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手上的,还未送出。” “会败?”苏喆从来没想过己方会失利,她现在不是官军了,怎么会失利呢? 祝缨问道:“详情?” “他们先在阵前虐杀了二十名奴隶,梧州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了,我军兵士骤见此景,有受惊吓的,也有过于奋怒失了秩序的。”祝炼说。 祝缨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到阵前。” 祝炼道:“他们也太……”他虽是奴隶出身,却实未曾见过这样的事,情绪也有点压不住。 祝缨道:“知道了。你安抚好百姓,对了,有投奔过来的百姓吗?” “有的,不算太多。对面土兵多,百姓过来不易,前天还见一个过来的人说,有人舍不得家口,只得留在那边。” 祝缨又询问了粮草等事,祝炼一一作答,祝缨又问王九、蒋婉等人,王九下乡去了,蒋婉倒在城里,管一些后勤事务,正在忙。祝炼冲外叫了一声:“蒋婉家的呢?我早间见他在在帮忙抄写,让他去找蒋婉回来。” 几声“蒋婉家的,快叫你娘子回来”传出去,一个书吏调子飘了起来,道:“哎!就去!” 祝炼解释道:“那就是蒋婉家的,他俩总是分不开,陪着娘子来的。偏事忙,夫妻二人几天见不上一面。叫他们趁机见一面也好。” 祝缨笑笑:“挺好。” 蒋婉将发挽作一个巾幗髻,窄袖、短裙,俨然是个山中女子模样,身后也带着一个小学徒。祝缨就势又问了她学生的情况,蒋婉颊上泛着红,道:“都挺好,是聪明孩子哩!这个是下官我到了甘县之后才收的学生,已经背完识字歌,也能说些官话了,正在学写字和算术。传话、做事都能上手了。” 祝缨看向这个小学生,一个小少女,笑问:“还记得我不?” 女孩子带点羞怯地点点头:“记得的,姥给过我糖吃,好吃的。” 祝缨又问她家中情况,再问城中还有其他学生没有之类,倒与祝炼等人先前说的差不多。甘县渐渐也收了些学生,男女混杂,蒋婉主要带女孩子。 待将蒋婉、祝县的学生、甘县选出来的几名学徒都见过了,祝缨才得以休息。 次日,她便在祝炼的陪同下,率部到了祝青君的大营前。 ………… 祝青君与路丹青、苏晟等人列队迎接,路、苏眼中都有着殷切的盼望,祝青君于盼望之外,眼神又带了点小小的委屈与羞惭。 苏喆见到了小伙伴,也是高兴,等对面给祝缨行了礼,她上前道:“好久不见!” 路丹青高兴地说:“你也来了?” 苏晟与苏喆血缘更亲,弟弟见姐姐总好摆个大人的架子:“来干嘛啦?” 祝缨接口道:“她是来替换林风的,我是来躲清闲的。” 众人微讶,面面相觑,祝青君道:“请营里安坐。” 祝缨随意指了指带来的土兵,道:“好,我与阿炼坐坐去,他们就交给你们啦。安顿好了来找我们,有什么要我们做的,回来告诉我们。” 路丹青道:“您……您不是来……坐、坐镇,那个、主持大局的……么?” 祝缨又一指祝青君,道:“主将在这儿呢,当然听她的,我在这儿也听她的。交给她了,就让她来安排,我也一样。” “诶?”苏晟单纯地疑问。 “咱都听她的。”祝缨说完,将手往身后一背,迈步走进了大营。 祝炼对祝青君道:“傻站着干嘛?干完你的事儿,回来我们还等你下令呢。”说完,也学着祝缨的样子,将手往身后一背,走进了大营。 苏喆也想学,即发现自己就是带兵来了,只好说:“我还等你的令呢。” 祝青君用力吸了一口气,道:“你的营盘在那边,丹青、阿晟,你位先去陪姥。” ………… 祝青君再回大帐的时候,心绪已然平复。 她是委屈的,路丹青、苏晟包括走了的林风、之前来了的金羽、现在来了的苏喆,有资历比她老的有资历比她新的,但是无一例外都比她有来历。这种出身上的差别她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人家是从小养出来的脾气。顺的时候还罢,不顺的时候坏脾气偶尔冒出来也是让人头疼的——这是在军营、在前线。 她自知本领不差,但是进三步又退两步,耗费了许多钱粮、死伤了不少土兵,从账面上说不出去。 她知道原因,但是不能说出来。而祝缨亲自到来,不管原因是什么,落在外面人眼里就代表着“不信任”。相信她的忠诚,也会怀疑她的能力不是? 她又年轻,又是第一次将这许多“出身尊贵”的头人家的孩子纳入麾下指挥。祝青君自有一股气在,很难接受这种困境,更加不想抱怨。 但是祝缨来了,却是一句“你是主将,听你的”,面子上短暂地圆了回来。 “您来了,我们心里就有底了。”她进帐的时候,正听到金羽说这句话。 祝缨看到了祝青君,祝青君也看到了祝缨,祝缨没有坐在主坐上,而往旁边拖了个马扎,靠着主座坐了。 祝青君忙请她主座就坐,祝缨道:“你是主将,这个位子合该你来坐,我为着躲人来的。隔壁新来的刺史想逼我见面,我才不理他呢!先晾一晾他,再说。你来,你来。” 祝青君再三坚持。 祝缨道:“你是主将。我们才说呢,哪里是我来的,大家心里有底了?分明是看到你们,我心里有底了。 以往无论在北地、在西陲,我是后盾。如今,我是软肋。以往呢,我在后面,你们可以不管不顾往前冲,如今我在后面,你们万不肯闪开身子,让我、让梧州直面敌。你闪不开,就是被困死在这里了,画地为牢。长处被削了,自然进退维谷。 今天巧了,我躲人躲到你这儿来了,就不做软肋,你下令吧。” 祝青君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又激荡了起来。祝缨将她心中所想统统说了出来,也是将责任揽了过去! 祝青君道:“请您坐镇中军!我们出击!” “好。” 祝缨坐镇,其他人出击。只是一句话,具体安排的时候又需要更细致一些。譬如祝缨手上多少兵、谁陪同留守护卫、出击的分几路、各带多少、各从哪个方向走。约摸什么时候出出,目标各是什么,是见好就收,还是一直追杀下去…… 最后决定,苏喆留、金羽陪同留守,其他三人出击。二人都不愿意,祝青君道:“咱们是要轮替的,丹青、苏晟战过这一场,麾下也该休整了,你们顶上。所以现在你们留守。” 那这个可以。 祝青君又提醒祝缨:“敌人凶顽!好阵前杀人!” 祝缨道:“知道了。” 两下分兵,祝青君原本想多留些兵马给祝缨,一是为了祝缨的安全,二是带走的人太多路上容易掉队,反而误事。 祝缨道:“带足你们合用的,我这里,不用你们担心。” 祝青君等人兵分三路,偷袭粮道去了,粮仓分散也不打紧,她们也就分散着偷袭,大不了跑勤快一点! 这一边,祝青君偷人粮仓去,那一边,祝缨命人把自己的大旗给收起来,在营中树起祝青君的旗子,能哄一天是一天。 如是数日,对方联军接到消息,粮道被断。吉玛家的头人颇觉奇怪:“这不是他们能做得出来的,这么快,除非是祝青君,那对面营里的是谁?!” 桑力家的头人道:“要不试一试?要是她不在,那咱们就打过去!我非要把他们都抓做奴隶不可!” 他说得极狠,他家奴隶一直在跑不说,开战都是在他家打,粮草之类他消耗得特别快,心痛得要命! “好!选上二十个奴隶,敲鼓!” 第478章 试探 鼓声咚咚地响起,苏喆提着刀跑到了大帐里:“姥!他们来挑衅了!” 祝缨放下了手中的书:“走,瞧瞧去。” 两人步出大帐,祝缨问:“金羽呢?” 路果与喜金虽然是不讨喜的糟老头子,路丹青与金羽与苏喆等人处得倒还算愉快,苏喆四下张望:“对呀,他人呢?金羽!快去找他来,他干嘛呢?” 金羽脸色难看地快步走了过来,苏喆一句:“你去哪儿了?是有别的事吗?”还没问完,金羽就对祝缨道:“姥,他们要开始了。” “怎么说?”祝缨问。 “得先约束一下士卒才行,我的人在前面,新来的别叫他们顶在最前头,”金羽说,“对面会先杀奴隶的,死状骇人。新兵看完胆子也没了。” 祝缨道:“行,瞧瞧去。” 苏喆带点急切地问:“打么?怎么打?迎头痛击还是反击?还是设伏还是……” 祝缨道:“先看一看。” 无论北地西陲,她都极少亲自上阵,即使山中的“战役”她也没打过大的,更不曾见过敌我双方士兵的“大规模”的战斗场面。稳住阵脚、固守营盘也需要,亲身经历过一场,稍稍称量一下双方斤两。 因此她没打算龟缩不出,也就默许了金羽去对敌。 苏喆有点遗憾,也只得依照祝缨的安排,约束好她的下属,严阵以待,将三排巨大的藤盾挡在阵前。 那一边,祝缨却发现金羽的兵士以伍为单位,聚成了小团而非布列成大阵。她点了点头,因地制宜嘛,在山地,大规模的兵马布阵是排布不开的,小团体更灵活实用。最前面也是一个盾手,后面有长矛手,再有刀手、弓箭手,搭配得相当不错。 这不是祝县最初教出来的,侯五更擅长以朝廷官军的方式练兵,整个梧州的土兵受训之初都受这种影响。 那一边,对方果然先推出一群奴隶来,祝缨张目望去,一排五个,也列成个方阵的样子。 山地不比大平原,士兵铺得开、双方隔得也更远一点,相互之间看得也更清楚。祝缨这里也擂起鼓来,双方竟是堂堂正正面对面了。 对面头人看到祝缨这边阵列严整,不无嫉妒地说:“只有样子好看!都是只敢偷袭的小贼!” 这话说得不少同盟的头人都信了,只有他自己颇为不满。他并非不想偷袭,而是以双方、尤其是己方士卒训练的水平,不拿鼓点之类乐器声响做个标记,大部分士卒不出一盏茶功夫就得乱,仗就打不下去。 大规模偷袭,根本没办法行动。且夜里很考验视力,大部分的士卒到了夜里就成了半瞎。小规模的偷袭呢,祝青君方营盘扎得又牢,人少了很难得手——失败过两次。 桑力头人不知道他的心中还有这些想法,直接下令:“杀!” 刽子手大喝一声,揪出一个袒胸露背的奴隶来,这个奴隶的双手被反剪在背后,刽子手提起一柄尖刀就往他胸膛插进去,手法娴熟地一拉—— “哕——”苏喆发出干呕的声音。 接着是第二个,却又不是开膛,而是锤杀!巨大的铁锤敲击人体,看到的人仿佛觉得自己能够听到那种闷响。 祝缨左右看看,发现己方土兵的表情大多难看。金羽道:“就是这样,开始,他们只是杀人祭旗,砍个头,后来就干起这个来了!” 他们小时候也听说过人祭之事,但都是听说了,乍一见,受惊不小。 祝缨道:“不怪你们退了回来。”就算将校稳得住,这些土兵的心神也要受到冲击的。 说着,她张弓搭箭,将正往第四个奴隶身上片刀的刽子手射杀——说话的功夫,第三名奴隶也已归西。 这边土兵大声叫好! 刽子手死了,对面一乱,接着,又上来一个穿着蓝布衫的男子,提着刀出来一刀劈翻了一个奴隶,张口便骂。他说的竟不是西卡话,而是换成了奇霞话,仔细一听,一是骂女人,二是骂男人。骂女人是说祝青君等人乱七八糟,骂男人是说土兵居然跟着女人的裙子转之类。 祝缨扣了三支箭,连珠射去,蓝衫男子劈开了第一支箭,险险避开了第二支,被第三支箭放倒。 对面不再杀人,鼓声一变!金羽道:“他们要冲锋了!” 祝缨实在不知道这么点地方怎么个冲锋法,抬眼一看,人家压根不是骑兵冲锋——这倒对了,在这个地方,步兵乱七八糟的冲锋才合拍。 祝缨这里倒有一些矮马,但是也不适合在这个场地冲锋,还是金羽带队上前,祝缨留意看着,却见金羽带的土兵,也冲了上去,一小团一小团,配合默契。但对面人多,乌泱泱的一大片,己方胜在土兵还算训练有素,装备齐全,扎营的位置选得更好,正卡在了险要之处,倒也不落下风。 正入神时,忽然心头一动,突地往旁一躲,一支箭从对面飞到了她的身后,钉在了身后的旗杆上。祝缨瞄到了那支箭,拔出刀来,又一支箭飞来,被她提刀磕飞。她往对面看去,却见有四、五个人都在张弓,这是冲着她来的。 自到梧州,她比在京城时还要简朴,但衣饰确比普通土兵强许多,旗下一站,就是个活靶子。祝彪等人提盾上前,正在遮挡时,又是一阵箭雨飞来,祝缨左手反抄住了一支箭,定睛一看,刚才那一眼竟没有瞄错,这箭可比山里的手艺强不少,箭头也更沉重,它是西番的工艺! 即使在西番,这样的箭也不是普通人能用得上的,与之配合的还得有一张好弓。 “嗖——”祝缨将手箭反手插进自己的箭囊里,下令己方弓箭手反击,往另一边看去,苏喆也下令弓手压制,祝缨才点头,一支箭擦着她的头又飞了过来,在她的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姥!”祝青叶大惊! “拿好你的刀!”祝缨说,脸上稍有点麻,估计这箭可能加了点料。她重新拿起了弓,开始还击。 祝青叶没有拿刀,而是拿起了腰间的葫芦:“先把伤口清洗了!”她的声音有点变调。 祝缨道:“一会儿再说你。” 双方战了好一阵,渐渐的,对方的体力支撑不住,队伍也越来越乱,祝缨压阵,缓缓地向前逼进。祝青叶提着药包跟在她的身后,眼见对方退得远了,强上来给祝缨清洗伤口,用力将伤口周围挤出更多的血来,又敷了点药膏。又找祝缨要刚才那支箭:“我要看看箭头!” 苏喆、金羽都跑了过来:“姥!” “回去吧,”祝缨边说边把箭给了祝青叶,“看得差不多了,兵,还得练!要精选出一批弓手……” “你、你的脸肿了……”苏喆说。 祝缨道:“知道,不会是太厉害的毒药。真有这东西,早给青君她们招呼上了。撤吧。” 初次上阵的土兵中有人惋惜:“打赢了,怎么还退呢?” 祝缨用帕子按住伤口,顺口说:“追过去,未必适合扎营。要推进,得准备好了,一举攻占下一个关隘才好。” 金羽给那土兵后脖来了一巴掌:“就你话多。” “不要打他,肯问就好,”祝缨说了一句,“治伤、收尸、安排岗哨,回吧。” 双方的水平她也都看完了,在心中又重拟了一个方案——土兵分两部,一部分仍然是官员传统的训练方法,另一部分就照金羽麾下的战法来。 苏喆也与金羽说:“你不错呀!怎么想的这个法子?挺好使的。” 金羽道:“是青君。她常年在边境,桑力家好麻烦的,又不能动大军,这样打起来顺手,她告诉了我们,我们也照着改了式样。” 一开始,他们还不大瞧得起这土法子,甚至认为祝青君回到山里之后把正经官军的本事给抛了。上手之后才发现,祝青君这法子更灵活便利、损失小、杀伤大,才都跟着学了的。 苏喆道:“怎么练的,告诉我,我也试着来。” 祝缨道:“你先不用学这个。照原先的练习,我还有用。” “诶?” 祝缨想到了那一片平原而已:“回营。” ……—— 回到营中,安排好了善后事宜,祝缨向祝青叶要回那支箭来研究。 祝青叶正在研究箭头,见状又扑了上去:“姥!觉得怎么样?是疼?是痒?还是麻?” 她紧张极了,就怕祝缨说出一句“没感觉”,那就完了! 祝缨道:“有点儿疼。” 祝青叶反而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箭头上有毒,不过您伤口不深,会疼就没有大碍。能不动就不要动,静养最好,最好连路也不要走,也不要动怒。更不要再练功了!等到好了再活动。” 祝缨问道:“什么毒?会死人吗?” 祝缨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久违的记忆又泛了上来,没有上一次的疼呢,她想。 祝青叶没好气地道:“蛇毒,见了血,伤口再深些就难治了!来,把药喝了。” “会死人?” “是。” “好,散出消息,就说我已经死了。小妹呢?金羽呢?这几天一发不要动、不要追击!去,让阿炼多准备些火油、干柴……” 祝缨一条一条地吩咐下去,将营盘做成了一个陷阱,声音也渐渐含糊了下去。祝青叶伸手往她额上一覆,只觉得掌下额头滚烫,她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让你不着紧!” 祝缨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我没事,不许慌,也不许传出去。扶我起来,我要让营里的人都看到我还活着。” 她虽包着半张脸,人还是那个人,营中人心渐稳,有序地悄悄撤离营盘。因包着半个脑袋,祝炼见到她的时候大吃一惊,误以为她瞎了一只眼,又惊又怒又是后怕,呜咽道:“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祝缨的头微微有些懵,道:“活得好好的。” 祝青叶道:“快准备一间静室,该换药了。” 祝炼忙抹去眼泪:“哎!”忙前忙后跟着进了静室,看祝青叶卸了绷带,露出祝缨半张涂了膏药的脸以及完好的眼睛,才瘫坐在了椅子上。 祝缨道:“不要歇,安排好退下来的兵。让苏喆、金羽准备,一旦敌人撤退,就乘胜追击。你也要准备好,抽丁,以防大火蔓延。我要烧敌人的,你们别把自家烧了。” “是!” “对了,给我抓几个舌头。不要奴隶、士卒,要头人,我要知道他们是怎么的抱团的,为什么会抱团。这不对劲。” “是。您、您,休息,我这就去办!” 第479章 连锁 祝青叶紧张得什么也顾不上了,恨不能以身相替! 眼见祝缨又吩咐了一句:“联络京城,祝晴天。” 大家都知道的晴天有两个,祝青叶道:“我、我记下了,好了好了,就这样,大家都理会得。”使个眼色,与几个小伙伴七手八脚把祝缨给抬到床上去了,再小心地检查祝缨的状况。 治病治病,一半靠治、一半靠命,眼下就是这么个情况,尤其是遇到了毒,祝缨还没有当时就休息。祝缨沉沉睡去,祝青叶却丝毫不敢懈,自己在床前铺了条毡毯打地铺,也不敢睡实了。伤在脸上,开始疼痛麻痒之后很难不去抓挠,祝青叶索性坐在床边看着。 祝缨的反应也让她担心,按说伤口不深,应该不至于有太严重的后果。可一旦担心起一个人,她被人弹一指头都会担心她重伤。 到后半夜,祝缨又出汗,祝青叶又将她摇醒,再灌了一剂药下去,一面暗暗祈祷。 如是两日,祝缨总算清醒了,将被一揭,慢慢下地。祝青叶正在打盹儿,倏地一惊,顿时睡意全无:“您要干嘛呀?” 祝缨的声音有点黏糊:“起床。” “那可不行!您还虚着呢!先前不知道,您身上还有旧伤?索性一次养好了。苏家小妹已经他们出发设伏,咱们家小郎君也照您的吩咐抽丁准备了。对了!您不能出去,您忘了吗?是您吩咐的,要假装设伏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担忧,就怕祝缨被毒傻了,之前的安排都是说胡话的。可不能够啊!设伏的高排她觉得挺好的。 不会吧?不会吧? 祝缨道:“哦,那倒是了。让他们抓的舌头呢?” 祝青叶道:“您脸上才结痂,别多说话、少动面皮,还有点儿肿呢。俘虏有一些,都不是您要的那种,您要的得现抓,正抓着呢。您别动,我们给您打水,洗沐换药。” 祝缨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气坐在躺椅上,祝青叶给她换药,又按着脉,道:“还要静养的。” 祝缨含糊地说:“阿炼呢?让他过来一趟。” “哎!”这个可以有的。 祝青叶错眼不见,等把祝炼叫过来,发现祝缨正在整理装束,她还提刀! 祝青叶大惊,扑了上去:“您又要干嘛?你们怎么不拦着?”与祝炼一起又要劝阻祝缨,祝炼道:“小妹她们已经去了,都布置停当了,谣言也散布出去了。我让人准备白布、白纸、让寿材店选好料,什么都没明说。流言传出,怎么也要再过两、三天。现在还不到时候,您只管休息就成。舌头刚也抓到了一个。” “我要亲自审。” “不行!”祝青叶说,“不宜劳动!您要问什么,都让他们去问就得,可别累着了。” 她本极敬爱祝缨,此时却将腰叉起,像只双耳瓶:“您要这样,我回去就要告诉老师了,您……”也不想她担心吧? 祝缨的声音依旧有点黏糊,话却没耽误说出来:“哟,那她会哭的,你也不想她担心吧?” 无、无耻啊!祝青叶确信祝缨没被毒傻,人怎么能够这么坏?抢她的词威胁她! 祝炼道:“您该明白自己一身之重……” “带过来,你问,我听,”祝缨说,“我要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凑到一起,与西番又有什么瓜葛。” 她指了指自己的左颊,看着二人:“咱们都保密。带人,过来。” 两人被她的目光一压,不由低下了头,很快“舌头”被抓了来。是一个西卡族的小头人,也是他运气好,之前遇到他们这样的都是直接杀。现在倒被抓了来审问。 他还要硬气不说,自祝炼起,一个一个也没有惯着他的,抬手就是一拳捶下去。以前只有头人打别人的份儿,哪有挨打的时候?故而不怎么扛揍,祝炼也不客气,拿他的脑袋就往熬药的炉子上烤,将他吓得什么都招了:“是、是、是吉玛的普生头人自己要过来的……” 普生头人便是那一片大平原之主,也是险些将祝缨“挽留”下来做客的那位头人。他号称是为了夫人报仇,吉玛族的其他头人是响应他的号召。他们兵也多、武器也好、人也更能打一些,西卡族正面临祝缨的压力,自是求之不得的。 祝缨道:“不对。报仇只是引子。” 也确实是引子,吉玛与梧州离得更远一些,整个吉玛族都响他一家的号召,齐心协力,吃了败仗还不散伙,自然也有利益在内。梧州比较富裕是其一,其二便是,这两族的头人都深恨“释放奴隶”。 他们甚至能够与朝廷和平相处,虽然也少不了抓点良民当奴隶,但是,朝廷是从来没有明令让他们释放奴隶的。祝缨不一样,她这是要让大家生不如死啊! 原本,梧州对于两族来说也就是个“朝廷”的意思,彼此大面儿上相安无事,私下里有点摩擦也就凑合着过了,该贸易的还是贸易,梧州的物产他们也乐意换一些,茶叶之类与西番的交易,他们也不介意从他们的地盘上过。 但是不久前梧州大肆宣称释放奴隶、鼓励奴隶逃跑,这就不能忍了。祝缨还一气跑到了普生头人家的地盘上,她要干什么? 真是越想越心惊,正好凑上岳父家的仇,又想到“传说中”梧州的“富庶”,抢一票,不吃亏。 自身既受到威胁,又有利字当头的诱惑,自然能够短暂的放下彼此之间的一些旧账凑到一起。 祝缨点了点头,祝炼不想她劳累,抢先问:“普生头人与西番是不是有勾结?” 这头人道:“他家与西番邻近,原就有些交情,说西番还给了他官做哩。” 祝炼也严肃了起来:“普生头人兴兵是不是西番指使的?” 头人点头又摇头道:“有点儿,又不大像。” 祝炼捏起了拳头,头人忙补充道:“他一会儿说有西番人在后面帮忙,一会儿又说西番人也不能做他的主,西番人还有事要求他。又拿些刀、弓,说是西番人送他的礼物。” 这就说不清楚了。 祝青叶就问毒箭的事,这个头人倒知道。兵器淬毒这事并不很常见,一是毒未必能久存,很麻烦,二是容易误伤,还不如就用正常的兵器。因此这毒箭是特意拿来对付祝青君的,普生头人那里有人认出了祝缨,就便宜了祝缨。 当时普生头人吹得神乎其神,现在看来,祝缨还活得好好的,真是……老天不开眼。 祝炼又问了一些普人头人等的现状,得知他们的粮草消耗也颇为惊人,兵员损耗也大,也有些急躁了。再问,这头人就说不出更多了,祝炼请示祝缨,祝缨抬手在颈间一划。 祝炼将这头人嘴一捂,命人带下去处死。又审了另两个俘虏,得到的供述都大同小异。 祝缨心中有数,普生头人约摸是西番昆达赤的“羁縻”。对这个情况,她是有心理准备的。相邻的两股势力,如果没有一丁点儿的交往,那才是奇怪。 只是她的计划里,那里最后才要面对的,如今需要把一些预留的准备提前,比如“骑兵”。再比如,要更早地预防西番插手自己与普生头人的对决。 祝青叶道:“姥,您现在也出不了门,咱歇一歇?” 祝炼也说:“既然敌人已露分裂之相,倒不必太担心青君、小妹她们,只管等她们的好消息。” “我知道轻重,我不出去就是。”想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祝缨也不再坚持,竟真的在室内静养,安心等前线的消息。 ………… 前线,苏喆等人安静潜伏了很长时间了,对面一连两天都没有动静。她们一面布置陷阱,一面观察敌情,又想敌人早些过来受死,又怕他们来得太早陷阱没布置好。 一种煎熬之中,普生头人得到了消息——祝缨死了! 普生头人大声笑道:“好!真是太好了!蛇无头不行!斩掉这蛇的脑袋,咱们可有蛇肉吃啦!” 桑力头人道:“即使艺甘家回来,我也要捉够奴隶!” “当然。” 桑力头人的儿子面色一变,又被众人调笑:“你想他们家的那个凶狠的丫头了!” 说笑间,又讲起瓜分的事情来。普生头人等吉玛人只要抢些财物、奴隶走,同时给甘艺家夺回地盘,其他的都随便西卡人处置,反正吉玛人也不打算往这边迁徙。西卡人则更希望消灭掉梧州的有生力量,使梧州再也不能对他们构成威胁,他们要求吉玛人需要帮助他们将梧州、尤其是祝缨方的“头人”统统杀死。 双方商议好,一同斩人牲祭祀,约定直接冲营! 直到些时,普生头人的心才算放回了肚里!他知道祝青君一直在背后捣鬼,如果战事不能有进展,他将被迫回撤。如今真是意外之喜!先往前推,让己方得到补充,再率修整之后的队伍,返回老家,沿途正可对决孤军在外、已然疲惫的祝青君部。 完美! 也没有特别精细的计划,不过几家头人,各选一个方向,先冲了祝缨这边的大营。杀掉抵抗的人之后,利用祝缨大营的辎重进行补给,然后杀奔甘县。 计划得很好,执行得也很顺利,然面冲进营盘之后遇到了一些抵抗,对方好像没睡醒一样,浅浅抵抗几下就跑。跑不多远眼看跑不掉,又返身再抵抗一阵,中途偶尔还会有一小队援军汇合过来帮忙抵抗。 再战,再逃。也不知道这样来来回回了多少次,联军被越引越深。 苏喆等人也将计划执行得很好,又暗恨:敌人太多,己方营盘扩建仓促,并不能将这些人都诱入埋伏圈中统统烧了了事! 她们是祝缨教养长大,尤其是苏喆,祝缨养她的时间比她亲娘都长,祝缨受伤,她的恨意也被拉满。下令:“弓弩手准备!不要为我省箭!照准了他们的头人和弓箭手!” 眼见埋伏圈不能再容纳更多的人了,苏喆向空中射出一支带着尖锐鸣响的火箭!土兵们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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