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就没有一两个“知己好友”什么的。 万一他们打了粮草的主意,让人半道上埋伏截杀,那丢了粮食事小,影响战事是大,文信侯他们在前厮杀后方粮草却供应不及,到时候坑的可不只是一两个人,钱宝坤自然不会犯这种错。 萧厌轻敲着桌面看了眼舆图,目光落在平阳郡的方向片刻才说道: “伯父传个消息,让江南的人继续收粮,南地战事必会拖延,加上路上耗损,战线拉长,那些粮食支撑不了文信侯他们手中十来万大军多久的嚼用,你手中金子用完就去宫里找陛下讨要。” 钱宝坤睁大眼:“还去要?陛下那还有吗?” 之前就已经给了三万两金子了,安帝手中还有富足? 萧厌笑了声:“你太小看咱们这位陛下了,别说二十年前南地赈灾的那百万银钱,就是后来他与陆家勾连坑害贺家,伯父难不成以为贺家那些家底只有梁广义他们得了?” 贺家灭族还有先太子身死,安帝可是从中出了大力的。 世家那些人虽然贪婪成性,可明知道谢天永即将登基是未来新皇,又怎么可能会将所有好处全数侵吞,连一点儿都不留给这位未来的天子? “而且伯父难道忘了,你之前曾在户部发现的几笔不知下落的银子?” 萧厌似笑非笑:“朝中谁人都可能没钱,咱们这位陛下手头富裕着呢,你尽管去要就是,若他不给,你就说户部银钱不足,难以支撑南地战事用度。” “平山王攻陷水磐、垣川二城的消息这两日就会传进京城,陛下定然也知道不能再让他们北上,将士打仗总得吃饱肚子,若是无钱收粮南下大军就无粮草可用,一旦缺粮战事不利,陛下之前那三万两金子不仅全都打了水漂,一旦让平山王继续北上,他这皇位都未必还能坐得稳。” 钱宝坤迟疑:“可是万一他问起南地粮价……” “你觉得他会问?”萧厌笑了声:“退一万步他若真问,寻个人将京中粮价告诉他就是。” 钱宝坤:“……” 他只愣了一瞬,然后就悟了。 先前太子和崔家那混账玩意儿暗中囤粮,将京中粮价推高了不止一半,寻常六、七百文一石的粮食后来能卖到一千二三百文,加之户部之前缺粮,那些权贵府邸知晓要打仗了也着急忙慌跟着囤粮。 京中粮价又涨了一波,在那些奸商联手之下足比江南多了一倍有余。 安帝不管户部,也没出京城,不会放低身份去与那些粮商之类闲谈,朝中那些官宦权贵就更不会去仔细了解各地粮价差异,除非是大量囤粮,否则千百石粮所差的银钱,还不够他们府里那些人平日欺上瞒下捞的油水。 第614章 萧厌将桌上的舆图卷了卷收起来放在一旁:“如今这京里头,熟悉粮价的恐怕也就只有太子和那位崔家大爷。” 钱宝坤闻言顿时笑起来:“我听说崔家的管事前几天跟一位姓孟的粮商打了起来,不仅砸了人家的摊子还伤了人,后来还闹到了京兆府去,当时去衙门的好像还有个太子府的长史?” 萧厌和棠宁听着他幸灾乐祸的声音,也是忍不住跟着露出笑来。 棠宁说道:“太子先前跟着崔家一起囤了不少粮,大概是想要瞒着阿兄收买一波人心,或者是趁乱赚一笔银子,可谁能想到陛下那头居然能拿出钱粮缓了户部之急。” 钱宝坤不屑:“崔家先前还叫人试探来着,想要把他们手中那批粮食卖进户部,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呢。” 崔林不着调,可好歹还有那么点儿分寸,那个崔奇是连他爹一半儿都不如,光想着缓解崔家局面,跟太子搅合在一起,偏偏两个人加起来凑不够一个脑子,被京中那些个粮商耍得团团转。 自以为一个是世家一个是太子无人敢欺,可也不想想无奸不商,就他们那点儿手段能玩的过那些狡诈的粮商,他们花高价买了粮食沾沾自喜,想要大赚一笔,结果出了差错就想让户部来替他们兜那烂摊子。 做什么美梦! “他们怕是知道眼下不缺粮了,眼看着粮价开始下跌,我又直接让人绕过京城去了江南所以着急了,听说他们想把粮食原价卖回给那些粮商,人家直接给拒了,太子府那长史一着急就拿太子身份说事,结果闹了起来。” 闹到京兆府去,太子私下干的那起子事情也就瞒不住了。 囤粮这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不过是太子想要赚点银子,可偏偏他选上这么个时候,先前户部缺粮南下大军僵持时人人都知道,太子又这个时候被爆出囤粮,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昨日早朝之上直接就有御史台的人弹劾太子和崔奇与民争利,囤粮扰乱市场,祸害民生。 太子被安帝狠狠削了一顿,趁机收回了之前让他代为理政的“特权”,太子倒是想要反驳,可他有错在前又被人捏着把柄证据确凿,就算朝里那些被他拉拢想要替他说话的朝臣都找不出个反驳安帝的话。 太子之前在朝中大好局面,愣是因为他贪一时小利被搞得全都没了。 昨儿个早朝之后,不知多少人暗地里骂太子蠢。 钱宝坤说道:“我觉着这事儿恐怕有陛下手笔,太子府的人再蠢也不该不知道这事闹大之后难以收场,况且太子府上那几个幕僚总不能都是没脑子的。”他说完看向萧厌:“太子就没来找你?” 萧厌淡声道:“找了。” 何止是找了,太子就差痛哭流涕直接跪在他面前了,恨不能跟他忏悔他自己所为。 钱宝坤好奇:“你要帮他吗?” 萧厌冷嗤:“帮他做什么?” 棠宁也在旁厌恶道:“太子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了,先前阿兄身份未明时,他就几次背着阿兄行事,若非阿兄帮他,他恐怕早就没了命。” “后来他被封憎郡王,人人对他避之不及,他也困在那郡王府里险些就此沉寂,明明经历了低谷也看得清皇权争斗下的残酷,我们都以为他能学聪明些,至少行事之前能多想想顾虑三分。” “可谁知道……” 她有些摇头,实在是太子太过扶不起来。 阿兄固然是要找个“吉祥物”来分驳安帝视线,好能让安帝与其争夺皇权无暇来对付阿兄,可是太子实在是太蠢。 每每境况较好看似能够稳住朝局,让阿兄能分出精力去做别的事时,他都能跑出来闹出点儿事来,还一次比一次离谱。 人家都是吃一堑长一智,可他倒好,吃一堑再吃一堑再吃一堑,同样的破事儿他能一次又一次的踩进坑里,每次都要人来替他收拾烂摊子。 这种“吉祥物”还不如不要。 萧厌见杯子里的水有些凉了,将其直接泼在了外间地上,取过一旁茶壶重新添满。 “太子踩了陛下底线,囤粮的事只是小事,陛下容不下他的。” 钱宝坤愣了下,猛地就想起半个多月前文信侯他们出征那日,太子在城外做的那些事情,他脸色轻变。 “不会吧,陛下昨日都当朝打了他板子,还收回了朝权,难不成还有别的?” 萧厌扯扯嘴角,正欲说话,外间缙云突然快步走了进来。 萧厌对上他脸上神色问:“怎么了?” 缙云低声道:“太后病重,召京中命妇入宫侍疾。” 萧厌皱眉。 缙云说道:“荣国夫人和女郎也在其列。” 萧厌目光顿沉:“谁说的?” 缙云道:“旨意是从寿康宫里传出来的,前来宣旨的内监只说了一句人就走了,只留话说让荣国夫人和女郎尽快入宫侍疾,属下瞧着那人去的方向,恐怕这次入宫侍疾的人不少。” 钱宝坤坐在一旁忍不住说道:“宫中皇后或是太后病重,召京中命妇、贵女入宫侍疾是有先例的,只是太后都病了这么久了,先前宫外探望的人都很少召见,这次怎么突然让人去侍疾?” 他忍不住看了眼棠宁, “别不是其他人借着太后重病想要生事。” 萧厌沉着眼抬头:“让人去回禀宫里,就说棠宁和姨母身子不适……” “阿兄。” 棠宁伸手搭在萧厌胳膊上阻了他嘴里的话。 萧厌回头看她。 棠宁说道:“姨母前两日还曾去过纪王府,见过不少人,我这几天又和阿茹时常出入那几个世家抄书,连荣晟书院那边也有好些人都曾见过我们。” “若是这个时候突然说我们身子不适难以入宫侍疾,根本遮掩不过去。” 萧厌冷道:“遮掩不过去又如何,我不让你们进宫,谁敢强求。” “是没人敢强求,可那毕竟是太后。” 棠宁轻声道:“我知道阿兄不让我们进宫是怕我和姨母有危险,但宫中既然明旨宣召,用的还是替太后侍疾这种理由,我和姨母若是拒绝那就是抗旨。” “除非太后病愈之前,我们都躲在府里不踏出半步,否则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 第615章 钱宝坤见二人模样在旁低声道:“棠宁说的有道理,你今日若让人拒了宫里,宫里固然不敢做什么,但她和荣国夫人之后一旦在外露面便难逃欺君抗旨之名,连带着说她们仗你之势无视皇权。” 萧厌和安帝不睦虽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至少明面上安帝依旧是君。 旁人也就算了,大不了回绝宫中之后待在府里不出就是,可棠宁呢,光是荣晟书院和世家那边她就不可能一直不露面。 更何况谁知道太后这一病会病多久。 万一她一年半载好不起来,难不成要让棠宁和荣玥一年半载都不出府? 萧厌听着钱宝坤的话,眼底闪过抹寒光,既然宫里拿替太后侍疾说事,那只要太后…… “阿兄。” 没等萧厌那念头升起,棠宁就轻按着他的手:“还不是时候。” 萧厌目光如晦,不发一语。 棠宁抬眼对着他时未曾退缩。 她太清楚眼前之人身上背负的那些东西,更知道他走到今日隐忍了多少,安帝卑劣无耻,太子无能蠢钝,若图一时痛快萧厌早可以在中秋宫宴那日直接便废了皇帝取而代之。 他不是没有能力,只他清楚他若真以谋逆坐上皇位,先太子和贺家的冤屈难以昭雪,安帝鱼死网破之下大魏更是会随时倾颠。 哪怕他曾被至亲所伤,哪怕经历痛苦无数次从深渊爬上来,萧厌依旧还留存着当年那份赤诚,他视大魏百姓为子民,他不愿因一己之私让魏朝生灵涂炭战火燎原,所以哪怕再恨,他依旧忍了下来。 棠宁虽然不知道宫里为什么突然让她们去替太后侍疾,可这旨意传出宫中必然会防备积云巷这边拒绝。 若是万一,万一这旨意是安帝所出,本就打着激怒萧厌舍了太后设局所为,那太后一旦崩逝萧厌便也入局,他先前所做一切隐忍筹谋就全都白费,棠宁不愿意让他走上最不愿意的那条路来成全所望。 棠宁什么都没说,只安静看着萧厌。 千言万语便尽数化作无言默契,不必开口,一眼皆知。 萧厌紧抿着嘴角,半晌才出声:“我随你和姨母一起进宫。” 棠宁摇摇头:“不用,你和钱伯父继续忙你们的事情,文信侯他们那边轻忽不得,粮草的事也得尽快安排妥当。” “我和姨母会带着月见和石兰进宫,宫里有冯内侍和你先前留下的那些探子,我和姨母会小心应对的,如果真有什么不对的,冯内侍他们会想办法传消息给你,况且还有虞延峰。” 她不会毫无把握进宫,虽不明白缘由,但至少冯来守着安帝身旁,虞延峰又把持宫禁,真有什么安帝不可能瞒得住宫外。 月见的身手她是知道的,那石兰更是顾鹤莲特意从左州顾家那边挑选,送进京城来保护姨母的人,有她们二人在寻常也不会出事。 棠宁柔声说道:“阿兄,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安帝不敢轻易伤我的。” 萧厌知道这个道理,他平日里也不会这般胆小,当初他一步步朝上爬时,多少次在生死边缘游荡,只身深入虎穴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惟独对着棠宁,他却不愿意让她冒半丝风险。 钱宝坤说道:“眼下朝中本就乱着,南地战事棘手,你又管着枢密院和黑甲卫,再加上京郊四营那边的狄涛,陛下就算再糊涂也不敢明目张胆去害棠宁。” “你要是真放心不下,就让阿月陪着棠宁她们进宫,她的身手你也是知道的,除非动用宫中禁卫,否则阿月只要跟她们待在一起就没人能近得了她们的身。” 他家闺女那鞭子他以前只以为是打打闹闹,可上次宫宴上钱绮月甩着鞭子抽禁卫,三两人都难以近身,那画面简直震惊钱宝坤他祖宗八辈。 事后欲跟钱家说亲那些人家溜的飞快,之前还曾青眼钱绮月的那些夫人更是个个发虚,反倒是好几个武将家里突然莫名其妙的跟他们亲近起来,府里的帖子收了好几张。 那镇国将军府的齐夫人更是连连上门好几次,拉着他家闺女就不撒手。 若是动粗,钱宝坤半点不怕,只要不动脑子他闺女就坑不了。 至于真要动脑子,不是还有棠宁么。 钱宝坤说道:“太后既是让命妇、贵女侍疾,阿月进宫也属合理,我让人回去说一声让阿月陪着你们一起进宫,到时候有些地方若是丫环去不了,就让阿月一起。” 棠宁皱眉刚想拒绝,钱宝坤就道: “你也别急着拒绝,那皮猴子这段时间天天敲木鱼念经,念得她娘和几个哥哥都愁眉苦脸的,你就当让她跟你进宫散散心,而且若知道你进宫不安全,她肯定跑的比谁都快。” “我要是不让她去,她肯定能会念叨的我耳朵都起了茧子。” 棠宁迟疑了下看向萧厌。 萧厌只片刻就道:“听伯父的,我让月见去接钱小娘子。” 钱宝坤笑呵呵地说:“乘我的车去吧,反正就在外面,记得跟我夫人说一声。” 萧厌点头:“好。” …… 月见去了钱家那边,与钱夫人说明情况之后,钱夫人虽有些担心却也没有拦着,她只寻了钱绮月交代她万事听棠宁的,进宫之后藏好了鞭子轻易别冲动,然后就直接放了人。 钱绮月风风火火的赶到积云巷时,荣玥那边也已经过来。 顾鹤莲正满脸恼怒地骂着安帝:“他亲娘要死了自己不去伺候,找小海棠她们干什么,那满皇宫的宫人太监还不够伺候一个老太婆,让别人家的媳妇女娘进宫侍疾,他也不怕折寿!” 钱宝坤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热闹。 棠宁也是忍着笑拉着萧厌的手。 荣玥:“……”她深吸了口气,“顾鹤莲,你小声些。” “小什么小!” 顾鹤莲满脸的不高兴,连带着身上挂着的宝石串子都失了几分光彩。 “照我说你们就别去了,去什么去,我都没敢让你们端茶倒水,去侍什么疾,要是怕麻烦你和小海棠直接跟我回左州去,就说你们前两天已经出京了,那皇帝还能派人来撵不成?” “你们跟我留在左州,想干什么干什么,谁要受这憋屈屁,皇帝要敢派人去找你们麻烦,我保管让他们笑着去哭着回,打得他爹都不认识……” 第616章 “顾家主。”原本没出声的萧厌凉飕飕的抬眼:“你让谁去左州?” 顾鹤莲毫不客气瞪他:“怎么,你自己护不住小海棠还不许别人护了,她们要在左州谁敢这么折腾她们……” “你闭嘴行吗?” 荣玥瞧着顾鹤莲叨叨叨叨个不停,有些头疼的横了他一眼。 见萧厌脸色有些不好,她伸手拽着顾鹤莲时顺手掐了他一下:“就你话多,若非推拒不了,你以为萧厌会答应让我们进宫?” “那还是无能……” “你能,你去?” 顾鹤莲:“……” 荣玥怼了顾鹤莲让他闭嘴之后,才朝着萧厌说道:“别理他,钱尚书,阿月什么时候过来?” “姨母!” 说人,人就到。 荣玥话音才刚落下,门外就传来钱绮月的声音,只片刻就瞧见一身素蓝色长裙的钱绮月,罩着白色斗篷风风火火地就伸手掀着门帘大步走了进来。 月见跟在她身后接着帘子。 钱绮月松手就道:“我接了消息就过来了,只出府的时候阿娘多叮嘱了几句,没晚吧?” 棠宁摇头:“没晚,只本不该让你跟我和姨母一起进宫……” “说什么呢。” 钱绮月俏脸一板,不高兴地说道:“你和姨母弱质芊芊的,谁都想着欺负你们,那宫里龙潭虎穴的遍地都是心眼儿,万一太后或者是别的人趁机磋磨你们怎么办?我跟着一起好歹还能抽她们。” 钱宝坤脸一垮,瞪着自家闺女:“胡说什么呢,让你陪着棠宁护着她们,不是让你去跟人打架的。” 钱绮月不满:“一个道理嘛……” “还说?!”钱宝坤吹胡子瞪眼。 钱绮月连忙缩到棠宁身后,钱宝坤见状只觉得脑袋疼。 “那皇宫不是外面,不到万不得已不许跟人动手,特别是跟宫里的人,一言一行都得谨慎。” “你这性子进宫之后给我收着些,记得万事听棠宁和荣国夫人的,可别没帮到她们反倒是惹了祸事。” 钱绮月嘟囔:“爹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嘛,我出门前阿娘都说过好几次了,再说我现在今非昔比……” 她可是念了半个月佛经还敲了半个月木鱼,修身养性功德在身的人了! 棠宁被她抱着胳膊,听见钱绮月小声嘀咕的话差点没笑出声。 她抬头对着钱宝坤说道:“伯父放心,等进宫后我和阿月姊姊会在一起,不会让她单独与人相处,而且阿月姊姊聪慧,她知道分寸。” 月见站在一旁说道:“女娘,奴婢方才接钱小娘子回来的时候,遇见好几辆进宫的马车。” 棠宁点点头:“阿兄,钱伯父,那我和姨母还有阿月姊姊就先进宫了。” 顾鹤莲不高兴:“你们去了小心些,要皇帝太后真想干什么过分的事情,你们别忍着,大不了掀了这朝廷就是。” 这一次萧厌倒是没有反驳顾鹤莲的话,而是上前看着棠宁:“我刚才给你的东西收好了吗?” 棠宁摸了摸袖子里有些硬邦邦的东西点头:“收好了。” 萧厌说道:“进宫之后,安帝和太后就算有什么打算,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害你们,他们顶多会用些阴私手段。” “你进宫之后在寿康宫里跟姨母和钱小娘子一起,出了寿康宫就带着月见和石兰,不管什么时候都别独自一人。侍疾的话,宫里极有可能会让你们留宿几日,这段时间里除了安帝和太后,别的嫔妃皇子之类的召见你不必理会。” 萧厌沉声道: “如果真遇到什么事情危及自己,不必犹豫,保全自身为上,不用顾虑后果,知道吗?” 萧厌很少这般絮絮叨叨的说话,但棠宁丝毫没有觉得不耐,她只是认认真真的答应下来。 “阿兄放心,我都记得。” 萧厌和钱宝坤送了棠宁她们出府,等三人坐上马车之后,萧厌朝着赶车的缙云说道:“交代宫里一声,护着女郎和荣国夫人她们,若有什么事立刻回禀。” 他顿了顿,脸色沉厉。 “告诉冯来和虞延峰,一切以棠宁她们周全为上,如若真有万一,准他们便宜行事。” 所谓“便宜行事”,便是提前解决安帝他们,拿下皇宫,不管外间乱局。 缙云神色一凛:“属下明白。” 钱宝坤在后面隐约听到萧厌的话,抿了抿唇。 希望安帝别脑子进水,否则…… …… 冬月里的天气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京中还没开始下雪,但迎面吹过来的风已经带上了刺骨寒意。 棠宁三人乘车进宫时,马车依旧在二道门外被拦了下来,月见刚替她们通报了姓名,言明是奉旨进宫替太后侍疾的,外间就有位上了年纪的宫人走上前来。 “奴婢见过荣国夫人,见过祥宁郡主,钱小娘子,三位贵人请跟奴婢来。” 棠宁几人未有异议,跟着那宫人进了宫。 荣玥身上穿着藏青色斗篷,装扮素净,只那本算寡淡的颜色依旧盖不住那张容色出众的脸。 她理了理颈间的白狐皮毛,朝着身前那宫人道:“不知姑姑贵姓?” 那人恭敬:“奴婢芳琴,在内廷司当值。” 荣玥温声道:“今日宫中突然传旨让我们姨甥三人进宫替太后侍疾,不知太后身子怎么样了?” 芳琴面容偏和气,哪怕脸上带上些忧色也不叫人觉得不舒服。 “回夫人的话,太后娘娘病了有些时候了,虽一直不太爽利但也未曾太过严重,可大概十来日前突然病情加重,还时常昏睡不醒,太医署的人一直都守在寿康宫里。” “昨天夜里太后病情突然反复,一直折腾到今儿个天明才稳了下来,钦天监的人说太后如此是星宿受了冲撞,需得一些福泽深厚的人在旁照顾着,陛下这才下旨让命妇入宫侍疾。” 萧厌在朝中威望甚重,芳琴有意给未来的定国公夫人卖好,所以说得十分仔细。 “夫人与郡主来得不算早,在你们之前文信侯夫人及周小娘子,桓王妃和纪王侧妃,还有兵部侍郎许家母女,以及曹家、傅家女娘,还有梁家二少夫人、崔家大少夫人都已经先行进宫了。” “这么多人?”棠宁挑眉。 一旁钱绮月不着痕迹地撇撇嘴。 一个太后病重,让一堆命妇、贵女进宫侍疾,怎么着安帝是打算让一个人端汤送药,一群人在旁瞧着,还是打算搭个戏台子唱戏给太后提神醒脑? 第617章 荣玥原本也以为宫里以侍疾为名召她和棠宁进宫是有别的打算,心里对此行百般防备着,可没想到芳琴却说安帝召了这么多人。 她和棠宁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些疑惑。 难不成安帝还真是因为钦天监的话,想要找些命格好的人入宫替太后“冲煞”? 芳琴没留意棠宁她们神色,只恭敬回道:“其实宫中宣召的还不止这些人,听说后面还有一些会陆续进宫的,就连之前宣家那边的女眷也有来的,只是奴婢不在寿康宫里当值,所以具体的不太清楚。” 棠宁疑惑更深,连宣家人都来了? 上次那位宣夫人和崔林的丑事可是闹的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太后因着宣家先前流放归来后活着的人不多,又照拂侄儿侄女所以对宣家多有偏护,可宣夫人为了帮着崔林对付萧厌却利用太后,假借太后宫中人设局,听闻太后知晓此事后生生气晕过去。 钱绮月听着芳琴的话咂舌,忍不住拉着棠宁的手,朝着她挤挤眼睛。 宣家人进宫侍疾,不怕把太后气死? 棠宁虽没听她说话,却看懂了她想表达什么,她嘴角抽了抽,一旁的荣玥也险些没忍住。 芳琴领着三人一路朝着禁宫里走去,等穿过长长的甬道,又绕过御花园,一直到内宫东南角才停了下来。 “前面就是寿康宫了,三位贵人稍候,奴婢前去通禀。” “劳烦芳琴姑姑。” 寿康宫宫门大开着,芳琴上前通禀时,棠宁她们就在外间候着。 钱绮月压着声音:“棠宁,刚才这姑姑说傅家女眷也来了,傅老夫人年迈,傅家女娘也都出嫁了,该不会那谁进宫了吧……” 棠宁神色不动,红唇轻启:“等下进去就知道了。” 前面芳琴与人交代好了,出来时身边就跟着个衣着精致些的宫女。 芳琴与棠宁她们行礼告退之后,那宫女便朝着三人福身:“奴婢采苓,见过荣国夫人、祥宁郡主、钱娘子,三位请跟奴婢来。” 棠宁她们跟着采苓进了漆红大门,就见里面人影绰绰。 寿康宫里不似外间那般萧条,宽阔的大殿极为繁丽,殿前养着几株似开欲开的梅花。 那翘角屋檐边挂着四方风铃,房檐下的廊梯上摆着盛放的月季和四色茶花,花叶迎着寒冷不损颜色,那花团锦簇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凛冬时节的严寒。 殿前站着五、六个宫人,棠宁她们过去时都是行礼。 “月见,你和石兰在外间候着。” “是,女郎。” 棠宁吩咐了一声,才撩开帘子入了偏殿,入眼便瞧见里面已经坐着不少人,三五一起小声说着话。 听见门前动静,所有人皆是安静回头,棠宁和荣玥却是下意识的屏息,实在是殿内那股子药苦味和檀香燃烧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觉着呛得慌。 “阿嚏!” 钱绮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里头人一静,下一瞬便有人笑了起来:“钱小娘子这许久不见,依旧是中气十足呢。” 钱绮月扫了眼说话那人:“不如桓王妃年近五十,还如二八。” 还不到四十精心装扮后瞧着颇为富贵的桓王妃脸上一僵,旁边纪王侧妃嘴角动了动。 旁边那些人能忍的憋着笑眼角微弯,不能忍的险些抖着肩膀“扑哧”笑出声。 能入宫的几乎都是京中权贵人家,对于桓王府跟钱家往日那点儿“恩怨”多少知道些。 大概是两年前,桓王妃瞧上钱家女娘想替自家小儿子说亲,但钱家无意将女儿嫁进皇室,而且当时安帝大权在握钱宝坤身为户部尚书也不好与亲王府中结亲,所以好几次宴席之上桓王妃提及此事,钱夫人都是顾左右言其他未曾搭话。 后来有一次桓王妃似是急了挑明了此事,钱夫人便以钱家女娘还年幼直接拒绝了。 这本也没什么,结亲的事讲究个你情我愿,但奈何桓王府那小儿子因是幼子,自小便被府中娇宠养出个混不吝的性子,他知道钱家拒了亲事觉得扫了颜面,寻着机会找了钱家女娘的麻烦,结果被这钱家女娘给狠狠抽了一顿。 腿给打折不说,还差点打破了相,跟着去的那几个斗鸡遛狗的公子哥也有一个算一个,被打的哭爹喊娘。 后来这事闹进了宫里,没等桓王妃他们找钱家麻烦,钱宝坤就直接一状告到了圣前,说桓王府的小郎君伙同那几家的浪荡子意欲对他女儿图谋不轨,连带着御史台的人也跟着上了折子。 当时这事儿闹的挺大,宫里宫外不少人看笑话。 能和桓王的儿子玩在一起都是家世显赫的,若换个人也就忍气吞声了,偏偏撞上护短的钱家。 钱绮月最后半点事儿没有不说,宫中还特意下旨安抚钱宝坤,连带着桓王府和那几家不仅没办法找钱绮月麻烦,还得带着自家被打的浑身是伤的儿子,上门赔礼道歉,身为“主谋”的桓王府小郎君还挨了二十板子。 桓王妃就这么跟钱家杠上了,对钱绮月更是哪哪儿都瞧不上眼。 她被嘲讽了之后直接就冷着脸:“钱小娘子果然还是一如往日的不懂规矩。” 钱绮月半点不恼,反而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那的确比不上谢小郎君规矩。” “听闻他与凤仙楼那柳娘子好事将近了,前几日还去城南绣坊亲自给挑了嫁衣,等柳娘子进府的时候,王妃一定要记得给我送张帖子,也好让晚辈送份大礼,谢谢柳娘子为民除害……” “你!” 钱绮月连忙后退半步,险险避开桓王妃差点戳到她脸上的指头,然后像是因为说了实话的有些不好意思,满是做作的举着袖子掩嘴含蓄一笑。 “对不住,不该这么说呢,晚辈应该贺她与谢小郎君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希望那柳娘子能够一举得男,给谢小郎君生个大胖小子,也好能够让王妃含饴弄孙。” 桓王妃:“……钱绮月!!” 桓王妃气得脑门上青筋直冒,对着笑眯眯的钱绮月时恨不得撕了她的脸。 第618章 旁边纪王侧妃只觉无奈。 这桓王府跟钱家有怨,桓王府的人每次遇着钱家人总要阴阳怪气几句,偏偏桓王在朝中说不过钱宝坤次次挨刀,桓王妃又说不过钱夫人和钱家女娘。 桓王那小儿子就不是个省心的,早前被钱绮月抽了一顿之后不见收敛,这两年愈发浪荡。 前些时候说是跟凤仙楼的花魁搅和在了一起,日日捧场不说还替人赎身养在了外面,结果后来那女子怀了身孕,他想将人接回府里,桓王妃瞧不上那女子出身死活不肯答应,但那柳娘子又是个有本事的,将桓王小儿子哄得团团转。 母子俩为了这事闹的不可开交。 钱绮月这话可谓精准踩了桓王妃的逆鳞,那满是“祝福”的话将桓王妃气得火冒三丈。 眼见二人要掐起来,纪王侧妃连忙起身拉着她劝道:“好了,不过是说笑几句,怎就值得妹妹动了气。” 桓王妃却半点不领情,“啪”地拍开纪王侧妃的手:“你一个侧妃,谁是你妹妹?” 纪王侧妃脸一僵,眼底闪过抹恼怒。 一旁傅夫人见情况不对,连忙开口:“哎呀,大家都是进宫替太后侍疾的,有什么话好好说。” 她略过桓王妃抬头朝着棠宁她们笑道:“外间天冷,钱小娘子你们一路过来怕也冷着了,快些过来暖和暖和。” 梁二夫人也是在旁附和:“是呀,这天儿可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明明还没下雪,那风就已经冻得人脸疼,祥宁郡主,你和荣国夫人也快过来火炉边坐坐,免得着了凉。” 钱绮月自然知道她们是在解围,况且她也没想真在这里跟桓王妃闹起来,要不是桓王妃阴阳怪气,她都懒得搭理她。 她笑眯眯地凑了过去,走到那金丝镂空雕凤纹的炉子旁,揉了揉自己脸蛋:“可不就是冷吗,这一路上风吹的我脑袋疼,棠宁,你和姨母快过来。” 荣玥和棠宁笑着走了过去。 旁边早前来的那些人纷纷与她们见礼。 殿中的人棠宁大半都是见过的,有些更是相熟,她和荣玥并不倨傲,笑着与几人还礼之后,棠宁就主动朝着纪王侧妃搭话。 “前两日安侧妃生辰,我本是打算跟姨母一起去的,谁想书院那边出了点儿事情耽误了,我还想着哪天寻个机会去跟安侧妃赔个礼,没想到今日就见着了。” 纪王侧妃愣了下,对上棠宁笑脸,方才被桓王妃扫了颜面的脸上缓和了几分。 “不过是小宴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日子,自然是郡主的事情要紧,况且郡主那日人虽没来,却也让人送了贺礼,那樽白玉镶金的木芙蓉很是好看,我还没跟郡主道谢呢。” 棠宁笑道:“安侧妃喜欢就好。” 旁边傅夫人顿时笑起来:“原来那樽玉芙蓉是祥宁郡主送的?那日可是叫不少人都眼馋。” 曹家大夫人也在旁缓和着气氛:“是啊,那日我也瞧见了,这羊脂玉常见,但那般好雕工又金玉镶嵌得恰到好处的可不常有,可叫我们开了眼界,只是安侧妃小气,不愿叫人把玩。” 旁边几人都是跟着笑起来。 纪王侧妃脸上越发柔和,笑意也越发真切。 “那可是郡主特意送给我的,我自己都稀罕的不得了舍不得把玩,品相那般好的玉芙蓉要是碰坏一点儿,还不得心疼死我。” 旁边凑趣的几人纷纷道安侧妃“小气”,安侧妃毫不犹豫嗔笑了回去,侧殿里气氛因着这番笑闹缓和下来。 众人一团和气,惟独桓王妃站在那里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恨恨瞪着钱绮月和安侧妃她们,神色格外的难看。 傅槿柔原本安静在旁站着,桓王妃阴阳钱绮月时她还看着热闹,哪知道那桓王妃明明身份尊贵居然这般不中用,三两句话就被钱绮月怼的闭了嘴,简直就是个废物。 傅槿柔心中腹诽,面上却是带着笑凑了过来:“我也瞧见过那玉芙蓉,当真是极好的。” 她望着钱绮月笑道:“阿月怕是没见到吧,不过棠宁那日去了书院,你这般爱热闹的居然也没去纪王府,可惜没亲眼瞧见那玉芙蓉。” “那玉芙蓉真的就如花儿似的活灵活现,比先前你那支如意百花簪雕工还好,也不知棠宁从哪寻来的。” 钱绮月听着傅槿柔的话,定定看着她。 要是之前棠宁没提醒过她,她半点都不会察觉这话有什么不对,只以为傅槿柔跟她闲聊,可如今她却很明显能听出这话里的挑拨。 那支如意百花簪是她生辰时棠宁送给她的,是棠宁自己画了花样寻人雕出来,她时时都戴在头上极为喜欢。 傅槿柔之前明明问过她,也知道那是棠宁送给她的礼物,如今却拿来跟安侧妃的玉芙蓉比较。 要是心眼儿小一些的,定然会因为簪子不如玉芙蓉珍贵而心生嫌隙,觉得棠宁不看重她。 钱绮月那火爆脾气蹭蹭往外直冒,默念了几句金刚经后,才朝着傅槿柔问道:“有这么好吗,难不成比之前我替你寻的那个镇压病气的药娘子雕像还好?” 傅槿柔愣了下,还没等说话。 钱绮月就拉着她的手满眼担心。 “不过你今日怎么进宫了,你这身子一直不好,入京之后又三不五时的病上一回。” “我听说先前傅家特意求了定国公替你请了太医回去,太医替你瞧过之后怎么说的,你身子可还能养好?” 傅槿柔脸上一僵。 旁边安侧妃扭头:“傅小娘子身子不好吗?” 钱绮月轻叹了声:“可不就是不好,槿柔才进京没多长时间,就已经病了好几回了,傅老夫人为着这每次都心疼的着急上火。” “我听我娘说请药娘子像能保人平安,还特意雕了一尊送去灵云寺寻人开了光送去了傅家,可瞧着也不怎么管用。” 她扭头忧心忡忡: “你这前不久才请了太医,今儿个就进宫来,你身子能受得住吗?” “傅夫人,您怎么也不劝劝槿柔,这替太后侍疾肯定耗费心神,外头又天寒地冻的,万一槿柔再生了病可怎么是好?” 第619章 傅槿柔脸上笑意几乎快要维持不住,她明显感觉到刚才还曾满是亲切与她招呼的几位夫人,此时看她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打量,之前还热情拉着她的手夸她秀外慧中、端庄温慧的纪王侧妃,脸上神情也冷淡了不少。 傅槿柔连忙柔声道:“我身子早就没事了,只是入京后有些不适应京中气候……” 钱绮月闻言也没反驳,只是有些皱眉:“你就是惯爱逞强。” 她拉着傅槿柔的手凑到火炉旁边,满是关切照顾:“瞧你这手冷得跟冰块似的,殿里这般暖和都不见得热乎,你呀,也不怕病了再吃那苦药,回头傅老夫人瞧着你这般又该心疼了。” 傅槿柔被迫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对上钱绮月满是关心的絮叨,她刚想解释她体质便是如此,一入冬日便手脚冰冷,连带着面色也比旁人柔弱三分,但却不妨碍身子。 往日里她与别的女子站在一起,光是这三分弱柳扶风便能更惹人怜惜,让那些男子目光落在她身上,可如今对上无比关心她的钱绮月却是有苦难言。 偏一旁纪王侧妃开口:“钱小娘子也是关心你,这女儿家的身子可糟蹋不得,傅小娘子要是身子不适,还是别留在宫里侍疾的好。” 旁边一位夫人说道:“安侧妃说的是,虽说太后在寿康宫里,咱们侍疾也受不到外面霜冻,可到底是要伺候在太后身旁,说不得之后还得在病床前守夜,傅小娘子体弱可经不起折腾。” 周围那些没开口的也都是各自思量。 她们原本瞧着这位傅娘子容貌姣好,进退有度,言谈之时也是读过书瞧着有几分涵养的,加上又是傅氏一族出身得傅老夫人看重,虽说年岁大了些,也并非傅老爷子这一脉,但到底现在养在傅老夫人膝下。 这女子若是配他们府中长子嫡孙那肯定是不够的,可若是说给自家府里将来不承继家业或是不用袭爵的幼子或是庶出,那倒是极好的选择。 说不得还能借着这门婚事交好了傅家,连带着跟曹家也得几分香火情。 可如今…… 那几位夫人都是歇了这心思。 小儿子也是儿子,庶子那也是自家府里人,叫她们一声“母亲”,将来所结的姻亲都会是她们儿子的助力,除非是那心狠歹毒容不得人的主母,否则谁会刻意苛待在她们膝下讨饭吃,将来给一点儿银钱家业就能打发的庶子。 他们还盼着庶子能帮衬嫡子振兴家业呢, 娶一个身体有疾、病弱娇贵的女子入府,既落人话柄,也自找麻烦。 桓王妃本就恼恨钱绮月,见她和傅槿柔亲亲热热,直接就冷声嘲讽。 “既然身子不好就该在府里好生养着,太后本就病重,你若是再传了病气过去岂不是雪上加霜,况且我们回头轮流照顾着还不知道得留几日,万一你病了,还得旁人分心照顾你?” 她朝着傅夫人冷声道: “傅夫人,你与傅老夫人瞧着也不像是糊涂人,怎么尽办些糊涂事,这傅槿柔是圣旨宣召进宫的吗?” 傅夫人被一番喝问脸上露出为难:“槿柔虽然没得圣旨宣召,但太后病重之后我家母亲就一直担忧不已,夙夜难寐,恨不得以身代之。” “宫中传旨让人进宫侍疾,母亲也想跟着来的,可她实在年迈身子经不住折腾,槿柔就自请随我进宫替我家老太太伺候太后娘娘跟前……” 桓王妃像是抓住了把柄:“所以她是无诏擅自进宫?” 傅槿柔急了:“不是这样的,先前叔祖母带我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当时亲允我能入宫,往后有时间也能前来拜见…” 桓王妃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太后为人心善,不过是看在傅老夫人的面上才恩准你赴之前宫宴,可入宫拜见的事情不过是随口一提。” “这京中凡是入宫拜见过她老人家的女娘,只要乖巧听话的谁没得过这些场面话,有分寸的都知道当不得真,可你倒好,拿着鸡毛当令箭,竟真以为这皇宫大内说进就进?” 桓王妃脸上满是鄙夷:“太后娘娘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还真以为沾着傅家的光就能爬上高枝儿,怪不得是穷乡僻野里来的,满肚子心眼儿。” 说完还不忘嘲讽: “傅夫人,你们傅家该好好教教这位傅小娘子规矩了,不过物以类聚,难怪能跟钱小娘子玩在一起。” “祥宁郡主,你往后可得留意着些避开某些人,免得什么时候惹了是非都不知道,白白被人连累了。” 棠宁:“……” 怎么还有她的事儿? 她只笑了笑没说话,倒是傅槿柔难堪至极的红着眼。 自打她入京之后就被傅家人保护的极好,其他人看在傅老夫人的面上也对她多有优待,哪怕不好相处的也不会这般直白打人脸面,她还是第一次这般明晃晃地直面别人的恶意。 桓王妃嘴里那毫不客气的不屑鄙夷,那一句一声的穷乡僻壤、不懂规矩几乎将她贬进了泥潭里。 傅槿柔用力掐着拢在袖中那只手的掌心,被钱绮月拉着的那只手也跟着收紧,气得浑身发抖,可偏偏周围这么多人她不能发怒彻底坏了自己形象。 她眼里浮出泪意,喉间哽咽出声:“我不是的,我只是担心太后娘娘……” 傅槿柔看向傅夫人和钱绮月: “叔母,阿月,我没有。” 傅夫人瞧着落泪的傅槿柔脸上沉着难看,心里却是翻了个白眼。 可真能装!! 怎么不去那坊市里搭个台子唱戏去! 傅夫人心里头腹诽不已,瞧着傅槿柔更是不耐烦。 她之前是真心待这个岭南老家过来的姑娘,知道她入京是为了亲事,之前在老家那边也有过不愉快,她虽然瞧不上老家那边的人,但也怜惜她处境不易没有为难过她。 傅槿柔进了府中之后,吃穿用度都和府里其他人一样,平日也是丫鬟仆奴仆好生伺候着。 第620章 傅夫人知道老太太偏宠这姑娘,绫罗绸缎送了不少,又瞧着傅槿柔还算懂事,便也送过她一些首饰。 虽然多少是为了讨傅老夫人欢心,可得了好处的也是傅槿柔不是吗? 傅家平日里准傅槿柔随意出入主院,吃的用的穿的样样精致,说一句当成自家府里姑娘养着都不为过,就连当初府里那庶出女娘未出嫁前都比不得她。 可这傅槿柔倒好,长着一副温柔面,却一肚子黑心眼儿。 明明那日她好心带着她去承恩侯府赴宴,巧晴对她更是处处关照,逢人便百般夸赞,可这黑了心肝儿的倒好,回府之后就给老夫人上眼药,连累的她那天一回府就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顿臭骂。 只要想起那天傅老夫人将她叫过去,开口责怪她和巧晴不曾带着傅槿柔,明知她和那些夫人不熟悉却不予介绍,让她狼狈难堪,还因此病了一场。 傅夫人就恨不得撕了这小贱人的脸。 要不是那天被老太太骂了之后,凑巧撞见傅来庆,她骂傅槿柔时被自家儿子听见。 傅来庆再三与她说傅槿柔如今养在傅家,和傅家荣辱如今一体,她有损伤傅家也难堪,就算想要教训也不能这般明着来。 傅夫人哪会忍着跟她作戏。 眼下瞧见桓王妃教训这小贱人,傅夫人高兴得很,只不过脸上还是露出愤愤之色。 “王妃慎言,槿柔虽然初来京城入我们府中不久,但她温柔乖巧,傅氏族中所在之地也非什么穷乡僻壤。” “她今日入宫虽有违规矩,但对太后娘娘也是一片孝心,且她入宫之前母亲也朝宫里递了消息,你这般言辞实在太过。” 钱绮月忍不住瞟了义正言辞的傅夫人一眼,只觉得她这话有些古怪。 要说傅夫人替傅槿柔出头吧,桓王妃骂傅槿柔的那些话她是一句都没反驳,可要说她没出头,她却是句句都在指责桓王妃言语失当,而且傅家既然早前就递了消息进宫,傅槿柔怎么会不知情? 她要是知道傅老夫人已经替她禀过宫中,言及她进宫侍疾的事情,方才桓王妃骂她时又怎么会只敢掉眼泪却不敢回话? 钱绮月没忍住多看了傅夫人几眼,只是没来得及思索心里头那丝古怪,就感觉手心一重。 她回头看着哭的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傅槿柔,心里嗤了声,面上却是冷哼: “桓王妃既要忙着替你儿子办喜事,又要忙着抱孙子,还能有功夫关心我和棠宁跟谁交朋友呢?” “不过您说那物以类聚倒真是不错,像是棠宁这么美丽善良温柔可人的女娘,那自然是跟我这种讨人喜欢的小娘子交朋友。” “倒是谢小郎君,前一个花魁柳娘子,后一帮浪荡纨绔子。” “这老话都说了,什么样的爹养什么的儿,王妃既然闲得慌也该多规劝规劝谢小郎君,免得将来您那未出生的孙儿学了他爹,那桓王府泼天的富贵可就真糟蹋了。” 钱绮月半句没提傅槿柔,但嘴巴却是毒得很。 看似在骂桓王妃母子,却连带着桓王也一并给骂了。 什么样的爹养什么样的儿,那桓王府小儿子斗鸡遛狗纨绔成性,桓王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荣玥和棠宁都有种看到顾鹤莲的既视感,旁边其他人也都是嘴角轻抽,倒是桓王妃气炸了,满面怒色。 “钱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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