生气、或许还有害怕,也拿不出一个可行的主意来,还得政事堂先商议好了。 如今冷将军也吃了瘪、忠武军也倒了霉,谁也别笑话谁。 王云鹤先开口道:“危急之时,你我当为国相忍。外敌当前,再起内讧,是亡国之兆。不特百姓陷于水火,你我怕也是要去‘君子营’走一遭了。” 郑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这样对陛下讲是不行的,如今应该悄悄的把将军们请来,请教一下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王云鹤道:“军事即民事,没有财力支撑这仗打不久。把窦尚书也请来吧。” 事不宜迟,两人飞快地叫人来。很快“好像有大事要发生”的消息就传了开来。 自从先帝驾崩之后,郑侯虽然老迈,反而活跃了一些。他与冷侯都到了政事堂,再一看窦尚书也在,王云鹤与郑熹居然坐到一起了,都知道出了变故。 王云鹤等人坐好了,示意他们看一看战报,窦朋一看,脸上便是阴云密布。郑侯、冷侯先是骂:“废物!”又骂前线是蠢货,不听劝。 郑熹道:“您二位且慢生气,此事得有个说法!” 郑侯道:“中了骄兵之计罢了!” 冷侯道:“屡次提醒,小兔崽子们不听,有什么用?以为自己年轻、老头子们是年老胆小、过时了!” 越想越气,又骂一顿。 王云鹤道:“算账也要往后压一压,先说说如何善后吧!” 郑侯道:“胡虏食髓知味,怎么会浅尝辄止呢?必有后手!甭想那么多了,备战吧!老王你琢磨的那些个新军还嫩着,眼下官军也是一堆的毛病!都不顶用。” 王云鹤道:“他们手上现在还有多少兵也不知道!如今能调多少兵呢?又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呢?” 郑侯道:“不在数目——” 哪怕有空缺,挤干了水份之后单论数目肯定是可观的。如果连人口都比不过胡人,还谈什么天朝上国?问题是顶不顶用!人家跑得快,一千人能打出三千的效果来,你有两千人,有屁用? 王云鹤是个聪明人,但是对战争也仅限于读史、读兵书,他没带过兵也没上过战场。他成年之后,天下基本上就太平了,他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事。这些日子他也补了一些兵制上的问题,但那是兵制。属于“练兵”,从练到用,还是有一个质的变化的。还不是他亲自操练。 他抓紧时间问了郑侯几个问题,郑侯也问了王云鹤对累利阿吐的看法,双方不得不交换了一下意见。 郑侯以为,郑熹能与王云鹤坐在一起坐谈,想必事情已经非常严重了,便也顾不得藏私。 郑侯道:“我亲自去一趟,看一看。整顿一下。不过还要调拨兵马。” 郑熹道:“怎么也不用您亲自过去啊!有的是人!” 冷侯也说:“我去!” 郑侯道:“有的是人?他们顶用吗?一群没见过大战的小崽子,现在怕不还是在尿裤子!还有你,你就吃得准一准儿能去了?” 冷侯不语,冷将军是他侄子,确实也有可能不让他去。 一旁窦朋的脸更黑了,财政不太好,但也没有到要当裤子的地方,他天天哭穷,这些日子倒也在准备着。他算着应该会反制,打一场,不然这又是整肃军队,又是演练新军的,不是白搞了。 他手上是有这方面的预算,现在好了,不是反攻,是防守! 再有,四城被洗劫,周边的财赋今年又别想了!还得拨款安置抚恤呢! 窦朋深吸了一口气:“粮草辎重,户部会尽力,只盼别像冷将军一样,再送给胡人了!” 话说得很难听,冷侯磨了磨牙,也忍了。 窦朋又对王云鹤道:“不能光提军务,民政呢?北地究竟如何了?整日听着朝上吵吵嚷嚷,这个说那个不好,那个说这个混蛋!人心不齐,还想打仗呢?别说整肃军中了,我看地方上先整肃好了才是正经。否则不等胡人来,自己就要先乱起来了!家宅不宁,还想御外辱么?” 窦朋这二年也憋得狠了,他就不明白,怎么看着好好的情势,几年间竟急转直下了? 王云鹤道:“我将向陛下请旨,遣使往北地整顿。” 郑熹道:“那就走吧。” 几人一同到了御前。 …… 皇帝心情正好,三代同堂,一个男人有了孙子之后,人生就是一个小圆满。 他正与穆皇后说着东宫的事情,穆皇后说:“阿姳还小,不能亲自抚育,这孩子的生母出身寒微,皇孙不能由宫人管教。过了百日,我就把孩子接了过来养,如何?” 皇帝道:“好。” 穆皇后又说:“宫人一再生子也不方便,不如给他添两个淑女。再有子女出生,生母就能抚育亲儿了。” 皇帝道:“这些你定了就好。”孩子送到他跟前的时候必是干净微笑的,他从来也不懂怎么养孩子。穆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夫妇二人说到一半,丞相求见,皇帝笑道:“他们两个同时求见?别再是要当面打起来了吧?” 穆皇后道:“您怎么说这个话呢?丞相不合,难道是什么好事?我偶尔听说,都觉得心惊肉跳的。” 皇帝道:“你不知道。”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他看到自己的重臣们面色凝重,自己先带一点微笑要缓和气氛。他到位上坐下,下面几个人齐刷刷跪地不起。 皇帝惊道:“这是怎么了?” “臣有罪!”他们说。 “到底怎么了?” 丞相们这才将战败的消息告知了皇帝,皇帝仿佛被人当胸打了拳,整个人一个后移,顶在了椅背上:“什么?” 郑熹硬着头皮说了冷将军的事,皇帝问道:“忠武军呢?” 王云鹤又报了忠武军也战败,情况不明。 皇帝道:“不是三战三捷的么?怎么突然就败了?难道之前的大胜都是假的吗?” 郑侯道:“怕是骄兵之计,诱敌之策。” 皇帝气道:“冷平辉就这么蠢的吗?他的脑子是忘在了京城没带走吗?” 大臣们唯有请罪,倒是窦朋还能说两句:“陛下,问责还在其次,眼下是应对!军事、民政都要拿个主意!” 窦朋与此次战败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皇帝没骂他,问道:“怎么办?” 郑侯主动请缨,冷侯说应该让附近的边军也都整备。王云鹤就提议要派个大员去地方上看看,需要“能干、可靠”。 皇帝道:“让时悉去。” 郑熹道:“驸马掌禁军不可轻动啊!”时悉能干个屁! 王云鹤想推荐冼敬,窦朋不假思索地道:“他得辅佐太子,也不能轻易离开啊!”窦朋觉得王云鹤急昏了,冼敬一日在东宫,就能对太子加以劝说,他一走,谁会跟太子说什么就不一定了! 皇帝又想说穆成周,话没出口自己心里就否决了,又想他赵邸时的旧人,忠诚是有的,能干就见仁见智了。 皇帝道:“那就传祝缨吧。” ………… 祝缨正在大理寺里翻看着过中秋的账目,祁泰如今好些事情都不用亲自做了,赵振顶着一个祝缨、一个祁泰,一个不好糊弄、一个坚如磐石,他不敢懈怠,累得像条老狗。抱着中秋大理寺发的份子账目,拿给祝缨签字。 祝缨问道:“给少卿看了吗?” “都看过了,画押了,在最后。” 祝缨翻了翻,提笔改了几项,道:“我家里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用不了这许多,匀一些给他们吧。” 赵振道:“大人才是咱们大理寺的头一份啊!怎么能减呢?” “我有数。”祝缨说,她没有把自己的减得最少,也没不拿。这里面是有讲究的,如果她不拿,底下人未必就敢拿。她不拿着、看着,底下人哪怕拿到手里也可能是次货。人性如此,凡上司吃饭的食堂,必比上司不去的食堂伙食好。 减完了,签上名,杜世恩的小徒弟过来了:“陛下召。” 祝缨放下笔,与他一同往外走,边走边问:“可知道是什么事么?” 小徒弟道:“丞相们与郑侯、冷侯、窦尚书在御前,仿佛听说是北地战事不太好。” 祝缨心道:我的机会来了! 一路到了御前,舞拜,皇帝道:“虚礼免了!” 祝缨拜了拜,起身,扫过了在场的人,看到太子也在场了,心道:这又是怎么了? 她安静地等着这些人谁来起个头,她好往下接。 皇帝道:“你可愿去北地?” 祝缨准备了下肚子的话,被他这一句都闷了回去,她说:“只要陛下吩咐,臣不挑活儿。不过,究竟是什么事呢?” 皇帝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知道什么事就敢应下了?” 祝缨道:“只要是国事。” 皇帝轻叹一声:“你们说吧。” 祝缨的目光在几人身上划过,等他们说话。郑熹道:“北地,败了。” 祝缨轻吸了一口气。 王云鹤道:“你的大理寺卿不变,兼安抚使、采访使,安抚北地、检查刑狱和监察州县官吏。事成即归。” 祝缨道:“是。”她心里是有疑惑的,之前北地是整顿过一番的,怎么又要重头再来?那前番整顿是白干了吗? 她说:“只有我一个人吗?恐怕干不过来,且要查当地,也不能全倚仗当地的官吏。再者,北地正在兴兵呢,若与兵士发生冲突,怎么办?” 皇帝道:“你这两日写个条陈具上来吧。” “是。” 皇帝摆了摆手:“你们去议!”把丞相们支走,再把祝缨留了下来要再嘱咐几句。 祝缨安静地听他说:“知道你此去是要做什么么?” 祝缨道:“维系。无论战局如何,地方上不能乱。” 皇帝道:“弄清楚边军究竟是什么成色!” “是。” “你的忠心,我一直都是知道的,用心做,我必不负你!” 祝缨只得再拜。 “要用什么人,你只管说,不必非得经过政事堂。” “是。” “去吧,去政事堂,听听他们怎么说的。” “是。” …… 祝缨向至尊父子一礼,再去政事堂。 此时,气氛依旧没有缓和,好在已经同皇帝讲过了,大臣们更加有把握了。郑熹道:“悄悄的,先不要声张,能按下去最好。” 王云鹤道:“确实不该引起恐慌。” 祝缨到了政事堂,见人都在,先问好,再问:“北地已经到了必得派人去不可的地步了么?派两个御史不够?” “不够。”王云鹤说。情况有些复杂,想到祝缨还见过累利阿吐,又任过地方,王云鹤也认为派她去比较恰当。派个能干的,打头摁住了,比添油强。 郑熹往前推了两页纸,祝缨接过了一看,道:“这上头等于什么都没写。” 郑侯道:“已经写了很多了,这群蠢货已经找不着北了!连自己还有多少人都不知道了!” 祝缨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她又说:“既要安抚,总得给我点儿东西吧?我不能去骗百姓说没事儿了吧?还有,官员怎么处分?安抚怎么安排?钱粮、人事……” 郑熹道:“会给你的。” 祝缨问道:“我不懂兵事,边军,到底可不可靠?这干系到我要怎么做事。” 冷侯没好气地说:“起先看着还成,如今竟是个武备松弛!冷平辉这个小王八蛋!” 祝缨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准备。先把大理寺的事务交代了,再写个条陈。” 郑侯起身道:“我也须得回家准备了。” 众人各自散去,祝缨回到大理寺,叫来施、林、祁、赵等人,将事务分派了一下:“我要离开一阵子,先这么着,等我回来。咱们大理寺不应承别的事。” 施季行道:“大人要离开?为什么?” 祝缨道:“现在不能说。” 几个人心里有点发慌,祝缨已经走了。 她先回了家,家里也在准备中秋节,祝缨道:“不用准备了,咱们要离开了,打点行装吧!林风呢?小妹呢?青君她们也都叫来!项安,把京城的事留给阿金吧,她也是时候独当一面了,你们俩也跟我走。这次走得远,多带些厚冬衣!不要问!去马场把胡马准备好。” 她自己也得打点行装,此外还有一些事情要托付。她打算把赵苏夫妇留在京城看家,这次不带祁泰了,祁泰年纪已经很大了,又有两个半学生也学出师了,太危险的地方也不宜过去。 家里忙了起来,苏喆等人飞奔回来,听说要往北方去,都很高兴。苏喆道:“我正想去看看呢!” 祝缨道:“莫急,莫喜,吃苦去的。” 祝青君道:“不怕!” “收拾行李去!杂七杂八的东西不用带。” “是!” 到得落衙后,郑熹那里派了金良带了帖子来把她请过府去,祝缨带上胡师姐等,又到了郑府。 金良一路护送,这次郑侯父子都在场了。 郑熹道:“事情紧急,你有分寸,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把金良派给你!” “我可用不起五品武官。” 郑侯道:“听我的令拨!” 祝缨道:“您不如给我一句实话,在政事堂不能说明白的,在这儿应该能说明白了吧?官军真的这么糟糕了吗?当年可不是这样的。我在梧州的时候,各族可也是敬畏官军的,那个时候的官军……” 她突然顿住了。 郑熹问道:“怎么了?” “那个时候的官军,已经颓丧了,我当时还不觉,如今想来,一切都是有痕迹的。十几年前尚且不敢擅动,北方比南方好些,可十几年后的今天恐怕也……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十几年了,我果然还差得远!” 当时梅校尉等人就是约束手下不跟“獠人”起冲突的,当时她还挺高兴,扯虎皮当大旗,两头骗。就没想一下,边军不凶悍意味着什么。 可是…… “就算承平日久,也不当如此啊!”祝缨喃喃地说,“当时各族好像还很怕官军的样子。” 当年朝廷还能动用大军跟“獠人”打得有来有回的,最后朝廷不是战败,而是“不划算”,打不动了。“獠人”也没占到便宜,各家都死得挺惨的,都窝进山里了。仇恨要过个二十年才能淡掉一些,朝廷当时并不是不能打的。她才能借机空手套白狼套了好大一片地盘来。 郑熹道:“岂止是你?我们也……” 可是王云鹤看出来了,一看出来就动手整顿,还是晚了。 郑侯重重地叹气。 祝缨看了他一眼,突然福至心灵:“先帝……” 郑侯用力咳嗽了一声:“天下太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是应该的。” 先帝是个合格的皇帝。 老将懂军事的都得退一退,可不就没人能马上看出来了吗?没人管,又遇上太平年月,就懈怠。 她当时还高兴呢,朝廷没有重兵在南方,她可了劲儿的作。现在想想,一切早有痕迹。只恨自己当时太年轻,心里只有福禄县、只有梧州、只有自己的退路,没想到十几年前看到南方的皮肤瘙痒,十几年后北方闹得要断手断腿了。 我还傻乎乎的种地、种果子、跟他们一文一文地攒铜钱。 祝缨抬起左手盖在眼睛上。 “子璋!”郑熹抬高了声音。 祝缨放下手,眼圈微红,道:“我懂了。君侯有事,还请及时行文予我。我到北地会相机行事,不会让您一个人扛的。” 郑侯的声音里也满是感情:“好,好。” 祝缨道:“我回去写条陈。” 郑熹点了点头:“好,金良你也准备去。” 祝缨微低着头走出郑府,对送出来的郑川道:“留步,回去侍奉君侯吧。” “三哥一路顺风。” 祝缨扳鞍上马,眼中一片平静。 第356章 裹挟 胡师姐迎了上来,轻声问道:“大人,回府吗?” 她的身后,随从们也都看了过来,祝缨道:“走!” 一行人头也不回地奔回了祝府,时间太紧了,皇帝虽然说是“这两日”,但是祝缨敢打赌,皇帝恨不得现在就能拿到条陈。而祝缨自己也希望早些把条件提出来,好与各处磨牙。空口白牙地跟去安抚、采访,谁理你? 搭理了,也是个被利用的命,顶多是相互利用。 她得赶紧写好条件,要权限、要钱粮,哄骗皇帝点头才行。 一行人回到家里,家里人虽然着急,倒也还有条理。所有人都没有北上过,也不知道应该准备哪些细务。祝缨道:“拿我的帖子去找老左家,他去过北边儿,问问他当年都干了些什么、吃过什么亏,要准备什么东西。加厚一倍的准备!” 项乐闻言马上动身。 祝缨则将家中的物件仔细检查了一番,又安排家务。 赵苏匆匆地赶了过来:“义父。” 祝缨道:“事情紧急,北地吃了败仗,陛下派我兼安抚使、采访使,我不日便要动身,京中的事情交给你了,你有数。” 赵苏努力消化着讯息,道:“苦寒之地,又是凶险。” “也是机会,”祝缨说,“但是人我得都带走了,李大娘留给你。不用的空屋子都锁起来,不要太活跃,不好。” “是!” 祝缨想了一下,又说:“不要对家里说太多,派人往家里去,让他们提防一下。” 赵苏马上明白了:“是!” 祝缨道:“临行前吃顿饭,把赵振他们都请过来。不出意外就明晚吧。” “是!” 祝缨一条条的说,他一条条地记,左丞的管家带着左丞在京读书的小儿子又来了。祝缨道:“他们怎么来了?” 左丞的小儿子今年十七岁,与祝缨并不熟,老管家倒是个熟脸儿,进门先拜,递一张帖子来:“敝府收到了大人的帖子,娘子恐人传话不明,特命老奴前来听使唤。” 左丞派了个地方,带走了一些人,老婆留在家里看家、小儿子留着上学,老管家年纪大了,左丞就带走了管家的儿子,把老管家留了下来。正好用上。 祝缨道:“今天的事,口风要严。” 那个小儿子拍着胸脯保证:“世叔放心!家父嘱咐过,您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事儿,都听您的!” 祝缨一笑:“开始准备吧。” 老管家看了祝家的许多东西,都说不顶事:“要过冬,这些都不行!风与风也是不一样的!它刮骨头!” 以祝府现在的积蓄,北方特需的物件也是缺的,又要现采办。赵苏让他留下单子,自己去办。祝缨打开匣子,抽出一张条子,对赵苏道:“你送他们回去。” 左家小子一看,却是丞相手书的准许夜间通行的条子。 赵苏带人将这主仆二人给送走了。 祝缨这才开始写条陈,要办事不外乎人与钱粮。 人事上,祝缨给皇帝列了几个选项:我与地方上的官员怎么论?我肯定是遵守法律的,但是,如果有特殊情况,比如被洗劫的四城,现在肯定得缺官员,但是它得马上运转起来,我就得有“权宜之计”。 许我动几品以下的官员? 是可以罢免加临时任命,还是只能罢免? 临时任命的,如果完成了任务,多久可以得到正式的任命? 与地方上的主官接洽,我能干预他哪些事务? 钱粮上也是:给我带多少钱粮“安抚”? 我能动用地方上多少钱粮? 此外还有一条:百姓。如果有需要,百姓可能会迁徙,我能做到什么程度? 是可以“从权”先保他们的命,还是要等到批得? 她犹豫了一下,又添了一项:如果情势紧急,譬如遇到胡人进犯、官军救援不及,是否有权就地征召当地百姓组织武装起来? 再有与官军的协调,彼此之间是个什么身份定位? 有需要配合、或者产生摩擦的时候,怎么论? 听谁的?官军如果就地征发,我能做地方的主吗?能管多少? 如果官军在地方上犯法了,谁来判? 最后是来了一个兜底的“便宜从事”:如果遇到紧急情况,是不是可以“从权”?比如,死囚、罪犯,遇到胡人进犯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先斩了,不押到京城等秋后问斩? 这些都不弄清楚,去了也是白搭不是? 对了,还昨申请点兵器,自己的随从,得有趁手的兵器,要求去武库捡点儿。 匆匆写就,看看天色也不早了,祝缨便回房打点自己的行装。她的东西倒是都齐,兵器、铺盖、衣物都有,厚冬衣也有。 她又翻了翻自己的衣橱,自己的衣服不少,但是穿衣有规制,好些衣服不能给别人穿。她又到库里去,拣了一箱子的皮毛,对项安道:“这些都取了,加紧给大伙儿准备上。还有铺盖也要备上厚的。再带上些帐篷之类。” 项安道:“已经去采买了,不够再动家里的吧。这些都是好东西。” “就是好东西才要给人用。” “是。” ………… 次日一早,朝上还是比较安静的,消息被瞒得死紧。 朝上,双方还在争吵,王、郑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皇帝从头到尾就说了一句:“散朝。” 退朝之后,祝缨又被留了下来。朝臣们纷纷使眼色,心中十分不安:陛下这是又要兴大狱了吗?不至于吧? 祝缨与郑侯等人都到了皇帝的面前,皇帝问道:“你们准备得如何了?” 祝缨看了看郑侯,先将自己准备的条陈拿了出来:“臣有事请示陛下。” “说。” 祝缨一条条地说了,军情紧急,皇帝面前的几个大臣却都生出点好笑的意思来——不愧是你! 祝缨与他们打交道就是这样,做事也是如此,周到,也狡黠。皇帝听得条理分明,又觉得:“如此细碎?” 祝缨道:“治理地方就是千头百绪的。死得人多了,必有疾疫,边境空虚必有大患。所以要护住尽可能多的人,人的事最是复杂,要做的多。” 在与官军的沟通上,祝缨又加了一句:“臣不懂兵,不干涉军事,在同一片地界上,难免会有些接触。先说明白了,大家才好做事。” 王云鹤心道:又来欺负陛下了。你给陛下反对的选项了吗?画了个圈儿让陛下钻,不让人看圈儿外的景儿。 他提议:“陛下,不若给祝缨加金紫光禄大夫。条陈里的许多条目就不必再细议了。” 郑熹道:“臣附议。” 地方上,上州的刺史是从三品,金紫光禄大夫可做加官,是正三品,从品级上就把一些需要细说的纷乱杂务给压下来了。 在王、郑二人心里,地方上这些官员也没有祝缨能干。愿意干就先让祝缨干着,现在是使职,干完了再薅回来。也不是给她过多的权柄,只是“从权”为了收拾烂摊子。 这个他们是有心理准备的,不放权,束手束脚的就干不了事。 皇帝也是这么想的,他说:“可。” 接下来就是要求“钱粮”了,窦尚书道:“转运要先保证军需,不过北地四州当有存粮。” 祝缨道:“那儿连着过了几个荒年了,多少得给点儿!能就近转运吗?灾民恐怕不少。” 如果长途转运,路上消耗是很恐怖的,还是一站传一站的比较好。 窦尚书道:“只能今年免北地四州的租赋。” 祝缨道:“北地四州,秋收的时候遇到这么件事,还能有多少收成?没收成,哪儿来的租赋啊?” 皇帝吸了一口气,窦尚书对皇帝道:“情势紧急,本也无力转运京师。” 皇帝道:“罢了。” 祝缨对此是有心理准备的,否则也不能提那么多其他方面的条件。 办事嘛,不给钱就得给权! 祝缨与他们讨价还价,她身上还有一个采访使的衔,所以可以处置官员。六品以下的,她可以“从权”,上了五品,她可以暂时关押,得上报。 官军方面,原则上,互相不统属。如果官军有需求,尽量帮助。如果官军犯案,地方上不能管。但是祝缨本人可以协调,“从权”。 祝缨就有数了:“是。” 至于百姓的安置,政事堂给她下了死命令:“不许出北地,你把人都在北地安顿好了!” 祝缨道:“是。” 然后是郑侯,他的要求比较正常,出兵的常规。只是要带一些自己信得过的将校,再有些亲兵之类。 郑侯又对祝缨说:“取兵器时,可与我一同去取。” 祝缨笑道:“好。” 她也向皇帝要几个人,比如陈放。陈萌的孝期还没满,陈放能出来了。有陈峦教着,平日里看他行事不也不差。同时,她又向皇帝说明了要把苏喆、林风、卓珏等几人带走,因为用着顺手。 这些人都得有个职务,得是“主簿”、“掾”之类,实在不行,带个“郎”、“校尉”的散官衔跟着办事也行。她得把架子搭起来。 皇帝也都答应了。 王云鹤道:“事不宜迟!” 祝缨道:“行李已经准备好了,给我旨意,现在就能出发。” 皇帝笑道:“卿真国之砫石!” 祝缨当他在胡说八道。 郑熹道:“今天都什么时候了?你再准备一下,不日启程。” “是。” 说今天是假的,她出行怎么也得“持节”,领了旨意不算,还得带仪仗之类。金良领了二百人要跟着,祝缨硬是给减到了一百:“带的人太少不安全,带的多了一路吃用太招眼了。只要精干的百人就好。” 她还得跟陈萌说一说,要把陈放给带走。 陈萌没想到祝缨来了这一手,惊讶之余道:“你还真是不客气。” 祝缨道:“别废了,你上了年纪了,他还年轻。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但是郑侯已经出手了,以后不会太难。他与我同行,不会太危险。累是会累一些,或许还会生病,但只要熬过来。他从六升五,能早好些年。干不干?” 陈萌道:“干了!” “今天就把行李收拾好,随时待命!那些风雅累赘的东西,一样不要带!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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