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姝兰呢?” 引泉低声道:“在您给她准备的那院子里,有人看着。” 宋瑾修起身:“去看看她。” …… 宋姝兰已经被关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有时候恍惚觉得,以前在宋国公府的那些日子就像是上辈子。 自从跟着宋瑾修从牢里出来,她就被带来了这处院子,这巴掌大的院落别说是对比国公府里的住处,就连当初她还没进京寻亲时,跟阿娘住的地方都不如。 院子里破破旧旧,屋子也是简陋至极,躺下去嘎吱作响的木床,下雨就会漏水的房顶,除了一棵瞧上去半死不死的老树之外,院子里连半朵花儿都没有。 最为可恶的是,外面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跟看着犯人似的轮流守着她,她但凡想要出去就会被挡了回来。 她有些渴望地看这院子里的大门,目光多了一会儿,就有个婆子满是警惕地上前。 宋姝兰被挡了视线后顿时恼怒,“砰”的一声关上院门,满是气闷地砸了手边的东西。 她快要被憋疯了。 宋瑾修那个疯子,他想把她关在这里一辈子不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间院门突然被推开时,宋姝兰隐约听到一声“郎君”,脸一变站起身来透过窗缝朝外一看,就看到从那边过来的宋瑾修。 她脸上瞬间露出喜色来,随即连忙伸手揉着眼睛。 等宋瑾修过来,房门推开时,她已是眼圈通红泫然若泣。 第218章 “阿兄!” 宋姝兰红着眼想要上前,又突然害怕停了下来,双手抓着衣裙指尖轻搅着,那副怯生生的样子格外惹人怜惜。 “你……我还以为阿兄永远都不来见我了……” 她说话时眼睫轻颤,眼中片刻就蓄了泪,梨花带雨格外楚楚可怜。 宋瑾修挥手让门前那两个婆子退下去后,进了屋中之后就静静看着她,瞧着她那张柔弱皮子上的可怜兮兮,在久不见他回应的注目下逐渐有些挂不住时,他才攸然开口。 “兰儿,你退步了。” “以前你红着眼装可怜时会更情真意切,眼泪也流的让人心软,可如今功利心太强,显得太心急了。” 宋姝兰脸上的柔弱瞬间僵住,挂着眼泪的眼里是藏不住的羞恼:“阿兄是故意来羞辱我的吗?” 宋瑾修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说过会好好疼你,又怎会羞辱你?” 宋姝兰蓦地就想起在牢中被眼前人抓着脖子险些掐死的那一幕,那时候他一句“阿兄会疼你”,让她连做了好几日噩梦。 她浑身打了个抖,脸上瞬间苍白,那羞恼之色也被害怕取代,突然想起眼前这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她骗的团团转的宋家长子。 他就是个疯子! 宋姝兰不敢再跟他作戏,只有些害怕地说道:“阿兄,我已经很听话了,我…我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兰儿很乖。” “……” 宋姝兰抖了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总觉得现在的宋瑾修让人害怕。 宋瑾修见状笑了声,只走到一旁坐下后说道:“这地方好像有些小了,让你住着委屈了些。” 宋姝兰刚想说一句不委屈,就陡然愣住。 “你想不想出去?” “阿兄?”宋姝兰惊疑。 宋瑾修抬眼看着她:“不用害怕,我知道你当初回宋家图的是什么,可如今宋家没了,你这个国公府女娘的梦是做不成了,不过现在有一个机会,能够让你回到如在国公府时的日子,你想不想要?” 宋姝兰闻言有些心动,可是这话出自宋瑾修之口……她有些迟疑:“阿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永顺伯府的七郎君,两日后与人相约在西郊通月湖上,泛舟赏荷。” 宋姝兰眼神蓦地睁大。 宋瑾修神色平静:“当初你从京城叩拜去灵云寺时,途中晕厥,我记得那位罗七郎君曾经救过你,对你也颇为中意。” “宋家出事之初,他曾派人来府中探望过你,你向来都懂得如何让男人心软,也知道怎样拿捏这些世家权贵的公子,我想若能给你机会,让罗七郎君对你重燃旧情应该不难。” “阿兄,你……” 宋姝兰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说话的宋瑾修,他居然让他去勾引永顺伯府的庶出子,这可是那个最讲规矩的宋瑾修! 她既是惊愕,也是心动,看宋瑾修平静的样子,她迟疑着说道:“可是罗云平是不可能娶我的。” “他当然不可能娶你。” 宋瑾修口中说出的话格外诛心:“你是逆犯之女,也因陷害棠宁声名狼藉,以你生母的身份你断然不可能再嫁高门,就算是妾室也没人会冒风险,罗七郎自然也不会蠢得将你放进府中,让永顺伯府成为笑话。” “那你还!”宋姝兰被他的话说的恼怒。 宋瑾修看着她:“你想为妻为妾自然不可能,可如果只是当个养在外间的金丝雀,以你的容貌和能耐,想来应该是得心应手。” “宋瑾修,你疯了,你居然让我去当别人的外室?!”宋姝兰怒目而视。 宋瑾修却是平静:“外室如何,你母亲当年不也曾当过外室,却能哄得我父亲多年念念不忘,为她赔上整个宋国公府,想来你耳濡目染之下,应该不会输给你母亲才是。” 见宋姝兰脸上涨红,他缓声说道: “你回京后勾引陆执年,百般诱惑谢寅,挑拨我与棠宁关系,为的不就是荣华富贵,可是以你如今的名声,京中任何一家官宦权贵的子弟都不会纳你入府,甚至你想要与他们接近都难。” “罗七郎已经是你如今最好,也是最后的选择,只要你能攀上永顺伯府,让罗七郎对你动情,哪怕只是被养在外面也没什么大碍,只要你能紧紧抓住罗七郎的心,你想要什么没有?” 宋姝兰脸上变幻不断,既是因为宋瑾修羞辱她和她阿娘的那些话,也是因为他口中说的那些正是她如今难堪至极的处境。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么憋屈的活着,若不然当初何必费尽心思的进京,想尽办法地将宋棠宁踩下去。 她想要荣华富贵,想要高人一等。 哪怕不择手段她也愿意。 “何况外室也并非不能上位,只要你手段足够,说不得将来罗七郎能为你拿下永顺伯府,你也未必不能期冀当个伯爷夫人。” 宋瑾修的话如同砝码重重压在宋姝兰心中的天平上,让她心生动摇,看着她脸上变化,宋瑾修说道:“机会只有这一次,你如果想去我就帮你安排。” 宋姝兰看着他:“你会这么好心的帮我?” 宋瑾修道:“我是你阿兄。” 宋姝兰冷笑:“把自己妹妹送上男人床去当外室的阿兄?” 宋瑾修面色不变:“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只是不忍见你蹉跎替你找一条出路,你要是不愿意,那就权当我没来过。”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好像笃定了眼前的人会答应他似的,坐在那的身形一动不动。 宋姝兰死死看着他片刻才咬牙:“你想要什么?”她顿了顿冷笑:“你可别告诉我,你让我去勾引罗七郎,当真是一片好心!” 宋瑾修轻笑:“兰儿还是这么聪明,我如今在朝中寸步难行,想要调查陆家的案子也极为不易,永顺伯府的七郎君与四皇子走的近,必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东西,兰儿若能帮阿兄平了陆家的案子,得圣上青眼,往后也会多人庇护。” 宋姝兰沉声道:“你叫我帮你打探消息?” “怎能叫帮我,这也是在帮你自己。”宋瑾修温声道:“我若好了,你自然也能好,况且你若促成我与罗七郎交好,说不得还能救他一命,让他对你言听计从。” “宋瑾修,你无耻!!”宋姝兰骂道。 宋瑾修半点不恼:“那你去,还是不去?” 宋姝兰脸上变化不断,半晌低声道:“我去!” 她不想一直留在这里,不想被困在这破院子里一辈子,何况只要攀上了罗云平,到时候帮不帮宋瑾修那就是她自己说了算,她只要有个桥梁能见到人。 等将来,她定然要宋瑾修好看!! 宋瑾修仿佛没看到她一闪而逝的狠色,只笑了声:“好,这几日你好生收拾自己,两日后我送你过去。” 他说完后起身朝外走去,等走了两步才道, “父亲他们明日就要离京发配了,你可想见他们?” 宋姝兰冷漠:“他们发配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去见他们万一让人想起我阿娘身份,我还怎么勾引罗七郎?” 似是因为撕破了脸,她在宋瑾修面前半点都不伪装了。 看着宋姝兰对宋鸿这般冷情,宋瑾修突然就觉得好笑,父亲那般聪明的人,心肠也狠,可为着个青梅竹马的女儿毁了一生。 可谁能想到,他百般怜惜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宋瑾修直接转身朝外走,到了外间给了那两个婆子些碎银子:“你们不用再看着她了。” 引泉担心:“郎君,她会不会跑?” “不会。” 如今京中没人能帮她,她想要见罗家人,就会安心留在这里,她舍不得跑。 宋瑾修低声道:“我们还剩多少银子?” 引泉说道:“八十两。” “去取五十两,明早给押送父亲他们的衙差送去,再准备些衣物药食,里头缝十五两碎银子一起送去。” 引泉张了张嘴,他们只有这八十两银子了,给出去五十两,再藏十五两,买买药食衣物怕是就什么都不剩不了。 可郎君的俸禄还要好些时候才能领,郎君还要办差…… 宋瑾修安抚:“照我说的办,过两日就不缺银子了。” 引泉虽然不解,却还是低声道:“是。” 第219章 宋家人离京这日,天气格外的好。 宋家几人带着木枷和脚镣,被押解流放的差役牵着绳索赶着朝城外走时,大病一场瘦的皮包骨头的宋老夫人一边咳喘着,一边满是期冀地频频回头,宋鸿和宋覃也是时不时朝着城内的方向张望。 城内进进出出不少人,可却没有他们所盼望的身影,离城门越近,他们脚下步子就越发沉重,脸上神色就开始变得急躁起来,惟独苍老了许多的宋大夫人脸上麻木冷漠。 “走快些!” 差役拉了拉绳索,几人都是踉跄了下。 城中不少人都瞧见了这一行出城的犯人,见着重镣在身不由侧目,更有甚者认出了其中的宋鸿,都是忍不住指指点点。 “那不是宋国公府的人吗?” “什么国公府,早就是阶下囚了。” 那宋鸿本是中书侍郎,又是国公府嫡出,若无意外就算继承不了国公爵位,将来也是前程一片大好。 可谁能想他居然跟逆贼之女勾结,行欺君犯上之罪,不仅如此还将自己留下的孽种栽赃给已逝的弟弟,险些害死弟弟唯一的血脉。 结果现在好了,国公府没了,宋家上下也被抄家流放,说句自己找死都不为过。 “只我听说那宋家长子逃出来了?” “你说的是那位玉台公子吧?” 说话的人站在街旁的酒楼上,瞧着下面走过的宋家人,提起“玉台公子”四字时,满是嘲讽。 “他是出来了,而且就是他替他父亲宋鸿认的罪,主动检举他父亲与人勾结在戾太子一案中掉包了逆犯之女,又借着往日时常出入陆家,卖了旧友得了陛下赏识,官复原职重归朝堂了。” 周围几人都是“嘶”了声,随即便有人唾弃。 “卖父求荣,当真无耻。” “这种人也配为官?” “陛下怎么会赏识这种无耻小人,当真是糊涂……” “嘘!” 人群顿时有人拦着,“你不要命了?” 外间安静了一瞬,众人默契跳过议论安帝的话,继续说着宋家的事。 棠宁带着恢复了许多的宋茹,跟过来凑热闹的钱绮月一起坐在隔间的包厢里。 听着外面时不时传进来的议论声,钱绮月趴在窗边瞧着下面拖着脚镣路过的宋家人,满是不屑地嗤了声。 “那宋瑾修何止是无耻,还狡诈的厉害,我听说我爹说,他前几日还踩着傅来庆那蠢蛋博了一片好名声呢。” “傅来庆也是没脑子,眼巴巴的凑上去给人搭架子,那宋瑾修原本压根没人理会,如今倒好,好几位本还对他厌恶至极的朝臣都对他改了态度。” 棠宁早知道这事,见钱绮月愤愤不平柔声说道:“傅郎君也是心思单纯,才会被人算计,况且宋瑾修有心想要缓解处境,就算没有傅郎君也会有旁人。” 钱绮月撇撇嘴,觉得傅来庆就是个倒霉蛋,她旋即想起别的事来。 “哎对了棠宁,我听说宋瑾修之前曾想要让他母亲跟宋三夫人那样,以跟宋鸿和离来保全她自己,可是刑部那边允了宋三夫人递上的和离书,却独独没允宋大夫人的。” 她压低了声音悄悄问:“是萧督主打回去的吗?” 棠宁“嗯”了声:“国有国法,宋三夫人对宋家的事所知不多,宋大夫人不一样,若是人人都能钻了漏子以和离归家避开刑罚,往后谁还敬畏朝廷法纪。” 钱绮月被她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逗笑,哪怕明知道萧厌卡着宋瑾修这事纯属故意,她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偷笑着附和:“是是是,你家督主大人铁面无私,维护朝廷法纪。” 棠宁听到“你家”二字,莫名耳尖烫了下,见钱绮月笑眯眯的样子,忍不住小小地白了她一眼。 钱绮月其实是有些担心棠宁先前突然昏厥的事情,那段凭空消失的记忆也成了她心病,但是见棠宁好似完全不记得那日的事情,而且萧厌之前也特意叮嘱过她,她到底压了心头疑惑,跟她说着别的。 宋茹乖乖巧巧地坐在一旁,她身子已经好了些,只血色还没将养过来,巴掌大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白。 她探眼瞧着下面已经走过去的宋家人,扭头低声问:“阿姊,你说阿……”她想说阿兄,可突然又觉得不该这么叫宋瑾修,就改了称呼:“你说宋瑾修他们会来吗?” 棠宁摇摇头:“不知道。” 钱绮月探头:“他要是不来,这名声怕是真要臭不可闻了。” “他来了,名声也未必能能好到哪里去。”棠宁随口说道。 宋瑾修不来,自然人人会说他自私狠厉,冷心绝情,可他来了,旁人也不会高看他一眼,反而会因为他先出卖生父又来送他们出城,说他反复无常,虚情假意,踩着宋家人尸骨虚伪博孝名。 他自己将自己的路走绝了,来不来都一样会遭人谩骂。 下面宋家的人眼见着就要到了城门,宋鸿他们只觉得心中越发的急,宋老夫人频频张望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安。 直到出了城门也不见期盼的人出现,他们脸色都是灰暗了下来。 却在此时,突然有人在远处急切出声。 “几位差爷且慢。” 引泉好不容易才赶上了宋家人出城,他快步走到近前,未曾跟满是欣喜的宋家人说话,就先越过他们上前走到那几个押解的差役身前。 “几位差爷,家中人犯事流放,我是前来送行的,还望几位差爷能行个方便。” 他说话间就递上早准备好的东西。 那领头的差役看了眼手里多出来的两块银铤,掂量了下重量后,神色就和煦了许多,只将手中绳索递给了引泉,朝着他说道:“别太久,还要赶路。” 引泉连忙道:“多谢差爷。” 那几个差役收了好处予人方便,上前解了宋家几人的枷锁就退开了些。 引泉见状这才快步走到宋家人身旁,宋老夫人见他就迫不及待地道:“是瑾修来了吗?瑾修呢?” 宋覃也是上前:“阿南和阿鸢呢,他们也来了吗?” 第220章 引泉见着二人情绪激动,宋鸿虽然没说话却也是急切看着他,他低头避开他们目光说道:“小郎君和女郎身子不适,没办法过来,郎君有要务在身也是分身乏术,郎君特意嘱咐小人来送你们。” 宋覃脸色顿时难看,当初为换宋瑾修保一双儿女出去,他配合着他认了罪,得了今日流放之刑。 他从来不后悔为他们做的,可是这段时间宋瑾南他们一次都没去看过他也就算了,今日他都被发配出京了,他们居然也不来,却让他寒心至极。 “什么身子不适,偏偏就今日身子不适?”宋覃沉声质问。 宋老夫人也是一把抓着引泉衣裳,那先前被折断过的手扭曲用不上劲,另外一只手却是力气大的像是要将他胳膊都抓破。 “你是骗我的是不是,宋瑾修有什么要务分身乏术,让他来看他祖母、父亲一眼都不行,他是自己逃了出去,就将我们这些废人都舍了?!” 引泉被她声音震得耳朵都麻,眼看着城门前有人望过来,他急声道:“老夫人误会了,郎君真的是有事来不了。” 他用力挣脱宋老夫人的手,退后一步才将身后背着的包袱取下来。 “郎君知道你们此去路途遥远,特意让我备了药食衣物,那边冬日寒冷,还有些御寒的东西。” 引泉将包袱递给一旁的宋鸿,压低了声音:“这里面干粮都是能存放的,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好生用油纸包着能吃上些日子,还有那些厚袄。” 他声音更低了些:“小人在每一件袖口胸前都缝了二两的碎银,小心些不会被人发现,此去路途遥远,若有所需时,郎主可以取出来应急……” 啪—— 宋老夫人挥手就将那包袱打落在地:“二两碎银,宋瑾修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他踩着他亲爹的命爬出了诏狱,如今就拿几两碎银子就想打发了我们?!” 她原还念着宋瑾修能来送送他们,哪怕想办法替他们周全一二也好,他如今官复原职,怎么也能说几句话,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她一直看重的长孙居然这么绝情。 此去荒服三千里,她这般身子都未必能走得到地方,几两碎银子,她路上病了连药都用不起,他们这么多人能干什么? 宋老夫人只觉得宋瑾修是想看着他们去死! 她本就被关的心里惊恐,见宋瑾修居然要舍弃他们,人就越发慌了,说起话来声音又大又尖利。 “宋瑾修是不是以为他重得陛下看重,就能连爹娘祖母都不要了,他就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砰!” 宋大夫人突然推了宋老夫人一把,将正在大喊大叫的宋老夫人推得一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嘴里的声音也陡然断掉。 宋鸿一惊连忙将自家母亲扶着,扭头就怒斥:“你疯了,你怎么敢跟母亲动手……” “我呸,她是谁母亲?我可没这么个老泼妇当母亲!” “你!” 宋老夫人气的伸手就想去扇宋大夫人,却被先抓着胳膊一把推开。 对上宋鸿怒目而视,甚至想要朝她动手的样子,宋大夫人只扬着下巴冷笑了一声:“想打我?来啊?” “你还当自己是在国公府里呢,还是以为你还是以前高高在上宋侍郎?” “要不是你们母子沆瀣一气骗我多年,要不是你们不要脸面搞出那些事情,我何至于受你们连累落到这地步,你今天敢动我一个指头试试,我豁出去命不要了,也要拉着你们陪葬!” 宋大夫人往日从不会跟宋鸿和宋老夫人顶嘴,哪怕被训斥时也大多都是逆来顺受,可如今对着他们时却满是狰狞。 那目光凶狠的让宋老夫人又惊又怕,宋鸿也是一时间愣住。 宋大夫人冷哼了一声,走到一旁将地上的包袱捡了起来,小心拍干净上面的灰尘后说道:“国公府早就被抄了,宋家上下如今连半个子儿都没有,宋家那些族人什么德行你自己清楚,你们以为还是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张嘴就是千八百两银子。” 她冷笑着看向宋鸿: “你自己贪花好色,自私无情,接回你那心肝女儿时全然不顾满府人的死活,如今不求着你那宝贝女儿来看看你,倒怨怪差点被你连累的前程尽毁的瑾修,他能筹出几两碎银来已是良心,你们不想要就别要了!” 宋大夫人将包袱吃力的抱在怀里,朝着引泉说道: “别理他们,回去告诉你家郎君,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挂念我们。” 引泉低声道:“夫人放心,我会告诉郎君的。”他顿了顿:“郎君说,他没能救您出来,是他对不住您,他让您一路小心,之后定会想办法替你们周旋,若有可能,会接您回京。” 宋大夫人只以为这些话是安慰她的,却还是红了眼圈。 引泉垂头:“郎君那边有事,小人得赶紧回去,就不送夫人了。” 宋大夫人哽咽着道:“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家郎君。” 引泉朝着宋大夫人行了一礼,就转身快步离开,从头到尾没去看一旁的宋鸿和宋老夫人。 宋鸿脸上满是怒意和难堪,宋老夫人更是被气得浑身发抖,而宋覃则是忍不住看了眼宋大夫人怀里的包袱,突然道:“大嫂,我帮你拿……” 他凑过去时,宋大夫人猛地侧身避开。 “不用,我自己会拿!” 她满是警惕厌恶地看了眼宋覃,就吃力背着包袱退开,像是在整理里面的东西,却是快速背着几人抠出缝在衣服里的碎银子。 这头宋覃脸上乍青乍白,正想要说话时,就突然听到有人唤住了那几个正想过来带走他们的差役。 那是个瞧着眼生的女子,挽发做着下人装扮,她走到近前便笑着说道:“奴婢是积云巷的人,奉主子的命,有几句话想跟宋家人说。” 那几个差役愣了下,积云巷,那不是…… 领头的那人连忙道:“姑娘且说,小人避开?” “不必,不用很久。” 惜春朝着几人笑了笑,就走到宋家几人跟前。 宋鸿他们听闻是积云巷的人,下意识就以为是宋棠宁派来的,可谁知道惜春根本没与他们说话,只是扭头看向宋覃。 “宋三爷,奴婢奉茹娘子的命,来送您一程。” 第221章 宋覃愣了下,才恍然过来这女子口中的“茹娘子”是谁,他脸上顿时堆起笑来:“你是阿茹的人?阿茹她还好吗?我就知道她是好孩子,到了这个时候还记着我这个父亲……” 惜春笑了笑:“茹娘子自然是记得您的。” 宋覃顿时笑容更灿烂了些,只下一瞬就僵在脸上。 “茹娘子说,您这些年虽然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可她身上到底还流着您的血,虽然当年是您自己醉酒后强要了她母亲,又被人亲眼瞧见兽行事毁了官声,却怨怪她母亲行勾引之事,可是您无耻不要脸面,她却不能学您一样。” 宋覃脸上涨红:“你胡说八道什么,那个畜生,你叫她滚来见我!” 那小贱人居然敢这么说他?! 惜春淡声道:“茹娘子可没工夫来见您。” 没理会宋覃脸上恼怒,她只是拿出几张银票出来:“茹娘子在宋家多年,得宋家照顾食不果腹,但到底活了下来,如今宋三爷离京,她自然也要来送您一程。” 宋覃看到那银票时怒气一滞:“还算她有点良心!” 他伸手想去抓银票,却被惜春躲过,宋覃顿恼:“你什么意思?” 惜春看着他:“宋三爷别急,等奴婢跟您把话说完,这银票自然会给您。” “茹娘子在宋家十四年,所用所花皆有数目,她所制新衣不足十套,每套算您十两银子,一日两餐,餐餐不见肉腥,偶有厨房忘记时,两日一餐也是有的,逢年过节能吃些主家剩食,偶尔府中喜事也能饱餐一顿,这些奴婢就算您一年二十两银子,想来是绰绰有余。” “除此之外,茹娘子从未领过宋家月钱,十四年来拢共得老夫人赏钱四次,宋三夫人赏钱两次,宋家大公子赠玉环一枚,宋家亲眷上门时赠珠花一支,加起来……” 惜春算了算:“这些就折算您三十两银子吧,加上前面的衣食,还有茹娘子捡回去的那些旧衣,奴婢给您取个整,四百两银子。” 她将手中的银票朝前一递, “这四百两银子是茹娘子这些年花用宋家之物,也同样是买断与宋家血脉的钱,从此往后她便不再是宋氏女,也与您毫无干系。” 惜春的那些话如同巴掌打在宋覃脸上。 城门前本就进进出出的人极多,加上先前宋老夫人那一顿叫嚷本就引来不少人注目,此时惜春毫无遮掩的一番话,更是叫得暗中看热闹的人满是震惊地看向宋家众人。 那女子口中的“茹娘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宋家女娘吧,宋家原本也是国公府吧? 一个国公府的女娘,十四年来居然拾人旧衣,食不果腹,而且这么多年从未领过月钱,零零总总加起来不足三十两银子? 宋覃被人看得脸上乍青乍白,那些目光几乎要将他脸皮都扒了下来,他恼羞成怒:“那个孽障,我是他父亲!” “从今日后,就不是了。” 惜春拿着银票:“茹娘子往后是积云巷棠府的人,与宋家再无干系,这些银子宋三爷若是不要,奴婢便帮您捐去善堂,也算是替你们宋家积德行善……” 唰—— 她话音没落,宋覃就一把想要抢过银票。 惜春却是快速退了一步,见宋覃瞪眼,她取出一张东西递给宋覃说道:“看来宋三爷是想要银子的,那便在这断亲书上签个名字按个手印吧。” 宋覃脸色微变:“断亲书?” 惜春扬唇:“怎么,宋三爷只想要银子,却还想赖着茹娘子?您不是早厌恶她至极,不愿承认她是宋家女娘,如今让您得偿所愿,岂不正好?” 见宋覃脸色变化,眼里满是迟疑,惜春嘲讽:“还是宋三爷突然又慈爱了,不过你签不签都无所谓,你今后远离京城,对茹娘子也没什么影响,只是这些银子,可就不能给你了……” 宋覃闻言顿时一慌,他对宋茹本就没有感情,况且对于流放后的地方更是一无所知,如果能有银子傍身,好歹能安心一些。 况且宋茹远在京城,他就算占着亲爹的身份,也奈何不了她。 宋覃断然道:“签就签,反正那个没良心的东西,跟她娘一样下贱!” 他抢过惜春手里的断亲书,咬了手指签了名摁了指印后,就扔给惜春,惜春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只将断亲书收好之后,把银票扔给了宋覃,宋覃满是欣喜地将银票塞进了袖笼里。 惜春见状冷着眉眼,走到一旁朝着那几个差役说道:“我家女郎和督主疼惜茹娘子,不愿见她摊上个这般无耻至极的父亲,这才花些银钱买他们从此再无干系。” “方才耽误几位大哥了,这点碎银是我家女郎的心意,请诸位喝茶。” 那几位衙差刚才听到“积云巷棠府”时,就已经猜到眼前这女使是谁的人,原还以为那位宜阳县主对宋家人生了心软,他们还想着路上是否要照顾几分,可如今听着惜春那满是厌恶的话,几人都是活络起来。 领头那人连忙摆手:“姑娘客气了,本就还没到时辰离京,哪来的耽误。” 惜春却依旧把银子塞给了他。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那就多谢县主赏赐。” 惜春笑着道:“我就不耽误几位了。” “姑娘慢走。” 惜春走后,那几个衙差瞬间就翻了脸,那领头的人瞧着满是喜色收好银票的宋覃,眼中闪过一抹贪婪。 若是京中还有故旧也就算了,可这宋家得罪了萧督主和宜阳县主,那个宋瑾修看样子怕是也起不来了。 这些银子…… 他看了眼宋覃,这人只是宋家三房的人,只要不去动萧督主想要的宋鸿母子,想必就算宋覃出事也没人会在意。 他心中顿时有了定计,拿着手里的鞭子就上前朝着地上一甩。 “行了,都什么时辰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好东西赶路了!” 宋家几人都是吓了一跳,宋覃连忙将银票藏好,宋大夫人则是背着身后的包袱。 旁边几个衙差上前将木枷重新给他们带上,就翻身上马扯着绑着他们的绳子一甩,扯着几人说道: “走了!” 第222章 钱绮月远远望着宋家人没了影子,扭头朝着身边脸色苍白又瘦又小的宋茹就是一指头。 “你傻呀,干什么送银子给宋覃?!” 她戳着宋茹的脑门,见小姑娘有些坐不稳的险些仰过去,她忙收回手,却还是不高兴地瞪着棠宁。 “你也是,那宋家就没一个好东西,阿茹被宋覃苛待多年,你瞧瞧她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活下来都是命大。” “就宋家给阿茹的那些,哪里就值得四百两银子那么多,你居然还答应她让她给宋覃银子,你脑子被水泡了?!” 棠宁说道:“他毕竟是阿茹父亲。” “呸!”钱绮月直接一个白眼:“他算哪门子父亲。” 宋茹这细胳膊细腿,一副饿得营养不良的样子,连她家丫头都养的比她好,谁家亲爹是这鬼样子。 她爹能锤死他! 棠宁被她瞪得失笑:“好啦,我知道他不好,可是也没多少银子,就当是买了那断亲书,解了阿茹跟他这份关系,往后外人也说不出阿茹半句不是。” 钱绮月闻言却还是觉得那银子给了宋家人便宜了他们,那宋家人都是倒霉催的,就活该过的凄凄惨惨。 四百两银子,买什么不好,就是买成胭脂都能把她们脸来来回回涂个千八百遍,干什么给宋家人。 钱绮月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就差拎着宋茹耳朵训她。 宋茹有些为难地看了眼棠宁,棠宁轻笑了声,随便找了个话题,问起她抄写的那些经书,就转移了钱绮月的注意力。 “阿月姊姊,你的经书抄完了吗?”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行!”钱绮月丧着脸:“要不是我缠了我娘好久,又跟我爹求情,我今儿个都出不来。” 她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哭唧唧地说道: “也不知道那些和尚哪里就那么闲,这经那经的写那么多字,我手都快抄断了。” 钱绮月噘着嘴, “还有我二哥他们太坏了,我偷偷叫人帮我抄,他居然跟我娘告黑状,害我还要多抄十遍……” 五十遍都要了她小命了,再加十遍…… 呜呜呜。 她死了算了! 钱绮月本就不是心思深沉的性子,被转了心神之后就开始吐槽起抄经的事情,连带着抱怨她府里三个哥哥“落井下石”。 棠宁和宋茹被她说的哭笑不得,两人偶尔眼神交错时,都是默契地撇开眼,谁都没再提宋覃的事。 …… 钱绮月的抄经大业还没结束,待了没多久就不情不愿地回府,临走之前还再三叮嘱棠宁一定要去“救”她出苦海,有时间就过去找她玩。 送走了钱绮月,棠宁脸上笑容久久不散。 宋茹低声道:“阿月姊姊性子真好。” 肆意张扬,如盛夏暖阳,哪怕只是待在她身边,都能被那充满鲜活又温暖的阳光笼罩着,仿佛听着她笑声与她说说话就能驱散身边阴霾,让人心情不由自主的跟着好起来。 棠宁笑着“嗯”了声:“喜欢她的话,往后就多走动,她可是巴不得日日都有人陪着她玩儿。” 没人比钱绮月更喜欢热闹了。 她说完笑着朝宋茹说道:“你身子还没好全,咱们也该回去了。” 宋茹乖巧:“好。” 姊妹二人离开包厢时,心情还极好,棠宁将那断亲书折好递给宋茹,正想要说话,却见宋茹拿着手里的东西脸色突然僵住。 她皱眉抬头一看,就见到不远处站着的宋瑾修。 宋棠宁只扫了他一眼,就拉着宋茹说道:“走吧。” 宋茹低“嗯”了声,垂头跟着棠宁朝外走时,二人却被宋瑾修挡住了去路。 花芜顿时挡在二人身前:“你想干什么?!” 她满是警惕地瞪着宋瑾修,惜春也是连忙上前挡着身后棠宁她们,神色间满是戒备。 上次姓陆的那个王八蛋伤了女郎还没多久,这姓宋的狗东西不会又来?! 宋瑾修被二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只能停了袭来,他越过花芜她们看向后面:“棠宁,我有话想跟你说。” 棠宁淡声道:“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宋瑾修紧抿着唇,哪怕早知道眼前小女娘早不把他当作兄长,可这般冷漠的样子却依旧让他心口刺疼。 “我只是说几句话,不会伤你。”他想说,让她别那么防着他。 棠宁闻言却依旧只冷眼看他:“宋大人惯来说不出好话。” 狗嘴吐不出象牙。 宋瑾修听她嘲讽,脸色微白:“我只是想问你,三叔他们已经落到这般境地,从此往后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棠宁神色冷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宋大人让人送银子,我也让人送银子,什么赶尽杀绝,宋大人可别胡乱栽赃。” “你当真不知道吗?你若真只是送银子,大可私下去送,为何要那般高调将银子放在三叔手里,你那分明是让他当了靶子,勾起那些人贪念,那四百两银子轻则落入旁人手里,重则会要了三叔的命……” 引泉看似离开了,可实则是亲眼看到惜春给出那些银子,宋瑾修混在人群里也亲耳听到惜春那些话。 她分明是在暗示那些衙差,宋家无人相护,这般情况下身怀“巨款”的宋覃就成了众矢之的。 宋瑾修知道宋棠宁如今尖锐,而且也绝不会承认,他只得看向一旁的宋茹:“阿茹,三叔毕竟是你父亲,你何必要置他于死地?” 宋茹唇色有些苍白,在宋国公府多年积攒下来的胆怯不是那么容易褪去的。 旁边宋棠宁感觉到宋茹掌心凉的厉害,见宋瑾修居然挑软柿子捏,她直接就冷了脸,满是厌恶的正想说话,没想到原本害怕的宋茹却是突然开了口。 “阿兄,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 宋茹脸上很白,却挡在棠宁身前:“你知道我是几月生辰,知道住在府里什么地方吗?” 她吐息很轻,也因为身体虚弱,说话时声音不大。 见宋瑾修沉默看她,她轻声道:“我在府里活了十四年,与阿兄说话的次数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阿兄总说你当初疼爱宋姝兰是因为不知她身份,怜惜她出身,想要一碗水端平,让府中姊妹和睦,可你若真能端平,为何我在府里十四年,你却从不问我半句。” 宋茹脸很小,衬的眼睛越发的大,身型瘦弱的全然不像是十四岁的女娘。 “银子是我让阿姊送的,那些话也是我让惜春姊姊说的,阿兄既然从来都没关心过我,那如今又何必来管我如何行事?” 第223章 宋瑾修被问得无言以对,他是从没有过多留意过这个隔房庶出的妹妹,也的确未曾关心过她过往,可是他依旧不解。 若是因忽视怨怼,宋覃已经流放,宋家再无将来,她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宋瑾修看着她:“我知道府中往日待你不好,三叔也对你也少有慈爱,可他到底是你父亲……” “可我从来就不想要这个父亲的。” 或许是头一次跟人说这些话,宋茹眼神有些复杂。 她仰着头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兄长,看着他满是不解的模样,突然有些明白阿姊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他太过自以为是。 也从来不曾设身处地的去替别人想过。 宋茹脸上带上了几分嘲讽:“阿兄,你是宋家嫡长子,是祖母疼爱的长孙,你是在所有人期盼之下来到这世上的,可是我不是,我从小听的最多的,就是父亲对我的怨怼谩骂。” “他嫌我上不得台面,嫌我无才无貌,嫌我跟我那个低贱的娘亲一样,毁了他仕途,成了他污点,嫌当初我娘都死了,为什么我却活下来。”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我阿娘又做错了什么?” 小姑娘瘦瘦弱弱,言语极轻,可每一句,都直刺人心。 “我阿娘家中遭难,为了活命不得不去烟柳巷卖唱,但她是个清倌,她跟那里的女子是不一样的。” “她攒了银钱,只想将来赎身离开京城,能够做个小本生意,嫁一个不介意她过往的郎君,清清白白的当人家的正头娘子,可是她却遇到了宋覃。” “明明是宋覃强占了我阿娘,是他醉酒行了糊涂事被人当场撞破,他为保官声堵人口舌强行纳了我阿娘过府。” “我阿娘被宋家政敌当了筏子,他就拿着我阿娘快要病死的爹爹逼着身怀有孕的阿娘跟他四处作戏,将他所行禽兽之事,变成了被欢场妓子勾引的一场风流。” “我阿娘恶名满身,死后只得一卷草席,可是他呢,依旧是国公府的三爷,过着他金尊玉贵的生活,他凭什么好好活着?” 宋茹向来是胆小怯弱的,她不敢说话,不敢顶撞,甚至不敢正眼看人,她像极了躲在暗处的老鼠,拼命的将自己藏起来,才能活下去。 可或许是阿姊给了她勇气,也或许是她不想再忍让下去了。 宋茹这一刻说起那些事情时格外的平静:“我幼时一直不明白,明明都是宋家的孩子,宋覃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多看我一眼,直到我满心孺慕,想跟宋鸢之一样叫他一声爹爹,他却是一巴掌甩在我脸上,指着才刚五岁的我说,我这种贱种不配叫他爹爹时,我才知道我跟宋家所有人都不一样。” “那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听不清东西,为此冲撞了难得生了慈爱之心的老夫人,他又让人打了我一顿,只说宋家没有我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贱人,说我跟我娘一样下贱,然后我又躺了三个月。” 她看着宋瑾修逐渐苍白的脸,轻笑了声,小脸乖巧极了,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跟宋覃半点都不像。 “小时候我不懂事,一遍一遍的挨打,后来我学乖了,挨打的时候就少了,我只是饿一饿肚子,冷的时候偷偷去厨房靠着灶头的余温取暖,我只是生病自己扛过去,然后跟打不死的臭虫一样,拼命的活着。” “再后来,我遇到了当年跟我阿娘一起在烟柳巷的人,我才知道宋覃为什么那么厌恶我,因为我活着,他就要一遍又一遍地面对他自己曾经的禽兽不如,因为我活着,他就会想起被他害死的阿娘,想起他一夜风流被人嘲笑的狂怒。” “他是宋家三爷,是国公府的贵人,他怎么能有错,所以有错的就只能是我阿娘那个妓子,还有她生下来的本不该活着的贱种……” “阿茹!” 宋瑾修陡然低喝出声,被那一句“贱种”说的脸苍白。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想说她不是她口中那般难堪,可是对着宋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他却是喉间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只知道三叔不喜欢这个庶出妹妹,知道她出身并不那么光鲜,他只知道宋茹性子胆怯,不喜出现在人前。 他鲜少在府里其他地方看到过宋茹,逢年过节不见她出现,就算问起,三叔也只是一句“不必理她”就打发了过去。 “你……可以来找我的…”宋瑾修声音沙哑。 “我找了啊。” 宋茹笑了声,“那一年,阿兄生辰,我抱着好不容易雕出来的贺礼去找你,你送了我一枚玉环,随手就将我雕的小老虎给了宋鸢之,结果她摔跤被木雕蹭破了脑袋,三夫人罚我在院子里跪了两天两夜。” “后来你来找宋瑾南,路过院前看见我在罚跪,宋瑾南说我伤了宋鸢之,你就皱眉训斥了我一句,让我要姊妹和睦莫生事端,然后就跟宋瑾南走了。” 宋茹的笑格外刺眼:“你是金尊玉贵的嫡子,我是烂泥一样的庶女,我去找你,会污了你的眼,脏了你的地方。” 宋瑾修喉咙翻滚脸色越发的白,想说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是错。 他依稀记得的确见过她罚跪,小姑娘仰着头,挂着泪,看着可怜极了,可宋瑾南说,她伤了宋鸢之,三婶才罚她小跪一会儿。 他不知道那所谓的小跪,是两天两夜。 “我不知道,我若知道……” “你若知道又能怎样?” 棠宁看着宋瑾修那副欲言又止。摇摇欲坠的样子只觉得晦气。 他每次只会说他不知道,可他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是会为了宋茹责打宋鸢之他们,还是会为了个隔房庶女跟三房闹起来? 他会做的,不过就是劝上两句,然后再温声细语地让宋茹忍了委屈息事宁人,就像是当初对他和宋姝兰。 他的心本来就是偏的。 棠宁满是嘲讽地看着宋瑾修:“宋大人向来都是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宋大人来跟阿茹提血脉亲缘,是不是有些好笑了。” “你都能送你父母亲人去流放,踩着他们留在朝中,阿茹只不过是拿些银子买断这份血缘,论心狠可比不上宋大人你。” 第224章 棠宁对着宋瑾修时,言语格外的锥心。 “还有,我跟阿茹早不是宋家的人,过几日我去替我父母挪坟时,会将我二人一起从宋家除籍,往后我们跟宋大人没有半点关系,宋大人就别摆着兄长的架子来恶心我们。” 棠宁说完之后,拉着宋茹就绕了过去。 花芜也是呸了一声,骂了句“伪君子”后,拽着惜春狠狠瞪了宋瑾修一眼,就快步跟着棠宁她们离开。 “棠宁……” “宋大人自重!” 杭厉满是寒霜地上前,一伸手就挡在了宋瑾修肩头:“您若再叨扰女郎和茹娘子,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满是警告地用力一推,宋瑾修就踉跄着退了两步。 杭厉冷哼了一声,才转身离开。 宋瑾修站在原地,脸色白得吓人。 “郎君……”引泉小心翼翼地上前:“您别听三娘子的,过往那些事情三爷都是私下里动手,三娘子生母的事儿您根本就不知道,况且您是晚辈,三房的事情您怎么去管?” 宋瑾修闻言却是垂着眼一声不吭。 不是的,他知道根本不像是引泉说的这样。 他是管不了三房的事情,可但凡他多过问一句,宋茹就不会过的那么苦,他自诩公正,自诩对待府中弟妹从来都是一样,可他从骨子里其实就是自私偏心的,他也从来都不像是自己想的那么好。 棠宁怨他。 阿茹也怨他。 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又好像做尽了恶事。 这包厢的位置本就不算隐蔽,刚才几人争执时就惹人注意,只因为宋棠宁她们穿着富贵,且三人说话并未有太大冲突才无人过来。 这会儿见着宋瑾修站在这里,已经有人朝着这边打量。 引泉侧身挡住那些人目光,低声道:“郎君,三爷他们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 周围人多,万一认出郎君来……不知又会添多少闲言碎语。 宋瑾修察觉他担忧,看着不远处探头的人,白着脸抿了抿唇。 …… 棠宁带着宋茹回了马车上后,就一直冷着脸,她只觉得宋瑾修简直有些阴魂不散。 自从宋家被定罪之后,阿兄说留着宋瑾修还有用处,她就没再理会过他,也并没有再找过宋瑾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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