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的?嗯?” 赵振张了张口,这些日子在安南养回来的一点儿精气神又萎了半截,他苦涩地说:“所以,天下人要开始渡劫了么?” 祝缨看他的样子有些可怜,赵振是个有“公心”的人,他对朝廷的情感倒并非全因这朝廷能让他做人上人。她的耐心也更多一些,只是说的话更难听了:“开始?这才到哪里?朝廷依旧能收得上税、抽得出丁与西番血战,如今看来也没有落下风。劫还没开始呢,只是先兆。你现在要只顾着伤感,将来有你难受的呢。” 赵振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终不能免,是么?” 祝缨道:“天道有常,咱们只管尽力就是。有热血是好事,别让热血冲上脑门儿给你冲傻了才好。冷静下来,将自己能做的事做了,也就无憾了。” 赵振道:“明明年轻的时候,国家那么的好,我们多么的向往京师啊!出仕、北上,也是见物埠民丰,到了京师,更是以为到了神仙境。如今我还没死,就已经见识到了衰朽。我没有您这样的定力,心中煎熬得很。” 祝缨道:“如果心情不好,倒可以回家看看,我料他们知道了这诏令,又要生出事端来。你下山,带一句话出去:虽然有诏令,也要量力而为。既防日后,也不能为了‘日后’二字误了眼前的生计。” 赵振的精神终于好了一些,略一想便说:“我这就把手上的公务移给苏喆她们,呃,两,不,三日后就动身。” 祝缨道:“去吧。” ……—— 赵振走后,签押房也没有安静太久,祝缨现在虽然不大管琐碎事务了,仍有不少事情需要她过目。幕府各人都有事忙,又是一年秋收时,祝青君还在西边死顶,与之相关的都算是“军国大事”了,只能由祝缨最后拍板。 此外,除了朝廷诏令,陈放又有书信送至。 祝缨与他的联系一直没断,赵振到安南之后说了许多朝廷中的事,祝缨并非一味只听他说,除了与祝晴天处的消息相印证之外,也很不客气地写信直接询问了陈放。 陈放对她还算诚实,陈萌回护赵振的事情他不知道,但罗甲秀等事他是清楚的。祝缨权衡三方消息,才给朝廷上了那样的奏本。也不知道是谁欠了谁的人情了。 陈放不时会写信请教一些事务,祝缨也都会给予解答。 这一次陈放写的却是一个非常亲近的问题:国家这个样子,我家是继续走着原本的仕途,还是兄弟几个分一下工?谁去朝廷继续做官、谁到某个地方经营一下势力?或者是干脆谁回老家那儿,也搞个团练。又或者现在还为时尚早,要等到他儿子长在壮年再把儿子派回家? 祝缨戳了戳信纸,陈放已经开始打这主意了,他虽算是同侪中的佼佼者,但能看出问题的人应该也不少。 祝缨略一沉吟,提笔写了回信,建议他把这事跟陈萌好好商量,她不太建议陈家兄弟子侄全都回到京城,有人手,在各地散一散也行。 接着,又是祝青君处来了消息:与番将又战了一场,但是追击的时候又不顺利。安南想要“一劳永逸”恐怕不太可能,这与“西征”时遇到的情况是一样的,不是“大军走过就都是我的地方了”而是“需要占据一处适合防御外敌的地方,并且能够阻止敌人前进,此地后面才算是我的地方”。 祝青君遇到的情况就是,她眼前最可依据的就是西关,再打下去,赢是能赢,地方守不住,对方可以跑路。等她撤了,对方又回来了。循环往复,一直消耗,直到一方耗不下去。 另外有一种办法就是主动出击,直接捣毁对方的老巢,杀伤掉对方大半的有生力量。但安南无法支撑这样的行动。粮草、马匹、人口,都不够用。 祝青君只能亲自坐镇,与番将死磕,打到番将肉疼,认输。双方再有限地开榷场,这一轮就算完了——就是个番主与朝廷之间和战的翻版。 与让祝缨叹气的不是这个情况,这个情况她早有预籵,让她叹气的是白翎夹来的一张字条:祝青君受伤了。 祝缨想了想,起身往外走,她打算找花姐,再给祝青君挤出俩郎中才好。花姐开完会,正在礼曹处理些公务,没有马上回学堂。 祝缨摆摆手,没让人通报,花姐却是个有数的人——好大一片阴影堵着了门,光线不好。花姐眯起眼睛,看到祝缨:“怎么过来了?”说着便起身,人起到一半猛地跌回了椅子里。 祝缨吓了跳,江宝吓了一跳,几个文吏索性真的原地蹦了两蹦样子十分滑稽。 祝缨的动作比她们都快,抢上前扶起花姐,问道:“怎么了?” “站起来猛了,没事儿,”花姐说,“你来有什么事儿?” 祝缨道:“我打算让赵振回乡探亲,过来同你说一声。” 花姐坐着缓了一阵儿才慢慢地说:“哦,他是该回家看一看了,与今天的事情有关,是么?福禄县也会?” 花姐双手撑着桌面慢慢地站了起来,安慰道:“礼曹、学校的事儿都还能应付得来。他这些日子做的事多,他这一走,恐怕你要多忙一点了。唉,妇道人家就是吃亏,小妹在外面虽也见了世面,机会不如赵振,平素不觉得,一比,就显出经验尚缺了。” “现在我有整个安南让妇道人家有经验,”祝缨说,“没事的。对了,有郎中再给我两个,青君那儿,再多的郎中也不够使的。跟我要呢。” 花姐道:“好。阿妍……”她话到一半,又觉不适,慢慢又坐了回了椅子里,让一个小姑娘去取个簿子来。上面都是她比较得意的弟子,让祝缨挑选。 祝缨对阿妍道:“带上名册跟我来吧。咱们不要打扰你老师,让她休息,阿宝。” 江宝嗖一下挺直了:“在!我会照顾阿姨的!” 阿妍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孩子,是祝彤、林戈一批的人,十三、四岁的年纪,半大不大的。虽然是凭成绩被选中的,但在二十二人里毫无特色,给她的功课都能做完,却从来拔不了尖儿。进一间屋子里,一不小心,甚至会忘了她的存在。 她就这么沉默着跟祝缨回了签押房,祝缨挑了两个人,让林戈去填调令。祝缨上下再打量一下阿妍,不想这孩子突然一跪:“姥,我有一件事想求您。” 祝缨把她叫过来,为的就是细问一下花姐的情况。祝缨与花姐虽然都住在幕府里,每天一起吃饭,两人眼下也都忙了起来,祝缨一直以为花姐是因为年龄的原因行动变缓、饭量也减了,花姐自己就是个郎中,祝缨等闲也不去质疑她但今天花姐的样子有些不对。 阿妍却先于她开口了。 祝缨对小姑娘一向比较有耐性:“什么事呢?” “同学都说,我们只要用功,以后会给我们会到各处当差做官。我、我,我不想去别的地方,只想留在礼曹、在学校里教书,成不成?” 祝缨问道:“为什么想教书?” “我也没有出色的本领,只有一些耐心,当个教书就挺合适。老师也常说,安南缺人才,既然缺,那我就去教。我不当在礼曹做事是在做官,我当是教书。我也不会驰骋疆场,做官治民也不如同学们,也、也能为老师分担些!姥,老师……老师很累的。我不想换地方,只想在学校,可以么?” 这孩子说话挺利索的,祝缨心想,道:“你今年十三,能教什么样的人?能做多少事?你的事我记下了,成与不成,要看你自己能做到什么样。学问好了,做事周详,我才能让你留在学校。” 阿妍松了一口气,深深一揖:“谢姥成全!” 祝缨把她扶起来,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老师身体怎么了?” 阿妍的脸色变了两变,才小声说:“总、总是容易乏,有时候说话,说着说着睡着了。” 她在我面前倒不是这样,祝缨想,恐怕是强打精神。又有些怨府里的人竟不同自己讲,她对阿妍道:“我把你老师交给你啦,照顾好她,有什么事儿,都跟我讲。事无巨细。” “是。” 祝缨一面让她去把祝彤和林戈叫过来,一面对胡师姐说:“这下你的徒弟又少了一个。” 胡师姐不大在意地说:“她本就不是习武的料,不过大娘子说,强身健体,我才带上她们的。” “林戈、祝彤呢?” “祝彤有天份,林戈刻苦,她们俩,是您相中留下的人,我就不打她们的主意了。我看小五不错。” “行。哪天要吃正经的拜师酒,知会我一声。” “好。” ………… 林戈、祝彤被阿妍一找,两人都很奇怪:“怎么是你来叫?”阿妍不是在祝缨身边的,怎么会是她? 两人再三询问,阿妍小声说:“你们在老师身边,老师近来体虚,你们……” 坏了!这两个人,一个父母双亡养过弟妹,一个爹死娘嫁人寄养在叔叔家,察言观色的本领都是有的。不过花姐不许二人一惊一乍。二人的常识里,花姐这个年纪,有这个反应还挺正常的。六十岁了,总不能跟二十岁一样精力旺盛。 当下二人被提溜到了祝缨桌前,低头忏悔。又怕被祝缨认为是心中只有“前程”而不关心花姐,后背的衣服都被汗粘在了身上。 祝缨没有继续责怪她们,而是说道:“以后多留意她一下。” 二人如蒙大赦,祝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花姐是真的老了…… 这一声叹息落到二人耳中,顺着耳孔钻到身体里,一路钻得她们的心也跟着酸涩惆怅了起来。 祝青雪的到来救了二人,祝缨看到祝青雪捏着公文便让二人先行离开。祝彤路过祝青雪,瞄了一眼她手中的公文,是安南内部的。 安南不止印与朝廷的不同,文书的样式也与朝廷有所区别。说好听一点叫做“不敢越过朝廷了去”因此文书的尺寸较朝廷公文略小,在封皮的左上角还会因公文的重要性不同印上不同的花纹、字符。 这一封看样子是比较普通的文书。 一错身,祝彤对祝青雪抱一抱拳,离开了签押房。 祝青雪将公文往祝缨案头一放:“博州的。” 祝缨拆开信,上面写的是祝炼的妻子何月明要先于祝炼到西州来见祝缨。何月明不是安南人,也不是吉远府人氏。她是通过新驿路,从北边来到安南的。安南至今仍然算是“烟瘴之地”,愿意迁居至此的人并不多。何月明过来,是因为她的父亲是个商人。 她是家中独女,再三权衡,她决定跟着父亲到安南。何父家资颇丰,在中原算不上巨富,到了安南就颇为可观了。 原本,祝炼就算结婚,也是想着“为老师联姻经营下势力”,何月明并不是他考虑的好对象,祝炼本不在意的。何月明却又另有道理,因为她发现安南与传说中的一样,女子可以做官,也不限制商人子女考试做官。 那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她识文解字、能写会算,在山外,只好做个“当家主母”,到了安南,她想做官了。 安南的授官考试总也凑不齐许多人,还是各州县都找祝缨要人,祝缨才勉强凑了一局。这一次,祝缨就对考试资格作了限制——试,谁都能考,但是要做官,必须限期把家搬到安南来。父母和老婆孩子,总得来几个,外地人孤身在安南,仕途通常不会太好。 安南任官,也采用了朝廷的经验“异地”、“不得与民争利”等等。 何家思前想后,颇费了些周折才决定举家搬迁。何父选定住的地方本是西州,但何月明被分到了博州去,放到州学里当老师了,传递家书、添置家产,总有一些事要劳动到祝炼。祝缨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好上了的,反正祝炼是要结婚了,祝缨也就给了他一份结婚的礼物。 如今何月明要来,祝缨倒是欢迎——赵振回去了,礼曹得有人干活,不能累着花姐! 祝缨笑道:“既然是自己来的,就不要住在外面啦,到家里来住吧!都不是外人!” 祝青雪不知道祝缨的盘算,倒是挺为祝炼高兴:“您对学生是真的好啊!” “那是。” ………… 何月明是个白净修长的年轻女子,比祝炼小了七岁,出身、家庭的原因,她也算是“高龄未婚”,与祝炼结婚的时候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进了幕府,看到祝缨,她却提着裙子就冲过来,跑近了,松手、伸胳膊、抱住祝缨的胳膊笑着叫一声:“姥~~~” 一串动作一气呵气,虽然也是在学校里教书的,却与立志要一直教学生的阿妍完全是两个模样。 祝缨笑眯眯地道:“哎~~~”抬起另一只手,拍拍何月明的胳膊。 “您的气色真好。” “你也不差呀。” “嘿嘿。” 祝缨道:“你到安南来,没有水土不服,我就很欣慰。” “我身体好。” “长途跋涉,累不累?” 何月明用力摇头。 “那明天你到学校帮着代几堂课吧。”祝缨说。 何月明笑道:“好!我请教一个姑姑,让我教什么。” “她现在不在学校里,在医馆呢,我让阿妍同你讲。” “好。” 祝缨一个眼色,杜大姐上前来对何月明道:“大娘,跟我来吧。” 何月明也不管丈夫没来,安心在幕府里住下了。第二天先回娘家看了看,接着就去了学校。她的长项与赵振并不相同,好在总能应付一些其他的课程,安南也不注重赵振很懂的礼法制度之类,讲得本身就比较少。 代了一阵课,赵苏、祝炼等人陆续押运赋税到西州来考核,他们也都对“许各地士绅募壮士操练,结寨自保”有自己的想法。赵苏以为,梧州需要再添一点兵马,因为吉远府肯定会有人借机拉起一点人马。 “无论吉远士绅是否友善,安南的安危都不能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赵苏说。丝毫没受自家也是福禄士绅的影响。 祝炼则认为应该加强一下北关的警戒。 祝缨道:“我已经给苏晟下令了,每晚宵禁时分,把桥板抽了。” 眼下,安南能做的就是一边与西番磨,一边静观时局变化。 赵振回来得稍晚一些,带来的是福禄士绅的一种请求:地方士绅要招募壮丁,但是一则不会练兵,二则武器也差一点。看家护院、行商走镖还行,如果真遇到乱战,恐怕不支。希望如果有危险,安南可以施以援手。 赵苏道:“付粮草、抚恤、辛苦钱就行。” 赵振道:“这是当然的。” 赵苏道:“那我没话说了。” 祝缨对赵振道:“我答应了,你给他们回信吧。这一趟奔波也够累的了,给你两天假。” 赵振的气色看着比走的时候好一些,见刺史们都过来了,知道幕府事忙,便说不必休息,明天就来应卯。 祝缨看他精神不错,有事做的事通常精神都不会太差,便也同意了。 次日一早,赵振按时到了幕府,听了这一天的事务安排,回到值班开始办公。 不意这一天的第一件公务就是一个惊天大雷,劈得他脑子嗡嗡作响——皇太子薨了。 第524章 又来 赵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祝缨的房门外,路上遇到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全都忘了,飘着进了签押房。其形状之异常,令守在门外的护卫们不自觉地将手伸到了腰间。护卫中有两人是胡师姐的亲传弟子,脸皱成了一团,十分犹豫是不是要拿赵振这个脾气不错的人当自己的头一份功劳。 赵振被护卫一拦,清醒了一点,勉强笑笑,展示了手里的公文:“有事。” 小护卫也松了一口气:“稍等。” 一个进去通报,另一个好奇地看着赵振,赵振又扯出一个笑来,小护卫回了一个笑。里面传来两句对话,进去的小护卫出来:“先生,请。” 赵振吐出一口浊气,拿着公文入内。祝缨正在看巫仁早些时间送过来的账目,今年的收成不好不坏的,没有惊喜也不令人犯愁,然而与西番的对峙消耗不少,因此预算账目等与去年一样不好看。 祝缨知道,在这以后将会是经常发生的,扯过一张白纸,在上面记了个“囤田”。放下笔,赵振刚好进来。 一看赵振那张死人脸,祝缨就知道他要说的事可能不太好,看赵振勉强行礼,她也不点破:“坐下慢慢说。” 赵振不肯坐,揖了一揖:“老师,我坐立难安。您看这个,太子,薨了。” 祝缨也小小吸了一口气,太子死了,本该是一件坏事,然而考虑到死的那个人,好像又没有那么坏。也难怪赵振是这个表情了。 她说:“你怎么看?” 赵振苦涩地笑笑:“朝廷怕又要一阵动荡了,只盼不要害了前线将士才好。”祝缨一向是可靠而令人安心的,与祝缨共处一室说一件为难的事情,赵振开了口之后渐渐没有起初的那么慌了,他的思路也回来了,又补了几句话:“东宫固然……不尽如人意,可既然选了他,无论陛下还是大臣,必有补救之策。如今东宫薨逝,补救的事做了一半又要改弦更张,只怕越发混乱了。” 祝缨有些赞许地点头,赵振能说出这些,她是比较满意的。看赵振太过难过,她倒有心劝慰了两句:“你说的补救之策,纵然开始了,也没多长时间,乱子不至于太大。拟文吧,总要寄一寄哀思。” 这倒霉孩子的命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年纪轻轻就死了。安南对京城一向不太礼貌,祝缨也就下令三天不许唱歌跳舞,齐活。 赵振低声道:“不知接下来东宫之主会是谁了。” 祝缨道:“总要过些时日才能知道的。” 得这个太子的丧事办完了,让皇帝缓一缓,然后才会有人提议。眼下谈论这件事还是为时尚早。赵振也知道这个道理,发一声感慨无非想从祝缨这里听到只言片语的预测,他也好心安。然而祝缨就是祝缨,一句话没漏。赵振只得去拟文,让安南境内收敛一点。 这份公文的效果如何,赵振是不抱希望的。一则祝缨并没有对东宫有多少尊敬,她不在意的事,安南人就不会很用心去办。二则正赶上秋收结束,各族都在过丰收节,按照习俗,这几乎可以算是各簇的新年了,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千里之外没有任何印象的人就不庆祝丰收? 赵振此时心中一丝愤怒也没有,按部就班地拟文、发文,然后写了张记事的条子,第二天一早晨会的时候好一总讲一下这一天的工作。条子上的字迹未干,又来了一个客人——何月明。 何月明梳成个妇人发式,衣服都还是从家乡带过来的,其样式令赵振看着倍感亲切。非但安南,便是福禄县,其服色都受了各族的影响,很有些不同的情调。何月明的衣服、纹饰都还是原来的样式。赵振看了,心生感慨。 何月明却不管赵振是个什么样子,自打头一次见了赵振,就知道这位仁兄是个“不高兴”劝解是劝解不开的,她只管说自己的事,赵振做事还是有板有眼的。 她笑盈盈地道:“打扰啦,我来是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赵振道将纸条吹了吹,收好,道:“什么事?请坐下说。” 何月明道:“我们博州学校,缺书籍。您是知道的,如今安南各处都缺这些,印坊、纸坊等处尽力了,也还是不够使。要说文具缺了些,我自己拿私房就给补了,可这书籍……” 书籍在哪儿都是个紧俏的东西,还贵,至今还有许多人是靠抄书来读的。祝缨虽设了纸坊、印坊等,产的跟不上用的。 赵振道:“我看各州都有印坊,如何不够用?” 何月明道:“要让差不多的孩子都有书读呀!又不是在北边儿,读不起就不读了,当牛做马的。” 安南这儿,好歹给小孩子一本读字课本,这个量一算,就非常的可怕了。 赵振恍惚了一下,道:“照你这么说,各处都缺。” 何月明道:“我也不要你扣了别人的给我,只要多印一点给我,可不可以?我出工钱!” 别人不说,要是敢抢别人的,祝重华能打上门来,赵苏也不好惹。祝青君虽然不在普安州主事,但是她的司马是个很会哭闹的人。 赵振只好说:“印坊已经在用功了。” 两人讨价还价了好一阵,何月明才得到了一个比较满意的答复离开。赵振掐住自己太阳穴,疲惫地往后一倚。何月明是如此的乐观,整个幕府里,女人仿佛永远有活力,哪怕是最斯文如花姐,只是说话轻声细语,做事却从来不含糊国。他不明白,这些女人为什么能够这么的无忧无虑、无所顾忌。 他快愁死了,总觉得还会有大事要发生! …… 大事很快就来了。 自皇太子的讣闻传来之后,幕府确实安静了三天,三天一过,祝缨突然召集了所有人到议事厅来开会。 幕府的议事厅并不常用,祝缨最常与大家见面的地方是签押房、书房。议事厅是比较重大的时刻才会用的。 所有人都带着疑惑往议事厅赶,中途遇到熟人,也都忍不住打听。赵苏与苏喆互相讯问之后才发现,对方是不知道的。花姐本是最适合的询问对象,但她的嘴一向很严,又说“不知道”。 站到议事厅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直到祝缨到来。 祝缨坐在主座下往下看,此时的议事厅人头攒动,都是安南的杰人物。祝缨道:“人都齐了,咱们说点正事。东宫薨逝,都知道了吧?” “是。”回答的声音有点儿不解,大家都三天没凑热闹了,还有什么?新太子? 祝缨道:“皇帝没有选个合适的人,必有后患。安南不比朝廷,更经不起动荡。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了,应该给大家一个说法。” 聪明人的心已经提了起来,祝缨接着说:“安南以后交到什么人手里,如何延续,应该有个章程。安南与中原风俗迥异,也不能全照着朝廷的律条来,应该有所变动。如今,是时候开诚布公,让大家心里有数了。” 呼吸声变大了! 许多人不免想到了还没回来的祝青君:难道不是她?那能是谁呢? 祝缨道:“律条繁琐,一时说不完,礼曹调几个抄写人,抄出几份,趁大家都在,看看有无需要删减的地方。至于安南选官之策,我已有定论了。” 安南选官,首先是“家得在安南”,其次是必须任过地方官,并且需要有政绩。不限出身,但是对年龄有限制,如果超过七十岁,就还是请退吧。这样的条件,同样适用于节度使。节度使不但要有功,还需要一半以上的官员认可。 安南的节度使,必须是先由安南内部决定了再报给朝廷,朝廷直接任命的,不算的。 同时祝缨也做了规定,对于休致的人,要“给体面”,这个体面不仅指俸禄,还指的是“善终”。唯有如此,才能尽可能的让交接比较的和平。 众人听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主君”,反而像是“执政”,细思一下,一时无人反对。 祝缨道:“那便如此了。” 赵振身无官职,有些话反而能够讲了:“老师,您属意何人呢?陛下立储,东宫也要配僚属,令其熟谙政务。您既然有这样的想法了,应该告诉我们您属意何人,让他得到锻炼。” 祝缨道:“大家都想知道,也都有所猜测,我也不瞒你们,就是青君。” 众人心头一块石头落地,同时又有些怅然。这其中,不乏苏喆这样觉得自己或许也有可能的,还有赵苏这样,知道自己可能性不大,但是确定不是自己之后觉得失落的。还有祝重华这样,觉得祝炼不错的。 祝缨将各人的反应看在了眼里,慢慢地说:“安南并不安全,需要有一个一旦有难能够镇慑各方的人。” 众人不由点头,祝青君的本领是其一,除了祝缨没人能调得到她是其二。换个人,无论谁——除了花姐——做了节度使,想要调动祝青君都是不可能的。虽然民政同样重要,但对于有西番当邻居的安南来说,节度使一定要会用兵。 理由充份,除了祝青君人不在,没别的毛病。 祝缨道:“我会向朝廷为她请封,以后,有她在,大家也可安心做事了。” 众人答应得参差不齐,终是都应了。再抬头时,脸上也都挂了些笑,路丹青倒为祝青君高兴:“她戎马辛劳,也是实至名归。” 赵振心道:这是因为东宫的事惊了心,才准备的吗?祝青君是会用兵,只是不知庶务上面如何? 其他人想得与他更有不同,除了祝青君,他们更想的是:既非世袭,则我的儿女日后是否?有人互相使眼色,有人想攒局,想私下将这个事给敲定下来。 祝缨知道他们事后必有串连,却也不禁,只管继续核定律条。祝缨的房外,从幕府开始,向外蔓延的是一股欢乐的气息——接下来几十年的主政事也确定了,房内,仍然是一片寂静。 ………… 赵苏、苏喆等人聚到一处,到的都是安南有实权的人。他们没有邀请花姐等人,也没有邀请赵振。二江与周娓也没有与会,这让这件事隐隐有一点别样的味道。 大家神色间都有些淡然,祝炼有些焦虑地道:“那是不是要让她回来?前线危险。” 苏喆犹豫地说:“危险是一定的,可是除了她,现在前线谁能说准了一定能稳得住呢?听说,姥近来教导的孩子里有几个不错的,可惜都还小,人还没有马高,不行啊,没有能去替她的。” 赵苏道:“还是请姥多派些人去保护她吧。” 几人达成了共识,接着,又说起了庶务、下一任之类的话。祝炼道:“庶务,有我们,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如老师现在这般,只管大事不错,也就可以了。” 至于下一任,几人都不说话了。 赵苏清了清嗓子:“安南并不安全,需要有能为的执政……” “爹!” 赵苏住了口:“谁?” 赵霁郁闷地说:“你说我是谁啊?你们怎么都不在幕府啊?” 赵苏起身拉开了门:“你什么事?” “那个……刘相公您知道吧?他老人家殁了,那个……表……苏将军派人送信来,说,还有几个他家的后人已经到了北关,正在派人护送的路上。” 苏喆与林风都蹿了出来,两人一左一右,把赵苏一夹,又嫌他碍事,一人一只手,把他拨到了后面,两张脸对着赵霁:“你说什么?!!!哪个刘相公?!!!什么后人?!!!” 苏喆脑子比林风快,连珠炮似的发问:“消息准么?怎么没有邸报,倒是苏晟先知道了?所谓后人,又是哪几个?” 二人都是被祝缨放到刘松年相府过的,刘松年这丞相做得很潇洒,政事不大过问,因此有大把的时间来修理属官。祝缨天天忙,养在自己府里的孩子,她一天也抽出不出太多时间去相处。二人在刘府的时候,一天之中,白天有大半天能见着刘松年。 彼时林风最怕被他修理,此时急得眼泪也掉了下来。 赵霁道:“天下文宗,怎会有错?邸报是真没收到,可苏……将军的公文印信是没错的。” 两人又是一人一只手,将赵霁拨开,奋力跑回幕府! 他们要确认一下消息。 苏喆边跑边想:来的是谁?可要安排一下…… 刘松年的儿孙也出仕了,官职也不算低,怎么就来到了安南,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是不是需要善后呢?不管有什么事,总要讲一下情的…… 第525章 正规 苏喆与林风一路狂奔到了幕府,发现幕府里面也正在忙碌,赵霁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断断续续地说:“人、人还没到呢?” 苏喆拉住一个抱着一叠白色布料的小护卫问:“这是要干什么?” 小护卫很实在地说:“准备把这些彩饰遮一遮。” 赵霁见缝插针:“不是刘相公过世么?姥说,刘相公对整个安南都有恩情的,识字歌既是他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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