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常军中抚恤,入品的武将官员银钱都不是一次发放,而是由其亲眷在其身亡之后连续三到五年每一年至地方官府续领,这样便能缓解户部压力,也能让这些银钱不至于被人侵吞,以报阵亡将士亲眷余年生活。” “但是陛下这次送往南地的旨意是直接下发,还是按照军中双倍抚恤,光是一次性要拿出的银子就超过四十万两,这还不算筹建万民冢,以及其他粮食、布匹开销,国库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钱。” 盛侍郎小声道:“当时微臣便与钱尚书商议,想要让陛下收回旨意,但圣旨已下,朝中、民间皆已知晓,更称赞陛下圣明之君,若是再将旨意收回,那陛下定会遭人指摘。” “臣等没有办法,最后还是钱尚书拍板,借口荣江遗属统算不清,先行送去一半银钱拖延时间好能筹集后续所需,若能延缓至明年开春朝中便不缺银两,可谁想平山王那边突然造反,陛下又下旨派兵清缴……” 这位年岁较大的户部右侍郎说着说着就委屈了起来,想起这几日他们和钱宝坤几乎将户部抠摸干净才攒下来的银子,“噗通”跪在地上,望着安帝时险些掉了眼泪。 “陛下,非是钱尚书与臣等无能,实在是户部拿不出银子了,还望陛下明鉴。” 左侍郎也是跟着跪下。 钱宝坤跪在最前面:“微臣与二位侍郎已经想尽了办法,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兵部的人堵在户部,文信侯他们又等着粮草,若实在不行只能将户部实情告知他们……” “不行!” 安帝毫不犹豫就拒绝,堂堂国库拿不出征缴逆贼的粮草,这传出去旁人不会笑话户部无用,只会议论他这个国君无能! 更何况如今他处境本就不好,太子和萧厌那贼子联手把控朝权,他好不容易才借着抚恤荣江那些人以及征缴叛军之事,挽回了那么一些名声,若是此时让人知道朝中根本拿不出银子,之前送去荣江的旨意更是谎言,那他这个皇帝岂还有脸?! 到时候他名声恐怕会如山倾,遭天下人耻笑谩骂。 钱宝坤皱眉:“那不如先与朝中人筹措,京中也有不少富商人家能拿得出来的银钱,对了,还有朝里那些世家也有银子……” 安帝脸色一黑:“这也不行!!” 京中富商的确不少,只要他下令之后允以些好处,愿意给皇室筹银子的人自然会有,但是一旦开了这口岂不就等于是将户部缺钱的事告诉了所有人。 那些商户最是卑贱,也向来不讲仁义,万一传扬出去他堂堂皇帝居然跟商户借银子花,丢的依旧是他的脸。 第600章 至于世家那边,安帝知道他们有银子,可那又如何? 以世家底蕴,他们随便松松手就能缓解眼下难关,让户部周转过来,可关键是他早前想要铲除世家时下手未曾留情。 前两日他召见梁广义时,原是想要与他服软和世家“修好”,先行联手对付太子和萧厌,但是梁广义却一脸防备直接拒绝。 那老东西精明至极,他才不过提了一句让他朝着尹豹他们下手,他就三言两语堵了他后面的话。 这般情况下让他和其他几家出银子替朝中补窟窿,他们怎么可能会答应? 见钱宝坤他们看着他,安帝捏着手有些羞怒:“堂堂户部,怎能与人借银子,传扬出去让人怎么看朝廷?” 钱宝坤皱眉:“那陛下打算如何?” “文信侯他们还等着钱粮军需调兵南下,兵部的严侍郎也带人堵在户部门前,平叛大军还有两日就要出发,若连辎重都凑不齐,那还如何平叛?” “你……” 安帝对着钱宝坤就想骂他一句无能,只还没开口钱宝坤就先磕了头。 “是微臣无能,未能管好户部早日提醒陛下节俭,请陛下责罚。” 安帝:“……” 所有的骂声被堵在喉咙口,安帝脸上五颜六色极为精彩。 他想怒斥钱宝坤放肆,可他神色恭敬未曾冒犯,想骂他无能,人家自己先行请罪半点都不推诿。 看着跟在钱宝坤身后一起磕头请罪的户部左右侍郎,听着他们口中一口一句“臣等无能,陛下责罚”,安帝头上青筋蹦了蹦,总觉得他要是再骂几句,眼前三人就能直接撂摊子请辞,将户部那烂摊子甩给他。 桌上的户部账册被攥的起了褶皱,安帝脑袋疼了起来,他心思转动扭头朝着冯来道:“去召太子过来……” 那位袁侍郎低声问:“陛下可是要将此事交给太子?” 安帝皱眉:“怎么,不可以?” 袁侍郎迟疑:“不是不可以,只是太子好像已经命人去了歙州。” “之前宫中接连赏赐积云巷,连带着京中不少人也都送了贺礼给定国公,但是微臣听人说定国公将那些贺礼还有宫中赏赐的东西,全部寻了人兑换成了银钱,加上陛下给的赏银,以贺家之名送去了歙州。” 安帝顿时脸色一变:“什么时候的事?!” 袁侍郎吓了一跳,小声道:“应该有些时日了。” “那段时间积云巷人进人出,好些人都议论定国公以宫变之事行私权,说他借此机会赚的盆满钵满,微臣当时也听信了传言,可直到前两日才听人说,定国公早将那些全部送去了歙州。” “说是那些时日但凡有东西进了积云巷,第二日就会被送出来,从积云巷里陆陆续续押送出城的银钱足有好几十辆马车。” “太子殿下说皇室愧对歙州百姓,自己也出了一部分银子,跟定国公的那些银钱一起送往歙州、饶州三地的善堂和育孤堂,说是他代替陛下对当年之事的弥补……” “放肆!!” 安帝猛地一拍桌子,吓得袁侍郎嘴里的话断掉。 安帝气得直哆嗦。 他之前故意赏赐萧厌,让人搅弄外间流言就是想要坏萧厌名声,可万没想到萧厌半点没留那些东西,居然全部都送去了歙州,就连太子那个孽障居然也想踩着他来抬高他自己?! 要是这个时候突然传出户部没钱,朝中拿不出抚恤银子,他这个夸下海口无能应诺的皇帝招人嘲讽,太子和萧厌却能踩着他尽得人心。 他们好歹毒的心思! 钱宝坤低声道:“陛下,您当日下旨让文信侯他们五日之后派兵出征,如今已是第三日,若粮草不足……” 安帝厉声打断:“朕知道了,银子的事情朕会想办法,你们先回去。” 袁侍郎他们闻言迟疑,想说什么,可是见前面钱宝坤直接就低头领旨未曾多问,二人只能跟在后面应声。 “微臣遵旨。” …… 钱宝坤他们走后,安帝抓着桌上的册子就砸了出去,脸上再没半点刚才的沉稳,他气得胸口起伏。 “萧厌,又是萧厌!!” 太子那逆子虽然有些心思,但他根本就想不出南地这一出,惟有萧厌那逆贼,只有他才有那心机又能早早知道国库亏空难以应付他允诺出去的那些,这才能早早下套让他朝着里面钻。 难怪那一日他说抚恤荣江那些人时,萧厌神色那般奇怪,也难怪这段时间他让人在外面散播流言时,萧厌居然没有派人阻拦。 他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安帝越想越气,猛地挥手撞翻桌案上的香炉,那铜制的炉子落在地上哐啷作响。 冯来连忙上前:“陛下,当心手上的伤……” 他快速拿着帕子将安帝包扎着伤口的手上沾染灰烬扫掉,又仔细看了一遍,见伤口未曾碰到这才松了口气: “您手上的伤势还没好,可千万沾不得秽物,还好没碰着伤口。” 说完他才松开安帝: “陛下何必与定国公生气,他奸诈狡猾您早就知晓,只不过奴才没想到太子居然能够全然不顾父子之情,竟是与定国公勾结想要这般坑害陛下。” “若不是袁侍郎他们意外知晓,又碰上平山王起兵造反,等到南地出事之后才察觉此事,到时陛下……” 冯来满是担忧:“只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没人回禀陛下。” 安帝脸色阴沉至极,蓦地就想起不中用的刘童恩。 他本就恼怒刘童恩几次办事不力,可念在他还算忠心才未曾想要做什么,可没想到如今连萧厌和太子这么明显设局的事情他都没有察觉,还要旁人无意提及才让他知道。 他之前问过刘童恩,他明明说过他派人盯着萧厌和太子的,这就是他所谓的监视?! 无能的废物! 安帝满脸寒霜:“冯来。” “陛下?” “去传刘童恩过来,让虞延峰也在外候着,朕待会儿要召见他。”顿了顿,安帝又道:“你去将朕私库的账册整理出来,等下一并交给朕。” 他要给户部补窟窿,总得要有个由头。 不管谁问,那银子都是私库出的,没别的来源! 冯来目光微闪:“奴才这就去。” 第601章 户部三人回去之后,左右二位侍郎就战战兢兢的等着。 钱宝坤打发了兵部来要银子的人后,回了里间刚一坐在桌前,就感受到身旁两道目光灼灼。 “有什么话就说。”钱宝坤抬头。 那位年迈的盛侍郎迫不及待:“钱大人,您让我们回来等着到底等什么?您方才还让兵部的人先回去,后日将银子给他们送过去,可是咱们库中哪来的银子?” 那袁侍郎也是忍不住说道:“是啊钱大人,先前进宫的时候您让我们跟陛下如实禀告户部情况,您没瞧见陛下那脸色简直吓人的厉害,我都以为他会一怒之下将咱们脑袋给摘了。” “动不动就摘人脑袋,朝里有多少人能够他摘的?” 钱宝坤闻言却是淡定:“眼下战事在即,各处都需要调配,户部又是个空壳子,陛下若是一口气要了我们三人性命,他从哪里去选三个合适的冤大头来顶上户部的位置?” 国库丰盈时,户部的确是人人眼馋的肥缺,谁都想要染指一把。 可如今的户部要钱没钱,要粮没粮,那光秃秃的账本吐不出二两银,谁肯接手这个烂摊子? 袁侍郎:“……”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盛侍郎低声道:“可是咱们闹这一通,户部还是变不出银子来。” 袁侍郎:“陛下不是说银子的事情他想办法……” “陛下能想什么办法,难不成拿他的私库来填?” 盛侍郎脱口说出来后,见钱宝坤抬头看他,他猛的顿住: “陛下该不会真的打算拿他的私库来填吧,可就算皇家私库有些银子,又能有多少?陛下拿来填了户部,那粮食该怎么办,剩下两天时间哪里去找那么多粮草赔给平叛大军?” 钱宝坤扯了扯嘴角:“陛下一言九鼎,他既说了他有办法自然有他的能耐,你们等着就是。” 袁侍郎他们闻言面面相觑,总觉得顶头上司这话有些奇怪,对于安帝能不能拿出这么多东西更是满心怀疑,可见钱宝坤说完就不再言语,二人只能收了话头安静等着。 外间天色从亮到暗,暮色覆满京城。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迷迷瞪瞪度过一夜。 钱宝坤三人留在户部谁也没有回去,等到第二天又如这般度过。 外间天色再次暗了下来,依旧不见宫中动静,袁侍郎他们望着桌上饭菜都有些吃不下去,脸上也开始露出焦灼。 “钱大人,陛下那边……”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即便有人推门而入,朝着里间兴奋道:“大人,宫里送银子来了!” 袁侍郎“唰”的起身:“送银子?” “是真的,不仅有银子,还有好些粮食,全都送去粮仓那边了,宫里的虞统领还有刘统领让三位大人尽快过去查收。” 袁侍郎他们满脸惊喜,钱宝坤也放下手里的册子跟着起身。 他弹了弹衣袖,朝着身旁二人道:“走吧,去瞧瞧。” …… 京中粮仓在城南,因靠近码头附近方便走运,那粮仓周围站满了官兵。 钱宝坤三人到时,专管粮仓的户部主事已经满脸兴奋的抱着册子站在门前,外间有人陆陆续续的将一车车粮食从湖边官船上抬了下来,装车一路押送运进了官家粮仓。 “薛主事。” “大人,你们来了?” 那位姓薛的主事瞧见钱宝坤三人连忙行礼。 钱宝坤走到粮仓前,就看到一身轻甲的虞延峰跟满脸阴郁的刘童恩一起站在一旁,而粮仓周围守着的全都是重装盔甲手持刀剑的禁军,远远将码头附近一些窥视目光全都隔绝开来。 见到钱宝坤,虞延峰先是与他打了招呼,然后就直接开口: “钱尚书,陛下命我跟刘统领押送这些银钱、粮食交予户部,好能让钱尚书尽早安排交由兵部和平叛大军。” 他将手中册子递给钱宝坤,钱宝坤接过看了一眼,就递给了一旁的袁侍郎他们。 二人看完之后吸了口气,忍不住彼此对视,三万两黄金不足为怪,堂堂皇帝总有一些私藏,可关键是粮食。 虽说只有不足一万石,也根本不够大军开拔之后所需粮草,可这么多粮食安帝是从哪里找出来的?还短短一日时间就送了过来?! 袁侍郎忍不住问:“虞统领,这些粮食是从粮商那里买来的吗?” 虞延峰还没说话,刘童恩就沉声打断:“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他冷沉说道: “粮食从何处而来不必你们知晓,你们只需要点清数目,安顿好后面的事情,这些可够让文信侯他们出兵所需?” 盛侍郎为人周全些,瞧着刘童恩脸色阴沉,额间那道疤痕狰狞,他连忙拦着多嘴的袁侍郎上前说道: “够了够了,粮食虽然有些少,但文信侯他们只带三万余人出京,这些足够让他们先行南下,后续所需的粮草户部能够从别处筹集,只要有银子粮食什么都好说。” 钱宝坤也是在旁开口:“大军开拔,粮草非一次运送,只要有最初这一批,余下不管京中筹集还是从其他地方调派都能缓解,烦刘统领回禀陛下,本官会安排好后续事宜,不叫陛下操心。” 他朝着袁侍郎道:“你帮着薛主事一起,尽快理清这些东西,盛大人,你让人去军营传话,让文信侯和尹老将军他们带人过来运粮。” 二人皆是点头,转身忙碌起来。 钱宝坤抬头:“二位统领,这核对之事,您二人谁来?” 虞延峰看向刘童恩片刻,扭头说道:“刘统领身上有伤,我来吧。” 刘童恩脸色越发难看,冷哼一声:“我先回宫。” 粮仓前禁军走了一小半,余下的人还在搬运东西,袁侍郎他们忙着跟里头的人清点运来的粮食,粮仓里不时有人进出,钱宝坤和虞延峰就大大方方地站在粮仓前说着话。 钱宝坤看了眼装着黄金的箱子:“咱们这位陛下钱袋子可真满。” 三万两黄金,兑成银子足有三十万两,足以应付户部眼下麻烦。 他扭头对着虞延峰:“这些粮食是哪儿来的?” 第602章 虞延峰面色不动,低声道:“不知道,陛下只让我和刘童恩在陵阳码头等着,昨天夜里子时之后就有人陆续送了粮食过来。” “当时领头的人看着三十上下,面容普通,一身商户打扮,自称是江南的粮商,口音也的确是那边的。” “我与他说了两句话,但是刘童恩一路跟随在旁,我也不好多做打探,不过我看过押送粮食的那些人,不像是寻常商户人家的护卫。” 虞延峰说完之后,看了眼那边押送粮食的禁军。 “刘童恩对我嫌隙至极,陛下也没太过信任,虽打骂刘童恩,但这次粮食的事情却没告知我实情,只让我随刘童恩一起押送,不过暗地里倒是流露出几分让我监视刘童恩的意思。” 钱宝坤说道:“既然生出监视之意,就代表不再如之前信任,萧厌的法子倒是有用。” 无论是主仆还是君臣,最怕生出猜忌。 安帝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人,一旦疑心升起,就会处处是错。 嫌隙日增,日积月累之下,他与刘童恩反目是早晚的事情。 虞延峰自然也知道这点,所以他半点都不着急,只对着钱宝坤说道: “还有一件事,得烦钱尚书与定国公说一声。” “这些金子来路有些问题,虽然明面上是从宫里运出来的,但冯公公说过陛下私库中并没有这么多金子,大多还是珍宝奇玩玉器书画之类的贵重之物,可我又是亲眼看到这些金子从私库里取出来的。” “我觉着要么陛下有事瞒着冯公公,对他早有戒备,要不然就是宫里还有密道,连我们也不曾知晓。” 这些金子若是私库里的,就代表冯来根本未曾全然取信安帝,安帝对他防着一手。 如果是安帝让人提前送进去,又当着众人从私库里取出来的,那能瞒着他和冯来将东西送进私库,那皇宫里必定有别的出入之地,这对他们来说并非好事。 钱宝坤脸上郑重起来:“这事我会告诉萧厌。” …… 自从平山王造反之人,所有人目光都在南下平叛大军身上,文信侯他们带人去城南粮仓取粮的事情瞒不住人。 待到隔日兵部的人从户部拿到银子,而户部也开始朝外收购粮食,先前停滞不前的备战事宜再次转动起来,所有先前知道国库赤贫户部早无银钱可用的人,都知道了安帝拿着私库补贴户部的事情。 …… 太子府,太子砸碎了一地东西。 “父皇哪来的这么多粮食?一万石粮,要想运进京城该多大的动静,连官船都动了,你们怎么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他知道户部没粮之后,就偷偷让人将手中所剩不多的银子全部换成了粮食,只等着户部棘手之时再拿出来替他们解围,借此收拢文信侯和南下平叛大军人心,就算退一万步父皇能拿出银子,可京中粮商他早有吩咐,只要拖延不给售卖粮食,再多的银子都是笑话。 到时候他无论用来招揽人心,还是借机卖给父皇赚一笔银钱都是好事。 可父皇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粮食?! “崔奇那个蠢货,他不是说京中没人有这么多粮!” 旁边幕僚低声道:“殿下,这粮是走官船进京的,还是禁军两位统领亲自押送,陛下怕是从其他地方募的粮……” “去查,这粮从哪儿来的,告诉崔奇,让他想办法把孤手中那些粮食处理干净。” 他先前给了狄涛一大笔银子送去西北,后来又给了好些送去歙州收买人心,如今本就捉襟见肘。 要是那些粮食卖不上价砸在自己手里,那他手里就真的拿不出半点银钱,他还怎么去收拢朝臣为自己所用?! …… 梁家。 梁广义听闻安帝解了户部之围后,朝着冯秋荔说道:“三万金,万石粮,陛下打的可真是好主意。” 若是寻常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几家凑凑也轻易拿得出来,可对于刚被敲骨吸髓元气大伤的几家来说却并非易事。 而且战事一起,这三万金未必足够,若是拖延的时间长了,后面源源不断的窟窿…… 梁广义手中白子“砰”地落在棋盘上:“陛下可真把世家当了钱袋子。” 冯秋荔闻言说道:“他早年不就如此,靠着陆家从一个废子翻身,借着陆家帮扶登上高位,一朝掌权却将陆家赶尽杀绝,连旁支的人都不剩下半个,论心狠手辣谁能比得上他。” 将黑子落在白子旁边,冯秋荔感慨了声: “好在那日王大人提醒了太师,您才有所防备,要不然咱们几家恐怕真能被陛下套了进去,掏空了家底来补户部的窟窿。” 梁广义想起安帝那日与他说的冠冕堂皇的那些话,满是厌恶:“他还说让老夫替他朝着尹豹下手,许事后给老夫兵权,可他也不想想平叛大军若出差错,殃及多少民生,若被察觉,老夫一世声名毁于一旦。” 冯秋荔道:“陛下不就是打着这主意,想要将您和世家拉下水。” “他如今跟太子斗得不可开交,萧厌又压他一头,他处处困境就想起世家的好来,却忘了他当初是怎么纵容萧厌对我们赶尽杀绝。” 梁广义想起安帝先前所为,脸上冷沉:“安帝行事反复,鸟尽弓藏,若世家再行依附,恐陆家就是来日下场,反倒是太子虽然无能却好掌控。” “他私下与崔家联系,背着萧厌暗中囤粮,先前也曾收买世家朝臣为他所用,看样子对萧厌并非全然依附,如果能将他拉拢过来,倒是比帮安帝再次掌权对世家更有好处。” 冯秋荔目光微闪:“太师说的是,但萧厌强势,先前旧事才刚抹平,若他知晓我们打太子的主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梁广义想起萧厌那手段,脸上就皱了起来。 这事的确得谨慎一些,否则被萧厌拿住把柄估计能咬断他们骨头。 梁广义放下棋子说起了别的事情:“那个王怀鲁不错,有几分眼色,在现在那位置上也待的够久了,让他动一动。” 第603章 安帝突然拿出这么多粮食极为惹人注目,如太子、梁广义等人都在暗中打探那粮食来源。 萧厌先前便埋在刘童恩身侧的探子更是动了起来,顺着陵阳码头的方向开始,秘密探查之前那支给刘童恩送粮的“商队”去处。 京中之人暗地里心思各异,明面上朝中各部却都是快速运转起来,短短五日平叛大军就已准备妥当。 文信侯和尹老将军带兵离京那日,正逢十一月初一,京郊大军齐集,文信侯和尹老将军皆是一身盔甲立在马匹之旁,身旁是平叛先锋精锐三千人,剩下的兵将则如长龙顺着官道朝外延绵。 一身龙袍的安帝站在高台之上,身旁是同样穿着明黄蟒袍的太子。 一个身材消瘦颧骨突出满是病态的苍老,一个却身姿挺拔意气风发如初生朝阳。 原本身处宫中安帝高坐龙椅,太子处处对他俯首之时还不太明显,可此时父子二人站在同一个地方,穿着同样代表尊贵的明黄长袍时,隐隐比安帝高出一头年轻力壮的太子,就将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帝衬托的如同已经年迈被拔了爪牙的老虎。 疲弱,苍老,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人抢了身下的位置。 “陛下怎么这般模样?” “不知道,先前不是说陛下身子已经好了吗,怎么瞧着还这般虚弱?” “兴许是病症未愈……” “噤声!” 前方有礼部官员高喝出声,人群里瞬间安静下来。 高处鼓声响起,那鼓槌落在鼓面上“砰”、“砰”的巨响,伴随着号角之声瞬间响彻整个京郊。 那声音如轰雷惊动天地震撼人心,不仅朝臣纷纷肃穆,就连远处城门附近朝着这边张望的百姓也都是纷纷安静。 片刻鼓声骤然停下来时,冯来捧着圣旨上前,朗声朝着下方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平山王谋逆,与逆贼陆九安勾结,弑杀朝廷流犯,污蔑皇室声名,更欲率兵祸乱南境,平山王枉顾圣恩,乱大魏天下,以作乱之野心妄图置黎民于战乱,欲谋天下之皇位,此等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令文信侯周冀,柱国将军尹豹二人,持虎符率兵南下清剿叛军,擒拿平山王二人,钦此。” 冯来话音落下之后,安帝便上前朝着下方说道:“此等逆贼,朕本该亲率大军南征平阳郡,然身有病痛,只得仰赖二位将军。” “望二位将军能择兵振旅,躬秉武节,替朕率师南下征讨,早日得胜回朝。” 下方尹老将军声如洪钟:“臣等遵旨,定不负陛下之意,擒拿逆贼,平定叛军!” 身后那三千精锐手持长矛,齐刷刷落在地上。 “擒逆贼,平叛军!” “擒逆贼,平叛军!!” “擒逆贼,平叛军!!!” 那呼啸气势震慑周围,巨大的喊声更是让得所有人都热血沸腾,安帝回头朝着冯来:“拿酒来!” 上面冯来端着酒送到安帝身旁。 “朕,仅以此酒,送各位出征……” 安帝说话间伸手就欲去拿盘中酒杯,却不想太子却突然上前半步,抢先将手落在了酒杯之上,直接将安帝本欲去取酒杯的手挡了回来。 安帝眼带寒霜:“太子!” 太子丝毫不惧,只是神色恭声说道:“父皇身子不好,之前又大病了一场,太医交代须得安心静养。” “您今日强撑病体前来相送已是圣恩,儿臣也知道您对文信侯他们嘱托看重,但也不能不顾自己身子,儿臣不愿父皇再遭折损,如先前那般昏迷不醒让人担忧,这杯酒水不如就由儿臣为您代劳。” “你!” 安帝看着背对着大军躬身朝着自己行礼的太子,气的手心一抖。 旁边不远处站着的那些官员看着这一出也都是面面相觑。 这太子看着恭敬至极,可话里话外都暗指陛下体弱,这出征大军送行之事向来都是帝王出面,陛下就算是身子再弱,一杯酒水又能伤的到哪里去? 更何况刚才陛下说话时虽瞧着病弱,却也算得上中气十足,太子这明面上瞧着是为了陛下身子着想,可实则却是在抢夺属于皇帝的权利。 别说人前那些朝臣倒吸口气,就连远处城门边上瞧见这一幕的棠宁都是震惊。 钱绮月拉着棠宁小声道:“太子疯了?” 王玉珍小脸紧绷着,声音压得低低的:“太子他怎么敢。” 是啊,他怎么敢? 谁都知道太子和安帝争得不可开交,可明面上却依旧还是如往常“父慈子孝”,安帝对太子表面看重暗地里挑刺处处找他麻烦,太子守着儿子的孝顺实则却巴不得安帝早死。 可不管他们心思如何,至少表面上谁也不会蠢到去戳破那维持不易的平衡,让自己落人话柄遭人唾骂,可是太子如今却是当着这么多人甚至那些出征大军的面打了安帝的脸…… 棠宁望着那边高台之上的人影,虽然看不太清楚安帝的脸色,可总觉得绝不会太好。 安帝的确是脸色难看至极,对着太子那副恭敬模样更是气得恨不能给他一耳光。 可太子却是身子躬得更低,手却紧紧握着冯来托盘上的酒杯,神情关切道:“父皇可是身子不适?” 冯来瑟瑟发抖,手里拿着酒壶,既不敢松手,也不敢替太子斟酒。 “陛下……” 礼部尚书也站在一旁,生怕这皇室父子二人当场打了起来,有些害怕的看了眼不远处神色冷漠的定国公,仿佛是在求救一般。 “定国公……” 这要是皇帝和太子二人当着这么多百姓、将士的面打起来,怕是连平山王的事情都遮掩不住皇室丑闻,他这个礼部尚书也到头了。 萧厌面无表情扫了太子一眼,薄唇轻启:“陛下,大军出征的吉时快过了。” 安帝死死攥着拳心,下颚绷紧鼓起,侧头看了萧厌一眼之后,站在他身边的礼部尚书被那目光惊得头皮发麻。 他正想着安帝会发作时,谁想片刻后,安帝却是突然笑了一声。 第604章 “定国公说的没错,出征吉时不能误。” 安帝抬头看着太子时,脸上露出抹笑容。 “太子孝顺担忧朕身子,太医也的确叮嘱过朕不能饮酒,原是想着今日大军出征破例一回,可既然太子愿意替朕送诸位出征,那朕便将此事交给太子,朕也好能早日康愈免太子辛劳。” “冯来,替朕给太子斟酒!” 安帝脸上笑容和煦,看不出半点怒气痕迹,可惟有伺候安帝多年的冯来清楚,他那笑容底下藏着的杀意有多浓。 冯来提着酒壶上前,小心替太子手中酒杯斟满酒水。 安帝朝着太子一笑:“去吧,替朕送诸位将士出征。” 太子原本因为胜了安帝一筹而有些志得意满,可此时见到他居然未曾动怒反而笑意盈盈,心头那点儿得意突然就消散了许多,他拿着酒杯时没了先前高兴,反而多看了安帝一眼。 “太子?”安帝扬唇。 太子连忙转身上前:“孤替父皇,送诸位出征,仅以此酒祝各位早日得胜归朝。” 下方看了一场好戏的文信侯他们纷纷低头:“谢陛下,谢太子殿下!” 鼓声号角声再次响起之时,文信侯和尹老将军翻身上马,带着身后那些精锐转身离开,待他们朝外走去之后,太子就放下酒杯上前。 “父皇,儿臣扶您……” 安帝笑着道:“太子果然最会体贴朕。” 太子:“……” 安帝理所当然的将手搭在太子胳膊上后,言笑晏晏间仿佛对刚才的事情没有半点芥蒂,反而还夸了太子一句,别说太子神色有些僵硬,就连周围其他那些朝臣都是没忍住面露愕然。 安帝搭着太子的手下了高台之后,才看向萧厌:“定国公,文信侯他们出征之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太子年轻行事不够周全,兵部和户部那边你都盯着些,定要与他们协商好后续事宜,粮草等物全要跟上。” 萧厌说道:“微臣遵旨。” 安帝笑了笑:“朕乏了,先行回宫,余下事你与太子商议。” 冯来扶着安帝离开时,后虞延峰带着禁军跟随,那乌泱泱的人群拥着安帝上了御辇。 “陛下……” 冯来扶着安帝坐下时,神色间满是担心:“太子殿下他……” 安帝笑了笑:“太子心大了。” 冯来:“您别动怒…” “朕有何好怒的?太子是朕的儿子,朕的儿子有本事朕很高兴。” 安帝脸上带着笑,连说话时都仿佛欢愉,像是真的很高兴太子所为,他见冯来神色紧绷的样子笑了笑:“行了,别操心了,朕好的很,太子就算再怎样他也是朕的儿子,要叫朕一声父皇。” 他靠在车壁上说道: “朕乏了,回宫吧。” 冯来见安帝脸上一直都带着笑,就连眼底也不见阴鸷深沉,他心中反而提了起来。 安帝的喜怒无常他是最清楚的,太子今日所做几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踩了安帝的脸,他怎么可能会不生气,可他现在这般平静,甚至还笑意盈盈的,这般模样让冯来背脊生寒。 他规矩退出了御辇,松开手时,那绣着蟠龙纹金丝镶边的明黄锦帘垂了下来,遮住了里面安帝的脸。 “起驾回宫。” 外面虞延峰带着禁军在前开道,周围所有百姓都是纷纷避让,马车越过人群朝着城门里缓缓走去时,冯来跟在马车旁边心中不安。 …… “定国公。” 安帝走后,外间送行的官员也纷纷散去,太子叫住了转身想要离开的萧厌,快步上前。 萧厌回头:“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看了眼周围官员,见他们快步离开之后,才上前说道:“孤方才只是想要替父皇分担一二……” “太子不必跟臣解释。”萧厌淡声打断了太子的话:“您与陛下的事情不必跟臣多说。” 太子看到萧厌冷漠连忙急声道:“孤真的无意隐瞒你什么,只是这段时间父皇动作频频,朝中好些人都对孤生了摇摆,孤只是想要让他们知道父皇已经年迈,并没想要欺瞒定国公……” 萧厌有些厌烦地抬眼,那目光让的太子嘴里的话顿时断掉。 “您是太子,想做什么没必要跟臣交代,臣也没那能力处处顾着太子的事情。” “大军已经出征,微臣还得跟户部、兵部调剂后续粮草军备之事,无暇与太子多说,太子自便。” 萧厌对待太子冷淡至极,转身离开时全然没去理会身后太子那张格外精彩的脸。 太子见他离开忍不住神色怔愕。 今日之事他没跟萧厌商量,实在是因为之前粮草那事被安帝气疯了,加上崔奇跟他说户部因着先前京中粮商不肯筹粮,他和崔家暗中大肆收购粮食让的京中粮价虚高,钱宝坤居然直接命人带着金子前往江南一带筹粮。 大军南下,户部的人若能在江南筹够粮草,送往平阳郡途中要省掉一半人力物力,而南地粮食今年丰收价格低廉,户部如今是半点儿京中的粮食都不要。 那些粮商还好,就算朝中不要粮食他们先前也卖掉了许多,剩下的自有销路,可是太子和崔家手中囤积的那一大批粮食,却几乎是全部砸在了手里。 朝中不向京中收粮,他们手中的粮食卖不出去,想要运送出京走江南那边粮商的路子卖给户部也根本不可能,那么多粮食一旦真朝外运送怎么可能瞒得住旁人,到时候若是挖出他和崔家囤粮,必会成了众矢之的。 太子让人去问过京中那些粮商,想要将粮食“还”给他们,可谁知道那些奸诈之徒竟是将粮价压到了极致,给出的价格还不足之前卖给他的三成。 昨天夜里崔奇让人把消息送过来后,太子就气得恨不得杀人。 今日高台之上瞧见安帝替大军送行,他才会脑子一浑上前抢了皇帝的差事。 太子知道萧厌定然会动气,可没想到他会直接就走了,他抓着身旁之人:“萧厌他是什么意思?” …… 远处钱宝坤也在问萧厌:“你就这么晾着太子,不怕他记恨?” 萧厌冷漠:“那也要他有命记恨。” 钱宝坤惊讶:“你是说……” 萧厌面色嫌恶,当初是想找个吉祥物膈应安帝,没成想膈应了自己,这个太子蠢笨如猪,自寻死路。 论找死,谁都比不过太子。 …… 城门里面,棠宁瞧着已经走远的安帝车驾,也是低声呢喃。 “这个太子……” 真的是找死。 第605章 安帝回宫之后,朝中那些官员也纷纷散去。 周围人群还在议论着方才大军出征前的热闹,以及太子殿下送行的事,月见护着棠宁和薛茹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钱绮月则是拉着王玉珍跟在后面。 等从最前面人群密集之地出来后,钱绮月张嘴就想说太子的事,被熟悉她性子的棠宁伸手拦了下来。 棠宁柔声道:“我听说西珏楼那边出了新点心,叫桃玉银丝卷,还有个金玉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咱们过去瞧瞧?” 见周围人来人往,摩肩擦踵,钱绮月忍着想要询问的欲望,跟着棠宁出了正街。 等几人坐上自家马车之后,身下车驾走动起来。 钱绮月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棠宁,太子刚才是怎么回事儿,他疯了吗,居然当众打陛下的脸?” 棠宁说道:“我也不清楚。” 王玉珍在旁满是担心:“棠姊姊,我刚才瞧陛下离开时脸色虽然没什么不对,但冯公公那神情却像是害怕极了。” “刚才那么多人在,太子就堂而皇之做这般逾矩之行,这事情国公爷知道吗……” 她刚问完,就见棠宁看向她,就连一旁的薛茹也是皱眉。 王玉珍突然就反应过来自己不该问这话。 太子和定国公之间关系亲密是满朝皆知的事情,若非定国公当日执意推举,以太子先前得罪陛下被封憎郡王的冷待,他是绝对不可能入主东宫的。 太子如此嚣张当众为难安帝,若是定国公不知情是太子擅自所为,那就意味着他二人之间有了嫌隙,太子对定国公有了二心。 若是定国公早就知情还曾授意,那就代表他们有意越过圣驾甚至有别的打算,以定国公如今在朝中的势力还有太子越过陛下的威望,那朝中本就微妙的平衡会被瞬间打破…… 无论是哪一种,传出去都会对定国公不利。 王玉珍脸上露出懊悔,连忙说道:“对不起棠姊姊,我不是有意打探此事,也无意窥探定国公和太子,我不该多嘴问这些……” 棠宁见小姑娘眼神慌乱,这才出声:“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和阿兄。” 见棠宁面带笑容,像是真的不介意,王玉珍才猛地松了口气,身形放松下来。 “棠姊姊没误会就好,我只是怕太子行事太过,会连累了国公爷。” “父亲之前得了棠姊姊和国公爷指点,入了梁太师的眼,昨儿个宫里已经传出消息说父亲有望能入中书,我对朝中的事情不太清楚,但也不该贸然询问,棠姊姊只当我没提过……” 旁边钱绮月大大咧咧:“你瞧瞧你,怕什么,你不过是关心棠宁她才不会误会呢,再说太子今日突然发疯,谁不好奇。” “不过这事儿应该跟你家萧厌没关系吧,我刚才瞧见他和我爹脸色也不太好。” 没等棠宁回答,钱绮月就自顾自的说道: “太子一直都是那性子,好大喜功又自负无能,之前他当朝揭穿陛下丑事都差点被陛下打死,后来也不见他收敛什么,我前几天无意间听我爹和大哥说起,太子又跟崔家搅合在了一起,私底下好像还在囤……” “呀!” 薛茹突然像是没有坐稳,撞在了钱绮月身上。 钱绮月的话被打断,下意识扶着轻呼出声的薛茹:“阿茹,你没事吧?” 薛茹伸手捂着脑袋起身:“刚才不小心压着了裙角,我想扯出来的,谁知没坐稳,阿月姊姊有没有被撞着?” 钱绮月说道:“你这么点儿力气,我哪能被你撞着,倒是你,我瞧瞧伤着没。” 薛茹松开手时,白净的额头上有一丝薄红,倒不明显。 钱绮月松口气:“还好没撞着,就是吓我一跳。” 她俯身将薛茹压着的裙摆扯出来摆弄整齐,而薛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手揉着脑门时扭头就撞上棠宁似笑非笑的目光,她歪了歪脑袋不着痕迹眨眨眼。 棠宁见状失笑。 小机灵鬼。 马车里原本谈论太子的事情被打断后,钱绮月原还想要继续说的,只是薛茹满是好奇地问起了别的事情,大大咧咧的钱绮月只不过片刻就被引开了心神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话题直接歪了。 等几人到了西珏楼时,已经开始说起了京城里新开的胭脂铺子。 西珏楼一直都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棠宁几人去时里间正热闹着,小二领着四人从楼下穿过上楼时,还能听到人群中偶尔传来的那些谈论平山王谋逆以及平叛大军的声音。 等去了楼上之后,四人还未坐下,就听到旁不远处传来惊讶声音。 “棠宁,阿月?” “玉嫦?” 钱绮月朝着出声处看去,就瞧见周玉嫦站在楼梯口,待看到她身旁站着的傅槿柔以及何家郎君时,她脸上露出诧异:“你们怎么在这里?” 周玉嫦看到钱绮月她们时格外高兴,快步过来之后就笑着道:“我在府中憋了好些时日,今日父亲出征,母亲特例让我出府去城门外相送,没想到遇到了槿柔,还有晋哥……” 她说起何家郎君时,脸颊羞红,眼里流露出的情谊让棠宁她们忍不住会心一笑。 若是无人时,钱绮月必会打趣好友几句,可有何小郎君在旁,她倒是收着分寸只是笑眯眯地说道:“我和棠宁她们也是去送了侯爷和尹老将军,听说西珏楼出了新点心,所以过来尝尝。” 王玉珍和薛茹这才上前都是叫了声周姊姊。 周玉嫦开心叫过傅槿柔说道:“槿柔,棠宁和阿月你都认识,王家妹妹之前宫宴你想必也是见过的,这位是薛茹薛小娘子,是棠宁的妹妹,你们应该是初次见面。” “阿茹,这位是傅家女娘,名槿柔。” 傅槿柔温温柔柔:“阿茹妹妹好。” 薛茹乖巧:“傅姊姊。” 他们一行人皆是衣着富贵模样姣好,站在阁楼上说笑时旁边不由有人朝着这边打量。 何家郎君说道:“既然都是认识的,那不如拼个桌吧,外面人多眼杂,几位姑娘有什么话里面再说?” 第606章 几人说说笑笑进了包间,何家郎君一身碧青色锦衣衬得身姿挺拔,站在门外低声与西珏楼的小二说着什么。 周玉嫦忍不住朝着外间张望,目光落在何家郎君身上时,那边何家郎君回头朝着她露出抹笑,周玉嫦心中甜蜜嘴角轻扬,却突然听到一声轻笑,扭头就对上钱绮月满是促狭的目光。 钱绮月朝着周玉嫦挤了挤眼睛,笑得一脸暧昧。 周玉嫦顿时羞红脸瞪了她一眼。 外间小二退下去后,何家郎君这才走了进来,却未曾关上房门,只是站在门里周玉嫦柔声道: “玉嫦,你难得遇到祥宁郡主她们,又有钱小娘子陪着,你与她们在这里说话,我已经吩咐小二准备了茶水点心,还有一些西珏楼特色的吃食,也交代他们不来打扰你们。” 周玉嫦连忙抬眼:“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何家郎君笑了笑:“我方才突然想起有些事情要办,晚些时候来这里接你。” 他抬头看向棠宁她们: “郡主,钱娘子,还有几位姑娘,我先告辞了。” 何家郎君朝着几人点点头,转身才朝外走,过了一会儿外间有人送了茶水点心进来。 桌上不过片刻就摆满了东西,有钱绮月之前提过一嘴的新点心,也有一些西珏楼的招牌。 那小二躬身道:“这几样汤饮、甜点都是小店新品,方才那位郎君吩咐了有一份少甜,余下的都是正常的。” “还有这些翠玉果子酥,那位郎君特意吩咐做了一份未放榛子、杏仁的,不知哪位是周小娘子?” 周玉嫦愣了下,随即脸上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她口味清淡,也不能吃榛子、杏仁,她跟何晋第一次在灵云寺相看时,因着桌上摆着的点心是杏仁奶酥,味道甜腻,她身边丫环无意间说了一句,没想到何晋居然都记在了心上。 周玉嫦心中泛甜:“给我吧。” 她接过之后问了一句:“他可还说了什么?” 小二笑着道:“别的倒没有了,只说让小人小心伺候着几位娘子,说不叫人来打搅你们,说是几位这里若有什么事情便与他说一声。” 周玉嫦一愣:“跟他说?” “对呀,那位郎君就在楼下坐着呢。” 那小二随口说完之后,就恭敬道:“茶水点心都上齐了,几位娘子请慢慢品用,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唤小人就是。” 那小二退了出去,在场几人却都是诧异。 那何家郎君方才说他有事离开,没想到却是去了楼下。 在场的几个都是通透之人,只消心中一转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何家郎君分明是见她们几个女娘相聚,怕他在场她们会有不自在,而且也为了避嫌所以才寻了个借口离开。 钱绮月忍不住碰了下周玉嫦肩膀,轻声取笑:“你家这夫郎未免太体贴了些,等将来你过府之后,他肯定不会拦着你与我们小聚。” “别胡说!”周玉嫦作势拍她。 钱绮月笑嘻嘻地避开:“哪有胡说,我原本瞧着傅来庆那呆头鹅跟他要好,还想着这何家郎君会不会也跟傅家那小子似的呆头呆脑,没成想他还挺会的。” 她拿肩膀拱了拱周玉嫦,满是戏谑: “不过我和棠宁她们倒是出现的有些不是时候,搅了你和何家郎君相会,实在是罪过,罪过。” “钱绮月!” 周玉嫦本就是脸皮薄的人,被钱绮月这一取笑瞬间俏脸之上红霞遍布,连说话都带着羞意。 “什么相会不相会的,我都说了我和晋哥是在城门外凑巧遇见的,他今日也是特意来送我父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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