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间守着的僧人瞧见二人时都是面露惊讶,有些迟疑着是否要上前护卫,直到萧厌摆摆手,又有缙云带着几人跟随着,那些僧人才纷纷退去。 这寺中前来上香的大多都是女眷,那些身份尊贵的有许多都是在宫中见过棠宁的,反而对于身为皇帝鲜少与官眷接触的萧厌不怎么见过。 棠宁他们出来时刚好赶上早课结束,遇到了不少人,可因着二人大大方方,且身边有侍卫隔着不曾靠近,不少人瞧见萧厌二人时虽然惊讶于那男子容貌出色,倒也没将他和皇帝联系上,更不会有人想到他身边梳着半髻,穿着素色衣裙蒙着面纱的女子会是宫里的皇后娘娘。 二人闲话时模样亲昵,所有人都只以为他们是哪家权贵人家的小夫妻前来上香的。 棠宁和萧厌去了宝明殿上了香,又在寺中转了转,等回甘霖院时已过了晌午。 桌上摆着寺中斋饭,棠宁吃了两口便放了筷子。 萧厌皱眉:“不喜欢?” 棠宁懒洋洋的:“也不是,就是没什么胃口。”之前苦夏,她很长一段时日都多用瓜果蔬菜不进肉食,等着秋来时她倒是突然馋肉了,寺中的素斋做的不差,只是棠宁如今被养的挑嘴的很。 “我不饿,你吃。” 棠宁窝在椅子上跟猫儿似的,窗边阳光打进来照得她微眯着眼。 萧厌见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窗边垂下来的风穗,像极了打盹的猫儿用尾巴拍打着自个儿催眠,他被脑海里想出来的画面逗笑,惹的那边棠宁睁眼睨了过来:“笑什么?” 萧厌扬唇:“没什么,你困了就睡一会儿。” 棠宁睡了个午觉醒来太阳已经西斜,发现萧厌不在屋中她有些诧异,问过月见说他出去了,棠宁虽然有些好奇倒也没追问,自个儿留在房中翻着从寺中借来的佛经,等外间天擦黑时,萧厌才回来。 一进屋中便拉着棠宁出去。 “干什么?”棠宁疑惑。 “带你去个地方。” 萧厌揽着她腰也没走正门,绕到后寺院墙边腾身便抱着她翻墙出了院子一路直奔灵云寺后山。 夜风吹得山间林叶飒飒,棠宁瞧着周围林子越走越密,她眼底好奇更甚,不明白萧厌大半夜的带着她出来做什么,又瞧着周围寂静无人脑子里甚至闪过一些不太健康的东西。 棠宁拧了萧厌一下:“这深更半夜的,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萧厌拉着她停了下来:“到了。” 棠宁抬眼,就见不远处林中空地上燃着火堆,缙云领着两名暗卫守在火堆旁,而火堆上挂着个锅子里面炖着什么,旁边的架子上挂着两只……烤兔?! “皇后娘娘。”缙云他们行礼。 棠宁被萧厌拉着到了火堆旁边,就瞧见那锅子里居然炖的是鱼汤。 她顿时错愕,连忙如同做贼似得抓着萧厌:“你疯了?” 这可是灵云寺后山,虽然他们不怎么信佛,可在人家地盘上明目张胆地吃肉,是不是太过分了?! 萧厌轻笑:“没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拉着棠宁到了火堆边,瞧见她满是错愕的模样说道: “我当初刚进京时,为了查探京中的事情在灵云寺落脚过一段时日,那会儿寺中斋饭没现在这般好,我的身份又不配寺中单独供饭,但那时候体内的毒没全解身子受不得饿,就日日都觉得吃不饱。” 废帝在位的时候,灵云寺虽也是国寺,但寺中情况远不如现在。 那会儿废帝安于享乐国库空虚,百姓过的也不好,靠着吃供奉的寺中自然也有些清苦,而且别看寺中僧人一口一个众生平等,可这灵云寺与外间也无太大差别,虽不会践踏平民,但真若有权贵能出得起“香油钱”,寺中也会单独供饭特殊照顾。 那会儿萧厌刚进京,既要隐藏身份,也没后来权势,他自然是没条件享受这些的,可身子需要营养单靠寺中斋食也根本不够,他便只能每天夜里进后山猎些猎物打打牙祭。 萧厌将披风取下放在火堆边的木墩上,拉着棠宁坐下后才说道:“那时跟随我进京的人有不少,途中死去的人更多,还有当初因东宫牵连无辜枉死的人,我都将他们葬在了这后山林间。” 棠宁若有所思:“所以当初你在䧿山捡到我,是因为来祭拜他们?” 萧厌“嗯”了声:“那条小道能直通这后山密林,只有我和沧浪缙云他们知道,你当时出现在那里,又刚巧赶上我遇刺不久,我便以为你是谁家派来想要我命的探子……” 说道这里,萧厌想起当初棠宁的狼狈模样忍不住笑道, “我那会儿瞧见你就想,这谁家的探子养的这般娇气,做个戏受点儿伤眼泪就差点把自己淹了。” 又狼狈又可怜,还色厉内荏。 棠宁满是羞恼地锤了他一拳头。 萧厌笑着伸手包住她的手:“不过也好在那会儿心软了那么一瞬,要不然你可就没了。” 棠宁没好气横他一眼:“你哪里心软了,当时还想扒皮抽筋将我扔下去来着。”要不是瞧见龙纹佩,她早就没了! 萧厌闷笑了声:“吓唬你的。” 他虽脾气不好,但并非见人就杀,要真想要她小命,哪能等到后面。 棠宁气哼哼地翻了翻眼皮,萧厌才笑着继续:“那段时间这后山的猎物被我吃了不少,有些时日都不怎么猎得着了,这些年才又多起来。” 棠宁道:“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就没被人发现过?” “谁说没发现的。” 萧厌翻了翻架子上的烤兔子:“这后山偶尔也会有寺中的人来,往里面走还有两处石洞是寺中高僧闭关用的,我当初以为那石洞荒废着,便躲里面烤肉,肉刚烤熟吃了一口,心灯那老头儿就来了。” 犹记得那老头儿顶着个大光头出现在洞口一声“阿弥陀佛”,萧厌一口烤肉噎在喉咙口,差点没直接暴起杀人灭口。 第1003章 萧厌其实很少提及他入京前的事情,棠宁与他一起之后也只知道戾太子死后他过的艰难,萧家为保他一人几乎牺牲全族,而萧厌逃出去后身受重伤,身边只余寥寥忠士,为筹谋回京替东宫昭雪数次险死还生。 他这张脸,这身皮肉,几乎换了个干净,体内的毒也直至登基后方才彻底解除。 如今难得听他提起过往,棠宁忍不住被吸引了心神。 “然后呢?”她问。 萧厌将那兔子翻了个面:“然后我便在山洞里吃着我的烤肉,心灯那老头儿在旁边念着超度的经。” 他还记得当时心灯出现时,他不仅“杀生”“食肉”,破了灵云寺的戒规,而且那几日刚好谋算着回了一趟京城做了些事,当时查到东宫大火的线索,他追逐而去险些被人所擒,逃出来后身上中了一箭。 灵云寺中武僧众多,且佛寺之地稍有血腥便会惊动旁人,那般伤势他根本不敢回寺中所以便躲来了后山,遇到心灯的时候杀生烤肉是其次,他身上血淋淋的,地上还摆着刚拔掉的弩箭箭枝。 官府的弩箭非寻常所能用,一眼便能看出深浅,那会儿他第一反应便是身份败露,要杀心灯灭口,可谁知道那老和尚丝毫不惧,顶着他手中利刃进了山洞赠了他伤药。 萧厌轻笑了声:“那老和尚古怪的很,明明是初次相见,他却说他跟我有缘,还说我身上命线交驳似是与他有所纠葛,他说我身上有破军天煞命格,念起念落功德杀伐交错,还说我欠他一个因果。” 当时萧厌听着那老和尚的话只觉得他是个神棍,对他的话懒得搭理,直到心灯说他帝星在落,有乱世之相,萧厌才发现他那些神神叨叨的话并非无稽之谈。 至少那老和尚是他回京之后,唯一一个从未打过交道却一眼看穿他身份的。 萧厌当时警惕极了,也几次动了杀念,但那老和尚却从容的很,不仅替他疗伤压制住了他体内乱窜的毒,还说让他若有朝一日夙愿得偿回寺中见见他,兴许他回归帝王之后他便能看透二人之间纠葛。 那时的萧厌满心怨憎,仇恨蚕食心间,他为复仇手中染了不少血,死在他手中的人亦有许多,以心灯的本事他不可能看不出来,可是心灯没劝他向善,没让他放下屠刀,甚至就连那山洞里挂在烤架上的肉畜也没质问过半句。 他吃他的肉,那和尚念他自己的经。 后来萧厌失血过多倦极,竟也头一次在那超度亡魂的诵经声里睡着,再醒过来时身上搭着老和尚的僧袍,心灯已经不见踪影。 棠宁听着萧厌的话,既有惊愕,可愕然之后却又觉得这好像的确像是那位心灯大师的性子,她低声说道:“其实我也见过心灯大师。” 萧厌有些惊讶:“什么时候?” 棠宁说道:“当年你刚得龙玉令前往西北镇安军的时候,你可还记得当时的皇后母子伙同赵家人借着乐阳长公主的手,想要在灵云寺中陷害我被人毁了清白,却被我算计一石数鸟的事情?” “事发时心灯大师就在,他一眼便看穿是我所做,我当时还想着他可能会规劝斥责,说我乱了佛寺清静,没成想他半句不提,也无半点其他僧人那种见不得恶业的慈悲心。” 棠宁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心灯与她说着“佛祖面前众生平等,恶业之人生死自负”时对人命的淡漠。 而且…… “他似乎知道我身上发生过的事。” 萧厌挑眉,只疑惑了片刻就反应过来棠宁话中所指,脸上露出几分郑重。 他转身看向身旁,缙云他们已经退远,萧厌这才靠近棠宁:“他说了什么?” 棠宁低声道:“心灯大师说我本该是已死的命格,说我与原定命运偏离,还在我这个本该已死的人身上看到乱世,他也曾说我命线交驳似有反逆之相,还说我身上沾染了破天的功德和杀孽。” 相似的话,让萧厌眉心皱了起来:“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 棠宁摇摇头,“那次见他本就匆忙,他只说他与我似有纠葛,好奇我身上发生的事情,但是未曾寻获答案也没有强做什么,他赠了我几本佛经便离开了,后来我曾想过来寻他,但前几年他去他国游历,后来几年就一直在闭死关。” 心灯本就是世间罕见的高僧,所得信众非大魏一地,而且棠宁对他的能力本就有些忌惮,所以他闭死关谁都不见她也未曾强求。 棠宁不知道萧厌和心灯还有这般“过往”,她说完后和萧厌对视一眼,二人都隐约有了猜测。 那所谓纠葛,或许非她,亦非他,而是他们二人。 萧厌目光有些暗沉:“你的那一世,可曾见过我?” 棠宁迟疑了下点点头。 萧厌声音愈低:“我是不是对你不好。” 不是疑问,而是平铺直述的肯定,就好像什么都亲眼看到了一般,明明棠宁什么都没说,萧厌就已明白他所不知的那一世里,他待他的小海棠不好,他未曾护着她,甚至可能没有认出她,否则心灯不会说出那句“已死之人”。 她是死过一次,才重新遇见他的,可遇到他时却依旧如同稚子纯白一片。 萧厌不觉得以她当初对于宋、陆两家的怨恨决绝,会是一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闺阁女娘所会有的,可如若遭受磋磨背叛,历经劫难才死,她断不会那般稚嫩半分心机都没有。 除非她死时还未来得及长成。 除非她遭受了痛苦却未曾有过报复的机会便已身亡。 萧厌早知他不曾参与的那一世棠宁过的辛苦,可她不愿提及,他便不曾追问,可这一刻察觉到那未知的一世里他的小海棠受尽了苦楚。 他只觉得仿佛有一只大手紧紧攥紧了他心脏,让他呼吸都痛彻心扉。 萧厌突然伸手将棠宁搂紧怀中:“对不起。” 那一世,他没好好照顾她,没有早早地寻到她。 棠宁感受他语气中的颤抖,眼中有些酸涩,可更多的却是释然,她环着萧厌的身子轻拍着他后背:“别难过,我如今很好。” 那些如同噩梦的过去她未曾忘记,却因有光照进来不再迷惘痛苦。 她的光温暖着她,教会她成长,让她蜕变绽放,她能够坦然地回望那段痛苦的岁月,安抚曾经枯寂的灵魂,然后抬头大步朝前走,去迎接她的余生喜乐。 所以他从来不用跟她道歉。 萧厌听着她的话却没回应,只是用力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林中风声渐起,火苗轻舔着锅底,锅中鱼汤沸腾翻滚起来,火堆上烤兔的香气也弥漫开来。 棠宁轻推了推萧厌:“我饿了。” 萧厌收敛神色,放开她时已然恢复过来:“先等等,我瞧瞧烤好没有。” …… 林间饱餐了一顿,萧厌带着棠宁回寺中时已是月上中天,他难得的没有闹她,只洗漱后就抱着人一起入睡,等感觉着怀中人气息变得平稳悠长,他这才小心将人放开,替她掖好被子后起身出了院子。 “陛下。”缙云和月见连忙上前。 萧厌扭头吩咐朝着月见吩咐:“照顾好皇后。” 灵云寺身处䧿山半山腰,入夜之后十分安静,除却宝明殿内灯火透亮,还有后寺佛堂长明灯不灭,其他地方黑漆漆的,倒显得月色下山中林影绰绰。 缙云跟在萧厌身后,见他径直朝着寺中静室走,忍不住说道:“陛下,心灯大师闭了死关,您此时去怕是见不到人……” “死关如何,又不是死了。” 萧厌心底有太多疑惑,今夜与棠宁说的那些更是让他有太多话想要问那老和尚,之前他没强求心灯出关是觉得见不见都可以,可如今他想见,只一个闭关的说辞拦不住他。 缙云见自家陛下脸色不大好,满心疑惑却也没再开口询问,君臣二人一路到了静室附近,远远就瞧见有人提着灯笼站在静室外候着。 走到近前,萧厌才看清楚那人样貌。 “了悟?” “拜见陛下。” 了悟穿着僧袍,年逾六十的脸上已见苍老。 萧厌有些惊讶,他还记得他刚回京城时,心灯就已经鲜少在外露面讲经,那时候灵云寺的主持便是了悟,后来他入宫得势那几年,心灯除了国事几乎已经不在外露面,寺中事情大多都是了悟在处理。 他登基第二年,了悟因为年迈将主持之位传给了慧方,便随心灯一起闭了关,阿窈出生后他想要来见心灯一面,被了悟挡在静室之外,只说心灯闭了死关不见任何人。 萧厌今夜过来,本已打算心灯若不见他便直接强闯,却不想了悟像是早知道他想做什么,朝着他双手合十说道: “师叔已经在里面等着陛下。” 萧厌微眯着眼:“他知道朕要来?” 了悟平声道:“世事有迹。”他躬身,“陛下,请。” 萧厌闻言也没多言,直接就抬脚朝着里面走去,身后缙云连忙想要跟上,却被了悟伸手拦住。 “师叔只见陛下一人。” 萧厌朝着缙云道:“在外面等着。” 第1004章 灵云寺的静室很多,大多都是寺中僧人和贵客论禅闭关所用,但几乎所有静室都都建在一起,也人人可去,唯独心灯闭关的静室与其他所有地方相隔,不仅是在寺中偏僻之地,周围也不允外人踏足。 过往有人曾试图前往,每每还没靠近便被附近武僧阻拦,而萧厌今夜畅通无阻,显然是早有人料到他会过来。 萧厌踩着有些昏暗的光线走到里面,就瞧见穿着藏青僧袍坐在蒲团上的僧人。 他双眼微阖,手中拿着犍稚轻敲着,那刻着繁复佛偈的木鱼上发出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静室,衬着桌边摆放着袅袅升起的檀香,安抚着人心烦闷。 似是听到脚步声,心灯抬眼时目光慈和:“你来了。” “你…” 萧厌有些迟疑的走到心灯对面,目光落在他脸上时忍不住的错愕。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对面蒲团上的人脸上沟壑纵横,盘坐在那的身形有些佝偻,眉上也染了霜白,就连握着犍稚的手也像是风吹干了皮肉露出里间青筋。 萧厌记得他上一次见到心灯时他还瞧着中气十足,穿着僧衣言笑晏晏,身上虽有年迈之态却气息沉稳,年过八十瞧着也不过六十的模样。 可如今不过短短六、七年未见,他却像说被抽干了精气神,整个人如风烛残年、气息浑浊虚弱不说,就连皮相也老了数十岁。 就仿佛一脚踏进土里,随时都会逝去,连脸上都生了斑驳。 心灯瞧着萧厌满目惊然,放下手里犍稚笑了笑:“不过皮相而已,已至年岁自会苍老,老衲亦不过芸芸众生,怎能例外。” “倒是陛下,你瞧着与数年前不同,身上厄运既解,如今也已得圆满,为何还来寻我?” 萧厌凝眸:“朕有不解。” 他用的是朕,不是我。 目光落在心灯身上,一言便道明他今夜所问之事必定要得到答案。 心灯瞧着对面年轻的帝王,不似当初山洞里浑身煞气,他如今从容许多,但属于帝王的威势却在言语之间显露无疑。 心灯轻叹了声,指了指身旁蒲团:“陛下且坐。” 萧厌便抬脚走过去坐下。 心灯将桌上木鱼推到一旁,拿着茶壶倒了茶水递给萧厌后才道:“陛下有何不解?” 萧厌说道:“朕有两件事问你,一是皇后身上异象你可知道?” 心灯点头:“知道。” 萧厌追问:“与你有关?” 心灯说道:“也许。” 萧厌闻言目光一沉:“什么叫也许?” 心灯面对他神色平静:“意思就是我也不确定。” 见萧厌疑惑,他说道: “之前初见荣小施主时,我的确在她身上感觉到一丝纠葛愿力,而且她身上有既有乱世之相,又是本该已死之人命线反逆。” “那日之前我从未见过她,也不曾与她有过交集,但她的命格逆转却似与我有关,我也被牵扯其中辨不明缘由,所以在那之后我便闭关探寻直至今日。” 萧厌眉心蹙起:“所以你可曾找到真相?” 心灯看着他:“之前没有,但是今日见到陛下倒是有些明白了。” 萧厌心中跳了跳,有些猜测浮现出来,到了嘴边却难以出口,他只沉眼看着对面之人。 “陛下可还记得你回京之后与我初见那日,老衲曾与你说过的话?” 心灯抬眼时眸中浑浊:“那日见你赠药,本是因为老衲与太祖皇帝年轻时曾有故交,不忍见太祖皇帝血脉受损,亦不忍见帝星旁落、江山动荡,可是见到你之后却发现你是破军天煞命格,身怀紫薇能定天下,但因杀孽太重注定无亲眷子嗣,还是而立早亡之相。” “你死之后,天下动荡数十年,枉死冤魂无数,老衲本欲替你化解换取机缘,却发现你身上早藏有一线生机,且还与我之间早有因果。” 他当时纳罕,不知这因果由来,也曾怀疑这份因果是不是因为逝去的太祖皇帝,直到后来见到那荣氏女娘,窥见她命格诡异,他才隐约察觉到这份因果或许并非萧厌。 那日之后他便闭关参悟,想要看透其中隐秘,可只隐约触及边缘就仿若窥探了不该窥探之事,身体迅速苍老。 萧厌有子的消息传来,他更遭反噬一夜枯槁。 那时候心灯就明白,这因果与帝后有关,而他恐怕在不知之时违了大忌。 今日再见萧厌,心灯果然发现他命格已改,早亡之相已无,更有帝王功德加身,而且他也窥见了一丝他这几年始终窥看不到的真相。 “她之异象因你而起。” “因我?” 萧厌哪怕早有猜测,却依旧心颤了下,明明棠宁说过他在那一世里对她并不好,甚至没有保护好她,可心灯却又说她重来的机缘是因为他。 萧厌沉声道:“我想知道具体缘何。” 心灯摇摇头:“天机岂是随意可说,若不然老衲也不必闭关多年,老衲如今也只能猜测一二,具体缘何,恐怕只有陛下自己才能探知。” 他从袖中取出一串佛珠递给萧厌: “这串佛珠是我蕴养多年之物,早已染上老衲因果,陛下将血落于其上或可堪因果,但窥探天机消耗的是陛下累世功德……” 萧厌闻言毫不犹豫伸手接过佛珠:“朕要如何做?” 心灯:“陛下只取指心头血涂抹在佛珠之上,但陛下一定要切记,因果之中你只能旁观,不可插手。” 萧厌点头,拉开衣襟便取了心头血抹在佛珠之上。 “闭眼,凝神。” “这佛珠带在腕上,万不可离。” 萧厌盘坐在地上合眼,身旁檀香寥寥,仿佛还掺杂了其他什么,他有一瞬间的空茫,等耳边再传来犍槌敲击木鱼的声音时。 眼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耳边是女孩儿娇软的声音。 “阿娘,你说陆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我,连阿兄也偏着旁人,我真的有那么差吗?” 小姑娘一边添着长明灯,一边红着眼圈低语。 “是不是我真的不讨人喜欢?” 前殿的木鱼声传来时,她偷偷抹着眼泪,垂着脑袋丧气极了。 “棠宁…” 萧厌看到少女模样的棠宁,下意识想要走过去,却发现自己与她迎面交错而过,小姑娘穿过他身影走到后面摆放长明灯的灯架上,而他伸出的手却捞了个空。 他瞬间便明白,眼前一切如同幻境,自己碰触不到她。 小姑娘不似他见时那般满心怨愤,哪怕委屈时也只红着眼娇气极了。 她抱着长明灯小声跟自己逝去的阿娘告状,说着长兄的偏心,说着陆执年对她的冷待,她不喜欢府里新来的庶女,不喜欢她一点点侵蚀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将添满了灯油的长明灯放好,明明告着状,人也委屈极了,可最后却还是乖巧祈福。 “我知道阿兄他们不是故意的,所以我就不和他们计较啦。” “阿娘要保佑阿兄仕途顺遂,保佑陆哥哥平安康健……” 萧厌瞧着周围环境,听着他的小海棠为旁人祈福,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时候,这是宋二夫人冥诞那日,也是他曾在䧿山遇到棠宁的日子,换句话说,接下来棠宁便会出事。 果然没多久就瞧见当初那个宋家外室女从外间走进来。 那宋姝兰瞧着柔弱温善,可入内不过三两句话便将性子单纯的棠宁激的动了气,她故意拿着宋瑾修他们招惹着年少的棠宁,亲手打翻了宋二夫人的长明灯,棠宁忍无可忍一巴掌落在宋姝兰脸上。 萧厌心中一跳,下一瞬就听到宋瑾修满是暴怒的声音。 “宋棠宁,你在干什么?!” 亲眼所见的掌掴,宋姝兰满是心机的落泪隐忍,一句不是“妹妹的错,是我不该回京城”,便让满嘴“狡辩”不肯道歉的棠宁落了下风。 小姑娘的哭诉变成了无理取闹,所有的辩解都成了不知悔改。 萧厌亲眼看着陆执年二人带走了宋姝兰,将满心惶恐的小姑娘留在了冰天雪地的林间,看着她哭喊着“阿兄”,慌乱中惊慌失措被疯马带进了深林,只觉戾气横生。 他告诉自己,没事的,“他”马上就能见到棠宁了,只要“他”认出了小海棠必会护她周全。 可是直到马背上的棠宁被甩飞了出去,看着她一路翻滚着掉落高崖,看见她划破了脸浑身是血的砸落那雪窝里,他忍不住嘶喊出声。 “阿宁!!” 萧厌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穿过棠宁的身子,他看着她鲜血流淌疼的哭喊,却无能为力,却在此时隐约传来熟悉的声音。 “刚才好像是这边的声音,咦,这里有匹马……主子,要去看看吗?” “看死人?” “……也是,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人怕是早死了……” 沧浪! 萧厌猛地抬头面露惊喜,身影也随念而起落在崖上,他伸手抓着沧浪急声道: “下面有人,救人……” “救棠宁!!” 手中猛的落空,扑上去的萧厌什么都没抓着,只踉跄着身影落在地上。 沧浪摸了摸脖子打了个哆嗦:“这山里的风可真够瘆人的,吹得人凉飕飕的。” 马车里的人淡漠:“别废话,下山回京。” “不要!” 萧厌从未想过这一世他居然没有救下棠宁,甚至在䧿山之上连见都未曾见过,这山路偏僻,棠宁落下去的地方更是人迹罕至,她如今晕厥连求救都不能,如果他们走了,那棠宁怎么办?! 萧厌嘶声想要阻拦,可沧浪却穿过他直接回到了车辕上。 他有些抱怨地跟马车里嘀咕着漕粮的事情,说着他们这次遇到的麻烦,说回京后定要收拾那在他们返回途中袭杀他们的人,而马车里的“他”冷漠听着从头到尾都未曾掀开过车帘。 马车离开,带走了棠宁求生的希望,更让萧厌惊慌的是,他整个人也被拉扯着逐渐远离了崖边。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越走越远,林间风声呼啸,再听不见崖下半丝声音。 …… 第1005章 萧厌被这一世的“他”从䧿山带走,且发现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再也难以离开那人身边。 “萧厌”入宫,他只能入宫。 “萧厌”回府,他只能回府。 他离不开“萧厌”身旁,被困在他身旁三丈之内,如同幽影一样随他来去,看他所看,听他所听,挣脱不了身边束缚,一旦离开“萧厌”超过三丈的距离就会被强行拉回来。 “萧厌”不曾关心过世间还有一个宋棠宁,而他也也自那日之后再也没听到过棠宁的消息。 这一世的“萧厌”没有遇到棠宁,自然便没有了后来宋、陆两家的事情,世家更没有早早因被陆家牵扯淌入昏睡之中。 “萧厌”没有那般大的把柄,行事远比他要艰难许多,他回京之后处置漕粮祸首,借着从江南带回的东西开始设局,一步步照着自己复仇的计划对上了陆家,借着漕粮之事将世家拉进水里。 而全盛时的世家手段尽出。 行刺“萧厌”的人几乎未曾间断,他日日带伤游走于生死线上,京城动荡不已,朝中越发混乱,而“萧厌”为得安帝宠信更是不择手段。 萧厌亲眼看着这一世的自己照着早就筹谋好的计划一步步朝前走着,“他”远比遇到棠宁后的他手段要更加狠辣,大权在握行事肆无忌惮。 “他”与陆家交锋时胜负皆有,世家也逐渐被他削弱,但是他身边从无人提及过棠宁,外间也无半分宋家女娘落崖的消息。 萧厌日复一日的看着那人朝着他本该有的道路前行,为复仇利用尽周遭一切,直到那一日铖王妃打上了宋国公府,萧厌才听到有人与“他”提起宋家。 “铖王妃是宋家二房夫人的亲妹妹,二房夫妇意外亡故后,她便对她姊姊留下唯一的血脉视若亲女,这一次听闻好像是那宋家女娘出了事,还与宋家那嫡子有关,铖王妃上门兴师问罪闹得不可开交,还曾一度说要报官,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又被按了下来。” 沧浪依旧八卦,满脸的跃跃欲试:“督主,这事儿瞧着稀奇,可要我去查查?” “萧厌”沉吟:“宋国公府和陆家有姻亲,又和皇后、四皇子关系密切,陆崇远老谋深算,陆家也跟撬不开的龟壳似的,查一查宋家说不准有意外收获。” “还有铖王府,本督总觉得那铖王身上有古怪,对陆家太过殷情,也查查他。” “是!” 沧浪兴冲冲地去了,而哪也去不了的萧厌只能满心焦急的等着消息。 三日后,宋国公府的消息传来,他却如坠冰窟。 “宋家二房那位女娘的确出事了,听说是在灵云寺上香的途中不小心出了意外,掉进雪窝里毁了面容摔断了腿,铖王妃怨怪宋家未曾照顾好她阿姊的女儿大闹一场,是铖王出面将事情压了下去。” “那女娘跟陆家三郎有婚约,伤重归来后,陆家承诺愿意依照婚约迎娶她,铖王妃大概也是怕事情再闹下去耽误了这婚事,这才愿意消停下来。” “萧厌”闻言只瞬间就察觉其中古怪:“陆家三郎是陆崇远选定的陆家承继之人,皇后对他也颇为看重,宋家女娘毁了容,他也依旧愿意迎娶?” 沧浪嘀咕:“对啊,属下也觉着奇怪,那未来的陆家主母总不能是个面若无盐的瘸子吧。” 要是其他陆家子弟也就算了,给一个正室位置换回一个守信的名声,可是陆执年是陆崇远最看好的孙辈,也是陆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儿郎。 他摆明了将来是要接管陆家的,他的夫人可代表着陆家的脸面。 陆家又非一般权贵人家,以世家的专横,他们断不会为了一个好名声就忍气吞声认下这门婚约。 “萧厌”直接道:“去查查,那宋氏女娘……” 他顿了顿,沧浪在旁连忙道:“叫宋棠宁。” “萧厌”愣了下,棠宁?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恍惚了片刻,下一瞬就恢复了冷漠:“查查那宋棠宁出事时,陆执年在何处,在干什么。” “督主是怀疑,宋家女娘出事和陆家有关?” “萧厌”淡“嗯”了声。 陆、宋两家就算有婚约,但以陆执年的身份也绝不可能迎娶一个毁容之人,陆家大可借口宋棠宁身有残缺推了这门婚事,就算被人说嘴几句陆家也少不了一块肉。 可他们如今却愿意忍气吞声继续婚约,除非是陆家有愧在前,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那宋棠宁的事情被人拿捏到了短处。 萧厌站在一旁,看着这一世的“他”察觉不对,下令让沧浪去查,心底生出几分期盼来,盼着“他”能察觉到宋家隐瞒,盼“他”能发现棠宁身份,能庇护他的小海棠。 可是沧浪查到了棠宁意外和陆执年、宋瑾修有关,“萧厌”却只是将这事当成了对付陆家和皇后的筹码,借此毁了陆执年、宋瑾修名声,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陆宋家也乱成一团,却丝毫未曾过问棠宁的境况。 那宋家女娘在他眼里不过是个陌生人。 萧厌被困在“他”身旁,看他明明只需多问半句便能发现棠宁,见他每每错过真相满心愤怒,他无数次嘶喊,却始终无人能听得到他的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世的“萧厌”日渐冷漠,看着“他”在朝中杀伐狠厉与世家争端越发激烈,看着“他”遇见手持龙纹佩的宋姝兰,将人当作恩人之女随口照拂了一句,那外室女便以“他”义妹相称。 宋姝兰贪欲过剩,柔弱外表遮不住眼底野心,她与陆执年苟且之事瞒不住“萧厌”,“萧厌”只与她相处几次便察觉不对冷待了她。 但宋姝兰身上有他所求,他亦察觉宋、陆两家私下勾结且只差一线便能抓住陆家罪证,他不愿横生事端,便放任宋姝兰这个义妹在外招摇,虽不与她熟络,但对于旁人问及也未曾否认。 萧厌看着这一世的自己“放纵”宋姝兰,看着外间人因此对那外室女高看,“他”只顾着对付世家替父王昭雪,只顾筹谋朝中之事。 “他”每离目标靠近一步,萧厌便心中颤抖几分。 直到铖王妃死讯传来,“萧厌”借此发现铖王与陆皇后之事,而宋家突然因为二房嫡女伤重身亡,将与陆家婚事换成了过继到宋二夫人膝下成为嫡出女娘的宋姝兰,事情便朝着预见的结局而去。 宋姝兰成婚这日,这一世的“他”第一次踏足宋国公府。 萧厌跟在自己身旁,看到了盛装打扮的宋姝兰,看到锦衣华服的宋家人,甚至看到了意气风发的陆执年,却唯独不见棠宁。 直到走过垂花门时,一个浑身狼藉披头散发扑出来的女娘被人按在地上,仰着头想要哭喊却被人手忙脚乱地堵了嘴。 “萧厌”回头:“她是?” 宋瑾修满脸嫌恶:“府里的疯子,惊扰了督主。” “既是疯子,就看管好了。” “萧厌”来宋家是为了探知铖王妃之死,未曾留意那被拖下去的女娘,可是旁边的萧厌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眼睛。 哪怕她毁了面容,哪怕她形销骨立,哪怕她被堵了嘴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上更是寻不到一丝曾经那娇俏女娘相似的模样。 可是萧厌知道,那是他的小海棠,是他恨不得拿命疼着的小姑娘。 “救她!” “萧厌,救她!!” 他拼命想要拉扯“萧厌”衣领,他红着眼在他耳旁嘶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世的自己转身离开。 “萧厌……” “谢宸安!!!” 萧厌拼命地朝着棠宁被带走的方向挣扎,喊着“萧厌”停下来,求“他”去救他们的小海棠,可是“他”却满是淡漠地越走越远。 看着被拖走的棠宁,萧厌眼中如充血泛红,眼前一切都像是染上了血色,他死死掐着腕上的佛珠身形有一瞬间的挣脱。 “不可!” 耳边有低喝声如雷霆炸响,梵音伴随木鱼声轰隆。 萧厌却只晕厥了一瞬,狠狠一咬牙便挣脱开来,再回神时发现身旁宋瑾修满目惊恐看着他。 “督主,你的眼睛…” 沧浪满目惊愕看着流着血泪的主子,上前想要扶他。 萧厌身形微晃触到实物,才发现自己竟是入了这一世的身子,顾不得浑身刺骨的痛,他转身一把掐住宋瑾修的脖颈:“棠宁呢!” “萧……督主……” “我问你,棠宁呢?!” 他手中力道大的几乎要掐碎宋瑾修的骨头,另外一只手抓着宋瑾修的腕骨就是狠狠一折,骨头断裂的声音伴随着凄厉惨叫。 萧厌如同地狱爬出来的修罗,煞白着脸红着眼一字一顿:“棠宁若是出事,我剐了你宋家满门!” “我…我不知道督主说什么……” “唰!” 萧厌见宋瑾修口中辩言,旋身抽出沧浪腰间长剑,直接朝着宋瑾修劈了过来,剑尖锋芒刺破他脸皮,宋瑾修再也扛不住惊恐尖叫。 “棠宁在柴房,她在后院柴房!” “指路。” 萧厌一把甩开浑身是血的宋瑾修,剑指宋家管事,那人只迟疑一瞬,便被一剑抹了脖子直挺挺倒在地上。 萧厌手中的剑指向另外一个丫鬟。 那丫鬟双腿一软:“奴婢带您去,奴婢带您去!” 耳边那若有若无的念经声越来越大,就连腕间佛珠也变得滚烫起来,萧厌用尽了平生之力,几乎拎着那丫鬟朝着柴房疾驰。 他感觉到浑身上下都在排斥着他,四肢百骸都疼痛不止,可他只想救棠宁。 柴房门被猛地踹开时,外间光照射进来,萧厌看到里面被人死死勒着脖颈软倒的棠宁目眦欲裂。 “小海棠!!” 眼前白光闪烁,萧厌只来得急碰到她身子,就感觉到整个人身子一轻,下一瞬便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第1006章 (前世) 离大闹宋家婚宴已经过去三日,萧厌坐在鹤唳堂里,身旁摆着紫檀木雕刻的灵位。 他眼上蒙着白纱,不能见强光,不能长久视物,就连秦娘子替他诊治之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督主双眼并无外伤,也查不出其他病症。” 沧浪急声道:“怎么可能,那日督主突然流了血泪,之后便不能视物,而且回来后还昏睡了一整日,也就是今儿个早起才能瞧见东西,可依旧还得遮着不然便会流泪。” 秦娘子紧紧皱眉:“可督主眼睛的确无碍,我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萧厌见秦娘子低头想要再替他检查眼睛,他挥手挡了开来:“不必看了。” “可是督主……” “无事,若是过几日还不能恢复再说。” 萧厌阻了秦娘子就再未多做解释,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那一日他去宋家时就隐有心悸,原是以为筹谋之事出了差错,可是在宋家时却突然听到一阵念经声,他惊觉不对时已然眼前泛黑,那之后他似乎去到了一处陌生之地,看到了一个苍老至极的诵经僧人。 二人对视时,那僧人满是错愕,似是没想到会看到他一般,再然后一句“你该回去了”,他便清醒过来。 萧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清醒时已经出现在宋家柴房,怀里抱着的是宋家二房断了气的嫡女,身旁还有两个浑身是血已死的宋家下人。 他眼中剧痛,身体也疼得站立不稳,那之后昏睡的一整天里脑海里多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还有腕间这串沾了血的佛珠。 萧厌低头摸着那串珠子,明明去宋家之前他从未见过此物,可是沧浪将他带回来时这珠子就已经在他手中,哪怕昏睡时也攥紧了不肯放开,还有宋棠宁,那与他缠绵唤着他“阿兄”的小姑娘,那扑入他怀中说着“我心悦你”的欢喜…… 零零碎碎,模糊不清,却全都是不属于他的悸动。 秦娘子提着药箱离开之后,萧厌捏着手里的半枚龙纹佩朝着身旁问:“宋家的事查的如何了?” 缙云低声道:“宋小娘子之前落崖后并未身死,而是一直被囚禁于宋家后院,那枚龙纹佩也并非是宋姝兰所有,当日宋小娘子从䧿山被人送回时,那猎户说玉佩就落在她身侧,他一并交还给了宋国公府,却不知道怎么的落到了宋姝兰手里。” 萧厌握紧龙纹佩:“宋家人呢?” 缙云道:“那日借口宋家谋害宋小娘子和铖王妃,将宋鸿、宋瑾修带进了刑司,宋瑾修招供,说此物是宋小娘子的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自小便戴在她身上,而宋小娘子的母亲是荣太傅长女。” “属下辗转寻过京中旧人查探,荣娘子在闺中时曾和薛侧妃是密友,后来薛家出事薛侧妃入了东宫,二人表面上才渐渐淡了,但是薛家当年昭雪除了太子殿下外,是有那位宋二爷出力。” 宋国公府和薛家并无关系,更无往来,宋家二爷能够出手相助,只有可能是因为荣娘子的原因。 萧厌放下龙纹佩,伸手覆在桌上牌位:“所以宋二夫人便是当年救我之人?” 缙云沉默着点点头。 萧厌手心收紧,难怪那一日他失了神智时,那占据他身体的“人”会唤宋家棠宁为小海棠。 原来是她。 竟然是她! 萧厌声音微哑:“宋家是如何苛待她的?” 缙云有些迟疑,见自家主子神色冷厉低着头开口:“宋小娘子重伤后,宋家便以医治为名将其囚禁,刚开始有铖王妃闹着,加上宋小娘子的伤宋瑾修和陆执年都有份,他们既惧怕铖王妃撕扯,也怕荣太傅故旧插手,对宋小娘子还不敢过分怠慢。” “可后来随着时间过去,宋小娘子受伤之事被人遗忘,铖王妃又突然有孕身染病体难以照料,宋家就开始明目张胆的苛责宋小娘子,他们骗走了荣太傅留下的东西,偏宠那宋姝兰,任由他与陆执年厮混,暗地里欺辱宋小娘子。” “宋小娘子汤药被换,伤口反复腐烂,数次被宋姝兰设计遭宋家人打骂厌恶之后,连大夫也不再替她请,她面容脸了,腿也腐坏,后来铖王妃突然亡故,宋小娘子便被送进了柴房……” 缙云说着说着只觉宋家丧了良心,他从宋家那些下人口里探听得来的,远比他说的要更为狠毒,那宋小娘子怎么说也是宋家血脉,是二房独女,可宋家待她却还不如最下等的仆人。 少吃短喝是常事,折磨谩骂更是不少,明明是千娇百宠的女娘,却被夺走了所有的一切,当了那外室女的踏脚石,走的时候只剩下一把骨头,全身上下都腐烂发臭。 鹤唳堂里一时安静极了,萧厌呼吸都重了几分,他指尖轻轻擦拭着牌位,眼底满是寒霜。 “继续查。” 小海棠是荣氏血脉,是宋家嫡女,就算有所嫌隙,宋家也断不该对她这般狠毒。 那宋瑾修是个蠢的被外室女哄骗,宋鸿和宋家那老夫人不可能糊涂至此,为着个外室女便做到这般地步,除非有什么缘由盖过了这份血脉亲缘。 “审宋鸿,还有宋家那老夫人,彻查宋家二房夫妇死因。” “还有铖王,上刑去审,给本督撬开他的嘴!” 缙云低头:“可是宫中那边……” 萧厌寒声道:“铖王谋逆,宋家牵扯进东宫旧案,收容逆犯之女,安帝不会容他们。” 缙云想起那外室女的身份,还有安帝对于当年东宫之事的忌惮,他连忙应声:“属下明白。” …… 宋家从不是什么硬骨头的人,况且萧厌亲自下令让人动手,加上宋家所有下人都被抓了个干净,折了骨头扒了皮肉,别说是宋棠宁的事情,就连过往种种也什么都吐了个干净。 荣娘子的死,宋棠宁的“驯化”,还有荣太傅死前的种种,他们与陆家还有皇后之间的勾连,以及牵扯出来当年东宫之事…… 缙云胆战心惊的将口供递给萧厌时,就见他翻看手中纸张时脸上一点点冷下来,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杀气。 沧浪小声道:“督主,宋家人该如何处置?” 萧厌寒声道:“他们如何对待棠宁,就如何对待他们,寻几口好棺材送给宋家人,好好照顾他们!” 沧浪打了个抖:“是,督主。” 宋家人明面上因谋逆被处死,暗中却是被关入棺材里,活活折磨了月余才断气,而随着宋家人的死去,铖王与陆皇后苟且换子,祸乱皇室血脉,谋害铖王妃的事情也暴露出来,京中乱局彻底到来。 萧厌如同杀疯了,不留余地地抓着陆皇后的事对陆家穷追猛打,而荣氏血脉被残害的事情也让天下文人群起而攻之,世家从最初的鼎盛到一日日败退,等察觉形势不对想要联手对付萧厌时,却不想萧厌突然得了左州顾家的助力。 三年,萧厌以雷霆手段将陆家摧毁,其他几大世家元气大伤,更牵扯出东宫旧事,安帝还没回神准备对付萧厌时,就逢北陵大举南侵,大魏风雨飘摇,萧厌趁势前往西北以龙玉令接管镇安军、龙庭卫,率军与北陵交战。 此一战一打便是近两年,期间萧厌多次遇险,大军更数次险遭围困,更有危难时安帝断西北粮草让落雁关陷入绝境,幸得顾家源源不断银钱支援,朝中武将文臣联手逼迫,安帝不得不妥协命户部筹粮,萧厌才赢了这场大战。 后萧厌率兵归京剑指安帝,以皇长孙谢宸安身份揭开十数年前旧事,替戾太子昭雪夺回皇位。 削除世家,肃清朝堂,萧厌以雷霆手段整肃京中,称颂他明君之人不少,言他暴君者更是比比皆是,但萧厌依旧故我,等京中再次恢复安宁时,已是八年之后,萧厌已入而立。 整个大魏军权、政权尽皆握于他一人之手,朝堂上下对帝王无不顺服,唯一让所有人都不解的是。 新帝登基数年不曾娶妻,不选妃纳妾,整个后宫空无一人。 又经历一次早朝之上,头铁的老臣哭喊着陛下该选妃充盈后宫绵延子嗣,被皇帝削了之后,新皇“不行”的消息不胫而走。 “陛下。” 沧浪已不是当年跳脱,跟在萧厌身旁说道:“宗亲那边近来心思越发活泛了,为着确定您心思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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