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陵势大,一旦北陵部族一统,铁骑南下,以大魏朝中情形未必能抵挡得住。 安帝并非明君,因皇位得来不正,太过倚重甚至因旧事所限难以摆脱世家,朝权被世家分刮,朝中处处沉疴,军中将领不得重用,兵力更是一直积弱,一旦两国交战,必是战火燎原,国之将倾。 曹德江知道施长安的本事,也知道他和夏侯令师出同门,最为了解这位北陵国师。 见施长安满心仇恨,他才助他一臂之力将人送往北陵,又派了人一路庇护。 可就算是他也没有想到,施长安后来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不仅让北陵军中死伤无数,延缓一统之势,还一手挑起北陵内乱,让各部王族自相厮杀,只差那么一点儿就弄死了夏侯令。 只可惜,夏侯令太过精明,又有一国之力相助,施长安最终败北。 施长安从北陵逃回来时,就只剩下一口气,曹德江费尽心力才将人救了回来,可他身子也依旧毁了。 那满头白发和断臂让曹德江每每看到都忍不住心生愧疚,曾经的施长安文武双全,意气风发,何曾像是现在这般苟延残喘的模样。 施长安见曹德江突如其来的沉默,拿着火钳就敲了下铁网,满是不耐烦地说道: “别拿你那眼神看我,搞的我好像马上就要入土了,不过是没了条胳膊,脑袋还在呢。” “文人用智不用力,哪怕只剩个脑袋,依旧能按着你碾压。” 曹德江满心感怀散了个干净,毫无形象就“啐”了他一声:“老夫出仕时你还是个三岁毛孩,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所以你比我老,人老就要服输。” “老而弥坚没听过?” “没有,我就知道老奸巨猾。” “你还藏奸卖俏呢,信不信老夫待会儿撵你出去睡大街!” 炭盆边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服气谁,斗嘴时纷纷瞪眼,有意思极了。 棠宁和萧厌坐在一旁看着,等曹德江一盏茶水下肚,萧厌还体贴地替他添了水,然后换来老爷子一个白眼。 萧厌无辜:“我可没招惹您。” 曹德江没好气:“要不是为着你,你当老夫愿意收留他?” 这厮吃他的,住他的,还日日气他。 萧厌侧头带笑:“既是为我,自然不能白让您受气,不如我和棠宁认您当个老师,全当报答您了?” 曹德江愣住。 就连原本看热闹的施长安也是忍不住侧目。 第474章 屋中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突然变了,曹德江和施长安都是看着萧厌。 萧厌顶着二人目光神色平静:“我孑然一身,无以为报,心有所属也没办法对您老府中的女娘以身相许,曹公大恩不能不报,旁的东西您也不缺,便与棠宁认您当个老师。” “此事可以暂不必对外宣扬,您在朝中依旧是您的御史大夫,将来我若能事成,与棠宁再对您奉拜师茶,尊您为帝师,曹家子弟为师兄弟,允您以荣晟书院为底教化天下。” “若事有万一,您就只当自己倒霉白收了两个便宜弟子,曹家不必受我二人牵连。” 曹德江心中震动,萧厌的话等于是许了他帝师之位,承诺了护曹家将来,却不用他担负半点危险。 拜师之事不对外言,就等于曹家不必跟萧厌绑在一起,萧厌也不需要他在朝中站队,让他背弃安帝替他行事。 曹德江丝毫不怀疑萧厌这话是在糊弄自己,先不说萧厌向来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就是萧厌如果真有野心去搏那位置,今日对他所言就是承诺,一个帝王的承诺,千钧之重。 若是反悔,那萧厌与安帝有何不同? 曹德江抿了抿唇:“拜师就不必了。” 萧厌抬眼,他以为曹德江不会拒绝才是。 曹德江看向棠宁:“老夫与棠宁本就有些渊源,我曾得荣太傅指点,才拜入老师门下,我老师与荣太傅的老师师出同门,当年未入朝堂前,我还要叫太傅一声荣师兄。” “若以这边的关系算起来,这丫头该叫我一声师叔公,就算叫声叔外祖父也是当得的,老夫要是喝了你这杯拜师茶,这小丫头就该叫你师叔了。” 他似笑非笑朝着萧厌说道: “当然,你要是不怕跟她差辈儿,拜个师也没什么。” 萧厌毫不犹豫就改口:“您老说笑了,师父哪有师叔公亲。” 曹德江顿时嗤笑出声。 一旁施长安也是“嘁”了声,拿着火钳将烤裂了口的栗子拨弄到一旁。 棠宁好奇:“那以前怎么没听外祖父提起过此事?” 曹德江:“老夫叛出师门了。” 棠宁:“??” 曹德江见她瞪圆了眼的模样笑了声:“怎么,不像?” 棠宁点头:“不像。” 曹德江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那般“叛逆”的人,要知道天地君亲师,有时候师徒的名分比之父子、君臣还要难以划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不是说笑的。 特别于文人来说,尊师重道那是底线,一旦背弃是会遭世人唾骂的。 曹德江似是看出棠宁疑惑,淡声说道:“老夫年轻时性子偏激,行事冒失,满心出人头地的野望,偏偏师门的人各个淡泊名利,只觉文人若沾权势铜臭便辱了书本。” “荣师兄是因与太祖私交才入朝堂,且得太祖三顾茅庐方才下山,我与他不同,我是借着曹家祖辈庇荫,又以一些不太好的手段才得以白身入仕。” “老师嫌我丢了他的人,将我赶出了师门,不许我提及往事半句。” 过去的那些事并不全都是好的,甚至对于曹德江来说可谓是污点,可他却说得十分平静。 “我入朝时,荣师兄已官居三品,位列中书,待我好不容易爬入翰林升至五品,荣师兄已是一品大员。” “我那时候心高气傲,自觉比起荣师兄我更适合朝堂,只是未曾得宫中赏识,怕被人知道我跟他师出同门遭人耻笑比较,也不愿意被人说我攀附荣家,就连我父母亲族也不知我与他曾在一处进学,朝中更无人知道我们曾有旧交。” 那时候的曹家不过是小家族,在八大世家比较下更不起眼。 他不肯服软求助荣迁安,就只能慢慢在朝中熬着资历,直到后来得了太子赏识,意外入了太祖皇帝的眼,才在朝中逐渐有了地位,但他跟已是太子少傅的荣迁安关系并不和睦。 当时同样是行走圣前,人人都知道曹德江、荣迁安不和,为博太祖青眼,曹德江跟荣迁安政见不合更是常有的事。 他行事激进,荣迁安更为圆滑。 他不择手段,荣迁安更有底线。 可谁能想到在后来戾太子欲铲除世家,改革朝堂的事上,他因各种缘由并不赞同,觉得世家可与新政共存,慢慢同化削弱。 反倒是向来行事周全的荣迁安像是着了魔,觉得世家蚕食朝堂阻碍大魏国力,与戾太子一起不管不顾贸然动手,最后落到那般境地。 曹德江并没有细说他跟荣迁安之间的恩怨,只几句话带过后就说道: “老夫入朝之后,无人知道我二人关系,跟荣师兄唯一的往来就是太子事败,东宫起火那日,他突然于宫中传信出来,让我立刻进宫一趟。” 他说,太子事败,生死攸关,望师弟进宫相助。 荣迁安好像笃定他会去,派人匆匆传信出来,就径直去找了先帝大闹,引得宫中所有人侧目。 而曹德江也因为那久违的一句“师弟”去了,却因去的匆忙,行事又太过仓促,才会留了痕迹被冯来发现。 曹德江神色复杂:“当年东宫仍有生还,让老夫极为震惊,仓促之下只能寻了个年岁相当、又刚好病重垂危的小太监送进了火场。” “事后老夫冒险带走逃出来的徐内侍,本是为了以防万一,将他带出囚禁安置在京郊别处,又放了个面容被毁的孩童在他身旁。” “若是宫中察觉东宫那场大火有人逃出,老夫的人便会第一时间杀了他们。” 徐内侍不管愿不愿意,都会带着身边那个乞儿以身殉主,彻底了断东宫一脉旧事。 谁想最后死的是薛侧妃,加上荣迁安和冯来暗中遮掩,宫中竟无人察觉那场大火湮灭后,从殿内抬出来的尸骨有异。 萧厌听着曹德江的话,忍不住轻吁口气:“那徐内侍现在……” “在老夫府中。” 曹德江朝着外间唤了声:“从安,去让徐叔过来。” 外面应声片刻,沧浪就瞧见从安去了雁翎居旁边的侧厢,敲了敲门后里面就有一人走了出来。 那人低着头跟在从安身后,等到了近前,看清楚他容貌后,沧浪就惊了一下。 这人他见过。 徐内侍跟着从安进了屋中,那炭火燃烧后熏出满室热意扑面而来,却半点不敌他心中汹涌澎湃。 他脚步急切到了里间,等临到台阶前才缓了下来。 从安退到一旁,徐内侍伸手扯了扯衣摆,将衣袖展平,然后才满是激动地红着眼,朝着萧厌双膝一弯“砰”地落在地上。 “老奴徐裕,叩见皇长孙殿下。” 第475章 萧厌看着跪在身前的人,神色恍然:“原来是你。” 他曾在曹家见到过一次眼前人,虽只是在曹府门前擦身而过,可萧厌对他却印象却极深。 一是曹家门庭显贵,却留一个毁了面容身形佝偻之人在府中伺候。 二是那一日在曹府门前,徐裕看他的眼神。 萧厌印象之中是记得父王身边有一名徐内侍替东宫掌管内务,大多行走东宫后庭,而东宫与其他各府、宫中往来之事,则是由父王身边另一名内侍张霖安操持。 比起人人皆知得太子重用,御前也得脸的张内侍,徐内侍为人低调,不爱去圣前露脸,每每见到主子时也极为谦卑。 萧厌对他虽然也是熟悉,可那时候的徐内侍容貌端正,瞧着十分年轻,哪像是如今这般鬓发斑白,身形佝偻,脸上更是沟壑丛生。 那被烧伤后像是未曾康养,满是褶皱的半张脸,显得他越发苍老骇人。 难怪那一日他只觉得隐约眼熟,却没将人认出来。 徐裕双眼通红:“老奴无能,当年不曾护佑殿下身边,也未能救下太子殿下,只能借着曹公之力逃出皇城苟延残喘至今。” “幸得苍天庇佑,殿下能安然归来,太子殿下冤屈也有望昭雪。” 他砰砰朝着地上磕了几个头,再开口时候声音满是哽咽。 “殿下,太子殿下从未谋反,他是被冤枉的。” “当年老奴逃出来时曾带走太子随身之物,曹公命人查验知晓太子殿下性情大变是遭人所害,太子殿下身边也被人动了手脚,老奴负责东宫内务却一无所知。” “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未曾发现有人暗害太子殿下,是老奴……” 徐裕说着说着,眼泪流淌的更加厉害。 他头重重朝下磕着,恨不得将地上磕出个洞来,那悔恨愧疚折磨的他恨不得随先主而去。 萧厌上前一步,俯身拦住了他。 “当年的事是有心人暗算,且下手的并非一方势力。父王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他们不愿见皇位落于父王手中,自然是想方设法暗害于他,这些非你一人之力就能拦得住的。” 父王当年不是没有察觉到不对,性情大变也并非一朝一夕,可无论荣太傅他们,还是父王自己,都未曾找到暗害之人。 徐裕不过是名内侍,他又能做什么? 徐裕听着他安慰之言,喉中忍不住哽咽:“殿下…” 萧厌将人扶着:“你不必觉得愧疚,父王的死我自会跟罪魁讨回公道,替东宫所有人昭雪,至于其他……” 他低声道:“东宫故旧能有人活下来,我很高兴。” 褪去素日寒霜冷厉,萧厌眉目清朗,眼神温和,明明是极为陌生的面容,半点都看不到当年皇长孙的模样,可是徐裕却仿佛看到当年的太子殿下站在眼前。 这是他的皇长孙殿下。 是东宫唯一的血脉。 徐裕老泪纵横,伏在萧厌身前,额头抵在他手背上嚎啕大哭,像是要将当年凶险和多年隐忍全部宣泄。 棠宁坐在火盆边看的鼻尖泛酸,眼圈也有些红。 …… 许久之后徐裕才平复下来,他未曾照着萧厌吩咐上前坐下,而是如同老仆躬身站在一旁。 萧厌问:“你当年是怎么逃出来的?” 徐裕沙哑道:“东宫起火时,老奴不在殿中,仓促赶回去想要入内救人时,却被断梁砸在脸上。” “老奴当时昏死了片刻,后被惨叫声惊醒,就发现大火之中,左卫率府副使许春荣不仅未曾救人,反带着手下趁乱行凶,且堵死了太子殿下所在的庆安殿。” 那场火势极大,入目所见全是惨死的宫人,那些人不是死在大火之中,而是被人灭口,徐裕只以为许春荣被人收买想要谋逆,狼狈逃出想寻禁军相救。 怎知道逃出来后,才知道“谋逆”的变成了太子殿下,禁军与太子逆军厮杀于宫中,东宫大火无人前来,徐裕眼睁睁看着那火势映红了半边夜空。 徐裕满眼通红:“老奴再想返回后殿已经来不及,恰巧遇到曹公,才知陛下已问罪东宫,人人皆知太子谋逆,陛下更言及杀无赦。” “曹公说老奴不能回去,又说小殿下已经逃出,说若不能遮掩形迹恐遭追杀,老奴在宫中多年,便与曹公一起送人替代殿下,后随曹公混出皇城。” 他说话时感激:“当年若非得曹公相救,老奴怕是早已身死,这些年也赖曹公庇护,老奴才能留在京城等着殿下归来。” 萧厌低声道:“多谢曹公。” “你用不着谢老夫。”曹德江摇摇头:“老夫当日救他,并没存什么好心,徐内侍也应该清楚。” 东宫的事牵扯太广,他仓促进宫也并非万全,行事间更是破绽极多。 他当然怕有人察觉到他和荣迁安所为之后祸延己身,所以在发现徐裕没死之后,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这位东宫内侍能够利用。 曹德江将徐裕带出皇宫之后,就“囚禁”在京郊一处偏僻之地,又寻了个与皇长孙年纪身形相仿的乞儿放在一旁。 若是宫中察觉异常派人追查,便会有人将他们引到徐裕那边。 届时提前留在那边的人便会动手处置了徐裕,让他带着那乞儿“以身殉主”,彻底了断此事。 曹德江没曾遮掩朝着徐裕说道:“老夫当初救你,也只是想借你来替曹家脱身,你被老夫囚禁了三年,若非你自己毁了面容身形大变,且东宫之事平息,老夫也不会放你回京城。” 徐裕闻言却是急声道:“不是这样的,您从未遮掩心思,留在那里是奴才也是心甘情愿,若当真有人追查皇长孙殿下,奴才也愿意以死断了宫中念想。” “东宫之事平息后,曹公若真要替曹家脱身,大可直接要了奴才的命以绝后患,可您却以监视之名将奴才留在身边。” 他说话间看向萧厌,怕他对曹德江生了误会。 “殿下,老奴这些年一直跟在曹公身旁,他从未苛待半分,而且当年先帝血洗朝堂,也是曹公用尽办法,才将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尸骨偷换了出来,让老奴这些年得以前去祭拜。” 第476章 萧厌猛地抬头:“父王和母妃的尸骨被换了出来?” 徐裕点头:“虽有残缺,但总算好生安葬,坟冢就在曹家族地那边,老奴年年都会去替主子守灵,曹家亦时时派人经看。” 萧厌神色震动,他以为父王母妃的尸骨早已经被挫骨扬灰,以先帝对父王的憎恨,绝不会让他们好生安葬,可曹德江却是将他们带了出来,还冒着天大的风险将人葬在曹家族地。 若被人察觉,整个曹氏一族满门都会被诛。 萧厌倏然起身正对着曹德江,撩开长衫下摆就朝着他一跪:“元晟谢曹公大恩。” 棠宁也是极为动容,她知道曹德江要做到这一步需要冒多大的风险,这绝非是他口中所说自私之人会做的。 她亦是走到萧厌身旁,朝着曹德江盈盈一拜:“谢曹公大恩。” 曹德江被二人跪的一懵,连忙侧身。 等站稳见施长安杵在原地一动不动,那角度刚好受了萧厌二人的礼。 曹德江抬脚就踹了正在剥栗子的施长安一下,在他吃痛时将人推了个趔趄,直接歪身倒在一旁凭几上,身形狼狈。 “你干什么?”施长安瞪眼。 曹德江反瞪了回去,这没脸皮的东西,他大魏将来帝王的跪礼,这姓施的也敢蹭?! 他把人踹开之后,没好气地剐了满脸莫名的施长安一眼,这才快步从侧边绕到萧厌和棠宁身前,想要抓着他们胳膊将人拉起来。 可谁知用力时,二人巍然不动。 曹德江只能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跪什么?” 萧厌认真:“曹公大恩,当得一跪。” 曹德江皱眉:“老夫说过了,是受荣师兄之托……” 萧厌:“太傅是太傅,曹公是曹公,太傅之恩我自记得,可若非是您,父王、母妃尸骨难安。” “老夫只是举手之劳,太子殿下于老夫有赏识提携之恩……” 曹德江分解了两句,面上露出些局促来,让他跟萧厌斗嘴可以,哪怕算计他也不惧,君臣之间本就是你来我往,彼此试探着底线秉性相互成就,可萧厌这般直挺挺跪在面前…… 曹德江抓着他胳膊:“你们赶紧起来。” 让萧厌跪他,他怕折寿! 萧厌也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并未强硬继续跪下去,他只是拉着棠宁顺着曹德江的力道起身,然后对着他无比郑重说道。 “曹公之恩,元晟谨记于心。” …… 徐内侍并没在里间待多久,知道萧厌跟曹德江他们还有话说,他恭敬退了出去,而曹德江则是朝着萧厌说道: “徐内侍的容貌虽然变了些,当年宫中老人也已经去的差不多了,但他到底身份特殊,你将他带回去后打算如何安置?” 萧厌说道:“我暂时还不能带他走,还要麻烦曹公再收留他些时日。” 曹德江愣了下,转瞬就明白萧厌暂时还不打算袒露真实身份,但他又将徐裕留在他府上,就意味着萧厌是打算动手了,否则以他的能耐想要安置一个人并非难事,除非接下来萧厌会变得比往日更惹人注目,徐裕不能出现在他身边。 曹德江未曾追问他要做的事情,只点头:“那就让他继续留在老夫身边。” 萧厌道:“多谢曹公。” 老爷子道:“老夫不问你要做什么,但切记万事小心,莫要小看了陛下。” 说完他指着施长安道: “这姓施的有几分三脚猫的本事,最擅揣摩人心,性子又奸诈狡猾,对北陵和边境的情况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当年他败在夏侯令手里有些丢脸,但好歹还能一用。” “你若是信得过他,便将他留下来,让他替你出谋划策还是可以的,他这人好养活,平日里给些口粮,放在荣晟书院里就行,反正他前些日子也当了学堂先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一颗栗子当头朝着他脑袋飞了过来,施长安恼怒:“姓曹的,谁丢脸了?!” 曹德江冷哼:“你不嫌丢脸,躲到濮姚去教什么书?” “我那是教化百姓。” “老夫看你是缩头乌龟还差不多……” “曹泊如!” 施长安气急败坏,直接喊了曹德江的字。 曹德江这才扭头朝着萧厌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事,反正这姓施的如今没什么心气儿,只想着苟延残喘,活一日是一日,指不定留着也没什么大用……” “你够了啊,越说越来劲是不是?” 施长安没好气地将火钳一搁,朝着曹德江就剜了一眼。 “你用不着激我,夏侯庆都还没死,我再没心气也不会忘了师门之仇。” 施长安说完看向萧厌:“我知皇长孙心志高远,昭雪后若不登高位,也无第二条路可走,我只问你一句,待你得偿所愿之后,大魏对北陵态度如何?” 萧厌眸色冷然:“常年来犯之敌,杀我大魏百姓无数,我定带兵讨伐,不归降,则灭。” 施长安闻言正色:“我虽然并非曹德江这般,于朝廷之上对你有所助益,但皇长孙若能答应将来踏平北陵之后,将夏侯庆交由我处置,我愿意留在荣晟书院教化学子,全力助你。” 萧厌说道:“施先生大才,只留在书院太过委屈。” “棠宁一直将书院山长的位置给你留着,先生可以随时过去,眼下闲暇时教授院中学子,可等将来,先生该有更广阔的天地才是。” 施长安愣了下,就反应过来萧厌话中的意思,他眼底有些莫测:“你愿让我入朝堂?” “为何不愿?” “我非魏人。” “那又如何?” 施长安沉声说道:“南齐之于大魏,跟北陵之于大魏无甚区别,两国常年交恶,虽不像北陵那般连年交战却也不甚安稳,魏朝厌恶南齐已久,南齐也未必没有觊觎之心。” “我从南齐而来,你就不怕我入了大魏朝堂之后,依旧心向南齐?” 萧厌闻言笑了声:“自古贤臣寻明君,南齐皇帝可不像是贤明之人。” “施先生当年在南齐朝中也有一席之地,但夏侯庆却能在谋害你师门上下之后,堂而皇之留在南齐皇城,后又乘坐南齐官船返回北陵,反是你却被人逼得一路逃亡,险死还生才来了大魏被曹公所救。” “若这般情况下先生还能对南齐皇室忠心,我无话可说。” 他顿了顿,眉眼露出几分锐利。 “况且我之心不在大魏一朝,待天下再无魏、齐之分时,先生效忠齐主还是魏主,有何分别?” 第477章 施长安被萧厌口中狂言镇住,看着他脸上锋芒毕露,神情坚毅而又锐利,那是他在其他几朝皇帝脸上都从未曾见过的野心勃勃。 施长安突然就哈哈笑了起来,不仅未曾讽刺他太过狂妄自大,反而朗声说道。 “好,好一个天下再无魏、齐之分,齐主、魏主再无分别。” 这姓曹的,难得没看错了人。 如此之人,也才值得他追随。 施长安单手撑着一旁凭几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物之后,就郑重其事地朝着萧厌行了一礼。 “施玉麟见过主上,愿为主上所愿,竭力相辅。” 萧厌坦然受了他一礼,才伸手扶着施长安起身。 “先生字玉麟?哪两个字?” “玉水山色,麒麟之名。” 曹德江在旁嗤了声:“他这字还是他自己取的,忒不要脸。” 施长安脸上刚才的郑重之色没绷住,扭头就瞪曹德江:“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况且你哪来的脸说我,好像你那字就要脸一样!” “有以自守,泊如也,你师父当年给你取的可不是这两个字,分明是伯如。” 伯,巧智也,以此为字寓意谦虚包容、才貌双全,可是曹德江倒好,被逐出师门之后,自个儿把字给换了。 施长安毫不客气地就鄙夷了回去:“你不过就是仗着没人知道才糊弄旁人罢了,还泊如,淡泊明志,恬淡无欲貌,你这人有哪一点像了?” “老奸巨猾,心思深沉,嘴巴恶毒,还有贪心,那泊如二字有哪一个跟你沾边的?” 曹德江:“……瞎说,老夫及冠时的字就叫这个。” “编!” 施长安翻了个白眼:“我手里还有你当年挑衅我师门时写的信,要看吗?” “咳!” 曹德江重重咳了一声,见棠宁和萧厌站在一旁满脸的兴味盎然,他脸色有些僵硬地害了一声。 “看什么看,谁年轻时没干过几件蠢事。”随即瞪着施长安:“施玉麟,搁小辈面前翻旧账,你丢不丢人?” 施长安面无表情:“丢的又不是我的人!” 曹德江:“……” 棠宁见向来运筹帷幄的老爷子脸都青了,肩膀抖了抖险些笑出声。 萧厌也是嘴角抽了下。 怪不得这二位能这般“惺惺相惜”,感情年轻时都是不遑多让的奇葩。 玉麟……泊如…… 扑哧。 曹德江和施长安齐刷刷看过来,萧厌握拳抵在唇边低咳了声:“今天月亮挺圆的。” 窗外乌云遮了皎月,天上黑泱泱的一片。 曹德江/施长安:你要不要看看你说的是个什么鬼! …… 萧厌和棠宁是被曹德江直接撵出来的,到了雁翎居外面,萧厌脸上还挂着未散尽的笑意。 若说来时心情复杂,带着三分忐忑和试探,眼下与曹德江二人聊过之后却是全然放松。 别说是跟在萧厌身旁的棠宁,就连站在外面的沧浪和徐内侍都能感觉到,自家主子心情极好。 萧厌朝着徐裕道:“这几日宫里会有些变故,我身边眼睛会多起来,积云巷的探子怕也会不断,你暂时还不能被人发现身份,所以还是先留在曹府这边,等过段时间再接你回去。” 徐裕恭声道:“老奴听殿下的安排。” “别叫殿下了,随旁人唤我督主吧,免得被人听到给曹公惹来麻烦。” “是,老奴明白。” “你身子可还好?”萧厌关心问了句。 徐裕眼里浮出热意:“老奴贱骨好养活,曹公也有命医者替老奴调养身子,无甚大碍。” 萧厌温声道:“那就好,你且好好跟着曹公,若有事想寻我,就随施先生去荣晟书院。” “等我安顿好朝中的事情,必会寻机会让你光明正大的在人前露面,说清当年原委。” 徐裕点头:“好。” …… 从曹家出来时已是深夜,整个京城入了宵禁安静极了。 萧厌和棠宁坐在马车上,寥寥月光从夜风拂起的车帘缝隙照射进来,落在萧厌半藏在昏暗中的眉眼之上,软化了他原是冷峻的轮廓,连素来疏冷的眉眼也变得温柔起来。 “阿兄,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父王他们?” 棠宁一句“父王”,让萧厌忍不住的嘴角轻扬。 他拉着人靠在身边,握着她纤细小手:“先不急,等京中事情办妥之后。” 见棠宁仰着头看他,萧厌解释:“方才离开前曹公提了一句梁太师,昨日冯秋荔也传信说梁广义在暗中查萧家过往,想来他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世家之中,最有野心城府也下得了狠手的是陆崇远,但是太师梁广义却更加老谋深算,若不是梁家实在无人可以承继世家领头羊的位置,加上陆家跟安帝之间种种,陆崇远又锋芒太盛,梁广义是断然不会选择扶持陆崇远来接他的位置。 崔林空有野心,脑子不好使,自负又易挑唆激怒,才能屡屡被冯秋荔算计,可是梁广义不同。 曹德江不过是借他的手拦了陆家一回,推动陆崇远之死,梁广义就察觉到不对。 他顺着陆皇后的事,知晓崔林被人算计,二皇子、四皇子都废于他手,而他对陆家赶尽杀绝百般算计也让梁广义起了怀疑,他直接越过“萧厌”去查萧家过往,摆明了是跟刘童恩一样对他的身份起了疑。 萧厌眸色淡了几分:“宫宴在即,容不得差错,此时离京太过招眼。” “而且梁广义比刘童恩更棘手,他若是论真要查,萧家那边怕是瞒不过他,要赶在他查到萧家过往之前,将贺家的事‘暴露’出来,推憎郡王上去,逼安帝给贺家平反。” 萧家那些假死的人也才能走到人前。 萧厌伸手轻抚了抚棠宁脸颊:“也要替阿娘他们昭雪,让宋家所做天下皆知。” 棠宁眼睫轻垂,侧脸蹭了蹭他掌心:“那等事了之后,我们再一起去祭拜父王母妃,还有阿娘和爹爹。” “好。” 夜风温柔,马车里二人彼此依偎,萧厌抱着怀中的小姑娘,透着车帘望着外间夜空。 父王和母妃,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儿媳。 跟他一样的喜欢…… 第478章 中秋这日,京中格外的热闹,街头巷尾的人都是满脸笑容,马车行过时还能听到比往日更加热闹的烟火气。 棠宁梳着龙蕊髻,取下了素日带着的并蒂莲木簪,换成镶宝石的鎏金垂珠却月钗,髻底簪着一圈宝石花钿,几缕细软头发垂落在额前,修饰的脸型小巧白嫩。 荣玥今日也打扮的端庄不失贵气,那明艳的脸庞下,一身湛蓝长裙华丽又低调,丝毫不会夺了宫中贵人风头。 “今日进宫的人好多。”荣玥坐在马车上,撩着车帘说道。 京中去宫门前只有一条路,光这路上碰着朝那边去的马车就不知道多少。 棠宁正翻看着手边摆着的东西,闻言回道:“往年宫宴都有定数,京中四品以上官员才能携内命妇入宫赴宴,今年陛下想要宫宴办的热闹,还说想借着宫宴替病了许久的太后娘娘冲冲喜气,阿兄就将品阶朝下放了些。” 京中的官员从来不少,四品便是分水岭。 往上就能卡上一卡,剔除一大波人,但萧厌今年筹办宫宴,直接照着安帝的要求越越热闹越好,就将下限放宽到了京六品官员。 别看只是多了区区二品,上下六阶,可是能入宫的人就多了一倍有余。 不热闹才怪。 荣玥瞧着越来越近的宫门和越发拥堵的马车,心绪有些不宁,回头就见棠宁拿着两个香囊装东西。 “你干什么呢?” “装点心呀。” 棠宁将最后两粒指节大小的红豆糕塞进那有些大的云锦香囊里,然后递了一个给荣玥。 “那宫里的宴席向来没什么能吃的,而且那么多人凑在一起,不小心多动两次筷子都会被人瞧个不停,顾家舅父怕我们饿着,就让人专门备了些点心,带进宫里吃。” “这点心不大,一口一个刚刚好,而且软糯又不掉渣,全都是我们爱吃的口味,姨母带着,待会儿进宫饿了能垫一下。” 宫中礼仪规矩森严,赴宴的也不是去了就能直接开吃,许多时候都得在外面等上很久。 能进宫的都是些家世极好的朝臣贵妇、世家女娘,谁都怕在贵人面前露了丑态,或是吵嚷着去“出恭”会丢了颜面,所以大多数人入宫之前都会尽量少吃东西少喝水,就连宴席之间也大多不会动筷,一路熬着出宫回府。 顾鹤莲知道今夜宫里有得折腾,生熬着怕是难受,早早就让人备着点心让她们带进宫。 荣玥拿着香囊说道:“他就会折腾这些。” “哪是折腾,舅父是关心你呢。”棠宁从自己香囊里取了一枚小巧的点心塞进荣玥嘴里:“姨母尝尝,很好吃呢。” 略带一丝甜味的点心半点都不腻人,隐约还有些果香,软糯好进食,既不会噎人,也不会吃了后嘴干。 荣玥眼底划过抹笑,将香囊挂在腰间:“算他有心。” 马车过了金水桥后,就陆续停在了宫门前,不能再往前走,所有人都在此处下车步行进宫。 棠宁和荣玥并没太过特殊,随大流一起下了马车进了宫内,路上不时有相识之人跟荣玥打着招呼,荣玥点头回应后,就小声与棠宁说着那些人身份,等一行人穿过长长的宫道走了许久被引到德玉殿时。 跟在棠宁二人身边的宫人突然低声道:“祥宁郡主,督主让奴才与您说一声,入秋天凉,待到晚宴前后御花园中更是清冷,您与荣国夫人若要赏月可去一旁的麓云台,免得御花园中着了风寒。” 棠宁神色一顿,点点头:“知道了。” “棠宁?”荣玥见那宫人离开,忍不住低声问:“怎么了?” 棠宁压低了声音:“今夜别去御花园。” 荣玥神色一动,刚想说话,就听见殿内传来声音。 “阿玥。” “棠宁!” 她忙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抬头就看到迎面过来的文信侯夫人还有钱家母女,旁边还站着笑盈盈的傅老夫人。 荣玥和棠宁见到她们,脸上都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与几人招呼之后,钱绮月就直接凑到棠宁身边,挽着她胳膊说道:“棠宁,你和姨母怎么来的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们今日不进宫呢。” “什么姨母,没规矩。”钱夫人不轻不重地嗔怪了一句,对自家闺女满是无奈:“荣国夫人别介意,她就是这般口无遮拦。” 荣玥笑着说道:“她这是亲近我们呢,我和棠宁没什么亲人,能白得一个外甥女,高兴还来不及。” “就是,姨母疼我的。”钱绮月抱着棠宁胳膊,扭头不服气地朝着钱夫人做了个鬼脸。 钱夫人没好气地拍了她脑袋一下:“我看你就是顺杆子往上爬的皮猴儿。” 钱绮月“嗷呜”一声:“娘,疼!” 几人都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了几句话,殿中不少人都瞧见荣玥,过来与她招呼,文信侯夫人她们跟荣玥一起与旁人说话,钱绮月就拉着棠宁和傅家一个小女娘到了一旁。 “这是傅槿柔,岭南那边傅家的妹妹,槿柔,这是棠宁。” 棠宁是第一次见傅家女娘,不过早前倒是听钱绮月说过。 傅来庆嫡亲的阿姊傅家大娘子很早前就已经出阁,庶出的二娘子也嫁了出去,傅家还住着一位未出嫁的女娘,是傅来庆族中二爷爷的女儿。 她本到了适嫁之龄,但是因着一些缘由在岭南那边婚事不顺,所以便被进京城暂时住在傅家这边,也是想要傅老夫人帮着在京中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傅槿柔人如其名,容貌姣好,说话时候也是温温柔柔轻声细语:“槿柔见过郡主。” 棠宁笑道:“不用多礼,快起来。” 傅槿柔起身后就柔声道:“早前就听堂兄说起过郡主好多次,每每提起郡主时,他都是赞不绝口,就连叔祖母他们也对郡主格外称赞,今日有缘得见,郡主果然风姿非凡,难怪能创建荣晟书院。” 棠宁脸上笑容一顿:“傅小娘子过誉了。” 傅槿柔说道:“我进京不算太久,还是钱姊姊和周家姊姊时常带着我四处走动,先前书院开院那日我原也是想去的,可谁知道却恰巧病了,只可惜没看到立文德碑的盛景。” “钱姊姊说书院藏书楼极为厉害,如果有机会,不知道槿柔能不能有幸入内一观?” 她满眼渴望,神色间也有些不好意思。 棠宁看着她脸上腼腆,见她提起钱绮月和周玉嫦时也一副亲昵模样,她只淡然笑了笑。 “你若想去,与书院招呼一声,让傅郎君带你过去就好,只书院书籍不能抄录,也不外借,不打扰到院中教学就好。” 傅槿柔登时高兴:“太好了,那我回去就跟堂兄商议。” 傅槿柔年岁与棠宁差不多,纯然高兴时,眉眼弯起来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笑容。 那边傅老夫人不知瞧见了谁,突然朝着这边招呼了一声,傅槿柔就连忙与她们告退转身去了那边。 钱绮月挥了挥手:“棠宁,看什么呢?” 棠宁将落在傅槿柔身上的目光收回来:“没什么。” 傅槿柔方才提起傅来庆对她赞不绝口时,她总觉得怪怪的,可傅槿柔的确像是随口一言,大概是她多心了。 第479章 钱绮月惯来是没什么心眼儿,只拉着棠宁叽叽喳喳。 “槿柔是不是挺好看的?就是那性子太软绵了,傅老夫人先前替她相看亲事,被人欺负了也忍着没吭声,后来要不是恰巧被人撞见那男方家里的女娘欺负她,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棠宁奇怪问:“被谁撞见?” 钱绮月说道:“傅来庆啊,还有齐大郎君和刑部尚书家的小儿子。” 之前七夕落水时,棠宁就见过傅来庆身边的那位齐家郎君,知道他是镇南将军府的长子,以前曾跟着其父戍守南地边关,这两年才刚回京。 至于刑部尚书何埕的小儿子,她也隐约记得也是个模样端方、仗义直爽的人。 傅槿柔跟别家女娘争执,总不会是在大庭广众,毕竟能被傅老夫人挑中的人家,多少都会要点儿脸面知道规矩。 傅家老爷子出身不高,族中不显,但后来可是大魏功臣、与皇室共享太庙,傅家亲族之女身份虽然不算特别高,但后面还站着个沾亲带故的曹家,能与傅家议亲的人家就算再蠢也不会当众为难傅槿柔。 所以,傅槿柔被人欺负,怎么会那么巧被傅来庆三人撞见? 棠宁想起刚才傅槿柔提起傅来庆时那句古古怪怪的话,眉心轻皱了起来,心中有些疑窦。 钱绮月却压根儿没察觉到不对劲,只抱着她胳膊说道: “你是不知道,槿柔跟那家人都快要订亲了,结果那家女娘却是个跋扈的,一口一个槿柔高攀了她兄长,傅家小门小户出身,还说傅家若不是出了傅老大人,眼下怕还是乡下泥腿子,而且她还朝着槿柔动了手。” “傅来庆当时气狠了,将人带回去后,这亲事就黄了。” “傅老夫人因着自己识人不清对槿柔格外愧疚,先前还寻了我母亲和文信侯夫人,还有曹家老太太,让她们帮着替槿柔寻个合适的人家。” 钱绮月说话时看向站在傅老夫人身旁,容色羞怯的女娘,小声跟着棠宁道: “今儿个宫宴以槿柔的身份原是没资格来的,是傅老夫人特地替她跟太后娘娘讨了恩赏,才得了准允赴宴的。” “我瞧着傅老夫人这意思,是想要替她涨涨脸,也与各家见个面,显示傅家对她的看重。” 换句话说,傅老夫人因为愧疚把傅槿柔捧起来,旁人看明白傅家态度,自然也不敢小瞧了她。 棠宁顺着钱绮月目光看过去,就见人群中傅槿柔似是察觉,回头朝着这边露出个笑。 棠宁扬唇时,眼神却清冷。 “跟她议亲的是谁家?” “好像是工部一位郎中家的长子。” “姓什么?” “好像是姓柴?” 工部下辖司衙极多,管事的郎中更是有好几位,钱绮月也只是隐约听钱夫人无意间提过一嘴,具体是谁倒没问过。 她不由扭头:“棠宁,你问这个做什么?” 棠宁将钱绮月的话记在心上,想着回头找人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面上却是平和。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傅小娘子容貌姣好瞧着也温柔,身后还站着傅家,想看看是谁家这么不识好歹。” 钱绮月颇为认同,可不就是不知好歹嘛,那傅家、曹家的姻亲多少人想要,拐弯抹角的关系都得好生维持着。 傅槿柔直系长辈那边虽然身份低一些,可好歹也是傅家女娘。 这般得罪傅家,怕是连带着曹家怕是也要交恶。 棠宁只在心里留了点痕迹,不想一直说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傅家女娘。 见钱绮月嘀嘀咕咕,她转了话题:“今天怎么没看到周家姊姊?” “你说玉嫦,她备嫁呢。” 说起周玉嫦,钱绮月显然要更加亲昵些:“你还不知道吧,文信侯夫人替她定了亲事,就是刑部尚书家的那个小儿子。” “什么时候的事?”棠宁惊讶。 “就前些天,两家刚换了庚贴,只等着纳吉没问题,就要下聘啦。” 钱绮月不像是棠宁不爱走动,这满京城的事儿就没她不知道的,她说道: “我听玉嫦说,何小郎君的母亲身子不好,怕是就这两年了,怕耽误了两家婚事,也想着喜事能冲一冲,所以她跟何郎君的婚期会定得近一些,估摸着就在年后。” 眼下八月中,离年节也就三个来月,翻完年就算往后再拖一个月,满打满算时间也紧。 文信侯府和刑部尚书家结亲自然不可能办得简陋,筹备婚事、嫁妆,纳吉、纳征也还得花费时间。 何家那边何夫人身子不知道能撑多久,万一生母突逝,何家守孝就得三年。 周玉嫦如今已经十七,若真再拖三年就太晚了。 钱绮月小声道:“文信侯夫人很喜欢何家那位郎君,玉嫦也对他满意,加之何家那边虽然仓促但也诚意十足,两家就商议着流程走快一些,玉嫦忙着备嫁绣嫁衣,就没进宫来赴宴。” 棠宁了然,原来是这样,那她得早些备份贺礼了。 …… 天色尚早,宫宴也还没开始,殿中不少夫人、女娘结伴去了御花园附近,留下的也大多三三两两小声说着话。 棠宁瞧了眼不远处跟文信侯夫人她们一起说笑的荣玥,就躲懒的跟钱绮月窝在一旁角落里,听着她叽叽喳喳跟她八卦着京里头的新鲜事,她听的滋滋有味,钱绮月说的眉飞色舞。 等着外间天色暗下来,殿内人逐渐多起来,有几个跟钱绮月交好的年轻女娘找过来后,钱绮月才停止了分享八卦。 棠宁在京中极为“有名”,但因她素日低调,也不常与人往来,那递进积云巷邀她赴宴的帖子她极少答应,所以反倒显得神秘起来,京中好些人都难得见到她一回。 她手中的荣晟书院本就惹人眼热,前些时日书院小考她又拔得头筹的事,那些权贵家的女娘瞧见她时都极为好奇。 棠宁为人并不倨傲,加之如今心性也非从前,有意交好之下,很快就得了一群小女娘的好感。 她们围在一起闲聊着,有人问起书院的事。 “祥宁郡主,荣晟书院那边,女子也能进学吗?”问话的是翰林家的女娘,姓王。 第480章 “当然可以。” 棠宁轻笑:“书院从未曾规定不招女子,先生们也说过有教无类,只是先前书院便有规定,无论是谁想要入内进学,都得先过了考试,而且今年招生已经结束了,若想再进书院,就得等明年了。” 王小娘子眼前一亮:“可我听说,书院小考会淘汰一些不合格的学子,将空出的名额另行招补。” “是有这回事。” “那招补时,我能参加吗?” “当然可以。” 棠宁有些惊讶,却也高兴:“书院本就是凭本事进的,你若能过了招补的考试,自然能进书院。” 王小娘子闻言顿时欣喜起来,那满身书卷气都掩不住亮晶晶的眼眸。 她自幼熟读诗书,又是家中独女,父亲从未因为她是女娘,府中没有儿子就对她不满,反而十分精心的教养她。 她所学的东西半点都不比男儿差,只是因为她是女子,她再有才能学识再高也顶多只能得个玩笑似的才女之名,为她将来婚事添那么一丝筹码。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想让旁人看着她时如同货物般打量她的价值,不想努力进学多年,最终只如其他女娘一样嫁人生子。 她并不厌恶成婚之事,可她首先要是王玉珍,再是旁人的夫人。 可她这些心思不能对外言,言就是大逆不道,是不容于世,更会拖累父亲和族中其他姊妹清誉。 棠宁和荣晟书院的出现,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机会。 有祥宁郡主在前,她若进荣晟书院也无人能置喙什么。 “玉珍,你要去考荣晟书院?” “是啊王姊姊,那荣晟书院里都是男子,你真要去考啊?” 王小娘子说道:“我想要试试,而且祥宁郡主和薛小娘子不也在吗,只是同堂进学又非其他……” “嗤!” 王小娘子话刚落下,侧边就传来一声冷笑。 “男女七岁不同堂,咱们大魏虽然未曾这般严苛,可到底男女有别,一院同处日日相近也不怕污了名节,况且你跟宋棠宁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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