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厉之色。 可此时他看着崔林时,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逼迫。 “废后已死,萧厌是否与她勾结,事后可以再查,陛下也绝不会对他徇私,但是南地官员被人谋害乃是朝中大事,如今更牵扯出鬼神之说,你既为当朝尚书,就该明白轻重!” 崔林脸皮一紧,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梁广义在朝中威势正盛时的模样,那时候别说是他,就是陆崇远也要避其锋芒,虽然不知道梁广义为什么突然改口,可崔林到底还是惧了。 见崔林闭嘴之后,梁广义才抬头:“陛下?” 安帝心中剧烈跳动,脸上也带着些潮红,离他最近的冯内侍甚至能够感觉到,安帝抓着他胳膊的手心里都浮出了冷汗。 “太师说的是,南地之事为重,憎郡王留下,其他人先行离开……” “慢着!” 曹德江突然站了起来:“既是为了南地之事,陛下何故让臣等离开,更何况此事已不仅关乎南地官场,更关系二十年前赈灾旧事,憎郡王既然已经说了大半,为何不让他直接将话说完?” “老臣也是极为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让那些官员惨死,又让他们府中亲眷不思替已死之人查清真相、报仇雪恨,反而人人疯魔,喊叫报应?” 钱宝坤是早就知道荣江惨案的,他忍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见到此事有机会重见天日。 哪怕他不清楚为何这事情会将憎郡王搅合进来,但不妨碍他拦着安帝想要私下隐瞒。 钱宝坤也是起身:“曹公说的对,方才为审萧督主,崔尚书和梁太师口口声声拦着臣等离开,连片刻都等不得,只恨不得立刻就将他定罪,如今关乎南地官场,又有这么多条人命横陈其中,梁太师和崔尚书怎么反而不急了?” 梁广义语塞:“事有不同……” “有何不同?” 一直没怎么开过口的萧厌突然就嗤笑了声: “是因为本督是个太监,所以就活该当朝受审,于众人面前被你们咄咄相逼,仅凭三两句谗言,就想要将本督置于死地。” “如今换成其他人,就值得慢慢商议,细细详查,怎么,本督的命就不是命?” 萧厌容貌本就出众,此事眉眼染霜时,哪怕未曾疾言厉色,那目光也格外摄人。 “南地之事已然闹的人尽皆知,肇惠地处西北都已有歙州三地传言扩散,憎郡王方才殿上所言根本瞒不住,若不能当着今夜赴宴朝臣的面将此事审问清楚,查清歙州三地官员惨死真相,恐会殃及陛下圣名,动摇朝廷根基。” “若那些官员当真活该有此一劫也就算了,可他们若是遭人谋害算计至此,梁太师难道不该催促陛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殿中一时安静,所有人听着萧厌这话都有一瞬间的耳熟。 等反应过来之后,看向梁广义时那目光顿时诡异。 这些话,不正是之前梁太师逼迫陛下严审萧厌时说过的话吗? 除了将“萧厌和废后母子勾结”,变成了“南地官员惨死”,其他简直一模一样,连个字儿都没变过。 “咳。” 哪怕心里极为紧张,钱宝坤也险些没绷住笑出声来。 曹德江抓了抓掌心,瞧着梁广义陡然铁青的脸,没好气扫了萧厌一眼。 这厮这个时候还有心思逗乐,差点崩了他好不容易才弄出的凝重气氛! 萧厌抬头看向梁广义:“梁太师向来替陛下着想,又为大魏鞠躬尽瘁恨不能死而后已,想来分得清轻重,也不愿陛下遭人议论,背负不该有的恶名,您说是吗?” 梁广义:“……” 萧厌又转头:“崔尚书,您觉得呢?” 崔林:“……” 他觉得个屁。 殿中莫名气氛诡异。 萧厌见二人缄默不言,看了眼满是震惊的安帝后,才朝着憎郡王说道:“看来梁太师和崔尚书都赞成本督所言,觉得陛下该当朝查清此事,那憎郡王就继续说吧,想来事关整个南地官场,又与当年赈灾之案有关,陛下也不会推脱。” “你……” 安帝张嘴刚想喝骂萧厌放肆,骂他擅自替他决定。 就听下方曹德江突然开口:“老臣记得,二十年奉命前往南地赈灾的也有陛下,如今既然事关此事,又殃及这么多官员性命,想来陛下也不愿意让自己圣名蒙尘。” 安帝一句骂声卡在了喉咙里。 第495章 曹德江的话不可谓不狠,一针见血,将安帝架了起来。 殿上所有人都是看着他,就连宗室那些人也都是皱眉神色莫测。 二十年,南地赈灾,安帝奉皇命接管戾太子留下的烂摊子,而陆家与他也是从那次才开始关系“莫逆”…… 安帝被所有人看的头皮发麻,头一次觉得曹德江比梁广义更狠,狠的他此时哪怕只是开口说一句不愿,就会落得个心虚之名,让所有人猜忌,更会成了那众矢之的。 他狠狠看了萧厌一眼,彻底起了杀心,再看向憎郡王时哪还有半点方才替他“解围”的慈爱,只恨那一日没有直接打死了这个逆子。 “曹公说的是,憎郡王,你继续说。” 安帝一字一顿:“事关十数官员性命,你想清楚,说明白,若敢错漏,朕饶不了你!” 憎郡王心中一颤,他听懂了安帝话中的威胁,更听明白了他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杀意,可是他却更清楚,若开口之前他还有退路,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跟萧厌早就彻底绑死在了一起。 他没机会再退。 退一步,萧厌死,他也会死。 秋后算账的深渊会将他吞噬的连骨头都不剩,就算退了父皇也不会饶了他。 憎郡王本就是有野心的人,更何况……他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神色淡漠的萧厌,心中只慌了一瞬就直接稳了下来,再抬头时面上已无半点惧色。 “儿臣自然会清清楚楚禀告给父皇,也叫天下人知晓真相。” 安帝手一抖,掐的冯内侍疼的哆嗦。 憎郡王则是站在殿前沉声开口:“儿臣知道那些惨死官员竟都与二十年前赈灾之事有关之后,就惊觉不对,而恰逢此时另外一桩传言流出,更将此事推得喧嚣于尘。” “据说当年押送赈灾粮款的官船沉凿之后,曾替船上随船押运、后沉凿于江中的那百余官兵检验尸体的仵作的妻子,在得知与当年有关的那些官员陆续惨死之后,直接吓得疯魔,日日喊嚷冤魂索命。” “那仵作的儿子怕母亲被活活吓死,也心中惊惧,就带着他母亲前往佛寺忏悔,他于佛前亲口交代,当年那沉船之上的百余官兵,在落水之前就已经全数丧命,而他父亲被人收买,在验尸之后做了伪证。” “他说他父亲验尸之后,惊觉那官船沉凿乃是人为,不翼而飞的赈灾粮款怕也是被人暗中掉包,他原是与人虚与委蛇,想要事后找机会将此事禀告当年前往南地赈灾的戾太子和贺家三爷贺文琢,可谁知还没等他寻着机会,歙州三地就突生暴乱。” 憎郡王的声音不算太大,可落在众人耳中却如同轰雷。 每一字每一句都让人色变。 “官船沉凿的错,落在了贺家和戾太子身上,四处传言朝廷不顾南地百姓死活,加之水患之后死的人越来越多,朝中一时拿不出第二笔赈灾粮款,戾太子被先帝问责强召回京。” “他离开南地前,歙州境内的荣江突起瘟疫,戾太子不敢将此事交给旁人,就留了贺家三爷在南地看守荣江,他自己回京筹措钱粮、调派太医南下,可谁知就在太医去后不久,荣江被大水淹没,整个城池一个人不剩。” 安帝听到“荣江”时,脸色已然难看至极。 站在他身旁的冯内侍能清楚感觉到他的呼吸变的沉重。 下方梁太师更是用力握着拳心,想要打断憎郡王的话,却根本找不到理由开口。 憎郡王沉声说道:“事后人人都以为荣江居于江口,是因水患后堤坝被毁二次决堤以致被淹,可那仵作的儿子却说,他父亲亲眼看到南下赈灾的官兵围困荣江,看到他们投掷火把入城,看到整个荣江被大火付之一炬。” “那火势烧红了整个荣江夜空,城中惨叫声传遍周围山野,不断有人撞击城门想要逃出来,却被外间官兵堵死了城中各处,直到被大火燎尽一切,城中之人惨叫气绝。” 哗—— 殿中瞬间沸腾起来,所有人都是面露惊恐。 文信侯更是一拍桌面怒声道:“你说什么?你说当年是有人焚了荣江,烧死了里面所有人?” “是!” 憎郡王脸上也满是沉痛之色:“那仵作亲眼见到荣江被焚,事后有人开了荣江上游堤口,让得滔天洪水冲毁了整个荣江,将焚烧痕迹连带着尸体一并卷入了江中,荣江城中也被那些官兵冲洗干净,连半丝痕迹都不剩。” “那仵作匆忙逃离之后,再不敢提半句官船的事情,恰逢先前收买他验尸之人送来一大笔银钱,他惊惧之下假作同流合污收了那些银子,带着妻儿老小过上富家翁的生活,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人见他贪慕富贵,又刚好贺家三爷死于荣江后,戾太子命人来查,他们也怕节外生枝就未曾下手灭口,但那仵作却良心难安,日日被那一夜所见惊吓梦魇,不足五年就病死在了府中。” “他临死之前将此事告知妻儿,既是因愧疚难安,也是怕将来有人追查此事时妻儿无从自保,那仵作的儿子将此事记在了心中从未曾与人提及过,直到这次歙州三地官员陆续惨死,而其中那歙州司马娄永安就是当年负责打捞尸体,收买仵作验尸作假之人。” “那仵作的妻子被吓得疯魔,仵作之子也是惶惶不可终日,这才有了佛前忏悔一行。” 憎郡王看了眼面色各异的朝臣,对上文信侯等武将满是愤怒的神色,低声说道: “佛寺本就是女眷喜欢前往之地,加之歙州三地接连有人惨死,又有鬼神之说喧嚣于尘,前往礼佛求个平安的人就更多。” “那仵作之子带着他母亲忏悔之时,被人亲耳听到他提及火烧荣江,屠城血洗之事,连带着当年有人杀害赈灾官兵凿沉官船,私吞百万粮款的消息也走漏了出来。” “如今别说是歙州、朗州、饶州三地,就连其他地方也是谣言四起。” 第496章 憎郡王抬头沉声道:“整个南地都在盛传,那些惨死官员都是因为罪孽深重遭了报应,说是当年水患之后枉死之人的冤魂回来索命,是那荣江近万被活活烧死的人回来报仇了……” “这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李文昌猛地起身厉喝:“这世上哪有什么冤魂,我看分明就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世家之人也并非全都是蠢货,能在朝为官的,有几个不知道当年陆崇远跟安帝是怎么“勾搭”上的,安帝从一个不起眼的皇子,突然冒了头得以跟陆家联姻,就是因为二十年前那一场水患。 而戾太子名声染瑕,甚至后来贺家问罪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此事。 他们可以不在意陆家名声,不在意安帝如何,哪怕皇帝身败名裂对他们也影响不了什么,他们甚至还能趁机另外推一个亲近世家的皇帝上去,可是他们绝不能让贺家跟戾太子的事情出现反转。 当年贺家何其显赫,戾太子何其威盛,一旦当年事情被人揭破,安帝声名蒙尘,那当年戾太子谋逆,贺家犯上的事情说不定也会被牵扯出来。 陆崇远早死、陆家被毁不会再损失什么,但他们这些曾落井下石瓜分贺家的人却没一个有好下场。 李文昌往日跟冯秋荔最熟,他满是焦急地看了冯秋荔一眼,冯秋荔感觉到他目光也是绷紧了脸说道:“憎郡王所言毕竟是流言,二十年前往事也早已定性,且冤魂索命实在是无稽之谈。” “鬼神之说本官是不信的,官员接连惨死恐是人为非意外,还请陛下严查。” 梁太师看着上前顶着压力开口的冯秋荔,对他更加看重了几分,闻言也是在旁沉声道: “老臣也不信冤魂索命之事,更何况憎郡王,你既早知南地传言,知道官员枉死之事,为何不早早回禀陛下,反而隐瞒这么久,你到底是为了查清真相,还是别有所图?” 他说完看向安帝: “陛下,兹事体大,若真是有人想要以谣言威逼祸乱朝堂,断不能轻纵!” 安帝头一次觉得世家这些朝臣这般顺眼,他沉着眼说道:“梁太师说的是,谢平嘉,你既早知南地谣言纷纷,知晓官员惨死,却半句未曾禀告朝廷,你简直就是无君无父,来人,将憎郡王先行拿下!” 憎郡王早知他今日冒头说起南地旧案后不可能安稳,也想好了各种应对之法,可没想到他这个父皇会这般无耻。 他没等虞延峰他们上前,就直接说道: “儿臣并非不想禀告父皇,而是父皇对儿臣厌憎,就因为儿臣在意父皇颜面怕您被人欺瞒,揭穿了废后和铖王之事,您便险些要了儿臣性命,更赐下这般屈辱封号。” “儿臣知道对你冒犯也不曾怨恨于你,可也明白父皇对我不喜。” 憎郡王眼圈微红望着安帝: “儿臣初遇肇惠那二人时,对他们怎敢轻易相信,他们所言也只以为是外间传言,未曾查清之前怎么敢贸然告知父皇?” “后来儿臣派人南下查到这些之后,心中慌乱便想要进宫求见父皇,也曾跟父皇说过有要事相商,可是父皇却只让人将儿臣拒之门外,甚至命禁卫将儿臣撵出了宫,从头到尾都不见儿臣。” “儿臣也想告知父皇,与父皇商议南地之事,可父皇让儿臣怎么开口?难不成将此等大事告知宫中内监、禁卫,让他们传话,再闹的沸沸扬扬?” 安帝被憎郡王的质问弄的一蒙,而殿前不少人则都是恍然。 他们的确记得前两日憎郡王进宫了一趟,还曾在御书房前痴缠半晌,被安帝命人撵了出去,当时这事情传出之后不少人都看憎郡王的笑话。 犹记得那一日憎郡王出宫时的狼狈、沮丧,不少人都瞧得清楚,更都觉得这位曾经的二皇子是真的惹恼了圣前,彻底没了希望,可谁能想到他进宫却是要跟安帝说南地的事情? 有这么一出,安帝和梁广义他们再怪罪憎郡王不曾禀告,就实在是无理取闹。 憎郡王红着眼满脸悲愤:“儿臣知道父皇不喜欢儿臣,可儿臣从未有冒犯之心,之于南地旧案也只是不忍当年往事有所错漏,不忍见那些百姓若当真枉死冤魂难散。” “儿臣本是想等宫宴之后再私下去寻父皇,可方才崔尚书他们一口一句陆家如何,梁太师更道陆家和废后所行谋逆乃是被萧厌引诱,儿臣怕当真有人将陆家过错落到旁人身上,这才不得不当众提及南地之事。” “二十年前水患赈灾,主事的便是陆崇远,率兵负责平定南地的更是陆家姻亲,若当真有人火烧荣江,血洗城池,更贪污赈灾粮款以致南地民不聊生,陆家首当其冲脱不了干系、” “儿臣不惧被父皇厌憎,可儿臣侥幸生在皇家,受天下人奉养,就有义务替天下百姓讨个公道!” 憎郡王说的大义凛然,哪怕红着眼面对盛怒的安帝也毫不退让的勇气,让得所有人都忍不住动容,而他口中所说的那些也让殿中朝臣都跟着心神翻滚。 火烧荣江。 屠城血洗。 贪污赈灾粮款,害死随船官兵,因南地暴乱,让百姓死伤无数。 无论哪一桩事情都骇人听闻。 曹德江面无表情寒声说道:“如果老臣没有记错,二十年前南地水患之时,先帝命戾太子与贺文琢一起前往南地赈灾,官船沉凿之后,南地大乱,戾太子被先帝强行下令回了京中,贺文琢却留在南地。” “太子回京之后,先帝便命陆家前往南地,陛下随行,当时朝中拿不出第二笔粮款,戾太子与贺家为弥补沉船之错变卖家产、筹措钱粮与陆家同行,更同时派出十数太医彻夜奔袭去往南地治疫,可没过多久,就传贺文琢贪污受贿,与南地官员勾结,私昧赈灾粮款,以致引起民乱。” “前往南地的太医被暴怒的乱民所杀,贺文琢也被暴乱之人杀死、尸骨无存,可如今却说他是奉戾太子之命镇守荣江。” 曹德江抬头看向安帝,眸色冷厉: “如若真相是此,那当年荣江那场大火,不仅烧死了荣江满城百姓,烧死了南下治疫的太医,甚至就连贺文琢也死在了荣江城里,那后来那些关于贺家的罪名是从何而来?” 第497章 曹德江的质问如同轰雷,那一字一句都让安帝神色紧绷。 殿前看着君臣二人这般针锋相对的模样,也都是心神提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就有太医署的人越众而出,走到殿前“砰”地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微臣父亲就是当年死在南地暴乱之中的太医之一,他若当真死于乱民之手、为国尽忠,微臣无话可说,可若是因人私心鬼魅被人所害,活活烧死于荣江城里,微臣断不能无视。” “父亲他一心为了朝廷,明知南地疫症危险依旧义无反顾,他不该死的这般屈辱。” “求陛下彻查此事,还微臣父亲一个公道!!” 说话那太医年岁不算太大,苍白着脸时眼里全是愤然。 当年他父亲死时,人人都说是因贺家所害,是因为贺家三爷太过贪心激怒民怨,因为戾太子赈灾不力才会让得父亲受了牵连,他对戾太子和贺家憎恶至极,可如今却告诉他。 他父亲是枉死,贺文琢也并非主谋,他怎能轻易放过。 文信侯也是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若真有人火烧荣江、屠城血洗,简直就是灭绝人性,无论如何都不能轻饶!” “文信侯说的对,朝中赈灾是为庇佑百姓,官兵南下是为剿匪,当年率兵之人到底是谁,他竟敢放纵手下屠城杀人,烧死一城百姓,实在是可恶!” “陛下,虽时隔二十年,但空穴不来风,既有谣言传出必有缘由。” “微臣附议,此事实在太过恶劣,无论枉死百姓,还是葬身南地的太医官员,都得给他们一个公道!” 紫宸殿内沸腾,在朝为官之人虽各有心思,但并非人人都是大奸大恶,除却清流一派义愤填膺,朝中武将也都是纷纷开口,神情愤慨至极。 安帝对着下方众人目光,听着那些一声高过一声要求严查南地之事的声音,喉间呼哧喘息时,只觉头痛欲裂。 “陛下!” 冯内侍低呼:“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冯内侍手忙脚乱扶着安帝时,轻掐了他手臂一下。 安帝对上冯内侍满是焦急的眼神,就想要装作头疾发作直接晕过去,可谁想还没等他倒下去,萧厌就在下方突然出声:“凌太医,陛下好似身子不舒服,还不上前替陛下看看?” 凌太医就是刚才愤然说话的那位年轻太医,他看着倒下去的安帝就是心中一跳,此时听萧厌的话后毫不犹豫就抬脚上前。 安帝原本打算晕倒的动作顿时一僵,死死抓着冯内侍的手时,力气大的仿佛将其当成了萧厌的脖子,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陛下……”冯内侍疼的一哆嗦。 安帝紧咬着牙根坐直身子,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夜之事远非崔林、憎郡王所为,萧厌必然早就知情,他怕是恨了他几次三番猜疑,甚至先前对他起的杀心,否则以他素日精明怎会看不出来他方才心思,反而屡屡拆台。 亲手养出一个处处掣肘自己的狼崽子,安帝只恨自己瞎了眼,他坐稳身形不待凌太医上前就压抑着怒气说道:“不必了,朕只是头疾发作,老毛病了。” 凌太医站在台阶上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萧厌。 萧厌嘴角轻扬貌似恭敬:“还是让太医替陛下看一下,头疾之症可大可小。” “朕说了不用!” 安帝声音越发冷了几分,垂眼看着萧厌时弥漫杀意:“怎么,你要替朕做主?” “微臣不敢。” 萧厌稍稍俯身:“微臣只是担心陛下龙体,不过陛下既然不愿意让太医诊治,那凌太医就先退下吧,毕竟陛下的身子无人比陛下更清楚,是微臣一时情急方才逾矩。” “陛下恕罪。” 他说话谦顺恭敬,言行挑不出半点错来,可那嘲讽之意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原本还担心安帝当真出了什么事,心中焦急想要看诊的凌太医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眼里露出愤恨恼怒之色,更满是不解和怒气。 安帝根本就没事,他刚才分明是想要借机装晕,拖延审问南地案子的时间。 殿中其他的也不乏精明之人,一时间望向安帝的目光都有些复杂和难言。 谁都看得出来,二十年前旧事恐怕真有问题,哪怕歙州三地官员并非冤魂索命,而是人为谋害,那也定然是跟二十年前旧案脱不了干系。 论理安帝身为帝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闹的人心浮动天下议论,他该直接命人严查审问,断不可能坐视不理,可是他却这般推诿不肯细审,甚至不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装晕。 这简直是…… 棠宁也是差点被安帝这做法给逗笑,这皇帝莫不是脑子进水,他这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心里有鬼? 凌太医带着几分愤恨跪了回去,板着脸毫不客气:“既然陛下无事,还请陛下严查二十年前旧案!” 文信侯等人也是看不惯安帝所为,觉得他这般言行简直是将朝政视如儿戏,一位武将越过安帝沉声开口:“憎郡王,你既说你派人前往南地调查,除了这些传言之外,可还有旁的证据?” 憎郡王:“有。” 他收敛情绪,朝着众人说道: “因事关重大,我命人将那仵作妻儿,以及那些惨死的官员家中侥幸存活的亲眷都带回了京城,连带在歙州一带调查所得证据也都整理清楚,原是打算将这些全数交给父皇,只是没想到……” 憎郡王看了安帝一眼,满是复杂的失望垂眼,似是平复了情绪,才继续说道: “除了这些东西,我还发现了另外一桩事情,也是因为此事,方才崔尚书他们要给萧厌定罪时,我才会忍不住当殿提起歙州三地之事。” 曹德江皱眉:“什么事?” 憎郡王正色:“我的人在南地调查二十年前旧案时,意外发现崔家和梁家也有派人去了江南,且还有另外一队人盘踞合安一带,我原以为他们也是听闻了南地消息前去调查此事,可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 “那队不知身份的人一直逗留在合安城内,暗中接触合安越家,想尽办法去接近跟赵元朗和离的那位赵夫人,而崔家和梁家的人更是稀奇,他们竟是在查当初被萧督主报复之后,遭他赶尽杀绝早就身亡的萧家人。” 第498章 憎郡王看了眼萧厌,神色凝重: “我只觉奇怪,便传信命人暗中跟随,后来发现梁家的人抓了一批人,对他们严刑逼供、百般折磨,似是要查探什么东西,事后又暗中将其押送回京。” “我的人一路尾随直到快到京城时,才意外知晓那些人身份,被梁家所抓的居然是本就早该身死的萧家人,萧督主的那位父亲,也就是因为苛待于他被他所杀之后,声名狼藉的萧家家主萧晋安也还活着,只这些年改名换姓带着萧家其他人一直藏匿在江南。” “你说什么?!”文信侯震惊。 曹德江也是倏然起身:“你说萧晋安还活着?!” 冯秋荔更是脱口:“不可能!当初萧家被血洗,萧晋安的尸体明明好些人都亲眼看到。” “是啊,萧晋安明明已经死了。” “萧家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是不是搞错了?” 殿中其他人都是因为憎郡王的话哗然一片。 谁不知道萧厌当初是怎么“虐杀”萧家人,又是怎样弄死了他父亲兄弟,踩着萧家其他人的尸骨得了心狠手辣之名,后一步步成为圣前最得宠内侍,再被安帝重用掌管了枢密院。 萧厌是孤臣,身后无所牵挂,所以安帝才会重用他,朝野上下也才会对他忌惮害怕,因为他身边没有任何软肋。 一个能弑父杀亲的人,谁敢招惹? 可如今憎郡王却说,萧家的人根本就没死,那萧晋安还好端端的活着,这怎么能不让人震惊?! 安帝万没想到萧家人还活着,他猛地看向萧厌:“萧厌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欺君?!” 萧厌侧头:“陛下言重,微臣从未亲口与陛下说过,微臣杀了萧家人。” “你怎么没有,你……” 安帝出言就想喝骂,可话到了嘴边却脸色一青。 萧厌淡声道:“微臣只是与陛下说,微臣与家中不睦,幼时过的凄惨,与陛下说微臣自年少便已无至亲。” “是陛下觉得微臣弑父杀亲,觉得我心狠手辣,又觉我犯了人伦之怒为天下所不容,从此往后只能依仗陛下,所以可堪一用,微臣从头到尾都未曾与您说过,微臣杀过萧家人。” 安帝脸色铁青:“你……” 萧厌抬头:“陛下心有误会,为臣者不过是体贴上意,顺您心意而为,何来欺君一事?” “你!!” 安帝被萧厌这般无耻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对上他清泠眼眸震怒至极,可更多的却是不安。 当年萧厌刚在宫中冒头时,机缘巧合让他看到才能,随手提拔入了十二监后他办事妥帖处处都合他心意,他本就是多疑之人,自然会查萧厌底细,当知晓他是因被父亲苛待反目成仇才入内廷,便起了重用之心。 他故意给了萧厌机会让他露头,萧厌也一如他希望跟萧家反目,他寻名目落罪萧家,歹毒狠辣残杀萧家之人,背弃所有孝道礼仪,对萧家赶尽杀绝之后为所有人唾弃。 安帝观他孤家寡人,甚至为博自己青眼不择手段,加之他后来就如同丧家之犬除了自己这个主子再无所依仗,这才放心重用于他,一点点让他得了权势,成为心腹,更将枢密院都交给了他。 可如今却告诉他,萧厌所表露出来的都是假的。 他从没杀过萧家人,他更未曾弑父杀亲,他入宫之后种种皆是虚妄,这也意味着这些年萧厌一直都在他面前作戏。 安帝心中不安至极。 能瞒住他的人,将萧家藏匿江南,隐瞒他多年于圣前作戏,萧厌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取信于他,又有什么目的?! 崔林没察觉不对,只惊疑萧家人居然还活着,而且……他满是冤枉:“憎郡王你胡说什么,我何时派人前往江南?”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该问崔尚书自己?” “你别污蔑我,我从未让人去过!” “崔尚书说没有就没有吧。” 他要是继续争执也就算了,可这么一副不与他争辩的模样,将崔林气的差点仰倒。 憎郡王不欲跟他多说,无视崔林脸上怒气,扭头看向神色淡然的萧厌。 “我的人截获了那些人传回京城梁家的信笺,才知道是梁太师他们早就怀疑萧厌身份,疑心他并非萧家之子,也怀疑他屡次针对世家,对陆家赶尽杀绝是有猫腻,所以将萧家人带回京中之后借此谋算萧厌。” “他们趁机截了这批人,得知一件惊天秘闻。” 梁太师听着憎郡王的话只觉得心中急跳,他的确派人前往江南调查萧家的事情,想要去查萧厌底细,可派去的人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他只当他们还没查到要紧东西,却没想到他们早就找到了萧家人,更是被憎郡王半途截了。 此时再听憎郡王说“惊天秘闻”,他下意识就想开口打断,却已经来不及。 “二十三年前,贺家三房嫡女曾下嫁萧家长子萧晋安,贺家因后来谋逆案灭门之后,那位贺家女为保全萧家上下周全自缢于府中,萧家当年的确有一嫡次子,但是早在出生后没多久就已夭折,但贺家女身亡之后,那嫡次子又死而复生。” “萧家对外言说,那孩子幼时病弱被送往别庄养着,实则后来接回来的根本就不是萧家子。” “萧家为他取名为厌,对他百般苛待,对外更是从不曾让此子露面,只让人人都以为萧家之人对其不喜,可实则是因为那所谓的嫡次子根本就不是萧家血脉,他们不过是为了替他遮掩身份,为他以后所行之事早早铺路。” 憎郡王看着萧厌,一字一顿: “萧厌并非萧家子,而是当年贺家三爷贺文琢的幼子,也是贺家留于世间唯一的血脉,贺家嫡孙,贺砚。” “萧家将其藏匿府中多年,为其改名换姓,后舍了整个萧家在京中人脉、家底,举族佯装与其决裂,更以萧家上下所有人假死,就是为了让贺家血脉能够顺理成章得父皇青眼,以萧家子的身份重入朝堂!” 第499章 “萧厌就是贺砚,是贺家的儿子,他重归朝堂也从来志不在内廷,佯装舍弃萧家以宫中内侍的身份取信父皇,也都是为了遮掩身份。” “他是贺家子,对付陆家全因当年贺家谋逆一案!” 憎郡王的话如同一盆热水泼尽了滚沸的热油里,整个紫宸殿中瞬间沸腾。 别说是梁广义他们站立不稳,就连钱宝坤也是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看向萧厌,脸上满是仲怔。 他居然是贺家人。 是贺家的儿子?! 傅老夫人也是一把抓着身旁傅槿柔的手,神情愕然:“萧厌……他怎么会是贺家的儿子……” 傅槿柔:“叔母…” 傅老夫人却未曾回话,只直直看向站在殿中的年轻人,嘴里喃喃“怎么可能”。 傅槿柔还从未见过傅老夫人这般失态过,忍不住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萧厌那张格外精致的脸上。 她入京后早就听闻过这位萧督主,也知道他过去那些“事迹”,更曾听人说起过那位祥宁郡主也是依靠这个太监庇护才能脱离宋家,在京中站稳脚跟,她隐约知道贺家是什么人家。 如果萧厌当真是贺家血脉,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并非太监? 如果不是太监…… 傅槿柔望着萧厌的脸有些失神,那素来温柔的眼眸里闪烁了一瞬。 …… 憎郡王的话可谓是轰雷炸翻了整个紫宸殿,所有人都是沸腾。 贺家居然还有人活着,萧厌竟是贺家遗孤?! 安帝脸上更是骇然,他满是难以置信看向萧厌,目光落在他那张脸上:“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贺砚?” 崔林也是瞪大了眼:“他不可能是贺砚,当年贺砚时常出入宫廷,我曾经见过他数次,他容貌与其父肖似,当时也已是少年模样,哪怕时隔十几年也不可能半点痕迹都不剩下。” 萧厌的容貌一直是京中公认的好,这满京城的世家公子拎出来,就没一个比他更好看的。 当年的贺砚容貌虽然也好,但万万比不上萧厌,更何况不过十来年时光,怎么可能磨灭贺砚所有轮廓。 崔林还记得那个贺家三房的嫡子,因与皇长孙谢宸安关系极好,时常出入东宫,贺砚的容貌不少人朝中老臣都是见过的,他肖似其父贺文琢,有着贺家一贯雅量君子的儒气。 如若萧厌是那个孩子,他们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将其认出来,包括对贺家赶尽杀绝惧怕他们卷土重来的其他世家? 梁广义也是慌了神,他竭力稳着心神沉声道:“憎郡王,贺家当年被先帝下旨诛杀九族,绝不可能有人还活着。” “那梁太师派人前往查探萧家人是何缘故,难不成不是为了查探萧厌底细?” “我……” “还是梁太师未曾疑心萧厌身份?” 梁广义难得被人问的哑口无言。 憎郡王嗤笑了声:“若非是梁太师疑心,我又怎么会借你的人知晓萧厌身份,而且若不是你们怀疑萧厌对付陆家是另有缘由,察觉他借父皇之手打压世家,怕他弄倒了陆家之后对你们其他几家穷追不舍,太师与崔尚书又怎么联手做下今夜这局?” 梁太师紧紧皱眉:“你什么意思?!” 憎郡王寒声道:“意思就是,你和崔尚书不过是察觉萧厌身份有异,惊觉他对世家手段太过狠辣,你们疑心他并非只是为了替父皇肃清朝堂,才会设局有了那所谓混进宫中替废后报仇的郑坤,还有偶然听到那些似是而非话语的宣夫人。” 他指着脸色惨白的宣夫人神色冷然: “从宣夫人闯进紫宸殿时,我就有些怀疑,后来提及废后牵扯萧厌时更觉不对。” “今夜的事太过巧合,巧合的像是一切早已经安排妥当,你们设局以废后以及四皇子的死将萧厌牵扯进来,迫不及待想要定萧厌死罪,为此不惜逼迫父皇,甚至收买御前康木海和宫中禁军。” “你们不过是见势不对,想要未雨绸缪,提前要了萧厌性命以绝后患!” 梁太师失声道:“你这是欲加之罪,老夫从不认识什么郑坤!” “那梁太师到底有没有派人前往江南?” “老夫……” “梁太师从来都是明哲保身,连陆家出事时都未曾替他们求情,更从不与父皇争论,但今夜却帮着崔尚书逼迫父皇,你敢说你没有旁的心思?” 憎郡王问完梁太师,就扭头看向崔林: “还有崔尚书,你病重多日,连太医都难以支应,京中谁不知道你家长子曾因你病情求去积云巷,借萧督主寻求秦娘子问诊,虽说秦娘子妙手,可短短几日,想来你还未曾痊愈。” “你明明满脸病色,断手未曾养好,连早朝和六部那边都告休已久,却前来奔赴宫宴,你可别告诉我这宫宴比你日常政事还要重要。” “自刚才宣夫人入内,你就处处支言,话里话外全是针对萧厌,更挑唆于我让我跟你一同落井下石,崔尚书可别说你今夜所为只是仗义执言,你并非早知此事,不是跟梁太师一起谋算萧厌!” 崔林被憎郡王的分析给说愣了,他的确是收买了郑坤,也的确安排了宣夫人的事情,甚至就连那檀夏和康木海也是受他指使,可是他根本就不曾想过萧厌身份有问题。 如果早猜到他不是萧家人,他早就派人去查此事了,只要抓住他欺君一事就能置他于死地,他又何必还大费周章弄出今夜的事情。 还有梁广义…… 他什么时候跟梁广义联手? 崔林被说的一时间茫然,也被萧厌居然是贺家人的消息给打懵了,对这憎郡王喝问竟是忘了反驳。 钱宝坤见状顿时冷笑:“我就说今夜的事情怎么这么巧合,先是宣夫人错过赴宴时辰,太后宫中又冒出来个背主的宫女。” “那郑坤既有本事混进宫里,早前为何不见他动手,他这般憎恨陛下和萧厌,大可寻机暗下杀手,何必偏要费心费力弄这么一出,还把自己的命都给搭了进去,我原以为他蠢,却原来不过是你们设的一场局。” “若说萧厌欺君,那你和梁太师也不遑多让!” 第500章 崔林反应过来厉声道:“钱宝坤,你休得污蔑于我,我不过是看不过有人勾结后妃、皇子,欺瞒陛下,所以才会愤而开口,我与郑坤从不相识,更不知宣夫人今日会入宫……” “你会这般好心?”钱宝坤不屑。 崔林怒声道:“我为何不能,我崔家忠于朝廷,我崔林更是一心为了陛下……” “呵。” 旁边突如其来的一声轻笑,愣是让得崔林一句话吊了半截回去,那口气差点卡死自己。 萧厌像是看了一场闹剧,见崔林上窜下跳满口正义忠心,他似笑非笑:“原来崔尚书对陛下这么忠心呢,可见你昨天夜里与宣夫人恩爱缠绵,彼此依偎着互诉衷肠时,想来也顾念着陛下呢?” 崔林如同见鬼:“你胡说什么!”” 宣夫人更是眼泪一落哽咽哭泣:“萧督主,我只是意外牵扯到宫中秘闻,绝非有意害你,我更不认识那郑坤,你何故这般污蔑我清誉……” 她仰头时哭的厉害: “陛下,我于宣家守寡多年,从不敢与男子太过亲近,更不曾行差踏错损毁宣家门楣,萧督主他居然这般诋毁于我,我往后还有何颜面存活,倒不如死了算了……” 宣夫人哭的格外可怜,殿中不少人都皱眉看着萧厌, 萧厌薄唇轻扬:“若宣夫人这般也算守节,那宣家老爷子的棺材板怕都压不住,你和崔尚书既然都这么健忘,那不妨本督提醒提醒你们?” “城西,崔家旧宅,后院竹林,幕天席地,崔尚书宝刀不老。” 宣夫人嘴里的哭声嘎然而止,脸上瞬间惨白:“你……” “看来宣夫人还记得?” “我不是……” 宣夫人下意识就想要否认,就见萧厌眸色寒凉,丝毫不与她争辩,只开口声音已与之前全然不同,竟是跟崔林有了三五分相似。 “阿彤,你也知道我这段时间在朝中艰难,先前萧厌那阉贼算计于我,让我失信于圣前,陛下更是因着陆青凤的事对我恼怒厌憎,我原是想要借着太后娘娘那边说情,想办法让你离开宣家之后,我再明媒正娶让你入了崔家,可如今……” “我成了满朝笑柄,崔家更受我牵累,处处受制于人接连受挫,我怕再这么下去崔家会步了陆家后尘。” “我不能娶你,免得你受崔家所累,萧厌那厮心狠歹毒,若知道你我之事恐怕连宣家也不会放过,我虽对你不舍,可更不愿你受过,今夜之后你便好好做你的宣夫人,陛下虽然不喜宣家,可只要太后娘娘在,他就断不会亏待了你……” “你闭嘴!” “你闭嘴!!!” 宣夫人脸色煞白,听着萧厌口中那惟妙惟肖带着“深情”的言语,犹带风韵的脸上满是惊恐。 崔林脸上慌乱比之宣夫人更甚。 萧厌口中所说的这些,分明是他昨夜跟宣夫人见面时说过的话。 他为让宣夫人对他死心塌地,能收拢太后为崔家所用,关键时候替崔家进言,崔林撑着病体跟比他年轻许多的宣夫人缠绵了一场,后来二人便抱在一起互诉衷肠。 刚才萧厌说的话跟他们昨天夜里说的一模一样,连语气、字眼都没有半点差别。 崔林手心里满是冷汗,迎上自家儿子儿媳满是质疑的目光,脸色更加难看。 萧厌没理会殿中议论,只扭头看向委顿在地浑身发抖的宣夫人: “你的确不认识郑坤,也不知道崔林今日会算计我,因为他本就对你就不放心,他既想借你和宣家收拢太后为崔家进言,甚至让你成为他在宫中行走的内线,却又怕你不小心走漏了消息,担心你做不到那般自然看到死人的惊惧,所以就连你也不过只是他今夜设局的一环而已。” “他知道你心慕于他,故意在你面前吐露崔家艰难,知道你会因为他与我嫌隙对我生恨,而且你对陛下是有怨恨的,你怨恨他登基之后迟迟不肯替召宣家回来,怨恨他不肯帮扶宣家,若能见他当众出丑被人算计为难,你乐意至极。” “你的确没与崔林合谋,但崔林早就算准了他哪怕不跟你吐露他要做什么,但只要你听到郑坤的话,知道我竟与废后勾结欺君罔上,你就会毫不犹豫选择顺着他早就安排的路来走。” “你是他选中的棋子,更是他选中今夜对我举刀之人。” 宣夫人被萧厌一语戳穿了心底最深处的隐秘,感觉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而萧厌口中关于崔林利用她的那些,更是她犹如身处寒冬冰窖,浑身上下都染上彻骨的冷。 “宣夫人,你对崔林情深意重,不惜以守寡之身与他往来,屡屡在太后面前为崔家进言,甚至察觉今夜事有不对也依旧愿意为他涉险,将事情闹到圣前,可是他呢?” “他算计你时,可未曾想过今夜若是事败,本督会如何对付你,更从没想过你会变得怎样身败名裂……” 萧厌一声轻嘲,让得宣夫人情绪再也难以稳住。 “你的一腔深情,只成全了崔林算计于我的一场局,当真是……可怜。” 宣夫人眼中一点点红了起来,死死抓着手心抬头。 “你当真算计我?!” 她红着眼看向崔林,泪眼质问: “你说你心慕于我,说你早在我嫁入宣家之时就对我有情,说若非陛下阻拦你早将我接回京中。” “当年你我有旧,我回京之后你引我对你再次动情,我为你不惜拿着宣家来逼迫太后娘娘,可原来你从头到尾都只将我当成棋子?!” “崔林,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宣夫人话音刚落,殿中就满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宣夫人虽说守寡,被安帝叫一声舅母,可实则年纪不过四十,一身皮肉风韵犹存,眉眼依旧能见年轻时绝色,而崔林比她年纪要大,年近五十,被人唤一声崔公崔尚书。 可没想到这位崔尚书人老心不老,居然还懂得色诱?! 这一瞬间,崔林和宣夫人的艳闻,险些压过了贺家还有后人存活给众人带来的震惊。 第501章 一个当朝尚书,一个太后娘家的弟妹、皇帝守寡多年的舅母…… 啧! “崔尚书,好风流。”钱宝坤阴阳怪气。 朝中几位老臣都是低声唾骂。 “你们……简直是有辱斯文!” “朝中败类!无耻至极!!” 曹德江虽然知道萧厌有所准备,却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惊天大雷,看着往日嚣张至极的崔林那副踉跄模样,他冷笑了一声。 “好一个崔尚书,梁太师,你也好。” 梁广义气的手都发抖,他一口血咽在喉咙里,也是憎恶看着崔林,他从不知道崔林居然还干过这种事情。 若早知道,他绝不会开口半句,更不会落井下石不成,还惹来一身骚。 崔林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只觉得后脊都冷,先前用药之后强行压下去的体弱像是再次涌了上来。 他整个人摇摇欲坠,单手撑着桌面得以站稳,可眼前却是黑沉至极。 萧厌看着崔林和宣夫人那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满是善心提点。 “小崔大人,本督瞧着崔尚书有些不好,身为人子快扶着你父亲和未来继母一些。” “虽说鸳鸯同命,可到底在宫中,正事还没审完,他们若是一起晕了,传出去知道的是他们情深似海,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将他们怎么了。” 崔家长子气的脸上涨红,想要骂人,偏对着萧厌的嘲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觉丢人现眼,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可面对摇摇欲坠满脸惨白的崔林,却只能咬着牙沉默上前,可任谁都能看到他扶着崔林时脸上有多僵硬。 崔家长媳恶狠狠地看着崔林和宣夫人时更是脸色难看至极。 她能嫁入崔家本也是世家大族的人,何曾受过这般屈辱,她只觉得自己脸皮都被自家公公揭了下来,几乎能想像出了这宫门之后,崔家会遭多少人耻笑。 崔家儿郎,崔家女娘,崔家那些外嫁的姑奶奶都会遭他拖累,连她这个嫁进来的儿媳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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