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道你还在,七郎已经去宫里早朝了,吩咐我回来,喏,给你的。” 他提了一大食盒吃的,亲自给祝缨摆在一旁的小海棠桌上,小厮抱着被子出去,须臾,捧了洗漱用的水来。陆超赞了一句:“好小子,行啊,有眼力见儿了。”小厮对他吐了吐舌头。 祝缨不用别人伺候,自己洗了脸,梳了头,往桌边一坐,说:“一起吧,你们一会儿准有别的事儿,别耽误功夫啦。” 小厮跃跃欲试,陆超先客气了两句,便坐下了,他们也没筷子,一人捏了一个点心吃:“先垫垫就成,我们一会儿有饭的。”小厮还说:“往常七郎没用完的也赏我们,今天倒托了福,吃了新鲜的,这就够啦。” 他们并不多吃,三两口吃完,祝缨也在大快朵颐,只听陆超说:“七郎说,你不必去大理寺,叫我带你去王府那头,他有话吩咐。” 祝缨停了筷子,问道:“是什么事?不是信不过你,我还得去应卯的,要是那头出了纰漏,叫御史又多嘴就不好了。” 陆超道:“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喏,看吧。” 祝缨接了他揣出来的字条,上面是郑熹的字,写的是让她帮王府查觅赃物,让她务必仔细而不可与王府之人起争执。后面是略写的几个字,告知了夜审的结果。 祝缨将字条收了,心道,反正你是上峰,应卯的事儿就交给你了,万一我因为这个被罚了,到你家蹭饭! 她就问:“昨夜审出些什么来了?大人叫你告诉我的。” 陆超也都说了。 “郑大人还点了什么人同我一道不?总不能就我一个人去跟别人家一府的人一道干事儿吧?” 陆超道:“这不有我吗?” 他又从郑府找了一个健壮的青年仆人,牵了马,三人往王府去了。 ……—— 高阳郡王今天还是照常去上朝,整个王府从外面猛一看跟往常一样,什么事儿都没有。三人进了王府,是长史和宦官两个熟人迎出来的,祝缨赶紧跳下马来,道:“晚生见过二位前辈。” 长史和宦官的表情都有点感慨,将三人迎进府内,走到了一个院子里,长史才开口说:“你还真查下去了。” 祝缨道:“侥幸,我最怀疑的地方没找着,洒大网靠着运气。” 长史道:“运气?运气来时,也得有本事、有准备的人才能接得住。” 宦官也接了一句:“不是有一句话,福气大,受不住么?小郎君恰相反,就是受得住的那一个。不但受得住,还算家去找寻,还能找得到。” 祝缨又谦虚了两句,道:“不敢不敢,老实做事免得日后后悔自己干事不用心罢了。不知眼下要我做什么?” 长史与宦官对望一眼,道:“我们在府里守着,有事,只管派人来告诉我们两个。这里有十个人,都归你管。大理寺的事儿,七郎为你安排好,你只管将眼将的事儿办好。” 宦官也说:“殿下有话,祝评事谨慎干练,不会叫祝评事白忙一场。” 祝缨忙说:“谨遵命。” 然后才问:“不知昨夜审出什么?吩咐我时,只说了个大概,我想请教得仔细一些,办差的时候才能少出纰漏。” 长史昨夜不在,他回自己家去了,宦官在侧侍奉郡王,将所见所闻都说了。祝缨听得很仔细,心里有数,郑重道谢。又问了几个王府护卫的名字,向长史、宦官拱手道别,带着这几个人从偏门离了王府。 才一出门,陆超就低声问道:“七郎说听你的,咱们怎么办?” “先找那个当玉杯的!分两、三拨走,一大伙人走在街上太招眼了,这样,你带几个人,从这边前边、我与这几位从后面,包抄!先去他外室家。”她粗粗将人一分,陆超与五个王府护卫一队,自己与郑府另一健仆并其他人一路,一前一后堵着门儿,以防有人走脱。 外室现在还不知道这内库管事出事儿了,她才当了些银钱,买了些衣食之类还未花用完,正在家里天天骂着狠心贼。祝缨等人到了地方,见这是一所精致的小院,她让陆超带人守后门,自己去敲前面的门。 里面一个小丫头的声音:“谁呀?” 祝缨道:“王大哥叫我来捎个话。” 里面一声骂:“这死鬼,还知道这里有人呢?” 嗔骂着开了门,不等祝缨说话,王府遣来与她同行的护卫一左一右蹿了进去,开门的小丫环下一句还没说出来就被捂嘴拖进了院子里。一行人一涌而入,就有人反手把门扣上了,然后一个人守在门边。 祝缨只一怔,就马上低声说:“走!” 一个小院,架上爬满了紫藤,此时已枯了,显出一种萧瑟的样子。紫藤架下摆着几盆正在开的菊花,不用祝缨吩咐,一左一右又蹿出去两个,把两边厢房、厨房搜了,一个胖厨娘被三下五除二绑在了灶下,一个大脚婆子在厢房也被一条绳捆了。 祝缨看在眼里,也觉得这王府的人就是不一样,接下来办差可能会方便许多。她也暗中警惕,以她个人的经验,县、府、京城都混过了,能有这样的身手规矩的人也是不多的,王府厉害、王府恐怕还另有安排。 祝缨愈发的谨慎,唯恐自己被当了个炮灰填在里头,并不敢生出一股“这样的人还不得听我的调遣”这样的得意来。 她很小心地说:“不要叫她们发出声来,也别伤她们性命。让陆超他们留一个人守后门,其他人都进来!” 很快,陆超那里留了一个王府的护卫守着后门也都进来了。几人碰了个头,祝缨回忆着王府护卫行事的样子,也揣摩出了点门道,学了点东西。她说:“不要出声音,慢慢地搜。” 陆超说:“这要搜到什么时候?问问她们知道什么。” 祝缨道:“不用管她,你要信我,跟我一道搜去。” 陆超还是比较相信祝缨的,祝缨又是个搜索的行家,亲自将这座院落里里外外搜了个遍。陆超惊讶地看到祝缨一件一件地拣出些物件,说:“这些有劳诸位看管好,看似王府的东西。”都造了册,总有十来件。 祝缨又不许别人把这外室的私房金银细软揣进腰包,而是也都拢作一处,也造了册,都收好。又搜出房契、地契,也收好,都造册入箱。 陆超道:“你这是……” 祝缨向他解释道:“我见过失物的单子,这些是在单子上的。那些不是,式样也不是内造的。得分开。” 又搜检这处外宅,在这外室的妆台里扒出个夹层小抽屉,翻出个本子出来。祝缨翻开一页看了看,就心地把这本子翻全了——写的是这外室为王管事记的账。 账记得并不复杂,所以祝缨还能看得懂,再复杂一点的她就看不明白了。从头看了一遍,祝缨就将账本揣进了袖子里。转而吩咐:“将这两种不同的各装一箱。雇车,就说是要去亲戚家过冬。门锁好。” 让郑府的人去询问:“去问郑大人,连人带物,送到哪里才好。” 陆超忙说:“七郎有话,只管带到王府。” 祝缨道:“也好。”连人带箱子都塞进了车里,一股脑儿地拉到那位内库的王管事的家里,再雇另一辆车,从王管事的家里拉到王府里。 她并不去问那个可怜的外室,她很有些疑心,这件事情可能涉及王府的阴私之事,譬如嫡庶相争之类。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如果外人知道了呢?有账本在她也算能够交差了,实在是不想再深入参与王府的家事了。 她又让王府的护卫还是化整为零,依旧是分散着回了王府。她亲自押压车,夹在中间回府,陆超自告奋勇与她同行。两人也挤在车箱里,对上外室等人惊恐、乞求的目光,陆超转过脸来,问祝缨:“就这样了?” 祝缨道:“你还想怎样?旁的别想,就是那一位,也只是帮亲戚的忙不是?” 到王府外面,祝缨才对陆超咬了个耳朵:“普通人家,叫外人知道了是自家人丢脸。一个王府,叫咱们这样的外人知道了,怕是要咱们丢命了!所以,咱们顶好是除了明面上摆着的,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陆超倒抽了一口凉气。 祝缨看了一眼车内的那个外室,说:“一会儿到了地方,把你知道的都说了,还能少受点罪。”说完,也不看那个外室的眼神,静等着车到王府。 到了王府已是后半晌了,一群人又是抄家又是绕路,午饭也没有吃,都饿得前胸贴后前动。长史与宦官两个等他们也等得没心情吃饭,竟不觉得饿,见他他们回来了,亲自到偏门边迎接,宦官急切地问道:“如何?” 祝缨道:“人拿来了,还有些东西,不过跟府上失窃的东西相差甚远。变卖也没有这么快的,恐怕是累年偷窃的。人、物都在这里了,还有这一本账册,还请写个字据交割一下。” 长史哭笑不得:“还交割,你当是大理寺里呢?” 祝缨正色道:“晚生正是大理寺中的人,自然是照着大理寺的规矩来。倘或一时忘了,习惯了,回去办差的时候也不管不顾,岂不要坏事?不敢养成坏习惯的。” 两下正说着话,外面一声:“殿下回来了!”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 与高阳郡王一同来的还有郑熹,回来便听说有了进展,高阳郡王对郑熹道:“你用人一向很准。”郑熹谦逊地道:“侥幸罢了。不好的也有,不带到舅舅面前丢人罢了。” 高阳郡王一笑。 ……—— 祝缨原本打算着,账本一交跟郑熹也算有了交待了,她也就能回大理寺依旧办她的差事去了。去给龚劼案抄个案卷就能混资历等升迁了,不好吗? 她与长史等人等到高阳郡王与郑熹回来, 祝缨这才又见到了郑熹,郑熹道:“办得不错。” 高阳郡王问了祝缨都查到了什么,祝缨一个字也不多说,把账本交给郑熹,由郑熹转交给了高阳郡王。 高阳郡王听到“账本”两个字眼角一跳,打开扫了一眼,他差点没翻白眼,抖着账本说:“就这么个东西,做这样的账,竟能偷到我的头上来了!” 郑熹道:“总算是拿到贼了。接下来的事儿,舅舅府上必能办得妥的,我也能回去向阿娘交差了,这些天简直不敢见她。” 高阳郡王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敢见她,更不敢见你外婆,就怕她们问起:家里怎么样了?我能怎么说?好好一个家,到了我的手里,弄成这样?” 郑熹道:“好在蠹虫已经挖出来了。我今晚可得回家了,再不回去,阿娘得满城抓我了。” 高阳郡王道:“这件事儿也不必避着你,评事我得接着借来用一用。你也且留一留。” 郑熹道:“是。” 祝缨看向郑熹,郑熹对她点点头。 祝缨心里苦得跟什么似的。 她自打生下来就没个机会管个什么账,她家穷得一望便知,根本用不着记账。认了于妙妙当干娘之后,于家的账也不归她管,不过于妙妙和花姐也略给她说了一点。然而只是一点,后来学的用的跟记账毫不沾边。即便如此,那个账本她也看得懂,因为记得非常浅显,连花姐跟她说过的一些记账的技巧都不大用得上,就是记着某日收了什么、当了多少钱、放出多少贷又收了多少利钱之类的。 可这账上记的东西与王府失窃的内容相差太多了! 以祝缨的猜测,王管事的家里应该没有这样的账,这个人是把黑账放到了外室那里,否则早被王府抄走了,也就用不着让郑熹帮忙,更不用薅了她过来出力。 差的东西去哪里了呢?一个王府管事,他能有几个外室几本账?如果只有这一个,差的谁拿走了? 祝缨本能地想躲。 郑熹却已经身在其中了,高阳郡王心里也清楚,他有些恼,恨恨地道:“瞧瞧!瞧瞧!贼都记上账了!七郎,你只管审!打死了算我的!” 郑熹道:“倒也不必。” 将几本又还人了祝缨,问道:“看出什么来了么?” 祝缨说:“这是个账本儿。” 郑熹骂道:“说人话!” 祝缨苦着脸,道:“我就只看出这个。您知道我,我从生下来家里的钱就一眼看得清,哪用得着账本儿这个东西呢?没弄过也没学过,我是明法科,酷吏那种,跟六艺君子差远了,您答应我的算术师傅还没给我呢。” 郑熹哑然。 高阳郡王道:“你倒是个肯上进的孩子呀。” 祝缨低下头不敢说话,她在心里把线索都串起来,总觉得这事儿背后不简单,恐怕与王府的嫡庶之争承嗣之议有关。她胆大却谨慎,不明王府内情便不想踩进去。再说了,王府大小老婆干她什么事儿?她身家还没王府妾的管事兄弟的外室多,人家还有自己的房子,她明天还得跟中人砍价续租,操的什么富贵闲心? 从曹氏身故的案子之后祝缨就明白了,做官断案,查明真相反而没那么重要。 案子不全在寻赃、拿贼,而在查明事实之后按什么律、怎么判! 断案不看事实不看公道,这案就没法儿管! 郑熹道:“舅舅,不如先核账,核完了再查。” 高阳郡王道:“家门不幸,好在你们也不是外人。” 郑熹道:“既然这样,我们便先回去了。舅舅有事,只管再唤我来。” 高阳郡王也就不再留着他,祝缨跟郑熹出来,郑熹就把她带进了自己车里。 ………… 一上郑熹的车,祝缨更加老实,郑熹看她的样子也被所笑了:“吓着了?平日里不是胆很大么?跟我没大没小的,现在也知道怕了?” 祝缨道:“那不一样!” 郑熹道:“嗯,是有几分机灵劲儿。说吧,看出什么来。” 祝缨愁得要死:“您别拿我寻开心了,再这么下去,我就宁愿回去跳大神了。” 郑熹骂道:“没出息!你就试试又怎样?怎么做了个芝麻官儿,胆子却小了许多?你是查不出来怎地?” 祝缨道:“现学管账是来不及了,哪怕会算,他都推到那死人、逃犯身上,死无对证,也是没法儿的。” 郑熹道:“先查,拿出你的能耐来,叫我看看你的本事。” 祝缨道:“那先说好了,我倒是有办法,能找出东西来,不过,账本我既看不懂也不去懂,你们拿到了,爱怎么着怎么着。神仙打架,别拿我们这些一点儿也不灵的神棍祭旗。” 郑熹气笑了:“总是这样,到如今还与我讲价钱呢?” 祝缨道:“起先,金大哥念叨了我一路,说,别当养不熟的白眼儿狼。我打小江湖上混的,看多了种种,是不大养得熟的。他怪我不肯与我交心,我呢,怪怕与人交心的。今天还一道在别人家殡事上混饭吃,明天就各奔东西,聚散离合经得多了,就淡了。 我才读书,读到一句话,疏不间亲。那是您舅家的事儿,接着您的令我就想,我只管查那面上的东西,怎么用,您随意。” 郑熹听了,竟生出些伤感来,道:“是呵……” 他伸出手来,揉揉祝缨的头,说:“真是个孩子!聪明人就该将这话藏在心里,蠢人又想不出这样的话。你是聪明还是蠢?” 祝缨很担心自己的处境,道:“不是聪明不是蠢,是进了京城之后,与以往全然不同了。” “嗯?” 祝缨道:“以前不用多想的,不管县里府里,我只凭一点小聪明就够横冲直撞无往不利的了。进了京城,才觉得自己个儿心眼儿不够使,京官的米券、四季的衣裳、各处的当铺、我的口音……哪样都是学问,处处绊脚,东拼西凑的学。” 郑熹道:“现在学账是来不及啦,我给你个账房。从今往后,你把心放在肚子里,看好它,我不要你扒出来,你也别轻易交它出去给人。” 祝缨道:“账房不用给我。明儿回去,您给写张条子给我,我找个案卷,拿去京兆找王大人。高利贷的人不是他拿的么?我记得有个失窃的案子的,就说,要查赃物,怀疑是被这些人收了赃的,借出他那里查抄的账本对一下、有赃物也瞧一瞧是不是。您找个账房,两本账一对,只管问那管事差的金银宝贝在哪里!” 郑熹道:“大理寺还有这样的案子?” 祝缨道:“有的,也是旧案,是去年您到大理之前的,您才不知道的。我是复核的时候看到的。” 郑熹道:“好,就这么办。” 祝缨在外面混了几天,终于可以回家好好睡一觉了。 回到家里,推说有差使累的,张仙姑就连走路都踮着脚,也不来念叨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被子是普通的布被,屋里没有熏香,宵夜是张仙姑烙的油饼卷点咸菜,竟觉得比什么王府、侯府舒服多了! 她想:人可真是奇怪,以往家里只有破被野菜吃的时候,遇到事儿说走也就走了。如今哪怕是个赁的房子,从八品的官儿,竟有些畏缩了。都不像自己了! 祝缨有些懊悔,开始嫌弃自己。 第二天早上,她又把那股子勇气鼓了起来,想:总躲着岂不是低下头去叫人打?我都这样了,我娘还不得更叫人欺负了?!不行!我得把本事练强!把官儿做大! 又深悔:昨天对郑七说话时真是太软弱了,简直像条冲人亮肚皮的狗! 他娘的! 祝缨有点迁怒,气鼓鼓地出门去大理寺。踏进宫门,她的那股子无名业火就熄了大半,进了大理寺,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左评事看到她,问道:“小祝,昨天怎么没来?什么差使?” 他随口一问,祝缨也就随口一答:“有个旧案呢,说贼赃的事,就叫我跑一趟了。” 左评事道:“你呀,明明在郑大人跟前更出挑,怎么反而退了一步干这些打杂的事儿,倒叫那条蜈蚣抢了先,人家已经巴巴地干出彩的事儿去了!” “蜈蚣?” “蜈蚣。苏蜈蚣,走在世间全是脚,凡路上遇到的没有他不踩的,亏得脚多,竟也能踩得过来。” 祝缨一声轻笑:“你好会说话,都说是蜈蚣了,上赶着挨踩么?我才不呢!” 她翻出了旧档,等郑熹下朝回来请他签了条子,抱着去了京兆府。她在京兆府也勉强算是有点门路了,条子递到了王云鹤面前,王云鹤看了郑熹的字,又看祝缨带的旧档,道:“你可去抄写。” 祝缨的脸有点绿,请示道:“下官惭愧,年轻不懂账目,怕抄错了,能否借账本回去?郑大理这里有条子。” 王云鹤对她观感极佳,道:“可。” 祝缨绿着脸,带着账本回去,还是从郑熹那里弄了三个账房,活活抄了五天。一抄完,祝缨就去把账本还了,王云鹤草草翻了一下道:“我也不是很懂这个,不过粗通。你初入大理,要在那里磨炼几年,免不得要核对账目的。大理查的,可不止是命案、失窃之类呵,还是要懂一些的。” “是。” 王云鹤想了一下,写了几个书名,道:“这些都是算学上的,你买了去,先通读学一些。等会了,再寻个账房请教一二,也就差不离了。不强求样样精通,但也不能一窍不通。遇到那等做假账的案子,你再找个精明的账房为你查账就好。” 祝缨心里堵得慌,王云鹤还是这么的敦厚慈和。她袖了王云鹤的条子,不由自主去书局真的买了几本书,揣了又回去大理复命。 一到大理,又被郑熹叫了去。 祝缨心情不好,郑熹的心情更不好,两个人、两张黑脸,你看我、我看你。郑熹道:“手上旁的事儿先放一放,你先查查这个!” 祝缨一怔:“什么事?” 郑熹切齿道:“龚劼!” “我?” 郑熹阴着脸,说:“猜得没错,账一查就明白了,差了好有万金。招了,是大郎指使的。你猜,去哪儿了?” 祝缨道:“您都说了,龚劼。我,能行吗?” 郑熹冷笑道:“你说呢?” 祝缨看他都阴阳怪气了起来,知道他这是气得狠了,心道:郡王还想交好陈相,这位长子想贿赂龚劼谋个世子之位倒也不是很让人意外呢。 第70章 很好 祝缨从来没考虑过拒绝参与龚劼案。 郑熹早些时候已经让她到龚劼案里打杂沾光了。龚劼案是美差,越查,功劳越大,好些个参与其中的人都指着这个升官晋衔呢。这个活儿可比复核那成堆的旧案卷宗前途光明多了。 郑熹确实是在栽培她。 不用郑熹再问,祝缨就说:“只是与失窃的案子相关的么?我能查到什么地步?给我多少线索?” 郑熹的气顺了一些,瞪了她一眼,说:“你还想把龚劼逆案整个儿给查了不成?就这个,查明白了与龚劼的关系有多深。口供、线索、物证,你晚间去府里看,你现在的差使也还兼着,不要退。” 祝缨想了一下,这不跟之前的一样么?白天在大理寺干,宵禁前自己再兼个差。她干得了! 她说:“是。白天还有差使,那我能干事的时间就少了些,您得多给我点时间。还得看线索有多少,线索多就快,线索少您得给宽限几天。” 郑熹笑骂:“就你精明。我是那等不管底下死活的人吗?这里的差事你兼着,不用你干太多,不要惊动别人。” 祝缨懂了,虽然都是龚劼案相关,但是打杂理卷宗跟郡王长子贿赂龚劼是完全不同的。打杂可以明说,查贿赂的事儿绝不能说出去。真正让龚劼完蛋的原因是什么?是与皇帝十分关心的皇位相关,案子拖得久、牵连颇广,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劝皇帝收手。高阳郡王家要是沾了这个,要倒大霉。 查这个案子,既是为了高阳郡王也是为了郑熹自己了。祝缨身在大理,又由郑熹引入,查龚劼也是为了她自己。在有个比较成全的办法之前,不能声张。不能摆在明面上、不能把高阳郡王给扯出来。打杂是遮掩,不用干得多么好,要用打杂当掩护,去查贿赂的事儿。 祝缨道:“明白!” 她在脑子里把整个事情又过了一遍,认为自己不太会被“灭口”。 她道:“那我先把手上的事儿梳理一下,晚间到府上向您禀报。” 郑熹道:“是向我提要求吧?” 祝缨点点头:“那是肯定的呀,这么大的事儿我一个人也弄不来,必得要您拉一把的。这么大的事儿也得跟您禀报一下我预备怎么干,您也好安心。” 郑熹道:“去吧。” 祝缨回去就又拣出几份龚劼案的卷子来,招了个文吏,让他简略抄了其中的几段。苏匡见她从郑熹处出来,又踱过来,伸头往文吏的桌子上一看:“抄这个做什么?小祝,你不干正事啦?” 祝缨道:“这不就是正事么?” 祝缨让抄的是一些书籍的名称,是从龚劼家里查抄出来的东西。苏匡问道:“怎么?上头要?” 祝缨摇头道:“是我自己要的。郑大人说我读书不多,没见过世面。我寻思着龚劼家里书多,抄一份名录出来,我照着找几本来读一读。龚劼人品不好,书却是好的,不是么?” 苏匡急切地道:“你疯啦?!查抄来的赃物的主意你也打?!” 他没压着声音,文吏抬头看了他一眼,左评事等人也被吸引了来。祝缨翻了个白眼:“你想得美!东西都贴封入库了,珍品更是入了宫中内库了,哪个能从宫里带走呢?” 左评事听了这两句话,忍不住摇头,这蜈蚣!小祝也是,竟不会吸取教训,还跟他说话。他说:“吵吵什么呢?等会儿再把裴少卿招了来!又怎么了?” 他还是在给旧案复核收尾,祝缨这个肯干活的又被郑熹抽走了,旁人身上的活就多了,左评事很不开心。 祝缨道:“没事儿,苏兄说打赃物的主意。” 苏匡道:“别胡说!我是怕你……” 祝缨截口道:“啥?” 左评事的不开心散了一点,心道,我是忙昏了头了,小祝能得郑大人喜欢,哪能是个傻子呢?他在苏蜈蚣手里吃不了亏。左评事道:“小苏你也是大理寺的老人了,怎么能教小祝干违法的事儿?” 祝缨说:“我也说来,这主意不能打,打了也白打。” 苏匡气结,给祝缨和左评事都记了一笔,预备在郑熹那里关爱一下祝缨。 文吏把头埋得更深,下笔更快,心道:你们都不是好人! 祝缨与左评事都没那个心情盯着苏匡再踩一脚,说一句也就算了,两人各忙各的去了,苏匡这回吃了个亏,也哼了一声走了。 祝缨很快就拿到了一份书单。她也想过了,光凭郑熹偶尔想起来的安排,或者像王云鹤那样的好心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一点指点,想学习是不够的。所以她就借机让人抄一份龚劼家的书单。 龚劼现在是个罪人不假,但是他也是个学问人出身,管他收藏的是什么呢?读一读是没有坏处的。能在市面上买的,就先买来读,也不要求学得多么深,至少得粗浅的知道一点儿。买不到的,再跟郑熹借去,想来郑熹应该不会拒绝的。 揣着书单,祝缨又把手上的杂档稍稍干了一点,就差不多到了回家的时候了。 祝缨把东西一收,扬着书单笑嘻嘻地问苏匡:“我去买书了,你要不要查查内库丢没丢东西?” 苏匡气急败坏:“你就是会淘气!” 祝缨对他做了个鬼脸,走了。 ………… 出了宫门,祝缨不蹭郑熹的车,自己走到了郑侯府。 这个时候郑侯府开始热闹起来。 凡这样的大人家里,到这个时候总是热闹的,送礼的、求情的、讨官的……都在门房外聚着、等着,没门路的人靠送礼,不定什么时候能被接见。 祝缨平静地看了一眼大门前聚的人,这些人里,大部分是求见郑侯的。老侯爷虽然已经不大理事了,但是因为急流勇退,在龚劼坏事了的现在,反而更显出郑侯被皇帝看中了。 祝缨径上前求见郑熹,郑府门上的人看她也眼熟,笑道:“七郎才说了呢,快请。” 祝缨也不给他们塞红包,笑着一抱拳:“有劳。” 门上看着的人不免小声交流一下:“这是谁?” “没听着么?大理寺那里求见世子的。” “哦。” 祝缨心道:比起他们,我这官运也不算差了。也不能再强求郑大人对我更好了,我又不是他儿子! 她既无所要求,到了郑熹的书房就更平和了。只是她没料到,郑熹不在书房!还是上回那个给她抱被子的小厮说:“七郎被侯爷叫过去说话了,三郎先在这里等一下。” 祝缨道:“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点闲话,什么天气冷了、最近有点忙之类,祝缨还问小厮读过什么书没有,又扯到了郑熹书房里书很多。 正说着,陆超小跑着过来,说:“三郎,侯爷要见你呢!” “我?”祝缨诧异了,大门口一堆人,见她? 陆超道:“侯爷问七郎,王府出了什么事儿呢。你回话的时候小心一点。” “哦,好。那大人有什么吩咐没有?” “没有。侯爷面前,根本来不及干这个事儿。” 祝缨心道:那这侯爷是挺能干的。 郑侯确实是个能干的人,他这侯爵是自己凭军功挣来的。他不是郑氏的大宗,袭爵的是他同祖的堂兄,郑氏大宗本有一个国公的爵位,但到了他堂兄身上也降成了侯爵了。郑氏一大家子叙齿,郑熹虽然是郑侯的长子,按大家族的叫法,他还是七郎。 郑熹那么大一个儿子,大理寺的正事龚劼案还没结案,最近常往舅家跑,还夜不归宿的。郑侯要是察觉不出来有问题,那就奇怪了。 郑熹在大理寺里威风得紧,回家就被亲爹提到跟前问话:“你舅舅家的事儿,有难处了?” “呃……” “嗯?” 郑熹很坦率道:“舅舅正在头疼,咱们也要头疼了,与龚劼案有些牵涉,舅舅就快要立世子了。” “哦?” 郑熹将最近发生的事儿说了。 郑侯道:“原来是这样。你娘才说,你长大了,能干事了,贼也拿了、赃也拿了,我看你还是不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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