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什么让三叔不敢置之不理的东西,才不得不冒险将人带回了京城。 宋瑾修看着宋姝兰脸上试图惹他怜惜的眼泪,脑子里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以前只要她一哭,他就会觉得她受了委屈无条件的偏向她,他为了他斥责棠宁,为了她屡屡喝骂他自小疼到大的妹妹,他忘却多年兄妹情谊,像是失了神智满心只想着不能让她被人欺辱。 可是如今回头再看那些泪眼盈盈,却只觉得充满了算计。 这个女子将她的眼泪当成了武器,而他却信以为真,愚蠢的让人觉得可笑。 “阿兄……” 宋姝兰被他看得浑身发冷,脸皮也是苍白,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望着他,露出的侧脸漂亮又荏弱,那苍白的脸侧眼睫轻颤着,她知道自己这样最好看,也最能让人心软。 “阿兄,你别这么看我,我怕……” 宋瑾修静静看了她许久,才出声:“你既唤我阿兄,怕什么。” 他语气温和地伸手,覆在她纤细荏弱的脖颈上,那冰凉至极的触感吓得宋姝兰身子一抖,仿佛被扼住了咽喉,嘴唇瑟缩着不敢说话。 “兰儿,我是你阿兄,不是吗?” 宋姝兰闻言不仅没有放松,反而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宋瑾修微侧着头:“你在怕我?” 宋姝兰颤声道:“没……没有……兰儿不怕阿兄……” 若不是她身子一直发抖,脸上也白得吓人,她这话倒有几分惹人怜惜的亲昵。 对面的陆执年隔着牢中昏暗看不清楚宋瑾修的脸色,他只是见着宋瑾修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认宋姝兰这个妹妹,还言语温柔像是在安抚,他忍不住靠在牢门边嗤笑。 “宋瑾修,你是不是蠢,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没看清楚这女人的嘴脸?” “她根本就不是你所看到的那么柔弱无辜,也从来都没被棠宁欺负,打从她出现在宋家人面前时她就一直卖惨示弱,离间你们和棠宁的感情,是她毁了你们宋国公府,也是她害了棠宁,你居然还不自知?” 陆执年仿佛想要将梦境里自己所犯的愚蠢发泄到旁人身上,说话时满是怨毒: “她从找上你们宋家开始,就满心算计想要取代棠宁,她要的只是宋家的荣华富贵,是踩着你们攀附高枝,你这个阿兄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她得偿所愿的踏脚石……” “那又如何?” 宋瑾修抬眼看着陆执年:“我是蠢,可她与我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我改变不了,倒是陆三郎君不蠢,又为何落到这般境地?” “你!!”陆执年登时气怒。 宋瑾修坐在牢门里,望着对面昔日好友,沙哑着声音嘲弄:“陆三郎君有识人之明,聪慧无双,却依旧被人耍弄的团团转,你舍弃往日旧友选择明哲保身,可最终换来的也不也与我一样,声名狼藉地被人抓进诏狱。” “我瞧着你前日那顿板子也没比我轻多少,听闻还是陛下亲自下旨杖责,斥责你无耻卑劣,陆三郎君如今与我有何区别?” 宋瑾修言语刻薄:“往日里棠宁就看不上你,如今她是宜阳县主,你是圣上厌恶的阶下囚,你与她天壤之别在她眼里更什么都不是,陆三郎君这杯妹婿茶,我怕是无缘喝了。” “宋瑾修!” 陆执年从未见过宋瑾修这般唇舌冷毒的模样,他仿佛被戳了心窝子,死死抓着牢门怒目而视。 “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宋国公府早就完了,你玉台公子名声也早就完了,宋鸿勾结逆贼难以活命,你宋瑾修也休想再回朝堂,一辈子如同暗地里的老鼠见不得天日!” 他像是抓住了宋瑾修把柄,神色狰狞: “我是没有识人之明,也被陛下厌恶,可我至少还有陆家,我还能有机会重新来过,也还有机会出了这牢笼重新求得棠宁原谅。” “她往日那么喜欢我,她为了我不顾一切,只要我好好跟她认错她自不会对我绝情,可是你呢?宋家没了,国公府也就此消亡,宋瑾修你什么都不是。” “棠宁宁肯跟宋家断亲自逐出族,也不认你这个兄长,不愿跟你有半丝牵扯,你有什么脸面还自称他阿兄。” “妹婿?哈!” 陆执年满是讥讽地冷笑了一声:“你要是这次能活下去不被流放发配,待到我跟棠宁大婚时,我倒是能够赏你一杯酒水,让你亲眼见证我跟棠宁的幸福。” 宋瑾修微侧着头看着对面满是狰狞的陆执年,看着他明明落到这般境地,却依旧还如往日自负自得。 他后背上的衣衫还沾着血,连坐起来都要用力抓着牢门,明明被投入诏狱数日,却无一个陆家的人来看过他。 可是他却好像还觉得只要他能出去,陆家依旧是他的,他依旧还是那个光风霁月受人追捧的陆家三郎,棠宁也会为他回头…… 宋瑾修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昔日的自己,那个明明已经与人决裂,却还总是以兄长身份教训棠宁的蠢货。 第121章 宋瑾修看着对面的陆执年时,就犹如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明明最初时是有机会挽回的,明明棠宁也未曾一回来就赶尽杀绝,明明那时候她已经跟他说的那般明白,要的只是真心的歉意。 他却还总是自以为是,觉得小姑娘不过是玩笑置气,觉得她任性好哄,他从未去想过棠宁受了多少委屈,反总觉得自己随意一声“对不起”,她就得敞开心扉原谅。 他护着宋姝兰,护着自己的脸面,觉得他是兄长,棠宁就该无条件地原谅他任何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真与她生分,结果生生耗尽了最后那点情分,将自己和宋家都送入了绝境。 宋瑾修扬唇讽刺笑了笑,放开了宋姝兰纤细的脖颈,靠坐在牢门边上没再说话。 陆执年却只觉得他笑声刺耳:“你笑什么?” 对面没有回应。 陆执年心里不安跳动,隔着牢门似能看到宋瑾修脸上讥讽:“我问你笑什么,宋瑾修,你说话……” “吵什么吵,不要命了?!” 外头有人突然进来,手中的鞭子朝着牢门上就甩了过来,陆执年避之不及脸侧挨了一下,嘴里痛呼一声踉跄着朝后栽倒在地上。 进来那人扫了眼宋瑾修他们那边,扬手将鞭子收了回来绕在了手腕间。 “吴校尉,你怎么能动手打人……” “诏狱里喧嚣吵闹,没割了舌头已是容情,你要是有意见,让你家主子去跟我家督主提!” 陆家那下人脸色难看至极,可是对着满脸凶煞的黑甲卫却只能强忍着,他怕好不容易才能进来接三郎君出去,惹恼了枢密院的人回头再惹出麻烦。 说话那人正是那日将陆执年抓回来的那个,名叫吴奎,见陆家人没再开口,他这才冷哼了一声,拿着鞭子用力一敲牢门。 “陆执年,你可以出去了。” 里面陆执年猛地抬头,也顾不得脸上疼痛就露出欣喜:“我能出去了?” “三郎君……” 陆执年看到牢门前逆光站着的眼熟之人,眼眶瞬间湿润:“荣叔。” 陆荣连忙扭头:“差爷,这牢门……” “开了吧。” 跟在一旁的狱卒得了吩咐,这才连忙上前打开挂在牢门上的锁链,等到“吱呀”一声推开牢门时,那陆荣连忙就进了牢中:“三郎君,您没事吧?您可还好?” 陆执年眼圈猛地泛红,既有劫后余生的欢喜,又有多日被关在这牢狱之中的委屈:“荣叔,父亲和祖父呢?” 陆荣想起今日府中的事情神色一顿,只是低声道:“大爷在外间等您…” “那祖父……” “说完了没有,要叙旧出去再说!”吴奎见着里头二人说个没完,有些不耐烦地敲了下牢门皱眉喝道。 陆执年闻言就想动气,被陆荣一把拽住了手腕。 “三郎君,我们先出去。” 陆荣搀着身后有伤的陆执年出了牢门之后,不等陆执年扭头想要朝着那边宋瑾修说上两句,就被穿着盔甲的吴奎不耐烦地催促着:“赶紧走,别耽误事。” “你……” “怎么,陆三郎是还没待够,想要多留几日?” 陆执年何曾被人这般怠慢,闻言就想动怒,可是陆荣却依旧拦着他,只是沉声说道:“吴校尉,我们这就走。” 看着往日跟在自家父亲身旁,从不与人低头的陆荣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甚至对着一个区区黑甲卫中的校尉这般卑躬屈膝。 陆执年隐约察觉到不对,原本的恼怒散去了些后,心里隐隐生出了不安来,他不再开口去说什么,只是被陆荣扶着朝外走。 跟在后面的吴奎见状暗骂了一声“怂货”,原还想着这陆家三郎若敢还嘴,他好能趁机再给他几鞭子,替督主家的小娘子出出气,可没成想这世家子居然能忍得下这般怠慢激怒,那陆家下人也精明的很,可惜了。 诏狱里光线昏暗,吴奎有些遗憾地收了嚣张之色,跟在陆家主仆二人身后朝外走,等走到甬道尽头时,身后突然传来“哐啷”一声,像是什么撞在了牢门的声音。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身囚衣的宋瑾修靠在牢门前,抬眼望着这边,他手中像是抓着什么,隐约瞧着像是女子身形。 吴奎目光顿了顿,嗤笑了声后,就继续朝外走去。 而那甬道尽头宋瑾修所在的监牢之中,宋姝兰被死死拽着贴在牢门缝隙处,脖子落在宋瑾修手里被他扼住。 一直等到陆执年他们背影消失之后,宋瑾修才神色漠然地看着被他抓着脖子,脑袋贴在监牢木栏上蹭出了血的宋姝兰。 “陆执年不是你能攀的高枝,你那点儿伎俩也糊弄不住陆家的人,你要是不想死的难看,就安分一些,否则若是被陆家人盯上,你只会尸骨无存,听明白了吗?” 宋姝兰只觉喉咙都仿佛要被掐断,耳边那冰冷至极的声音也让她遍体生寒。 她窒息之下,喉间喘息困难,张大了嘴竭力想要呼吸不能,只能手中用力抓着宋瑾修的手腕。 “阿兄……我……我知道了阿兄……我…我不敢……” 宋瑾修手上被她抓的见了血,却如铁钳纹丝不动。 看着她脸上惨白,紧接着泛了青紫,仿佛随时都会窒息断气,他想起曾经显赫的国公府,想起被关押在重刑狱中的宋鸿他们,想起与他们决裂的宋棠宁。 宋瑾修手指用力握紧时,那一瞬间的杀意弥漫于眼,他知道自己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拧断了宋姝兰的脖子,可是片刻之后,他却还是松开了手。 “咳咳咳——” 宋姝兰踉跄着摔倒在地,躬身剧烈咳嗽起来,她捂着脖颈满是惊恐地倒退着缩回了角落里,脸上惨白如纸。宋瑾修将手在地上蹭了蹭,低声道:“乖一些,别再惹祸,阿兄疼你。” 宋姝兰抱着胳膊簌簌发抖。 宋瑾修疯了…… 他们都疯了!! 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他们以前舍不得这么对她的… 疯子!!! 都是疯子!!! 第122章 …… 陆肇站在诏狱前来回走动着,春日盛阳已经开始变得灼人,那光落在脸上极为刺眼,让他忍不住觑眼才能顶着那光望向诏狱大门。 等过了一会儿,诏狱大门大开,瞧着里面被人搀扶着踉跄出来的陆执年时,陆肇连忙上前。 “三郎!” “父亲……” 陆执年看到自家父亲时,如同找到了依靠,他忍不住嘶声唤完之后,眼中浮出些水雾。 陆肇见他狼狈模样也是心疼,只拍了拍他道:“先上马车,回去再说。” “慢着。” 后面跟着出来的吴奎突然出声阻拦:“陆郎令,陆三郎君的事情虽然暂时算是查清楚了,也可以先行回去,只是陆郎令还是须得提醒着他一些,下次别去不该去的地方,免得再引来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陆肇脸色一沉:“用不着你多言!” 吴奎耸耸肩:“下官只是好心,陆郎令不愿意听就罢了,只不过下官还是要提醒您一句。” “陆三郎君如今还是戴罪之身,我们督主念在陆中书年迈体弱,又大方补偿了宜阳县主的份上,才暂时答允让他归家,但是宋家案子未结之前,他依旧还有嫌疑在身,所以在此期间陆三郎君每三日须得去一趟枢密院,也不得擅自离开京城。” “督主放他出狱已是法外容情,还请陆家别坏了规矩。” 陆肇闻言脸色难看至极,刚想要说什么,吴奎就朝着他拱拱手:“枢密院还有要事,下官就不与陆郎令多言了,先行告辞。” 没等陆肇回话,吴奎就直接转身走了,那盔甲摩挲间,单手置于剑鞘上的轻慢样子让得陆家几人都是脸色铁青。 “这些黑甲卫的人,简直可恶。”陆荣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怒声道,“不过是区区校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然敢这般轻慢于您!!” 论官阶,论背景。 这吴奎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他们陆家嫡主面前嚣张?! 陆肇满目阴寒:“他是可恶,可更可恶的是他们的主子。” 一群疯狗,跟了个卑劣歹毒之人,便小人得志,猖狂至极。 要不是萧厌替他们撑腰,这些黑甲卫岂敢如此! 陆肇只觉屈辱至极,更对萧厌心存怨恨,只气那一日怎么没将他弄死在京郊。 他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怒意,扭头见陆执年面无血色,嘴唇干裂着人也衰败的不成样子,他强压着怒气说道:“先上车,回府。” 陆家的马车停在诏狱前,陆执年挨了杖责身上有伤,马车上铺了厚厚一层软垫。 待到被陆荣扶着上了马车斜倚在垫子上时,陆执年才真切感觉到自己从牢中出来了,身下摇摇晃晃的马车走的他并不舒服,可是比起那阴暗潮湿的诏狱,外间却已经让他觉得处处都好。 陆执年斜靠在软垫上调整了下姿势,才突然想起当初跟他一起被捉进去的松墨,他出声问道:“父亲,松墨呢,您可将他救出来了?” “你还有功夫管他?” 陆肇脸色一沉:“你怎不问问你祖父如何,府中如何?” 见陆执年面露无措,有些不安的模样,陆肇才冷沉说道: “松墨没死,他伺候你多年,本该处处谨慎,可他却不知拦着你做糊涂事情,让你闯下弥天大祸,若非念在你们被抓之后他未曾说什么不该说的,好歹还知道护主,以你祖父的脾气早就该被打死了事。” “我下令将人送去了庄子上,往后不必留在你身边伺候。”这般奴才,不配留在陆家! “父亲……” 陆执年张了张嘴想要替松墨求情,想说那天夜里是他自己要去宋国公府的,是他烧糊涂了脑袋被梦境迷了神智,松墨是曾拦过他却拗不过,才只能陪着他一起过去。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陆肇就已经说道:“你还有功夫去管那松墨,你可知道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事?” “为了你突然入狱,陆家在宋氏女和萧厌面前败的一塌糊涂,原本还能有机会博弈也彻底失了先机,你祖父遭人羞辱,陆家为了平息此事更是损失惨重,就连皇后也遭陛下训斥。” 他早就想问陆执年,此时再按捺不住, “三郎,你那天夜里到底去宋国公府做什么?” 陆执年脸色惨白:“我……” 他想要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场梦境于外人而言荒谬至极,就连他自己到现在也只能因为那个废弃的院子,那株他从未见过的枯木去证明真假,可若是说给旁人去听,谁会相信?恐怕就连父亲都会觉得他是疯了,甚至被人当成是妖孽。 他总不能告诉父亲和陆家的人,他是因为做了一场梦想要验证才去宋国公府,还是要他告诉他们,他梦到了自己如何负心宋棠宁,如何背弃婚约见异思迁,如何与那宋姝兰强夺了棠宁之物将陆家宗妇之位拱手让给一个不知来历的贱人,甚至将宋棠宁害得人不人鬼不鬼? 陆肇见他默不吭声,沉着眼:“你什么?你倒是说话,是不是你发现了宋家什么事情,还是你知晓了那宋棠宁什么把柄,你着急前往宋国公府才会一时大意被人抓住?” 陆执年闻言脸上发白,抓着身下的褥垫,避开了陆肇的眼睛:“不是的,我那夜是病糊涂了,以为棠宁还在宋家,我想要去找棠宁求她原谅,没想到会撞上黑甲卫的人……” “你再说一次?!” 陆肇满眼震惊,就连一旁的陆荣也是面露愕然。 哪怕他们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还想过兴许陆执年是想去宋家做什么无意被人抓住,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陆执年居然是为着这个。 陆执年被吓了一跳:“我只是想着棠宁若是原谅了我,陆家的事情就能了了,我只是一时病糊涂……” “啪——” 陆肇气得一巴掌就甩在了陆执年脸上,指着他时手中都在发抖:“病糊涂了?我看你是病的脑子都没了!” 第123章 “你个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糊涂,陆家付出了什么?!” 陆肇原以为陆执年去宋国公府是为正事,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可以拿捏宋氏女,或者是有什么东西能够对付萧厌才会铤而走险。 可是他居然说他是一时糊涂。 他居然是一时糊涂! 想起陆执年入狱之后他们与皇后所起嫌隙争执,想起他们不得不退让被宋棠宁和萧厌拿捏,被迫前往积云巷遭人羞辱,甚至于想起陆家今日被人搬走的那些藏书,还有外间那些流言蜚语,陆肇就气得恨不得能直接打死了陆执年。 “逆子!!”陆肇骂着气不过,忍不住又一巴掌打了过去:“早知如此,我与你祖父何必费尽心思救你出来!!” 陆执年身上本就有伤,接连两巴掌打得他踉跄着撞在了车壁上,旁边陆荣眼见他脸上红肿起来,连忙上前挡在陆肇身前:“大爷,您消消气,三郎君也不是有意的…” “他不是有意就害得陆家至此,他要是有意,陆家是不是还得替他陪葬?!” 陆肇怒喝了一声,看着伏在垫子上的陆执年再无半点慈爱。 “回府!!” 马车疾驰朝着陆家而去,陆执年满是狼狈地顶着脸上巴掌印,看着盛怒至极的父亲有些无措不安。 他知道自己被黑甲擒住投入狱中会惹些麻烦,祖父他们救他必定也会被萧厌要挟,可是陆肇的态度却不只是像因他入狱动怒。 陆执年忍不住看向一旁的陆荣:“荣叔……” 他想要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陆荣却只是摇摇头低声道:“三郎君,您这次真的是闯了大祸了。” “到底怎么了?”陆执年脸上苍白。 陆荣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低叹了声:“等一下您回府之后就知道了。” 陆执年抓着身下软垫,看着一言不出的陆肇,再看着垂着眼轻叹的陆荣,只觉得心中越发的不安。 他突然就想起了三日之期,以为宋棠宁当真将陆家告上了京兆府,可是等到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陆家那巷口之外。 看着那络绎不绝几乎摆成长龙的马车,看着那车上堆满的箱子,以及围满在陆家门前黑压压的人群。 陆执年隐约发现了不对劲:“荣叔,那些是……” “那是我们陆家的血肉!” 陆荣还没开口,陆肇就指着外间那些马车寒声说道:“那些是陆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底气,是世家立足的根本,可如今却全因你葬送在一个不知事的小女娘手里。” “宋棠宁在你入狱之后,将陆家告到了圣前,你祖父为保陆家和你,答应以陆家半数藏书换宋棠宁的那些东西,那些就是宋棠宁从我们陆家骨头上剜下来的血肉。” “陆执年,你给我睁大了眼睛看清楚,你的一时糊涂将陆家害成什么样子!” 陆执年猛地瞪大了眼,用力攥着车帘,几乎要将帘子都撕碎开来:“不可能……怎么可能……” 祖父怎么可能答应这么荒唐的要求?! 陆家是欠了宋棠宁东西,他们也的确是理亏在前,可就算是她告到了圣前,撕破脸皮与棠宁对簿公堂,祖父也不可能会舍了陆家半数的藏书去平息此事。 陆执年声音发抖:“父亲您别玩笑了,棠宁就算将陆家告上圣前,与我们撕破脸皮讨要那些东西,那也只是陆家与她私事,圣上也不可能真就偏向她。” “更何况还有四皇子,还有那些朝臣,他们拿了棠宁的东西,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将事情闹大,他们就不怕被牵扯出来毁了官声……” 陆肇寒声道:“宋棠宁根本就未曾追究那些东西去向。” 陆执年瞪大了眼,就听得陆肇声音如同淬了寒冰。 “宋棠宁虽然告陆家贪墨荣迁安遗物,可是却并没一意让陆家归还所有东西,而且她讨要那些也根本就不是为了私心。” “她以荣迁安之名筹建书院,将荣家所留遗物除却金银全数拿出供天下学子借阅,而她跟陆家讨要的所有东西也全都会送书院,陆家拿走的不是她的东西,是那些寒门学子的东西,陆家跟她的旧怨也早就不是一人之事,而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事情。” “你祖父若不答应赠书,你可知陆家会是什么下场?” 夺一人之物,以世家之势不怕与之对簿公堂。 就算宋棠宁捅破了天,陆家顶多丢些颜面,也绝不惧于那小女娘。 可是夺天下人之物,断天下学子上进之途,就算是陆家也扛不住悠悠众口,扛不住天下读书人的口诛笔伐。 众怒难犯,宋棠宁将人心全数聚拢于她身上。 陆家除了隐忍退让舍弃一半藏书,还能做什么? 陆肇垂着眼看着满脸惨白的陆执年:“你祖父受尽羞辱,陆家也被人践踏得颜面无存,那宋棠宁踩着陆家被封为宜阳县主,得天下人称赞其大义,可是陆家哪怕剜肉取血依旧成了众人眼中最卑劣无耻的存在。” “你听听外头那些人的言语,听听他们是如何贬损陆家,是如何赞扬那宋氏女大义,陆家百年世家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陆执年被陆肇的话说的面无人色,他从未想过他只是入狱三日,外间居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原以为那诏狱对他而言已经是极致难捱的地方,却没想到出了诏狱,才是真正炼狱的开始。 陆执年望着车帘外那些热闹沸腾的围观之人,隐隐约约听着他们称赞宜阳县主的好。 他看着那一箱子一箱子搬上马车的书籍,看着守在一旁的黑甲卫和京巡营的人,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泛黑,扯着帘子摇摇欲坠。 “棠宁她,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逼迫陆家至此。 他是负了她,她若要报复大可冲着他一人来,可是陆家未曾伤害过她,她怎么能狠心至此,竟是要毁了陆家百年清名,毁了他们世家的根底? 第124章 “父亲,您是骗我的对不对,棠宁不可能会这么对我……” “她不可能这么对你,那外面这一幕又是什么?你以为你祖父他们会拿着陆家的名声,拿着那些珍藏之物开玩笑?!” 陆肇说话时见着陆执年眼神猩红,整个人像是受了打击,他忍不住就沉着脸:“你别告诉我你对那宋氏女还留有念想?” 陆执年嘶声道:“父亲,我跟棠宁是有误会,她只是误会了我,是我在䧿山伤了她的心,她才会这般对我们,只要我好好跟她道歉,只要我好好跟她低头认错,她会原谅我……” 啪!! 陆肇忍不住又是一巴掌:“陆执年,你是不是魔怔了?!” 那宋氏女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他竟然还以为能跟她修好?! “往日你跟她婚约在身时,你不知好好与她维系感情,多哄着她一些,如今都闹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想着要跟她修好?” 他要是早有这份心,何至于会有䧿山之事,又何至于让陆家落到这般境地?! 陆肇只觉得陆执年的话可笑,䧿山的事也就罢了,还能说他一时大意,可是那半箱子从积云巷搬回陆家的那些东西呢? 数年婚约,零碎几物,敲锣打鼓游遍京街。 如今谁不知道他们陆家苛待宋棠宁? 那半箱子东西几乎将陆家上下的脸全都给丢尽了。 以前不知好好维系感情,好生哄着那宋氏女,如今倒知道委曲求全也要求人回头,陆肇只觉得这儿子让他怒其不争:“我告诉你,陆家绝不可能再让宋氏女入府!” “父亲……” 陆执年张嘴想要辩解,可陆肇却是断然打断: “你最好也断了对那宋氏女的念想,她对陆家厌憎至极,对你更无半丝情谊,你可知道她除了要这半数藏书还要了什么?她要你跪在积云巷棠府门前三日,要你亲口告诉世人是你负了她无颜再续婚约,是我陆家欠了她!” 陆执年不敢置信的抬头:“不会的……” 棠宁怎么可能这么对他? 陆荣坐在一旁见他不肯相信,忍不住低声道:“大爷说的都是真的,三郎君,那宋小娘子已经是宜阳县主,她对您根本就没有半丝情谊,这些话都是她亲口说的,她不仅折辱您,还连带着折辱整个陆家。” “今日我跟大爷出府时,她跟那萧厌一起带着大半个朝堂的人进了咱们府里,让曹德江等人替她择书,您与她退婚的事情满京城都知晓,陆家所应承的事情恐怕也人尽皆知,她但凡对您还有半点在意,都不会逼您至此……” 陆执年眼前泛黑,整个人抓着车壁摇摇欲坠。 宋棠宁要退婚他早有预料,她跟陆家闹成这个样子,府中不愿意接纳她入府他也能想得到,他甚至都想过要如何说服祖父他们,如何劝得棠宁息事宁人。 只要棠宁肯松口,他定会好好待她,定会将她放在心上,他会如同她往日待他那般真心对她,只要她能原谅他,他绝不会如“梦境”中那样对她,他们也定能白头偕老,携手一生…… 可是宋棠宁她,她竟是要他跪于棠府门前,亲自承认是他负了她。 这怎么可以?! “父亲,祖父没有答应她,对吗?”陆执年颤声,“您没有答应她是不是?!” 他是陆家嫡子,是陆家将来的家主,他是祖父最看重的孙儿。 他怎么能去跪一个女子? 怎么能当着世人的面,跪在积云巷前,承认自己负心薄情?! 陆肇看着他脸色惨白急于求证的样子,绷着下颚避开了他的目光:“三郎,我跟你祖父也是没有办法,那宋棠宁得了萧厌庇护,与那阉人一起咄咄逼人,若是不答应他们,陆家会成众矢之的。” 陆执年浑身发抖,死死看着对面垂眸躲避的陆肇:“所以你们就是舍了我?” “不是舍你,只是权宜之计,家族利益为上……” “够了!” 陆执年猛地断喝出声,赤红着眼神色狰狞。 家族利益为上,所以他们答应让他去跪宋棠宁? 为了陆家前程,他们就舍了他这个名声受损的陆家子嗣,任由他去受世人嘲讽,看着他声名尽毁,前程全无,只为了保全陆家和他们的脸面,就毫不犹豫地舍了他?! 陆执年眼睛越发猩红,那满是斑驳的掌心掐的鲜血淋漓。 他陡然就想起了宋瑾修之前那声嗤笑,想起他默然不语时满是讥讽的目光,忍不住浑身发冷。 原来不是宋瑾修落魄猖狂,而是他看不明白,早在他入狱那天起,他就已经不再是往日的陆家三郎,他却还以为他跟宋瑾修有什么不同。 陆肇只觉得陆执年看着他的目光让人汗毛直竖,他低声规劝:“三郎,你别这样,这些都只是一时权宜。” “你放心,只是跪一跪罢了,等到跪完之后宋家这事一了,你就暂时离开京城,你祖父会安排你去别处先外放为官,等积攒几年政绩再回来时,京中早就已经时过境迁,没人会再记得你这桩少时莽撞的小事。” “那陆家呢?”陆执年寒声道。 陆肇脸上僵住。 陆执年面目嘲讽:“我离开京城,便与家主之位无缘,祖父是看好大哥,还是四弟五弟?” “三郎……”陆肇被问的脸色微慌。 陆执年定定看着他:“大哥是堂祖父的孙子,因那一脉子嗣艰难堂祖父又走的早,才一直留在我们这一支养着,祖父对他虽然看重却绝无可能让家主之权旁落,二哥是庶出更无可能。” “四弟是二叔的儿子,年少冲动又护短不讲道理,父亲恐怕不愿让他得了陆家,将大房的利益拱手让出去,所以是五弟,父亲和祖父舍了我,选择了五弟?” 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大房血脉,虽然年幼却一直得父亲欢心。 若是他的话,父亲恐怕是愿意的。 陆肇被戳穿了心思,脸皮一抖,恼羞成怒:“陆执年,我是你父亲。” 第125章 陆执年抬眼冷讽:“为了利益,舍了亲儿子的父亲吗?” “你!!” 陆肇猛的抬手就欲朝着陆执年脸上扇过去,可手中高高扬起时,就撞上陆执年满是赤红的眼。 那眼里没有半点濡慕,反溢满了怨恨冰冷。 陆执年仰着头:“父亲怎么不打了,若能就此打死了我,岂不是更加省事?” 陆肇手中一抖:“三郎……” 他嘴唇嚅动着想要说什么,就被陆执年脸上讥讽给堵了回来,而陆执年见他这副模样心中越发地冷。 他太清楚父亲的为人,他若是猜错了陆肇只会朝他动怒呵斥,可这般心虚模样,只能说明他猜对了。 陆肇他们当真是舍了他选了年幼的五弟,拿他去平息棠宁之事,保陆家安宁。陆执年满目嘲讽,只觉得自己可笑。 他曾不可一世,觉得陆家非他不可,他曾经觉得他是陆家的天之骄子,是祖父、父亲最为看重之人,他在宋瑾修面前高高在上,觉得他哪怕入狱也永远不会落到他那般狼狈境地。 可如今,他也不过如此。 往日人人都道世家凉薄,他嗤之以鼻,可今日方才明白,权势利益之下,人人皆是蝼蚁。 在祖父他们心中,他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关键时刻谁都能够舍去,包括他。 …… “宜阳县主出来了。” 马车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原本围在门前的人都是纷纷散开,原本还在跟陆肇争执的陆执年满眼猩红地抬头,就见陆家大门前青衣女娘走了出来。 她脸上带着面纱,侧着头不知与身旁人说着什么。 那往日满是冷戾的男人垂眸如寒雪初融,神色温和宽纵。 有风徐徐吹过,女娘脸上面纱浮动,露出白皙下颚,与梦境中那满是脓疮让人毛骨悚然的面容完全不同,那白皙细腻的侧脸衬着春阳仿佛发光,黑眸也是熠熠涟靥,满是少女鲜活生机。 宋棠宁伸手压着被吹起的面纱,脚下却是不小心踢到了门前石阶。 她身形一歪,站于她身旁劲装冷逸的男人连忙伸手将人拉了回去,待她站稳时手掌还虚虚地护在她腰间。 “小心看路。”萧厌蹙眉。 宋棠宁不好意思地弯了眉眼,却依旧忍不住露出笑:“阿兄,你瞧见陆家人那脸了吗?都绿了,还有陆崇远,他瞧着跟大病了一场似的,先前传言他吐血怕是真的。” 她皱了皱鼻尖, “让他们害你,活该!” 萧厌见她小心眼记仇的样子无奈低笑:“小声些。” 宋棠宁见后面跟出来的陆家人怒目而视,她眼睫扑扇着隔着面纱吐了吐舌头,随即便只佯装着没瞧见他们,只望着外间那些马车上的箱子说道:“这么多书,该怎么安置呀?” 萧厌随行在她身后:“先送回积云巷,寻人专门看着,待到书院建成之后再送过去。” 宋棠宁想了想:“也好,正好我瞧见几本有意思的书,还能让阿茹也一起看看。” 小姑娘歪着头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 “刚才曹公也见猎心喜,寻着好些有意思的书,我原是想让他拿回去看的,等看完再还回来,可是曹公没答应,只说回头让我在府里腾个地方他自己过来,或是待到书院建成之后他再去看。” “其实他不必这么在意的,我原就想要感激他。” 要不是曹德江带着人帮忙甄选,这些书怕是一整日都难以弄完,况且若能拉拢曹德江等人,就算舍弃一部分书籍对她来说也是值得的。 萧厌闻言看了眼身后不远处正跟文信侯他们说话的曹德江,轻笑了声:“你若真感激他,可以私下寻个机会送书给他,眼下不拿书走是为了你好。” 见宋棠宁疑惑,萧厌垂头低声解释:“曹德江身份不同,是朝中清流之首,他如果应了你的话拿走了那些书,那其他那些朝臣自然也都会跟着开口。” 京中最不缺的就是权贵宗亲,棠宁虽然是县主,可是比她身份高的人多了去了,她手里的这些书放在陆家无人敢碰,可落在她手里却是人人都看着眼红的香饽饽。 一旦曹德江开了口子,到时所有人都会来找她相借,她若是借了那些人不知何时才会归还,可要是不借,那岂不是看得起曹家看不起他们? 萧厌固然能够护着她,也不惧得罪京中人,可是宋棠宁还要在京中生活,除非她永远缩在积云巷内躲在他羽翼之下,否则跟其他府中必要的交际是少不了的。 届时京里头的人若是叫他得罪个遍,棠宁怎么自处? 况且曹德江此举也不仅仅是在为宋棠宁免除后患,他也同样是在帮着那未建成的书院“造势”。 萧厌低声朝着棠宁说道:“你毕竟是女子,又与世家撕破了脸,以陆家往日行事狠辣,书院就算建成也依旧会有人心生顾忌,怕他们会事后为难。” “世家威势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抵消的,可如果有如曹德江他们前往书院观书,既能让那些学子安心,世家也轻易不敢动你,而且他们这些人总不可能只是单纯去看看书而已,到时那院中学子若能得这些朝臣指点一二,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受用不尽,于将来仕途更是极大的助力。” 宋棠宁闻言一愣:“阿兄是说,曹公是在帮我?” 萧厌轻“嗯”了声:“算是吧。曹德江此人虽然有时过于迂腐,可论正直朝中却无人能及,你往后要是遇到什么麻烦解决不了,大可去寻他,哪怕只为着你今日筹建书院、为学子谋利的这份香火情,他也不会置之不理。” 这也算的上是给小海棠留下一条退路。 宋棠宁听懂了萧厌话中的意思,张了张嘴:“我有阿兄……” “可阿兄未必能一直护你,若有一日顾及不上,小海棠也总要自保。” 萧厌看着身旁小女娘,头一次觉得自己也会这般心软,越是在意,就越想替她周全,这些年拼尽全力谋事时从无后悔,可如今有她在旁反倒生了顾忌。 他自知每一步都在刀尖踏足,稍有差错便是万劫不复,可总想替她能多留一条后路,哪怕他将来事败,也能保她周全。 第126章 宋棠宁闻言紧抿着唇。 见她眉心拢了起来,小脸也是皱着,萧厌无奈轻拂了拂她额发:“好了,只是随口一说,未必会有那日。” 棠宁抬眼:“随口也不行!” 萧厌无奈:“好,不行,往后不说了。”踏过门槛时,那台阶有些高,他伸手虚扶了下宋棠宁腰后:“小心脚下。” 宋棠宁在他胳膊上搭了一下,瞧着外间人群沸腾,身后那些朝臣还在热烈讨论着方才陆家藏书的事,她踏过门前时突然停了下来。 “阿兄。” “嗯?”萧厌应了声。 宋棠宁抬头看着他格外的认真:“不管你信不信,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奸佞也好,臭名昭著也罢,他于她只是阿兄。 会唤她小海棠,会毫无缘由护她的人。 萧厌被她格外认真的语气镇住,待回过神时,那碧绿裙摆已然掠过身旁,小姑娘抬脚跨过门前,头顶发饰轻晃着朝前走去。 “小海棠……” 萧厌唇齿厮磨间声音含在喉咙里,忍不住就软了眉眼,轻声叹息着跟上前去。 这小孩儿,总知道怎么拨人软肋。 …… 陆执年远远看着那门前并肩走出来的两人,视线相撞落在二人亲密言语时,宋棠宁隐隐依赖的身形上。 二人一高一低,衣袂相携,或是因为靠的太近,错眼望过去时,偶尔侧头说话时也仿若交颈细语,无端生出几分暧昧。 陆执年忍不住戾然皱眉,心口更像是堵住了什么,窒息着难受。 棠宁怎么能跟一个太监,这般亲昵依扶? 那人虽是阉人,可众目睽睽,那人身形也是男子,她一个小女娘怎么就不知道与他避嫌? 萧厌不知何故扶了宋棠宁一下,见她扭头弯眸而笑,那往日满满都是他身影的眼眸里如今只剩下别的“男人”,陆执年用力咬着后牙槽。 那是他的棠宁,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小女娘,他们婚约未退,她还是他将来的妻子,她怎能与人靠的这么近? 哪怕那人是个太监,陆执年依旧觉得胸口像是憋着一股郁气,撑着车壁就想要下去,却被陆肇一把扯了回来,“砰”的一声撞在了车壁上。 陆肇怒喝:“你想干什么?” “我要去见棠宁,跟她解释……” “你疯了?!” 陆肇满眼怒色:“你没看到外面有多少人,没看到那些人都在看陆家笑话?你这个时候去找宋棠宁想要解释什么,是说你当初怎么负她,还是说你如何苛待她?” “你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对她卑躬屈膝,软了脊骨跟她求饶,让他们看我们陆家笑话?!” 若在今日之前也就罢了,求饶能换得宋棠宁松口未必不行,可是如今陆家已经服软被迫送了那些藏书出去,已经被人嘲讽嗤笑至极。 这个时候陆执年再去示弱,简直就是油锅里添水,除了能让人看陆家笑话还能做什么? “我告诉你,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别出去丢人现眼!!” 陆执年听着陆肇的喝骂,只抬眼看着他。 他后背疼的厉害,刚才那一撞之下仿佛将之前杖责时留下的伤口重新裂开。 陆执年能感觉到那皱巴巴的衣袍上沾了湿濡,可是却仿佛感觉不到后背上的疼痛,只满是讥讽地朝着对面的陆肇说道: “我丢人现眼?” “让我软了骨头,卑躬屈膝跪地求饶的,不是父亲你吗?” 陆执年嘴唇干裂,说话声音嘶哑:“你跟祖父不是早就将我舍了出去,替我应下跪求棠宁的事情,你们早就不在乎什么颜面,如今怎的这般动怒。” “父亲刚才不是说了吗,跪一跪而已,反正早晚都要跪,若能换得棠宁回心转意,父亲不高兴吗?” “三郎……” “还是父亲反悔了,愿意替我去积云巷回绝棠宁?” 陆肇神色一滞:话音顿消,而他这副模样让得陆执年嘲讽更甚:“所以父亲既不愿意替我回绝,又不想让我给陆家丢人,在您眼里我跪在积云巷里,您只要看不见就不怕陆家被人嘲笑……” 啪—— “陆执年,我是你父亲!”陆肇被他质问的恼羞成怒。 陆执年顶着被打的红肿的脸,只是低低笑了声,也不知道是在嘲讽他的恼羞成怒,还是在讥讽他口中的那些话。 他扶着车壁朝下走,见身后陆肇还想伸手来拽他,他只回头低笑了声:“父亲当真要跟我在人前撕扯?” 陆肇探出去的手顿时一缩 陆执年似笑非笑,满是讥讽:“外头那么多人,父亲既然想维持陆家的脸面,还是别跟我厮闹的好,否则回头连累了您和五弟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你!” “多谢父亲,能抽空接我出狱。” 陆执年满是讽刺地说完之后,就没再理会身后脸上乍青乍白的陆肇,只撑着车壁缓缓下了马车。 见他踉跄着离开,陆荣急声道:“大爷,三郎君他还有伤在身……” “不用管他!” 陆肇紧紧握着拳头,脸上全是恼怒之色:“这个逆子!!” “可是他要是真的去找宜阳县主……” “他要找就找,谁能拦得住他?!” 陆肇满是恼怒地说道:“他以为那宋氏女还是从前,能由得他几句话就哄了回头,以为闹到这般地步这婚约还能继续。” “让他去撞了南墙也好,等见过那宋氏女后,他自然知道我跟他祖父是为了他好。”若非逼不得已,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去跪一个小女娘? 更何况,陆执年做错了事情,连累陆家损失惨重。 他若不出头去平息此事,若不叫人知晓他同样受尽屈辱,陆家那些族老怎能容他,他往后在陆家又哪还有立足之地? 陆肇虽然的确是动了心思想要扶持幼子,但他看重陆执年多年,又怎会半点都不心疼他,可是陆执年却丝毫不懂他和父亲的深意。 “别去管他,让他去找宋棠宁,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厉害,他要是有本事哄得宋棠宁回心转意,那陆家给他又如何!” 若能挽回陆家颜面,不必跪那一回,陆执年自然还有机会。 可若不能,他也怨不得谁! 第127章 陆荣闻言嘴唇动了动,总觉得这样让陆执年出去未必是好事,可是陆肇脸上怒气太盛,言语间也满是冷凝。 他就算是再担忧,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寻了个借口下车朝着马车前站着的陆家下人低声叮嘱。 “你去跟着三郎君,小心护着他。”顿了顿,陆荣压低了声音:“多瞧着些,别让三郎君冲动之下惹出祸事来。” 见那下人面露迟疑,陆荣想起刚才陆执年跟陆肇硬杠的样子,皱眉说道:“要是真出事,准你动手,只是别伤了三郎君。” 不管打晕也好,拖回来也罢,陆家绝不能再有波折。 那人闻言神色一松,这才连忙道:“是,我这就去。” …… 陆家门前,原本跟宋棠宁说话的萧厌突然抬头朝着对面看去。 “阿兄,怎么了?”宋棠宁疑惑。 萧厌目光落在那悄悄停在巷尾的马车上,目光流转间划过抹冷色,回头时淡声说道:“没什么。” 宋棠宁刚想说什么,耳边就听到一声娇呼。 “棠宁!” 巷头有辆马车疾行过来,突然停在了宋家门前,车轮才刚立稳,就见马车里一道红裙身影扯着帘子钻了出来。 钱绮月瞧见棠宁就高兴欢呼了声跳了下来,如花蝴蝶一样转瞬就到了棠宁身前。 “钱娘子?”宋棠宁欣喜。 钱绮月急停下来鼓着脸瞪眼看她:“你唤我什么?” 宋棠宁连忙改口:“钱姊姊。” “是阿月姊姊,下次别叫错了!” 钱绮月纠正了宋棠宁嘴里的称呼,这才笑得跟朵儿花儿似的,伸手挽着她胳膊朝着她身旁的萧厌扬声道:“萧督主越发威武了。” 没等萧厌回话,她就像是招呼完了,扭头朝着宋棠宁道:“我是不是来晚了,你们这书都搬完了吗?” 她瞧了眼那些马车,看着上面垒起来的箱子,也没等棠宁回话就嘟囔着嘴道: “都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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