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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的那一份奠仪给准备好,顺便把祁泰的那一份也给出了。特别叮嘱:“告诉青君与三娘,要比常规的厚一倍。记着了,是给骆大人的,不是给公主的。” 骆晟是她和祁泰的前上司,就得比常规的奠仪要更厚一点。还得咬死了,这是与骆晟的交情,跟什么公主没关系。 祁泰不好意思地说:“又要劳大人为我操心了。” “顺手的事儿。你要真不好意思,把祝文她们好好再教一教,就真学不会?” 祁泰的脸苦了起来:“我一向不觉得算账有多难,看到了他们才知道,这事儿竟然还要天赋!” 祁泰一年老似一年,项乐、项安又是项家人自有产业,祝缨近年来也是尽力想自己培养出几个账房之类。她有人,也花钱费力地让他们学,效果却不太好。 一个巫仁,那是撞大运撞上的,人家正在别业里帮忙呢,也不能调过来。 一个阿金做买卖是有头脑的,但是项安养大的。 此外还有一个祝青君,祝缨最喜欢的孩子是苏喆与祝青君两个。苏喆,打一开头有点儿必须喜欢的意思,后来才渐渐处得好了的。祝青君是见面就喜欢的,所以祝缨希望她能多学些东西,祝青君学得既多,精力有限,年纪也还小,与苏喆一样,她在算账上也只能算半个。 其余祝炼尚可、林风勉强。 祝缨把主意打到了府里这些随从的头上,二十个随从,男女各一半,最后只有两个半个学得不错。二十个人,教了之后也都识数,会做一些算术,但是要到能给她做假账的水平,就只有两个半了。一个男的,一个半女的,说半个是因为此人算术极好,但心思在土方、在计算、在算历法、在等等,就是不在做账上。 祁泰又不是一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老师,有天赋的,他能教好,资质一般的,有祝缨的规矩在,能混个勉强,再差的就实在回天乏术。一个老师,比大部分的学生还愁上课。 每次看着祝缨薅全府上下的人“还功课”时,第一个想跑的就是祁泰,学生太丢人了,不好意思了。 祁泰非常的不明白:“大人,别人家养儿子也不见得这么上心,您这又供吃穿又供学的。要不,咱们就拣能教的教?” 祝缨道:“他们有那么糟吗?从别业里挑人的时候,脑子不灵的我都没带啊。”当时想上京之后的麻烦一定很多,迟钝是会丢命的。 “那……差不多得了。” 祝缨道:“好吧,安排他们学点儿别的。我看都还能用。” “哎!别叫我再教那些就行。” 祝缨笑道:“一会儿咱们同去。” “好嘞!”让祁泰自己去吊唁那可难为死他了,拖着拖着他可能就不去了。跟着一起那可太好了。 落衙之后,两人稍作修整就去了永平公主府,奠仪奉上。 史胤接着了,轻声说:“大理恕罪,明日东宫伉俪要来,府里有些忙乱,不周之处还请担待。我们驸马在那边府里。” 祝缨道:“遭逢噩耗,府上已是井井有条了。上表了吗?鸿胪寺来人了吗?” 史胤道:“驸马的奏本已经上去了。” 祝缨点点头:“我去那边。” 史胤派了人,将祝缨送到灵前,他自己又去应付别家贵宾了。 祝缨把两府的忙碌看在眼里,又见着好些官员过来吊唁,人来人往的,老驸马这一死,倒能看出些东西来。沈瑛、赵苏等人都来了,祝缨又与鸿胪寺的旧识们聊了几句,才到灵前拈香。 安仁公主不在前面,骆晟带着弟弟、儿子在那里应酬,他头发凌乱,眼圈儿发红,颇有些楚楚风致。 祝缨说了一句:“节哀。” 骆晟道:“我如今是不知所措。” “您必是知道的,只要您慢慢想。” 一两句说完,祝缨闪到一边,把骆晟让给其他人。眼看沈瑛与骆晟也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司仪令跑了过来,与沈瑛低语。 司仪令的样子很狼狈,帽子也歪了,头上直往白烟。祝缨又往一边撤了撤,与同样过来吊唁的陈萌说话,陈萌道:“甭看,他又没分清主次。” “啊?” 陈萌道:“必是想着鸿胪寺,忘了老驸马是谁!安仁公主家,他不得亲自过来操持么?安仁公主是个什么人物?她好好的时候就好强,又不爱体谅人,现在没了驸马,鸿胪寺就派个司仪令过来应付?” 祝缨道:“你现在说这个也晚了,下回早对他说才好。” 陈萌道:“也得听啊。他一门心思想的是光耀门楣,真怕他走火入魔。” “嘘——” 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两人住了口。 陈大公子打小对内宅心思拿捏得比妇人还要准,这回又被他说中了。司仪令是被安仁公主发作了一通之后赶过来的。 公主府有自己的一套属官,办个丧事他们也能办得出来。安仁公主死了丈夫,当头一棒也是有点懵的,到儿子回来,又说了丁忧的事,没多久又有太子要带骆姳吊唁的事,安仁公主脑子里塞满了这些事。 等把这些事弄完,她看到了司仪令——这人她不认识。司仪令在鸿胪寺的地位就不算高,没人提携也到不了安仁公主面前,沈瑛把他派过来襄助丧礼,他来了就与家令调协。忙了半天,被安仁公主撞到了,正想表个功。 安仁公主愤怒了:“鸿胪寺这是要造反吗?派个司仪令就打发了我?我儿还是鸿胪寺卿呢!少卿呢?!他人呢?这就敢瞧不起我了吗?” 劈手夺过道士手里的拂尘就朝司仪令扔过去。道士正念经做法事,突然两手空了,经也唱不下去了。司仪令见势不妙,也不想为沈瑛扛这个雷,撒腿就跑:“下官这就去找沈少卿!他这会儿也该到了!” 沈瑛一听这么说,就知道事情大了! 他转身去看骆晟,才开了一个头:“驸马恕罪……” 安仁公主就派了人来叫他过去理论,陈萌见状,只好也过去问一句:“这是怎么了?” 安仁公主的家令是不太怕人的,道:“我家驸马,鸿胪寺不该就派司仪令来就打发了。” 骆晟道:“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再生事了。这么些人在看着呢!明天太子还要来,闹起来像什么话?光华,你且回去。” 沈瑛脸色也难看了起来,陈萌把他拖走了。出了大门,陈萌才说:“您怎么开罪起她来了?” 沈瑛也委屈,他道:“司仪令也不委屈她呀!虽说老驸马的事该着我来,可操持丧事的细务,还是要司仪署办的嘛!如今鸿胪寺只剩一个我,我要来了,鸿胪寺交给谁?倘或陛下再有召,怎么是好?” 陈萌道:“写个公文,让司仪令带过来,告诉公主,您在为她的儿子收拾烂摊子。这丧事儿她想办成什么样、要鸿胪寺做什么,只管提!给个文,鸿胪寺能办的,都给办了,办不了的,为公主向上面请旨。”咋这么费劲呢?安仁公主就是矫情,你难道不知道? 不用说,这舅舅一准是想着死了正室自己能当家了,忘了上头还有两重婆婆。 陈萌道:“您明天,一定要先把这场丧事办好,先干事,要准备的都准备了,捧到安仁公主面前。再向她解释,您已经在做。” 沈瑛无可奈何地道:“知道了。我总也算朝廷大臣,被公主呼来喝去,真是没意思。” “现在就别说这个了,她是先帝的姐妹,是君。这几天,您先别管别的了,把她应付了吧。她,不好弄。” 陈萌朝天翻白眼,他舅说的也不算没道理,可皇家不跟他们讲道理啊!安仁公主只要不谋反,永远能骑在大多数的大臣头上作威作福。满朝文武,她不敢招惹的人也没几个。 沈瑛道:“知道了。” ……—— 次日,沈瑛早早地进宫上朝,头一天计划的露脸全忘了。只想着一会儿如何应付安仁府的事。太子要去吊唁,不为安仁,也为太子,得把这件事办妥。 好在这是他熟悉的领域,腹稿打好了,就等太子提问了。 哪知漏算了一件事,老驸马死了,皇帝为他辍朝,今天没有朝会。皇帝只召了丞相、六部九卿等拢共十来个人开个小会。 沈瑛起了个大早,会没了,他一头扎到鸿胪寺,回房就看到堆积的公文。他叫来赵苏:“老驸马殁了,我得亲自去瞧瞧,不能叫人说人走茶凉,儿子丁忧了,咱们就不管人家父亲的事了。这些,你来办吧。” 赵苏不动声色:“是。” 沈瑛着手办审查驸马的丧事,正准备着,皇帝那里派来了杜世恩,问他:“驸马过世,朕心悲痛,尔为何荒唐懈怠?” 沈瑛更委屈了:“臣不敢。” 杜世恩道:“陛下说,沈瑛,把心放到该办的事上去。做大臣的,怎么能疏忽呢?” 沈瑛又肃立听了,心想:这又是怎么了? 杜世恩面无表情地走了,沈瑛难过得要死,憋憋屈屈地想作诗述怀了。 杜世恩回去复旨。 皇帝点了点头:“知道了。” 说着,将手里的奏本往御案上一扔,又问:“太子已经出发了吗?” “是,方才东宫来报,已经动身了。” 皇帝道:“你再去一趟安仁家,唉,从内库里拨吧,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杜世恩看了一眼奏本的封皮,道:“是。” 今天的奏本里有一本是安仁公主的,还是府里人代笔,口气却全是安仁公主的模样。安仁公主上来就哭,说自己“寡妇失业”谁都能欺负她了,她真是太惨了。丈夫才死,鸿胪寺就挤兑她,该少卿来的,派了个司仪令来敷衍。都说人走茶凉,真是世情冷暖啊! 点名骂沈瑛全家,说这玩艺儿果然是个囚徒出身,人事儿不懂!不配做大臣!骆晟还是他上司呢!就轻狂发癫,藐视上司,想着把鸿胪寺攥手里了?做梦呢吧? 最后点题,求您给我主持公道,给我驸马的丧礼场面大一点“哀荣”,这丧葬费得再多给我些吧?太子妃的娘家,办事不能寒碜了。另外,我一个寡妇,娘家人儿不得再多给我点儿养老钱吗?再求点儿钱和地。 皇帝看这奏本的时候,当时脸就不太好看,派了杜世恩去骂沈瑛一顿,接着又如了安仁的愿。 杜世恩又跑了这一趟,给足了安仁公主的面子,安仁公主心里痛快了,方才不闹了。安仁公主上了个谢恩的奏本,感谢皇帝对她一个老寡妇的照顾——这是后话了。 安仁公主府丧事还没办完,皇帝就恢复了朝会。 积压了几天的事务,这一□□上的事稍多。皇帝听得有点打盹,这些事,与下面写给他的那些“实务纲要”好像有关系,细细一品,又合不上。 想打哈欠的时候,就见沈瑛出列,向皇帝提议:“如今东宫完备,陛下之次子业已长成,请为其开府。” 皇帝不睏了,觉得沈瑛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微笑着问:“众卿以为如何?” 不如何! 政事堂对这个事不太积极,御史另有意见。 余清泉出列道:“陛下,东宫何曾完备了?如此仓促,好似为了给藩王开府随意应付的。东宫,国之储贰,岂能敷衍了事?”东宫这一套,全配好了得小半年,这样仓促余清泉觉得很不好。 他与冼敬都是王云鹤门下,他比冼敬小一辈儿,他的老师去年死了,临死前把他托给王云鹤和冼敬。王云鹤忙得要命,冼敬就抽空关照他一些。因此余清泉知道,詹事府刚有个架子还没走上正轨,且这东宫的人员也很杂,都还没理顺! 这个时候给皇子再开府?那不行!怎么也得等东宫稳一稳,至少明年。那时候皇次子也才十五,急什么? 皇帝皱眉,太子的舅舅、皇后的哥哥穆成周高兴了,他踢了踢身边的人,身边那位也出列,道:“臣以为御史有理!” 沈瑛有点尴尬,李侍中道:“御史勿妄言!是三师三少不好?还是詹事不称职?” 这一边骂沈瑛“谄媚”,那一边骂余清泉等人“谵妄”,政事堂与六部九卿等都没下场,倒是下面一群人吵得激动。 由动口而手舞足蹈以壮声势。其中一个郎中挥手臂的时候忘了手上还拿着个笏板,把对面的人给刮着了。 这就是下战书了! 时隔不到一年,朝堂之上又打了起来。 祝缨摸了摸腰间的笏囊,没出手。阮大将军这回有经验了,奏道:“陛下,请宣禁军制止。” “准了!”皇帝青着脸说。 第335章 南士 禁军的靴底奔跑时发出的擦擦声,身上的铠甲随着动作发出的尖一点的声音,禁军们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他们冲进殿内,打架的人就开始往两边撤了。 沈瑛算是“始作俑者”,脸上又挨了两下,余清泉年轻腿脚好,不但躲闪及时还趁乱踹了别人好几脚,自己却毫发无伤。 禁军将打架的人隔开,皇帝冷着一张脸,道:“不成体统!御史大夫!” 王大夫出列上前:“臣在!” 皇帝指着下面这些人,问:“此当如何?” 王大夫自己不回答,点名了殿中侍御史来回答这个问题。按照规定,就是都记下名字挨个惩罚。御史回护自己人,顺便把沈瑛给摘了出来,认为他们俩还只是“论事”,是没有错的。错的是动手的人。建议,照着上次朝会斗殴的结果来办。 上一次是一片朱紫互殴,这一次紫衣不下场,红衣之中又掺了好些个青绿色。 一群朱紫,罚也有限,也不伤筋动骨,大部分人是写了个谢罪折子了事,一点儿也不妨碍他们继续秉国。如果比照着旧例来,今天大部分人能够逃脱。 皇帝气道:“明知故犯,还能宽宥么?!” 王大夫建议,让这些人都停职反省。 皇帝认为余清泉也出脚了,得回家吃自己。王大夫道:“陛下,御史不能因言获罪。” 此言一出,得到了许多人的附和,皇帝不好坚持:“回去闭门思过!” 王大夫又问:“那要思多久呢?没有永远呆在家里的道理。” 皇帝只好说了个“一个月”。 有了余清泉打样,则参与殴斗的其他人就都不能得到比余清泉更轻的处罚,王大夫道:“动手的,官降一级,也都闭门读书去。”三个月。 皇帝道:“就这样吧。” 他往下一看,也有些灰心,不禁想:先帝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样么?他是怎么做的? 想了一阵,发现印象中自己记事起,先帝就基本能控制朝局了,至少不会这么混乱。直到先帝晚年失明。 皇帝道:“散了吧。” 群臣三三两两地往外走,有刚才吃了亏的,还远远地对刚才的对手叫骂:“必要与你分个高下!” “分就分,怕你不成?你说个地方!咱们接着打!” 随后,被各自的上司骂回去了。 祝缨见状,对林赞、施季行使了个眼色,三人带着大理寺的人飞速地溜了。 回到大理寺,祝缨开了个晨会。现在大理寺的事务比办鲁王案时少了许多,祝缨开始着手复核旧案:“不要积压,免得以后再有大案又要手忙脚乱。各领几个州县,核吧。” “是!” 祝缨又让日常事物给林赞处理,再叫过施季行来,与他详谈。 施季行心道:难道大理寺又要有什么大事么?没听说啊!家里阿爹也没提过。 两人到了祝缨的屋子里,没在正堂坐,祝缨请他到旁边的坐榻上对坐,说:“陛下命写的大理寺条陈写完了。” “是,已经呈上去了,没听说陛下有什么抱怨。” 祝缨道:“你再写一个,不是交给陛下的。你自己写了自己看,对大理寺的职司、各项事务等都要有个数。在自己心里过一遍,再仔仔细细地想一想,别拿会典之类的东西来敷衍自己。” 施季行年纪比她大,但口气很礼貌,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交给陛下的交了,咱们自己呢?得心里有数。看今天这架打得!一年之内很难平息了。大理寺怕不能置身事外,你是少卿,得把得住。再抽空一些近期的案子和往年大案看一看,现在辛苦一点,后面省事。” 施季行道:“下官明白了。” 祝缨请他喝了茶,施季行便回去忙了。祝缨到书桌前,抽出一张纸来,在上面画满了圆圈,每个圈里都写一个名字。标了刚才打架时的站位。 只要不瞎,刚才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尤其是打架,各人的站位就能看出亲疏远近。紫衣没什么人下场,动手的这些人里也不是两大派对殴,而是分成几块。 先帝系、今上系、太子系、“与国同长”系、仕林派、散户,都各有一群人,这些人又与地域同乡之类的分类交织在一起。 祝缨自认是个散户。 对了,先帝诸子都还在,除了鲁王,别人的势力没有大的损伤,他们又是一股势力。 先帝在世的时候都还安分,分类只是分类,现在都破土而出,成了山头。 王云鹤狠一狠心,凭威望凭手段,或许能大权独揽、尽快平息。但如果那么干了,就不是王云鹤了。他必得是在维持皇帝体面的同时再做事,这就会慢。 一旦有摩擦,御史台肯定很忙,而大理寺也不得闲。 最好的办法,就是天子振作起来,早点养出自己的势力,甭管什么派系都能压得住。 祝缨将纸团了团,烧了。 ……—— 午饭之后,大理寺迎来了一位稀客——王大夫。 王大夫掌御史台,待人却和善,笑吟吟地说:“老了,觉少,冒昧过来,没耽误子璋休息吧?” 祝缨笑道:“我正愁着没人说话呢,您请。” 两人坐下,王大夫打量了一下屋子,道:“子璋这里看着清爽。” 祝缨道:“这几天才收拾完,头先到处都是卷宗,乱七八糟的。” 王大夫道:“鲁逆案办得这么紧,可是忙坏了吧?又不得不尽早平息,子璋辛苦。” “这阵子谁都不得闲,也不独我一个人。王公也受累了。” “哎~我先前还真不累,不过,就快了。你干前半截,我干后半截。” “哎哟……”祝缨说。 王大夫点点头:“大理寺狱,得给我留些空房,我要关人。” 祝缨道:“要多少?总不能一总都关了吧?那动静也太大了点,着痕迹了。” 王大夫道:“慢慢来,男监女监各留个三、五间就够了。地方有远有近,就算拿了人,往回赶也是有早有晚的。” 祝缨道:“好。包在我身上。” 王大夫又缓缓地说:“又会出一些不错的缺,子璋如果有意,可不要错过了。我今看中了一个,子璋有没有合意的?” 祝缨道:“您尽管办。” “诶~咱们还是先商议一下,错开来的好。子璋看呢?” 祝缨道:“好。” 王大夫说:“散朝后,陛下召了我去,给了我三个名字,让我派人去查一查有无不法之事。我还记得这几个人,像是依附过鲁逆的。” 祝缨道:“鲁逆案已经封档了,在我这儿已经过去了,原来到了您那里。” 王大夫笑笑,说自己看中了一个五百里外的府,想安排自己的儿子过去。祝缨道:“那就先恭喜了,到时候我只管去府上吃席,我不喝酒,但饭菜要好。” “那是自然!”王大夫说,“我已派了几个人出京拿人了,此事须与吏部讲一讲。子璋,同来否?” 祝缨笑眯眯地:“求之不得。” 两人一同去吏部,此时不冷不热,阳光照在身上十分舒适。王大夫道:“只盼能早些安静下来才好。” 祝缨道:“再闹腾,也不会比去年末麻烦的。” 王大夫道:“比最差的强,也不能就说好了。哎哟,陛下的儿子们也快长大了。” “东宫名份早定,倒是不愁。” “在子璋这个年纪,能这么沉稳的人可不多呀。” 祝缨道:“打小我就知道,着急也没用。” 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到了吏部,吏部也比先前安静了,但是气氛却比较紧张。祝缨知道,这是因为姚尚书自己也不太安心。姚尚书算先帝派的,真正的先帝自己人。可惜,先帝死了。现在最不安的就是他们。 看到王大夫与祝缨带点闲适的样子,姚尚书心里甚至有了一点点的嫉妒。王大夫与郑熹、郑侯等人一样,只沾了一点先帝的边,他们自己本身就有挺大的势力。祝缨成分复杂,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皇帝登基中出了力,是新贵。 俩都比姚尚书从容。 姚尚书这几个月都很紧张,尽量多给自己人留些后路。 三人见了面,先是寒暄,然后是王大夫说明来意。 姚臻笑问祝缨:“接下来会有什么人,我不一定知道,王大夫或许能知道,你现在是一定已经有数了的。” 祝缨道:“陛下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姚臻道:“那件事过去了,别的事呢?不能因为附逆,就把做过的恶事统统一笔勾销了?这不好吧?附逆还有这好处?该问还得问不是?” 祝缨道:“我也不知道陛下会追责哪些人,档也已经封了。不过我想,哪些人平素与鲁逆走得近,这个大家应该都看在眼里的。比如……” 她简单说了几个名字。 姚、王二人都点头,王大夫又说:“膏粱之地,竟让这样的人去掌管,实在苦了百姓,又误了朝廷。该早日换上体恤下情的人。” 三人又分了分名额,全占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仨完成了一次勾兑。祝缨原不打算马上伸手的,现在也说了一个县——给顾同准备着。 这个县离京城比小吴还要近一些,是个上县,她对姚臻道:“就他了。” 姚臻道:“好。” 三人都比较满意,各自散去。 ………… 祝缨回到大理寺狱,便下令将男、女监各收拾出五间囚室来,里面的用具也给准备好,预备给御史台的人用。 没等来囚犯,她调的几个学生来了。 这一批都是早期福禄县的县学生,散在外面或做官丞或做主簿、县尉之类,正在苦哈哈地熬着资历。一入官场深似海,八、九品的小官儿,跑官都很为难,绝大部分这个品级的人摸不到吏部的门槛,只能在本州里巴结刺史府的司功等人。 做百姓的时候,看着一个“官身”就觉得了不起,等到自己做了官,才知道在官场上这就是个虾米。 不做这个官呢,又十分可惜,确实有利。大丈夫建功立业,总比老死乡间强百倍。 就这么不上不下地熬着,偶尔也会想起提携他们的祝缨。无奈离得太远,现管着他们的是顶头的州府官员。 突然之间,皇帝成了先帝,太子成了皇帝,人人心神不宁。 更突然的,大理寺给他们调过去做官了! 四人哪敢怠慢?手上的公文一交,拿了张收条就打起包袱连夜赶往京城。四个人路程有远近,到得也稀稀落落的。 第一个到的是赵振,祝缨调他来做主簿,从七品,是实打实的升了。他一路兴兴头头地赶到了京城。跑到祝家老宅去,却发现是祁小娘子住在那里。两人也认识,赵振让随从打开包袱,分一份礼物给祁小娘子。 祁小娘子道:“你带这些都是孝敬大人的,又分我们做什么?少了一分,也不好看。” “害!我听说了你们也在京里,本就准备了你们的一份儿。可怜我也不得自己做主,莫要笑话寒酸。” 祁小娘子道:“那我就留下了。大人搬了新府,不过要到落衙后才得见呢。我叫人带你去。” “好嘞!谢嫂夫人!” 祁小娘子嗔道:“都说你是个老实人,怎么也油嘴滑舌了的?” 赵振道:“离乡三千里啊!”赵苏都变可爱了呢! 他于是又去祝府,祝府里的人也认得他,又是一番相认。到得祝缨落衙回来,赵振忙上前拜见:“大人!我来了!” 又忙解释:“大理寺在皇城里,我两眼一抹黑,也不认得道,怕叫人瞧了笑话。并不是故意疏忽公务。” 祝缨道:“哦,那今晚就先住在这里,明天你随我去吧。赵苏也在京城,明天见一见。” “是。” 当晚,赵振就在祝府蹭饭了,刚开席,赵振道:“看着邸报说大人升了大理,只恨离得远,不能到贺。现在可算有机会啦!” 祝缨道:“你们不用与我讲虚文。过几天,还有几个人会陆续到,以后你们都是同僚,要彼此扶持才好。” 赵振请教是何人,祝缨都告诉他了,赵振喜道:“都是少年同窗,可惜我在县学里的日子不太长,后来就与他们分开了。才到府学的时候,学里的人还瞧不上我们福禄县来的呢。我那会儿总想家。后来好了!您来了!我就知道,有大人的地方,我就能有好。” “莫要高兴得太早,在我手下是要认真做事的。” 赵振拍胸脯保证:“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接着,又很小心地说:“大人,就是……” “什么?” “顾同,他还好吗?”赵振说,“我们那些同窗里,他是最聪明的。以前,不是也挺好么?那个……” 祝缨道:“你倒还念着他。” “同窗么,小时候也一起长大的。” “哎哟,那这回可没他。” 赵振就不催问了,他给顾同提了,大人一向有主张,现在没安排,那就是不合适呗。大不了,过一段时间他再给顾同提一提。 比起赵苏,赵振是更喜欢顾同的。 吃完了饭,赵振被带到书房,祝缨向他讲了他之后的职责之类。比起施季行,祝缨对大理寺可谓熟悉了,那是闭着眼睛都能生活的地方。赵振是主簿,光看纸面上的职责可以当个木偶,但是祝缨让他“万事留心”。 赵振道:“我将每日经手的事件,都记下来。” “有点意思了。原主簿升了要到外地赴任,趁他现在还在大理寺内,你明天与他办交割。” “是。我会向他请教的。” 祝缨又问:“打算住在哪儿啊?” 赵振道:“京城米贵,俸禄也不太多,先不想着买房。我想先看看会馆那里有没有房舍可以长赁,如果没有,就先寄居一阵子,慢慢相看租间屋子。” 以他对祝缨的了解,有祝缨的地方属下的日子都不会难过,一定会有额外的补贴。俸禄加上补贴,就能租不错的房子、存一点积蓄了。 祝缨拉开抽屉,取出一串包在纸里的钥匙:“大理寺在京中安排了宿舍,专为管待外地的同僚。钥匙你拿好,地址在上面,你可住在那里。过几天他们三个到了之后,你领他们去。” 赵振喜出望外:“是!” “张、范二人在鸿胪寺,住鸿胪寺的宿舍,与你们的宿舍离得不远,都是同乡,你让赵苏带你们见见他们。” “是!” “去休息吧。” “是!” 次日一早,赵振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了。京城官员早上起得尤其的早,祝府是围着祝缨转的,祝缨得上朝,是官员里起得最早的那一批。赵振昨晚兴奋,大半夜还没睡着,才沾枕头,钟楼里的大钟就被敲响了。 他胡乱往嘴里塞了些早饭,打着盹儿跟着祝缨去往皇城——此时天边才微微透出一点亮来。 到了皇城外面,赵振又振奋了起来!皇城!他可进来了! 冼敬与祝缨是街坊,今天见她带了个人来,问道:“这什么人?” “新来的主簿,赵振。见过冼詹事。” 赵振忙来拜见,冼敬道:“唔,相貌堂堂。”一语也就带过了,冼敬是知道祝缨的性子,护短,也就顺口夸一句。 祝缨问道:“余清泉呢?” 冼敬道:“在家读书呢,正好多动动脑子。” “有些时候,跟脑子没关系,跟屁股有关系。”祝缨说。 “啧啧啧,粗俗。” “切~”祝缨带着赵振,给禁军交代他。 祝缨与禁军极熟,情份也不错。以前还是面上好,现在又多了一点真心。 她审鲁王案,刺客砍了、谋逆的毒死了,唯禁军,就拿了周游及几个心腹去杀,其余士卒她都没有收押,抬一抬手,让禁军阮大将军自己处理,甚至没有与阮大将军争一下该谁管他们。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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