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食的药。” 伙计笑道:“小官人富贵,过年必是吃得很好的,小铺有极好的山楂丸。” 祝缨道:“我明天来,明天还开不?” 伙计道:“那您要早些,明天祭灶。” 过年,不但要祭灶还要祭祖,别人都很重视,只有祝缨对这个是可有可无的,她口上答应了,抱着包袱回家,没想到家里也在忙活。 张仙姑准备了两大盘子的糖瓜,还有点祭品,自己也在吃糖瓜,看到了祝缨回来,说:“你去哪儿了?拿的什么?” “经书。” 听说是书,祝大和张仙姑两个就没兴趣了。张仙姑就说:“你爹有事跟你商议呢。” 祝缨把包袱放到屋子里,出来说:“什么事儿?” 张仙姑喂了她一块糖瓜,甜,祝缨眼睛笑得弯弯的。祝大咳嗽一声,说:“咱们也得祭祖呢。” 祝缨点头:“唔唔。” 祝大搓搓手,说:“那咱们合计合计,怎么祭啊?” “啊?”祝缨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我问了别人家京里怎么办,又问了老徐。” 张仙姑吃完一块糖瓜,骂道:“你还忘不了他呢?” “别叨叨!”祝大说,“他们都说,你是官儿,得供祖宗牌位,可咱们家这些祖宗,名儿……那个……没传下来。老三啊,你看,怎么办呢?” 祝家哪有什么祖?祝家的情况使得他们家彻底的“礼崩乐坏”,虽然是跳大神的,但是这些祭祀都是相当的潦草。以前祭灶也不过是锅台外面糊个灶王爷的画,磕个头。祖宗就像祝大说的,连个名字都没传下来,牌位自然也是没了,连坟,都只能找到一座。 以往,祝大会往街口烧点纸,自家一个破桌子上摆点鸡脚鸡头之类的,摆完的馒头再从祖宗的桌子上拿回来自己吃。但是祝缨当了官儿了,祝大就觉得需要正式“操办一下”,告诉祖宗,老祝家如今也出息了! 祝缨仔细回忆了一下,她祖父是有正式的名字,据说是曾祖取的,曾祖识字的数量当在一千以上,还能耍得起她们家“祖传”的一些神棍本事,比如给人点穴选坟地、念经超度外加庙会爬个刀杆什么的。 但是她祖父比她爹祝大还笨,压根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然后到祝大的时候,这个名字就被忘了。曾祖的名字就更没有流传下来了。 祝缨含着糖瓜道:“得,那我给他们取个名儿吧。” 祝大瞪眼道:“胡说八道!” 祝缨道:“怎么胡说了?没出息的儿孙过祖宗的日子,有出息的儿孙,祖宗倒要过儿孙的日子!他们现在过我的日子。我现在有不少书,咱们就抽个签儿吧,他们要有灵,我翻哪本书停下来,就在那一页里扔个骰子,停在哪儿就是哪儿了。” 祝大也是神棍本色,说:“行。” 张仙姑也乐了:“不错。” 祝缨道:“要不给外公外婆也起个名儿吧,反正都是要祭的,一块儿祭了。” 祝大道:“他们有自家儿孙。” 祝缨大惊:“怎么着?我还有舅舅兄弟?在哪儿呢?” 张仙姑没好气地说:“你没有!我自己给自己爹娘烧点儿纸,行不行?” 祝缨道:“我去拿书!” 回来一家三口神棍真就听了祝缨的安排,给两头祖宗把名字都给取了。祝大虽然嘀咕一声:“外姓。”还是勉强同意了,他想到了自己现在的传人也就只剩一个闺女了,就不坚决反对了。他说:“那得赶紧找木匠,弄牌位!” 张仙姑挺欣慰,道:“我知道哪家便宜!量大还能打折!” 祝大又要显摆:“拿光板儿的回来就成,叫老三自己写,也好叫祖宗看看,咱们家老三出息了!” 张仙姑道:“好!” 祝缨道:“得,那这样,明天娘去请牌位,多请几个防着写坏了。我还得出去走走,准备些东西。爹,徐道士怎么样了?” “拖着一口气,不好不坏的,也不知道是今夜死还是再活二十年。” 祝缨道:“行吧,你再送他一身新冬衣,给捎点吃的、买点炭。晚上回来祭灶,祭祖,接着办年货,除夕我当值,初一回来过年、拜年。” 祝缨一番安排,父母都无异议,她第二天却真的去那个生药铺子配山楂丸。多嘴伙计见着了她,还说:“小官人真的来了!快请!师傅,我没骗你吧?” 祝缨道:“你可先别表功,我要干净实在的药丸,我得看你这里的材料、家什都干净不干净,后面水好不好,做药的人整洁不整洁。要是好呢,我可买得多呢。” 伙计道:“您能买多少呢?” 祝缨道:“先来二十斤吧。” 豁!大买卖!就是消食吧,过年买个二斤也得了,二十斤?伙计看了她的样子,不像是没钱,也就放心大胆地宰个有钱的小傻子了。一躬身:“您请!” 祝缨把生药铺子前后看了,见着了坐堂的一个混日子的老郎中,又看伙计等人。然后就让他们称二十斤山楂丸出来,半斤一包,包了整整四十包,再拿个大袋子装着,付了钱,提着回家了。 到了家里,把张仙姑买来的空白牌位都写了,并没有写坏,张仙姑道:“哎哟,白花钱多买了几个。”祝缨提笔,将一个空白的上面写了于妙妙的名字,另一个写了于妙妙的儿子朱大郎。张仙姑道:“唉,是呢。” 祝大道:“他们吃别家香烟吗?” 祝缨道:“差不多吧,给他们另开一桌。” 祝大道:“那等会儿到街口给他们再烧点纸。” 张仙姑欲言又止,又想:不写花姐是对的,人总要有点念想。大娘子心疼儿媳妇,不会饿着她的,烧给大娘子也就是烧给她了。 根本不知道祝缨这是因为看到花姐那儿不方便,特意代花姐祭的。 把自家牌位供到了正房的西屋里,又把另两个牌位单供在另一面墙,这间屋子三面墙,一面供菩萨一面供祖宗一面供“亲戚”,从此整日香烟缭绕。 ………… 祝家祭完了祖,又开始忙年。以往祝家刮个家底,买二升米、一点面、几个鸡蛋、一只鸡或者几斤肉,都鱼丰年。 去年好了些,祝缨却又蹲大狱去了,今年张仙姑和祝大乐呵呵地,特意雇了头驴,头身上一左一右两个筐,直着去置办年货。什么鸡鱼肉蛋都买了,羊腿早就煮上了,又买油糖茶酒。张仙姑再抠门儿,也想过一个红红火火的年,把往年的晦气都去了。 祝缨又四处遛跶,看看街上的行人,逛一逛被抄家的府邸以及将要抄家的府邸。到了二十八这一天,金良特意带了个小厮过来,说:“当值是一整天,明天一大早你就得过去了。明天一早我再来送你,这些给大哥大嫂在家吃,明天你的饭食我带了热的来。” 张仙姑忙招呼他又说他辛苦,金良笑道:“大嫂别客气,咱们谁跟谁呀?” 祝缨道:“就是!” 张仙姑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金良大笑:“凭你做到什么官儿,也是个孩子!” 祝缨一翻白眼:“来,压岁钱。” 金良道:“磕头才有,来,磕!” 两人拌嘴,张仙姑抿嘴直乐。 到了二十九这天,大清早张仙姑就起来了,跟祝大两个给祝缨装了一瓦瓮的羊腿羊汤,又给她带饼。金良早早带了小厮来,提了老大两只食盒并两个包袱。 祝缨道:“我这是去当值,就一天一夜!你想我在大理寺守几天?” 金良笑道:“傻了不是?就你傻!除夕当值还乐呵呵的,别人除夕当值可愁苦哩!你多带些吃食,邀他们一道吃,不香么?凑个好人缘儿不好么?做事那么精明,怎么这会儿又呆了?一天一夜?就是三餐还有宵夜,不得多备些么?他们那里给当值人准备的饭你又不是没吃过,哪里好吃? 这个是你嫂子给你烀的猪蹄,二十个!那是两个猪头,都切开了!这盒里是一桌席,除夕晚上,你叫厨下热热邀他们一起吃。这是烤过的羊腿肉,极好,火盆边儿上煨着,洒点细盐,跟才烤好的一样!记着,得是边儿上,别傻乎乎的在火头上烤,都烤成炭了……” 祝缨目瞪口呆:“就值一天也这么兴师动众?” “快走吧!” 金良带了车来,把东西和祝缨都塞车上,亲自送到了宫门口。这天当值的是李校尉,与祝缨也熟,看金良给收拾了这么多东西,笑对祝缨道:“晚上找你去!” 祝缨道:“好。” 金良说:“兄弟,我这小兄弟有点呆气,心眼儿忒实在,你多照顾。” “放心吧!” 李校尉也不是个乱认兄弟的人,他不认识金良,但嗅到了金良身上的行伍味道。一问,果然是。两人抱拳别过,李校尉招呼人把祝缨的东西送到大理寺。金良又在外面转了一圈,跟禁军打听:“周游周将军,当值不?” 得到了:“那样的人,怎么会排这样的日子当值?他明□□贺时还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见两宫呢。” 金良就放心地走了。 祝缨的前一班是左主簿,除了王司直年老,其他升了职有好处的,都被郑熹安排了在几个最让人团圆的日子里。 两人交割,左主簿吸吸鼻子:“好香!小祝你这……哈哈哈哈,令堂疼你啊。” 祝缨翻了两个还热乎的饼,卷了大块的羊肉给他:“你吃完了再走么,这么冷的天,空着肚子回家多难受?” 左主簿也不推辞,又坐下吃早饭,一边喝茶,又说:“咱们把名签了。也没什么事,就是怪冷清的。你没事儿就把炭盆烧热一点,别惜柴炭。” 祝缨签了字,坐着喝茶陪他,等他吃完了再送他出去。左主簿道:“记得我家的酒!” 祝缨塞给他两颗山楂丸:“忘不了。” 左主簿嚼着山楂丸走了。 祝缨先把自己的铺盖收拾好,吃的用的也摆好,就开始查案卷——她得查查,老马上次托的那个光禄大夫严家的详细案情。既然答应了,就得给人办好。再查一查,已经抄没的财产里是不是有药铺、家庙庵堂之类。 她虽看不懂账,但是“铺多少间”这样的字还是看得明白的。 第77章 人缘 祝缨翻了一会儿案卷就有一个小吏进来给她烧水泡茶、忙东忙西。 巧了,这位也姓黄,祝缨道:“老黄,你不要忙,就我一个人,水壶搁炉子上我自己弄就行啦。难得人少,你也歇一歇。” 老黄之所以叫老黄,就是因为年纪大,老头都五十多岁了,比祝大年纪还要大一点,祝缨个穷鬼的命,叫个这么大年纪的人伺候她,她浑身难受。 老黄乐呵呵呵地:“就是人少,活不多,这就算歇着啦。” 只要是值班,人就不会太多,尤其是过年期间的值班。祝缨从未在白天的时候经历过大理寺有这么少的人,领班的官员,她,听她支使的小吏两人其中一个是老黄,再就是大理寺狱里的狱卒数人。 祝缨摇摇头,指着自己带来的东西说:“那里面是羊腿羊肉的汤,那你们拿去厨房热着,晌午咱们就吃这个。那一包里的饼,也略烤一烤热了,午饭就吃这个。” 老黄答应一声,笑道:“祝大人捎来的东西真是齐全。” 祝缨道:“害!都是他们给准备的。” “家里有人惦记着,好。就热这两样就够啦,晌午还有份饭的,到了晚上还有年夜饭的份饭。”老黄又提供了一条情报。 祝缨笑道:“那咱们多弄一点也不算什么。” 老黄道:“好嘞!”拿了装羊腿的瓦瓮,又拿了饼去厨下了。 大理寺又安静了下来。 她们大理寺算是安排当值的比较多的衙门了,因为还有个狱。旁的衙门里有的就只有一两个人。整个皇城里虽然装饰得热闹,也有来来往往的禁军乃至宦官等经过,为禁中新年奔波忙碌,具体到皇城中的各部各衙都冷静得没什么人气。 祝缨也不怕这样的空旷,清静些正好,她能多查好些个东西。她接下左主簿交的钥匙,可以满大理寺的乱蹿了。查了一会儿案卷、心里有数了,她就站了起来抻个懒腰,踢踢腿扯开一个拳架子,只觉得浑身舒畅。 活动了一下手脚,她也不怕冷,出了烧着炭盆的屋子先去了狱里看看。这天当值的狱卒也少,见了她都说一声:“小祝大人,辛苦辛苦,升官发财,恭喜恭喜。” 祝缨也说:“同喜同喜。” 狱卒们比大理寺的官员们更为辛苦,收取好处外快也没有当官的多,当值却要比官员们频繁。之前导致大理寺、刑部好些官员罢官、降职、换岗的案子据说是“小吏弄鬼”,倒杀了不少小吏,弄得这些狱卒们很是夹起尾巴做人了好长时间。 祝缨过来巡视,狱卒们也殷勤地介绍了狱里的情况:“都看着,没人病也没人死,里面也干干净净的。先时挤些,那一批人或流或杀,就腾出不少空来了,如今比先前也好些了。都是本人,并没有被替换的。” 祝缨换个牢房看了一圈,这些人里有她抓的、有她审的,她都记得脸,都还是本人,又将旁案的犯人也都看了一回。龚劼夫妇等也还在,只是龚劼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龚夫人却仿佛有一股气撑着,无论行走坐卧都像是在挑着下巴。 也是个奇人。 祝缨都看完了,又问狱卒:“你们过年吃什么?” “劳您惦记,我们也有份饭,自家再带些来,也不敢克扣他们的伙食。” 祝缨哭笑不得:“我是那么刻薄的人么?”看了看狱卒带的东西,也有带点饼子的,也有带点肉食的,都不多。 她说:“当值不要饮酒。” 狱卒们慌忙说:“没有没有,哪里敢带进来的?纵别处有,咱们这里还是不敢的。” 在这人少、事少、整个皇城都很空旷的氛围里,祝缨真切明白了郑熹为什么在发完晋升的文书后不留下来与大家伙儿一块儿高兴——大官与小官、官与吏之间是有一层隔阂的,极少人能够自在。 祝缨叹了口气,从袋子里摸出点钱来,说:“都不容易,我没事儿也不往这里来,你们自自在在的吧。这两天忍着些,别饮酒,等下回家了拿这个打酒痛痛快快喝一点。” 狱卒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谢小祝大人。” 祝缨笑骂:“你们又弄鬼!拿了酒钱就是小祝大人了,板起脸来又是祝大人了。” 狱卒们这下也不害怕了,都说:“那不得有点眼色吗?您老跟我们亲近,我们自然明白,要是那等摆架子的,我们也不能自讨没趣呀。” 他们确实是有点怕祝缨的,祝缨是大理寺年纪最小、资历最浅却升得最快、做事最没漏洞的。跟她一同考明法科进来的那个“同年”,借着这次大晋升,评事的位子一下子空出来四个,才得以升做评事。祝缨已经从六品了,十五岁,过年十六,他还没个有权的爹,背后只有一个郑熹。吓不吓人呢? 更吓人的是,干活有一股子狠劲儿,让复核就一天几十卷看下来,滴水不漏。让审案,就抓人、封府不含糊,让抄家,那账做得……真要谢谢她眼都不眨地盯着,一气抄了好些家,给大理寺抄了个肥年,连他们也跟着分到了一笔钱。 虽然有不少人说祝缨傻或是呆,狱卒却比别人看得更明白一些——提人审案,他们就在一旁看着呢。这样的人不与他们为难,狱卒也是求之不得的,祝缨又给他们赏钱,他们言语之间也就透出些亲近来,谁不想要结交这样的人呢? 祝缨把大理寺上下都看了一回,门窗关好、只有当值有人的屋子里有炭盆,别处都不留明火,才安心回到了自己的值房思忖着怎么买点薄田,还有,花姐粗通手艺怎么也得两、三年,两、三年的时间里,她想设法至少与几个生药铺子打好关系,还有尼庵。 她又想:这要是治病的名气大了,引来了沈、冯关注,怎么办?也得再想办法,还得跟陈大公子处好了才行。 正想着,老黄来了,说:“到晌午了,羊汤和饼也热好了,份饭也好了。” 祝缨有心招呼他们一起吃,又想起狱卒们的态度,有点吃不准,说:“你和老关两个也拿来这屋里吃?还暖和些。” 老黄有些犹豫,祝缨道:“别处没有这里暖和的,过来吧。” 老黄又犹豫了一下,道:“好嘞!” 不多会儿就拉着才在厨下忙活的老关两个一道来了,祝缨问道:“灶下火熄了么?别在咱们手上走了水。” 老关道:“都熄了,您放心,不会走水。咱们这里柴炭都是极好的,您后半晌起吃什么的时候再起灶都来得及。” 他和老黄两个先把祝缨的食案放好,摆上了祝缨的份饭——现在是从六品的份饭了,比以前明显上了一个档次。又把祝缨自带的大瓮羊汤搬了来,给祝缨拿了只碗,盛好汤,又把羊腿肉切了几块装个盘子给她摆在桌上。他们两个才去安排了自己的桌子一起吃自己的份饭。 祝缨眼尖,看他们的份饭比自己以前做评事时的还要次一等,两人自己带了点猪耳朵之类,便把自己的羊肉和饼、汤分给了他们。老黄说:“哎,我们吃这些够啦。” 祝缨笑道:“你看看这些,难道还要让我明天再带回去么?今天把他们都吃完。晚上只要他们不给咱们派事,咱们也一样过个年,饭菜我都带了。” 老黄和老关才不推辞了,也都盛了汤吃肉去。 吃完了饭,他们两个收拾桌子洗碗去,祝缨在屋里又翻了一会儿书。王云鹤给开了书单子她买了两本,正在自学,翻开了书看一会儿,再把一些疑问都给记下来。老黄收拾完了,给她添了点炭,等她停下笔来喝茶的时候,说:“小祝大人,你等下要不要与他们走动一下?” “咦?” 老黄搓了搓手,说:“您恕罪,上了年纪了有点唠叨。” 除夕太冷清了,宫城里头那热闹劲儿,细乐阵阵的飘过来,外面过午之后就开始有放炮仗的,满天的硝烟味儿,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是何等的人间气息。冷清的皇城与外面形成了一种对比,身边的人如果再体谅一点,老黄也就多说了几句。 他是个积年的老吏,在大理寺里见得多了,过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说:“这皇城里,各部都有留守的呢,混个眼熟也是好的。指望一次年夜饭就成莫逆之交是不成的,有个引子以后相交倒是可以的。” 祝缨有点感兴趣地问:“他们也愿意么?” “这会儿人少,都想说个话。你平时搭个话,还要找个理由,今天这日子就是现成的理由。小祝大人你只靠自己,累呐。” 老黄好些个话不好说,郑大人当然是个好人,但是人嘛,多个朋友多条路,总不是坏事。太为一个上峰拼命,上峰有良心还好,上峰良心但凡有一点儿欠缺,一把掐断了线,你就是个断了线的风筝。祝缨这个官儿,还是有点儿像犟小孩子,太单纯了叫人怪不忍心的。 老黄低声道:“好些个人的用处呀,除了本事,还有朋友。” 他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祝缨道:“哎,那好哎!” 她正好带了好些吃的,叫来老关老黄:“拣你们想吃的留两盘子,旁的咱们再摆桌。”又让把猪蹄分出十个给狱卒那边,再送过去半个猪头。老黄和老关也没有选整桌席面上的菜,都说有猪蹄猪头和羊汤就够好了。 祝缨就把这三样都留给他们:“你们要是有相熟当值的,也与他们一处吃热的去。” 半下午的时候,老黄提醒祝缨:“得抢他们前头邀过来,不然,旁的地方也有手脚快的人。” 好在这回当值的人里,手脚快的并不太多,各处当值的人里,也有不得志受排挤才安排这一天的,也有是因为春风得意被上官“保护”让他多受点累来消一消同僚心中不满的。祝缨一邀,原本不太愿意过来的人也过来了。 大理寺虽然比较重要的,但是祝缨是个明法科考过来的,比人家明经、进士差着行市。再有一些荫官,不说谁瞧不上谁吧,本来出身不太一样的就不是很容易聚到一处。 也就是年假的时候大家都冷清得慌,祝缨这边老黄和老关四处跑跑,竟真的给祝缨凑了个局出来。祝缨原本只想跟大理寺这些当值的小吏们一道过个年,彼此日后也好有些照应。不意老黄给她攒了个局! 来的有太常的、鸿胪的、礼部的、户部的……等等,也有荫官,也有科考,有老有少,还有由吏而升做官的,除了宿卫的宰相、起草诏书的舍人翰林等人,能请的大概都请到了。禁军的不敢过来,祝缨把那一整个大猪头送给了李校尉,李校尉又派人送了两只鸡来添菜。大理寺这个除夕可热闹极了! 来的虽都是与祝缨官阶差不多的人,却也都是朝廷中枢各衙司的中坚。祝缨一一与这些人见礼,众人见她年纪小,生得不说顶俊也是长得很顺眼,礼貌也周到,难得是她竟是有准备的,是有一整桌酒席的。 祝缨道:“当值,不敢准备酒,还请见谅。我头独个儿在宫里过节,还请诸位海涵。” 众人都说:“小祝周到。” 又公推了吏部一位员外郎田罴坐上座,因为他的年纪最大,田罴还要推辞,就被众人按到了上座。田罴道:“小祝是主人,你们怎么这样了?” 祝缨笑嘻嘻地道:“我是当值的人,该你坐的。”她品出了一点味道,怎么说呢?吏部。就算年纪不是最大的,估计也会被推到这上面来坐着。 各人按年纪序个齿,除了祝缨是“主人”坐田罴下手,其他人是叙了年齿坐的。坐下了,以茶代酒,就有人说:“小祝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祝缨道:“大家伙儿今天能在这儿一处吃席,都已经比旁人都强了!” 宫城内外都有放烟火的,他们这群人也就不怕冷,命把桌子搬到廊下,高高的殿台上,看着漫天的烟火,又有各部同僚一道吃年夜饭。平日里一些花花肠子也都略收了一收,竟都拿出几分真诚来了。 老黄也不居功,与老关把席面收拾好,祝缨说:“我们这儿有席,你们也忙了一天了,把我的份饭也拿去分了吃吧。” 各部同僚也都说:“不用你们管我们,我们自吃,只叫一个人管着灶下的火,冷了再热。旁人也吃去。我们的份饭也都不用,你们也辛苦了,拿去吃了吧。” 又有人也是有经验的,当值时也带点加菜,也都拿了来,十分丰富地吃了一席。虽无酒,也行个令,祝缨的学问略差一点,雅的令得靠平日里的读书积累,她就输得多。要是划拳之类,又或者猜谜、骰子之类有规律可循的,她就赢得多。 同僚们也都没带什么钱,又不吃酒,祝缨被灌了一肚子茶。 到了子时,外面忽然响声大作——新年到了! 所有人都起身,看着漫天烟火,又互相拱手道贺。老关等人又把羊汤给热了端了上来,这些官儿才觉得在外面坐得久了有些冷,都夸说:“想得周到。” 喝完了热汤,才都回去了。祝缨送远人,帮着老黄他们收拾桌子,老关道:“不用小祝大人你动手,我们来。”祝缨道:“最后那汤,你们怎么……” 老黄笑道:“我们也有喝的,也喝不了那一大瓮。” 收拾了洗好了碗碟都装好了,祝缨又拿出准备的两个红包说:“一年辛苦。”两人也笑着收了。祝缨又往狱里,给狱卒们也发了几个红包。又不着急在城里买房,又不要买肥田,她手上的闲钱就越多了,也就大方了一回。 狱卒们道着恭喜,又说:“忒大方了。” 祝缨笑道:“明年我不在这一天当值,你们想要也是没有的。” 狱卒也都笑了。 ……………… 祝缨这个除夕过得一点也不清苦,第二天天不亮就被声音吵醒了——有头有脸的官员勋贵宗室之类都要进宫朝贺了。她得赶紧悄悄地起来、悄悄地离开,然后回家开开心心地过年。 把早饭也跟老黄、老关吃了,又与初一当值的那位才升了评事的同年交割完毕,老黄提着她清空了的食盒、瓦瓮之类给她送到了宫门口。说:“哎,新年来了!” 祝缨道:“嗯,新年了!得有点新气象。” 这会儿可不大好雇车了,外面各家都不是好惹的人,祝缨与老黄沿墙根溜走了,街上人极多,都是出来玩耍、拜年之类的。好些店铺虽然关了门,卖各色东西的小摊子也不少。祝缨接了食盒说:“你也回家过年吧,我自己走。” 她脑子好使,已然记得京城的道路,拣人少的小巷七拐八拐地拐回家,可比硬直通的大路快多了。 祝大和张仙姑早准备好了一桌子好吃的等她回来,张仙姑还特意准备了一坛好酒。 一看她来就说:“可算来了!饿坏了吧!来!”可怜哦,酒都不能喝的。 祝大说:“不得去跟上官拜个年吗?” 祝缨道:“他?这会儿正在宫里拜陛下呢,咱们且轮不到的。” 张仙姑摆开了酒席,外面门又响了,却是一些同僚派人送了拜年的帖子来。张仙姑道:“咱们怎么办呢?”祝缨道:“你们打听祭灶祭祖,就没打听怎么过年?” 打听了,准备什么吃食之类的都弄了,祝缨道:“我都跟金大哥商量好了,我的帖子就让他们家派人帮着送,往侯府里那些的与他一样,他家一张帖也是投,两张帖也是投,都给我带去了。” 张仙姑懊悔于自己没能提前准备,发狠道:“明年必要准备好了!也雇个小厮送帖儿。” 祝缨道:“娘看咱们家,是能再容一个生人住进来的么?” 那不能!平时在衙门里打交道还罢了,弄个满家乱蹿的小厮在家里?万一叫他窥破什么,岂不麻烦? 连原本有这个心思弄个服侍人的祝大也警觉了。 张仙姑道:“那明年怎么办?总不能再借金家的人吧?” 祝缨道:“我自己送嘛。” 祝大又说这不是做官的人该干的事,祝缨道:“京城小官儿都这么干的,爹刚看的那个,他是我才认识的,家里小儿子,官儿才与我一般大的,其实他是个荫官,他爹是个四品,家里有的是仆人。除了他那样的,旁人都差不多。” 祝大这才作罢。 张仙姑道:“来,吃饭、喝酒!哎哟,可怜哦,一年到头在外面不能喝酒。我陪你喝点儿。” 一家三口一边喝酒一边吃席,祝缨就说了不买肥田买薄田的事儿,张仙姑一拍大腿:“是这个理儿呢!”又很可惜,“怎么到处都有欺负人的人呐!” 祝大有点上头了,说:“没想到啊,大过年也能喝酒吃整席了!” 祝缨道:“往年赶上庙会也有席的。” 张仙姑道:“那算什么席?比咱们家现在不如呢!”赶巧庙会有个大财主,给神棍帮闲们弄个四个碗,鸡、鱼、肉、蛋也是一桌。今年祝家这席面,县里等闲的财主也吃不上。 一家子吃到一半,又有邻居来拜年,他们也赶紧放下筷子出去给邻居拜年。回来再接着吃。 到初二日就得出去了,祝缨去雇了辆车,让张仙姑坐着,里面放着些礼物,也串门拜年。以她现在的地位,同僚多数不富裕,也不讲究什么排场。她带父母认了同僚们的门儿,又吃年酒,自己也请酒。张仙姑与祝大虽土,却是会说吉祥话的神棍,正合适这个时节。 然而到了初六日,祝缨就得空出这一天来,跟同僚他们就去郑熹拜年了。不是他们不想更早,而是郑熹有几名尊贵的亲戚把前几天都给占满了。什么舅舅、本家、岳父家的,再来一天与品阶相同的人们聚,下属能在初六日见到他就算运气好了。 大家拜了年,奉上了年礼,郑熹道:“你们过年,何必弄这些呢?你们过得好了,我看着就开心了。” 大家都说他真是个好上峰,郑熹道:“今年还要诸位齐心协力。” 所有人都大声答应了。 郑熹又留饭,大家在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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