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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荔言语之间满是蛊惑,不断动摇着李家家主的心。 “皇权跟世家从来都不能共存,就像是安帝登基之前曾借世家之力,登基之后坐稳皇位就立刻翻脸,宁肯提携一个阉人也想要铲除世家收拢皇权,那四皇子将来也不会例外。” “陆家有血脉亲缘庇护,自然不怕,可是我们呢?” “所谓的同气连枝不过只是陆家想要拉拢我们辅佐四皇子的说词,可一旦等四皇子登基,他嫌弃世家碍眼之时,李世叔觉得陆家是会为着我们几家跟新帝翻脸,还是为着讨好新帝独揽大权,直接帮着新帝铲除了我们?” 冯秋荔每一句话都如同轰雷炸响在李家家主耳边,将他震得脸色愈白,原本生了动摇的心瞬间就拉了回来。 他不愿将李家置于那般境地,可是……“铖王那边……” “铖王不敢牵扯我们。” 冯秋荔声音笃定:“陛下本就厌恶世家,更不喜宗室与皇子走的过近,铖王因为宋家的事情已经禁足,若再将他替我们与二皇子牵线的事情扯了出来,那陛下绝不会饶了他。” “况且铖王表面上是与陆家交好的,当年戾太子那事也是他跟陆崇远一起惩办,我们其他几家顶多就是推波助澜而已。” “铖王应该清楚他要是闭嘴,陆崇远哪怕为着自保也会帮他解围,可一旦叫陆崇远知道他暗中替世家和二皇子牵线,那以陆崇远的性子说不定还会推萧厌一把彻底弄死了铖王。” 一个皇室亲王,对陆家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就连戾太子当年都…… 铖王又算是什么? 崔林满是赞赏地看了眼冯家这位年轻的家主。 世家向来是嫡子为先,绝不容庶子欺嫡,可冯家却是个特例。 冯家上一任家主只有一个独子,可刚及冠时就因意外早夭,冯家家主因爱子之死受了打击病重垂危,冯家却不能无主,冯家家主就只能从族中旁支过继同姓嗣子。 当时冯家光是合年纪又有能力的旁支嫡子就有近二十个,其他几房送来的年轻子弟中也不乏能力出众之人,可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让一个年仅二十,父母早亡的庶出子给摘了果子。 冯秋荔从所有人中脱颖而出入了冯家家主的眼。 刚开始所有人都觉得冯家家主是疯了,也觉得冯家恐怕要就此衰败,冯秋荔也不显山不露水,进入冯家之后足足半年时间,一直都只低调留在冯家主身边照顾他于病床之前,丝毫没有半点野心谁都能欺负的样子。 可当半年之后冯老家主放权让他逐渐接管冯家之后,那些原本以为他是温驯小羊的人这才发现他就是一匹饿狼,冯秋荔只花费了不足一月时间就以雷霆手段镇压了族中不满他的人,收拾了妄图夺权的其他几房。 待到冯家那老家主病逝后,他也只用了几日就将族中家主更迭的动荡顺利安稳了下来,更是将冯家上下收拾的服服帖帖,几乎以冯秋荔马首是瞻。 这份能力才是崔林之所以选择冯家的理由。 见冯秋荔安抚住了李家家主,崔林在旁说道:“陆崇远不会让铖王有机会攀咬他,我也一样,就算铖王真的落罪,他也绝不敢吐露我们跟二皇子的事情。” 李家那家主闻听崔林这般肯定的言语,见冯秋荔也丝毫没有反悔的迹象,他原本惶惶不安的心这才安稳了下来。 “那就好。” 似乎是觉得这话有些不对,而且刚才方寸大乱的样子也太过丢人,李家家主话音一转:“其实我也不是怕了陆崇远,他再厉害难道还能真朝我们下手不成,我主要是不想这么早就与他们撕破了脸,白白便宜了萧厌那阉人。” 崔林和冯秋荔对于他强自挽尊只假装没听到。 李家家主得了安心之后就没再逗留,陆崇远的话到底还是让他有些不安,只跟崔林二人打了招呼就忙着回去收拾自己的尾巴。 崔林隔着窗棂瞧着下方匆匆离开的人皱眉:“这李昌文真的是胆小如鼠,要不是你定要拉着他,我实不愿让李家跟我们一起,这般稍有风吹草动就坐立不安,陆崇远不怀疑他怀疑谁!” 冯秋荔在旁温声说道:“他是胆子小,可胜在谨慎,而且胆子小也才好拿捏,只要将他彻底绑死在我们这边,他不敢随意翻脸转投陆家。” 他一边伸手倒茶,一边说道: “陆崇远积威已深,其他几家要么是跟陆家牵绊太深难以拉拢,要不然就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不足以信任,我们想要辅佐二皇子跟四皇子对抗,单凭两家之力有些勉强,拉上李家既能更有保障,将来若是出事他们也能挡一挡。” “与陆家对峙终归不能只靠咱们两家,李昌文已经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崔公便且忍上一忍。” 冯秋荔说话间将手中茶盏递了过去,见崔林接过后喝了茶脸上怒气消了些,他才继续说道:“不过我们跟二皇子的事情陆崇远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有人走漏了风声?” “应该不是。” 崔林冷道:“陆崇远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而且四皇子也是陆家底线,旁的事情他能容忍,可背叛四皇子另择其主,陆崇远一旦知情绝不可能只是随口警告几句。” “我想他应该只是知道我们跟铖王私下往来,别的也只是猜测。” 冯秋荔闻言松口气:“那就好。” 崔林抬头睨他:“怎么,怕了?” 冯秋荔摇摇头:“倒不是怕,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了。” “可惜?”崔林皱眉看他。 冯秋荔苦笑了声说道:“我是觉得当年戾太子的事情是陆崇远跟铖王经手,我们几家虽有掺合也只是推波助澜。” “陛下那皇位是戾太子死后才有机会得来的,其中手段并不算干净,他是绝不会允许有人去动戾太子旧案,这也就意味着即使彻查那许氏女,将宋家之事闹大,也只是为了能趁机对付陆崇远,不大可能会波及到我们几家,否则万一被人察觉什么,陛下那皇位也会动摇。” 他说着说着脸上就全都是遗憾:“我原想着陆家势盛,若能借机会压一压他们,我们也能抽出手来替二皇子谋事,只可惜这事经手的人是萧厌,他跟咱们有仇,要不然咱们还能借他的手让陆家吃点儿亏,也省那陆崇远成天居高临下,连对崔公说话也那么不客气。” 崔林闻言瞬间就想起了之前在陆家时陆崇远动怒,他对那人几乎下意识的避让,他心里头生出些恼怒来:“谁说不能?” 冯秋荔一愣:“崔公?” 崔林冷哼了一声:“萧厌那阉人的确可恶,可若用好了也未必不能当我们手中的刀。” 就像是冯秋荔说的那样,安帝是不会让戾太子翻案的,这也就意味着宋家的事情只会点到即止,如今纵容萧厌追究很大的可能都冲着陆崇远和陆家来的,与他们其他几家关系不大。 陆崇远口中说的什么牵扯出旧案会威胁到世家存亡的话,都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安分吓唬他们。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借此机会让陆家吃点亏。 冯秋荔听出了崔林的意思连忙急声道:“崔公不可,那萧厌就是个疯子,他虽是利刃,可一个不好却是会伤人伤己。” “那只要好生握着刀柄,刀刃向着他人就行。” “崔公……” “行了。” 冯秋荔还想再劝,崔林就直接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我也不是想要跟萧厌联手,那陆崇远虽然可恶,可萧厌同样让人生厌,我不会帮着那阉人来对付世家,只是让人在宋家的事情上面推上一把,好能给陆崇远一个教训。” 陆崇远这些年仗着皇后母子和中书令的位置,压得崔家抬不起头,若是能趁机让他受点儿罪,哪怕不能伤筋动骨也能叫他难受难受。 见冯秋荔忧心忡忡满是担忧,崔林说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可……” “你不信我,还是觉得我不如陆崇远?” 崔林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冯秋荔哪里还敢继续说话,只能抿着唇低叹了声:“我自然是信崔公。” 冯秋荔劝不住崔林,离开的时候还忧心忡忡,待到皱眉回到自家马车上后,那紧拢着的眉峰就放松了下来,脸上哪还有半点先前在崔林面前的犹豫担心,想起刚才崔林模样,他冷嗤了声。 这世家之人果然是高高在上久了,一个比一个自大好糊弄。 也就是陆崇远老奸巨猾,才能保住世家利益跟皇权争锋,只可惜陆崇远只有一人,再怎么厉害也带不动一群没脑子拖后腿的人。 马车走动起来,身旁亲随问:“家主,是回府,还是去衙门?” “回府。” 冯秋荔伸手撩开帘子,望了眼不远处领着下人出来的崔林,满是轻嘲地扯了扯嘴角,朝着身旁那亲随说道:“让人去跟萧厌说一声,崔家的事情成了。” 那亲随低声答应下来之后,有些迟疑地说道:“家主,先前您与萧厌联手是为让他助您成为冯家家主,可是如今您已经得了冯家了,为何还要与萧厌联手?” “此人心机深沉,对世家也是不怀好意,万一他处置完陆家之后反过来动咱们,那冯家……您何必要冒险与虎谋皮?” 冯秋荔闻言沉默了片刻,才淡声说道:“他意不在世家。” 他顿了顿,才又道: “我也意不在冯家。” “家主……” 那亲随满脸惊愕地看着冯秋荔,仿佛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只可惜冯秋荔说完之后就不再开口,仿佛失了说话的兴趣,只放松身形靠在车壁上。 “走吧,回府。” …… 萧厌接到冯家人送来的口信时,正在棠府之中。 沧浪附耳低语了两句,他只颔首回了句:“知道了。” 萧厌抬脚走到不远处的宋棠宁身旁,看了眼不远处门外脸铁青的顾鹤莲问道:“他怎么了,谁欠了他的银子?” 棠宁轻抿着嘴唇:“阿兄,姨母她有身孕了。” 萧厌闻言愣了下,扭头就见身旁昨日还兴冲冲地与他庆祝,满心欢喜着能够脱离宋家的小姑娘,此时垂着眼眸神情蔫蔫的,那脸上更是如同霜打了似得满是沮丧。 萧厌说道:“有身孕了又如何,你这副模样是觉得自己不该揭穿宋家的事情,让你姨母知晓铖王嘴脸?” “不是。”宋棠宁摇摇头。 宋家的事情她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她也依旧会想尽办法揭穿,绝不会跟他们虚与委蛇,委屈自己去看着那些恶心嘴脸。 “既然不是,那你担心什么?” 萧厌瞧着那边顾鹤莲深吸了好几口气压下了脸上铁青,进屋时下意识放轻了手脚,他说道:“你姨母不是三岁稚童,她要什么不要什么,不是你能做主决定的。” “你固然是她离开城王府的起因,可她与铖王之间能走到这一步却并非全是因你,你那姨母比你看得清楚,也更要强,你若是因此自责只会太过低看了她。” 第76章 宋棠宁没想到萧厌会安慰她,她愣了下才低声道:“我不是自责这个。” 萧厌挑眉:“那是什么?” 棠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她只是在想,上一世姨母替她跟宋家撕闹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身孕,她在宋家大打出手甚至帮着她百般奔走时,腹中孩子都已近三月,算着时间,姨母“病逝”时孩子已经将近八个月了。 那时早该显怀根本瞒不住人的模样,可是无论是谢寅还是铖王府那边,就连宋家的人也只说她是病逝,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提及过半句她死之前是有孕在身的。 姨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腹中的孩子呢? 那个孩子是跟姨母一起死了,还是活了下来,如果活着,他又去了哪里? 宋棠宁总觉得她被宋家关在后宅里的那段日子,外间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每每揭开一层都像是有更深的一层还藏在下面,她想要理清线头却只觉得脑子一团乱麻,扰的她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被人轻按了下。 “别胡思乱想,小心头疼。” 棠宁抬头看着身旁之人,想起铖王妃莫名其妙的死,铖王身上那让人违和的深情,她嘴唇动了动:“阿兄…” “嗯?” 宋棠宁迟疑,像是想说什么,可又心有顾忌。 萧厌见状也不催促,只是极为耐心地看着她,那冷白面上带着丝宽纵,微侧头时下颌绷出一道冷逸轮廓。 宋棠宁沉默了片刻才在他目光之下低声开口:“我做了个梦,梦到姨母突然得了重病,没过多久就跟着病逝。” “姨母走后铖王匆匆将她下葬,没人见过她的尸体,也没人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病,那梦里混乱至极,连我也未曾见到姨母最后一面,只知道姨母走后铖王并没太过伤心,后来没过多久,他就另娶了个新王妃,与那人夫妻恩爱更胜姨母在世之时。” 萧厌闻言若有所思:“所以你才会拿着宋家的事情试探铖王?” 宋棠宁轻“嗯”了声,避开身旁人打量说道:“我被那梦搅得不得安宁,不知道姨母明明身子康健为什么会突然病逝,也不明白铖王与姨母夫妻情深,这些年从未曾看过旁的女子半眼,可梦里的他为什么会那么薄情,甚至在姨母走后那么快就另觅新欢。” “我原只以为是一场梦而已,也觉得自己因为一场梦就疑心铖王太过荒谬,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试探他,原是想要让自己安心,可谁想到铖王居然当真骗了姨母。” 棠宁说话时声音极低,语气里的迷惘也不是假的。 “他在姨母面前作戏作的情真意切,能一边骗着姨母,一边面不改色的与姨母温存,他对姨母的感情丝毫看不出来作伪,这些年也从未曾有过旁人,甚至就连老太妃刁难姨母的时候他也会出头护着姨母。” “可是……” 棠宁嘴角紧抿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找什么话来形容铖王给她的感觉。 不是因为宋家的事情让她对铖王有所偏见,而是她亲眼见过铖王在铖王妃面前撒谎,满腔真情实则没有一句实言,那般仿佛戴着假面的模样让人很难相信他待铖王妃的感情是真的。 萧厌闻言眸色晦暗:“你是怀疑铖王这些年跟你姨母的感情都是在作戏?” 棠宁掐了下掌心:“阿兄是不是觉得我这想法很荒谬……” “倒也不算。”萧厌神色平静:“我曾经见过擅长作戏的人,能将一场戏作到世人皆以为是真的,也见过有人能数十年如一日的维持着一场谎言,骗过了旁人,也骗过了自己。” “铖王跟你姨母之间的确有些有古怪,只是如果他真的全是伪装,对你姨母的深情也是作戏,那他能维持十余年不变,其中缘由恐怕让人深思。” 棠宁忍不住抬头:“那阿兄觉得他会是什么缘由,他会不会真的是别有所图?” “这我哪里知道,本督又不是神仙。” 见小姑娘眼神黯淡下来,垂着脑袋,他话音一转:“不过本督虽然不是神仙,可想查查铖王过去的事情还是可以的。” 宋棠宁瞬间抬头眼神惊喜:“真的?” 萧厌说道:“真的,陛下登基前铖王在京中也是极为有名的人物,当时先帝曾经替他议亲,偏他独独对你姨母一见钟情,与你姨母这一段佳话当年京中无人不知,想要去查不是难事。” 宋棠宁迟疑:“可是他如果真是别有所图,怎会那么容易让人查出来?” 萧厌说道:“既是别有所图,那就不可能毫无痕迹,京中与铖王相熟的不止一两人,更不乏与铖王有仇的,想要知道他跟你姨母在一起前的事情,多问几人总有那么一两个知情。” 铖王就算真在铖王妃的事情上面伪装,可他这份“深情”总不可能毫无缘由,查清楚铖王在遇到铖王妃前的事,自然也就能明白他对铖王妃到底是一见钟情非卿不娶,还是早就图谋费心算计。 “有些事情只要是做了,那就会留下痕迹,你如果只担心这个大可不必,我帮你查就行。” 见小姑娘满是欣喜抬头,眼眸璀亮轻弯,他扬唇:“高兴了?” 棠宁眼神亮晶晶刚想说话,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下次想要本督帮你做什么,直接与本督说,不必与本督使这点儿心眼。” “阿兄……” 棠宁僵着脸想说自己没有,就对上萧厌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 她满心辩解的话全卡在了喉间,背脊绷紧,脸上一点点涨红。 “本督教你的东西,倒先学着对本督用了。” 萧厌曲指朝着她额头上一弹,见她疼的捂住脑袋,他扭头朝着一旁的缙云道: “听到宋小娘子的吩咐了吗,去查查铖王过往,凡与他有关的事情都给查仔细了,掘地三尺也得将他隐秘挖出来,否则小心宋小娘子生气。” 缙云忍着笑:“宋娘子放心,属下这就去。” 第77章 眼见着缙云在旁笑得眉不见眼,宋棠宁羞得脚趾抠地:“…阿兄早就知道了?” “不然呢?” “那阿兄还故意逗我…” 萧厌勾勾嘴角:“咱们小海棠好不容易使回心眼儿,本督不得配合一番?只是你这糊弄人的本事还是差那么一点儿,下次多跟本督学学,骗人时别脸红,稳着些,不然一眼就被人瞧个透底。” 宋棠宁:“……” 刚才还一脸忧愁的小女娘被臊的满脸通红,对着萧厌满是笑意的眼只觉脖子都在发烫,羞窘的恨不得能将自己埋了。 等人提着裙摆红着脸转身跑进了铖王妃房中,缙云忍不住笑的腹痛:“督主这么逗宋小娘子,小心她与您闹。” “她若闹倒是好了。” 他宁愿小孩儿多闹腾些,如别的小娘子那般肆意欢快,而不是处处忌惮着什么,像是躲在壳子里的小兽,一点点伸出触角试探着外间,显得乖巧的有些过分。 萧厌看了眼那边屋中,扭头对着缙云时眼底笑容散了些:“让人去查查铖王。” “是。”缙云答应下来:“眼下铖王正被禁足,想查他的事倒是容易……” “不查他跟宋家。” 缙云闻言诧异,就听萧厌说道:“去查查他跟铖王妃还没成亲之前,府中可否有过旁人或是心有所属。” “还有,当年东宫出事后铖王本是第一首选继任的人,可是后来他突然消隐,反倒是陛下冒了头,你去查查那时候出了什么事,顺道查一查荣家那段时间可否有过什么异常。” 缙云蓦地睁大了眼:“督主是怀疑,铖王跟铖王妃的事,跟当年东宫易主有关?” 萧厌眸色晦暗:“只是觉得有些凑巧了。” 缙云脸色瞬间认真起来,若只是宋小娘子那莫名其妙的梦境也就罢了,他会让人去查却并不会太放在心上,可是如果跟当年东宫易主有关,那哪怕掘地三尺,也定要将真相掀出来。 “我这就让人去查……不,我亲自去!” …… 宋棠宁第一次使心眼失败后,整个人都蔫哒哒的透着沮丧。 等躲开了萧厌进了铖王妃房中,她才强打起精神走了过去,就见铖王妃脸色苍白地靠坐在软枕边,轻抿嘴唇眼底着带着一丝怒意,对面的顾鹤莲也是板着脸气冲冲的。 听见脚步声进来,屋中两人都是抬头。 见是棠宁,铖王妃脸色稍霁,棠宁乖巧上前:“姨母,舅父。” 顾鹤莲听到那声舅父脸上顿黑,朝着进来的小丫头就恼:“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都跟你说了我不是你舅父。” “你凶棠宁干什么?” 铖王妃护短至极,气恼就怒,冷着脸朝着身边棠宁就道:“你叫他什么舅父,他早就被你外祖父逐出荣家,人家现在是左州顾家的家主,财可倾天富可敌国,哪是咱们这些人能攀亲的。” 顾鹤莲顿时气结:“荣玥,你良心叫狗吃了?!” “你再说一句!”铖王妃顿时怒道。 “老子说就说,当年你信谢天瑜那个狗东西不信我,如今被人骗了就想着给我送信,你一句话老子就千里迢迢跑死了几匹马赶回京城,你不跟老子给个笑脸说句感谢,开口就冷嘲热讽。” 顾鹤莲气得有些口不择言:“我是被老爷子赶出荣家,可老子是为了什么,要不是谢天瑜那个不要脸的伪君子,老子当年怎么会落到那地步,偏你被他甜言蜜语哄昏了头,如今被骗也是活该……” “顾鹤莲!!” 铖王妃猛地一拍桌子,厉喝着想要起身时就眼前一黑。 “姨母!”宋棠宁吓得连忙伸手将人扶住。 顾鹤莲也是下意识伸手,只是见铖王妃被棠宁扶着坐了回去,他这才将刚才探出去的手毫无痕迹地又收了回来,惟有垂在绯色长袖下攥紧了掌心的手能看得出他心绪起伏。 顾鹤莲怒沉道:“荣玥,谢天瑜从来都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当年他就卑劣无耻,只你被他那份热烈蒙了眼,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当年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也从头到尾都没伤害过你。” 他紧抿着嘴角深深看了眼铖王妃后,一挥袖子转身就走。 铖王妃坐在榻上脸上神色变幻不断,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直到顾鹤莲出了房中也没开口。 棠宁瞧着起了争执的二人有些不知所措,先前她就察觉到姨母和顾鹤莲之间气氛不对,阿兄跟她说顾鹤莲曾经对姨母有些心思,她刚才叫顾鹤莲舅父也只是下意识,可没想到会让二人闹成这样。 “姨母,顾家主他……” “别理他。” 铖王妃垂眼遮住了思绪,再开口时声音微哑:“他就是那么个狗脾气,多少年了都没变过。” 蒋嬷嬷在旁心惊胆颤:“王妃,您何必跟顾郎君置气,他虽然脾气有些不好,可到底还是因为在意您,而且您眼下有了身孕,大夫说您胎像不稳实在不宜动气。” “哪就那么娇气。” 铖王妃嘴里说的随意,却忍不住摸了摸小腹。 她诞下谢寅之后多年都未再有孕,她心中其实遗憾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先前月事迟迟不来,她只以为自己是因为太过挂心棠宁的事情,又因为察觉铖王欺骗日夜难寐,心情压抑以至于影响了身子,可怎么都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她居然会再次有了身孕。 如果没有离开城王府,没有察觉铖王并非她所认识的样子,他们夫妻依旧如先前那么恩爱,那这个孩子的到来定能让她欣喜若狂。 可是如今…… 铖王妃眼中有些复杂,摸着小腹实在高兴不起来。 “姨母。”棠宁担心道:“你还好吗?” 铖王妃脸色有些苍白的摇摇头:“我没事,我只是在想,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 棠宁闻言抿了抿唇,本该劝她放开心不要多想,劝她孩子是孩子,铖王是铖王,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她正想着该怎么跟铖王妃说时,就见外间花芜快步走了进来。 “女郎,陆郎君来了。” 第78章 宋棠宁听着陆执年来了有瞬间怔愣,可转瞬想起今日铖王被安帝禁足,宋家全数下狱,阿兄之前更跟她提过宋家的事情追究至当年戾太子,恐会牵连到陆家,她便又明白陆执年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花芜说道:“萧督主说让奴婢来问问女郎,可要见见陆郎君。” “见什么见!” 铖王妃在旁直接就竖了柳眉:“棠宁受伤这么长时间,那姓陆的都没来看过半眼,如今宋家出事牵扯到陆家了他倒是跑的勤快,这般冷性凉薄的人见他也不怕脏了眼,去叫人把他轰走……” 她话没说完,棠宁就突然伸手拉着铖王妃,扭头对着花芜道:“把人带去前厅吧。” “棠宁!”铖王妃不解。 宋棠宁软声说道:“姨母,我跟陆家的婚事早晚是要说清楚的,陆执年找上门来我也不可能一直避而不见,若是婚约不解除陆家那边甩不掉,他们早晚还是会拿我说事的。” “先前避着陆家人是担心宋鸿他们从中作梗,如今跟宋家已经决裂,没了宋家麻烦,我跟陆家的婚事也该解决了。” 铖王妃闻言皱眉起身:“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 宋棠宁伸手将人压回了榻上,扶着铖王妃坐好后才继续:“姨母你身子不舒坦,就留在这里好好休息,我自己去见陆执年就好。” “可是…” “没事的。”棠宁安抚着铖王妃的担忧:“我以前喜欢陆执年,陆家才能拿捏我,我不喜欢他了陆家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姨母,我总要自己去做一些事情的,不能什么都依靠着您。” 铖王妃原是还想要说什么,可是对上宋棠宁清冷坚定的目光,抿了抿唇后拉着她手说道:“那你小心些,若是那姓陆的跟你纠缠,你就让人将他轰出来。” 棠宁闻言露出笑:“我知道的。” 这里是她的棠府,她不需要仰仗任何人鼻息。 …… 陆执年被人请进棠府时,原本提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松墨跟在一旁瞧着前面领路的人,压低了声音:“郎君,我听闻宋家宗族那边的人昨儿个夜里就来过积云巷这边,只是连门都没进去就被人挡在了外头,宋小娘子今日愿意见您,想来先前说那些都是气话。” 他觑了眼陆执年的脸色,声音越发小了些。 “我知道郎君心里不爽快,可是宋小娘子毕竟是女子,先前她待您那般深情,这次也是被伤了心才会冷着您,您待会儿见了宋小娘子与她和气些,劝着她消了气也就没事了…” 陆执年手中扣着腰间挂在玉佩下的锦穗,面沉如水。 棠府大的惊人,雕栏画栋,亭台水榭,绿意浮园璨然,游廊穿梭其中仿佛望不到尽头。 不似外间传言萧厌只是随意收留宋棠宁借着她来对付宋国公府和世家,他像是真的将人捧成了掌上明珠,这宅子几乎快要比得上陆家的宅子,门前皆是精壮之人,这一路上护卫也都脚步巍稳。 陆执年越走越心惊,握紧了那锦穗时听到身旁松墨说话,眉心蹙起一团冷色。 “什么时候,我的事情要你来教?” 松墨头皮一紧瞬间屏住呼吸不敢再言。 陆执年冷着眼扫过他后,想起先前祖父见他跟他说过的那些话,嘴角绷紧用力抓着手里的东西,待到被人引到厅前,见到早已经等在那里的宋棠宁,他下意识想要如以前板脸,可当对上她同样清冷的眼眸。 他眼神一顿,嘴角牵扯出温柔来:“棠宁。” 往日见他总会满眼惊喜跑过来的小姑娘丝毫未动,只抬眼看他冷淡:“陆郎君。” 陆执年嘴角的笑凝固。 他心中有些气恼,觉得眼前小丫头闹的太过,明明他已经主动来找她,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是想要放低了姿态来哄她了,他纵容着她的小性子,可她居然还要跟他闹。 陆执年忍了又忍,才放低了声音尽量温和:“棠宁,还在跟陆哥哥生气?” “我知道那日不该与你置气将你放在䧿山,后来又被京中事情牵绊没去寻你,先前祖母罚我跪了许久,祖父也教训了我好些回,昨日在铖王府见你时,你连句话都不愿跟我说,还说出那般伤人的话来,你不知道我整夜都没睡着。” “我知道你气我,可我真的不是有心让你受伤的,我们好好说说话,陆哥哥与你解释好不好……” 他说话间就想要上前去牵宋棠宁的手,却不想对面的人直接退了半步。 “棠宁?”陆执年脸上微僵。 宋棠宁静静看着身前的人,她从未见过这么低声下气的陆执年,但只觉得有些可笑。 所以这人不是不懂得怎么跟她说话,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与她相处,他也知道该怎样哄她高兴,可他却从来都不屑去做。 他现在的忍耐讨好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动容心软,反而越发衬得他以前冷漠,让棠宁自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子嫌腻。 或是因她脸上的冷淡太过明显,陆执年眉心轻皱,尾音染上了几分不满:“你当真要与陆哥哥疏远至此?” 宋棠宁听的哂然,突然就想起了萧厌当初怼铖王时说过的话,那日情形与今日一般无二,她歪着脑袋说道:“陆郎君,我家兄长如今在刑司待着,你这般迫切想要取而代之,是想去牢里与他团圆?” 站在隔墙屏后顾鹤莲嘴角抽了抽。 萧厌愣了一瞬,眼底染上笑。 陆执年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听懂了棠宁是在嘲讽他那声“陆哥哥”后,脸上笑容彻底挂不住。 他对宋棠宁的耐心向来不多,往日也都是眼前女娘哄着他,如今放低姿态依旧得不到回应,他脸上温色消磨了干净。 “你当真要这么跟我说话?”陆执年冷沉着眼:“宋棠宁,你该适可而止。” “郎君!” 松墨在旁看着陆执年动气吓了一跳,他连忙上前就急声说道:“宋娘子,先前䧿山的事情是小人的错,跟郎君无关的。” “那日郎君是有让小人留在䧿山送您回灵云寺,是小人一时肚急,又想着宋郎君和谢世子都是您兄长,他们定会留人护您周全,这才出了差错,可郎君是当真不知情,他一直都以为山里留的有人,也以为您早已经安全回了寺中。” 松墨神色焦急,仿佛生怕宋棠宁误会了自家主子,急声解释。 “您出事后,郎君一直悔恨自责,府里老夫人他们也为着这事罚他,郎君跪的膝盖上到现在都还肿着,昨日又因为城王府跟宋家的事情,替您在郎主和老夫人他们面前说话,夜里还挨了鞭子。” “您昨儿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退亲,气得老夫人大发雷霆,郎君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老夫人能来见您,您就别与郎君置气了,他眼下身上还有着伤呢。” 宋棠宁闻言皱眉:“你受伤了?” 陆执年见她主动询问怒气稍歇,冷淡说道:“一点小伤。” “什么一点小伤,郎君何必跟宋小娘子逞强。” 松墨红着眼圈说道:“宋娘子您是不知道,老夫人他们为着昨日的事动了大怒,特别是郎主知您言及退亲,气得不行,郎君为了替您说话很是挨了几棍子,那后背都是血淋淋的。” “宋小娘子,䧿山的事情郎君虽有过失,可他是真的在意您的,他为了怕您担忧,方才在外间还特意叮嘱我不准与您说府里的事情,更不许提他伤势半句。” 宋棠宁闻言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未曾出言反驳的陆执年,轻拧着眉心问道:“陆哥哥当真伤了?” “别听松墨胡言。” “那他说的是真的吗?” 陆执年轻抿着嘴角未曾回答,只说:“陆家家法严苛,祖父祖母他们也要顾忌族中颜面,只是你是我的未婚妻,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 “陆哥哥……” 宋棠宁仿佛被他嘴里的话说的动容,眼神也跟着缓和下来。 陆执年见状心里安定,他就说,宋棠宁怎么可能会不在意他,又怎么可能舍得下这么多年的习惯和依赖。 她就算装的再冷漠无情也不过是跟他置气,可心底到底还是在意他的,否则怎么会一听到他受伤就有些稳不住。 陆执年心中自得才刚升起,打算借机示弱拿捏她时,就听得身前刚才还眉目温软的小女娘语出惊人。 “我竟是从来都没有发现,原来陆哥哥居然这么在意我,陆哥哥既是为我受伤,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陆执年闻言刚想佯装温柔让她不必在意,就见着宋棠宁突然上前,伸手就朝着他衣襟探来。 他满脸惊愕地后退开来失声道:“你干什么?” “当然是替陆哥哥上药了。” 宋棠宁满眼温柔,像是在说情话,可话中所言却是让陆执年大惊失色。 “你为我宁肯受了家法伤的这么严重,我自然也心疼陆哥哥,你我是未婚夫妻,这里也没有外人,花芜,去取伤药过来……” 她作势就想上前替陆执年宽衣,陆执年惊得连连后退。 往日宋棠宁就算跟他撒娇,与他痴缠,也顶多就是拉拉他衣袖,每次牵回手都能羞的脸蛋通红,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如此“孟浪”。 陆执年又惊又怒:“青天白日的你胡闹什么,这里都是下人,况且你我还没成婚,就算是未婚夫妻也要守着男女大防。” 他似是被宋棠宁的胆大给惊着,满是怒气地低斥出声: “棠宁,你将来是要当陆家宗妇的,须得谨记着着女子娴顺,谨言慎行,你这般胡闹要是叫人看了去,旁人会怎么说你,又会如何议论陆家?你这些年学的规矩都去了哪里?!” 宋棠宁看着陆执年这般义正言辞教训她的样子,仿佛回到了以前,他总是这样拿着规矩和陆家宗妇该有的体面来指责她。 每一次,她都是小心翼翼地认错,哪怕明明错的不是她,哪怕明知道是他们小题大作,她也会拼命地让自己去变成他们口中陆家宗妇该有的样子,一步步让自己变得再也不似从前。 宋棠宁满是嘲讽地笑出声:“陆执年,是怕我厮混胡闹败坏了陆家名声,还是怕你堂堂陆家三郎卖惨示弱被人揭穿?” 陆执年心底一跳:“棠宁,你浑说什么?” 松墨也是脸色变化:“宋小娘子,你怎能这么误会郎君,郎君有伤在身都是真的,府里的家法您又不是知道,他本该留在府中养伤,可就是因为担心您才强撑着过来看您……” “是吗?” 宋棠宁嗤笑了声,也不跟他们主仆二人争辩,只朝着外面叫了声:“杭护卫。” “女郎。” 站在门前的杭厉进来。 “扒了陆郎君衣裳,好好看看他到底伤的有多重!” “宋棠宁,你疯了!” 陆执年脸上大惊失色,再稳不住先前模样,松墨也是满脸震惊地看向宋棠宁,只宋棠宁丝毫不在意他的怒气,寒声道: “扒了他!” 杭厉几步上前,伸手就朝着陆执年抓去。 陆执年顿时惊怒:“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宋棠宁,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啊!” 陆执年嘴里叫嚷声没完,胳膊就突然被抓着朝后一拧,疼的低叫出声。 旁边松墨大惊失色,一边嘴里惊恐叫着“郎君”,一边扑上去就想替陆执年解围,只是还没靠近就被杭厉一脚踹开。 杭厉伸手抓着陆执年衣襟,不顾他嘴里叫嚷挣扎,用力朝下一拉,那本是华丽的襕衫顺着肩头朝下裂开,瞬间就露出他白皙的上身来。 长身玉立,肌白似雪,那后背之上比女子还要光洁,上面没有半点伤痕。 别说是家法棍棒鞭痕留下的血迹,就连磕碰青紫都无。 陆执年从未遇到过这般蛮横的事情,更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人扒了衣服光溜溜站在那里供人观看。 他一把扯过裂开的衣衫遮住上身,嘴里就想怒骂出声,只还没等他开口,不远处站着的宋棠宁就歪着头讥笑。 “原来你们陆家的家法是这样的,陆郎君身上这伤势,可当真是重。” 第79章 清亮女声如山涧坠石,稀里落下砸碎了陆家主仆的脸皮,也将陆执年往日翩谦君子德行撕了个干净。 “你们陆家不愧是世家之首,屹立京中多年不倒,旁的本事不见得,这培养出来的郎君卖惨说谎信手拈来,奴仆更是奸诈似鬼,你们往日便也是这般一唱一和拿着这种手段来糊弄我。” “陆执年,你不亏心吗?” 宋棠宁嘲讽身前恶心之人时,却更觉得自己以前蠢的厉害,居然会被陆执年那清贵模样骗住。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觉得是真理,只要他能高兴,她都乖乖听话。 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她不敢肆意,学着温柔乖巧,为了能让他不在外丢脸,她压抑本性,处处以陆家宗妇的规矩要求自己。 就为着能嫁进陆家,她忍着外间那些讥讽嘲弄将自己贬低进了尘埃里。 结果忍来忍去,忍的丢了性命。 陆执年对上宋棠宁满是嘲弄的眼时怒气一滞,扯着襕衫的手也是僵住:“棠宁,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是怎么骗我,说你是怎样不将我放在心上?” “你觉得你只要稍稍示好我就该不计前尘回头找你,你觉得我就算受再多委屈,可只要能嫁进陆家,那就是我天大的荣幸,能抵得过一切苦难。” “陆执年,你凭什么?” 宋棠宁双眸沉静,眼底如同深不见底的幽井,黑沉着望着对面的人盈满了让人心慌的冷漠。 “你觉得我就该忍着你的冷漠,盼着你偶尔注目,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可你凭什么觉得我非你不可?” “棠宁……” 陆执年闻听她的话莫名生出一股心慌,仿佛知道她接下来会说出多绝情的话来,快步上前就拉着她的手急声道: “你别这样,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可是我只是怕你如在城王府那般疏离冷淡,我只是不想让你与我疏远。” “你我自小青梅竹马,定亲多年,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要嫁给我的,也早就习惯身边有你,陆家将来的宗妇只会是你。” “棠宁,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旁的心思,我……” 啪—— 宋棠宁突地抬手一耳光就朝着陆执年打了过去,陆执年高她一头,那一巴掌只扇在了他下颚上,可清脆至极的响声依旧打断了他的分辨,让他满是怔然地惊愕在原地。 她…… 居然打他? “你抓疼我了。”宋棠宁寒声。 陆执年猛地垂头,就见宋棠宁还没好透的指尖被他捏得渗了血,他脸色瞬变,慌乱松手:“我不是有意……” “你就是太过无意,所以你从来都不在意我是好还是不好。” 宋棠宁鸦羽般的眼睫轻扬:“陆执年,你说我们青梅竹马,定亲多年,我知道你一切的喜好和习惯,可是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爱穿怎样的衣裳?” “你记得我去岁生辰做了什么,送了你什么礼物,记得灵云寺上我许了什么愿吗?” 陆执年被她问得脸色苍白,眼里摇晃着的迟疑和心虚。 她喜欢的…… 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来一大堆的东西,想要张嘴说时竟发现没一样不是他自己喜欢的。 吃的,喝的,用的。 她总是顾着他的喜好来做任何事情,那些喜欢也都是迎合他的,二人在一起时他从来都不委屈自己,也理所当然的觉得该是如此。 可是如今对上她的眼他才蓦地惊觉,他竟是丝毫不知她除了那些之外还喜欢什么。 宋棠宁见状讽笑了声:“这就是你所谓的青梅竹马,非我不可?” “陆执年,我们退亲吧。” 她朝着身旁花芜看了一眼,花芜就上前递给她两卷单子。 棠宁接过后递给了陆执年:“你这些年本就不喜我,也一直视我为累赘,从不愿在人前与我亲近,我既入不得陆郎君的眼,这婚事就此作罢。” “这些年你和陆家送给我的东西我全都未曾动用过,我让花芜装箱收了起来,今日全还给陆郎君,也烦请陆郎君将我送给你和陆家的那些归还给我,咱们彼此两清。” 她漆黑的眼睛像是山涧积雪,透出毫无温度的寒凉,那其中的厌恶和疏陌让陆执年浑身发冷。 陆执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有生之年,居然会听到棠宁说这般冷漠的话,那个曾经缠着他乖巧叫他“陆哥哥”的小女娘,如今说着,他们两清。 陆执年嘴唇轻抖地想要说什么,就被宋棠宁直接将那两卷东西塞进了手里,他一时没来得及握稳,那两卷单子就滚落在地上。 一厚一薄两卷东西同时朝前滚去,在地上摊了开来。 一张只有三、四尺转瞬就到了头,上面寥寥笔迹空荡荡地落在纸上,一眼就能看得清楚。 另外一卷滚下来时却是一路朝前露出十余尺长,上头密密麻麻地写着字迹,而那字迹末端撞在了桌脚边,还剩余了一大半未曾摊开。 “陆郎君需要我告诉你哪一张是你的吗?”棠宁看他。 陆执年脸色惨白,看着两张纸既有震愕,也有难堪。 当年荣太傅本就出身极好,又辅佐三代帝王,他只有两个女儿,在她们出嫁时几乎将荣家一分为二让她们各自带到了夫家。 宋棠宁是荣大娘子唯一的女儿,又拥有宋国公府二房全部家业,再加上铖王妃这个姨母因她年少失怙生怕她受了委屈,银钱珍宝从不忘她一份,宋棠宁的富足和阔绰是京中所有女娘,甚至是世家嫡子出身的陆执年都不能比的。 陆执年只知道宋棠宁这些年送给他了不少东西,每每过府也都会给府里的人带礼。 大到府中摆件瓷器,名画古玩,小到玉器杯盏,头面衣裳,他的书房里大半用物都是宋棠宁给他添置的,就连父亲和祖父的书房里都有不少东西是棠宁送的。 除此之外,府里无论是尊长小辈还是女眷男丁,也从宋棠宁这里得去了无数东西,大大小小累积起来,密密麻麻写在纸上,竟是汇集成了这么惊人的一长卷。 第80章 陆执年看着地上的长卷脸色乍青乍白满是难堪。 宋棠宁说道:“陆家显赫,不缺银钱,陆郎君光风霁月谦谦君子,想必你们不会占我这么个无父无母小女娘的便宜。” “往日花销在陆家身上的那些散碎的千八百两银钱和一些个小物件便也罢了,全当是我替自己这些年眼瞎付了药钱,可其他这些东西,陆郎君应该不会不认账吧。” “这些东西有些是我外祖父和母亲留下的,有些是我花银子跟人买的,无论哪一种都是有账可查。” 陆执年紧捏着拳心,看着拿这些东西羞辱他的女娘咬牙:“宋棠宁,你居然要与我算这些身外之物?” 他难以置信,也羞辱至极,更不懂宋棠宁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她以前那般乖巧听话,处处依顺,可如今她居然跟他算这些铜臭之物,她是不是当真疯了? “既是身外之物,陆郎君在意什么。”宋棠宁挑眉:“还是陆家还不起?” “宋棠宁!” 陆执年气的呵斥,只觉得她无理取闹:“你以为这些是什么金贵东西,你当我陆家是什么地方?要不是你跟我定亲,要不是将你当成了自家人,我陆家怎会稀罕这些外物进府……” “那你就将这些东西一件不少的还回来,少一件,就是你们陆家无耻!” “你!” 陆执年气得差点仰倒过去,脸上黑沉至极。 宋棠宁却只是对着他道:“我父母已亡,宋家也与我无关,你在䧿山上为着旁的女子险些害我性命,无情无义凉薄寡信,陆家瞧不上我这个孤女,我也不愿攀附陆郎君,只待你将东西还回来,你我就此两清。” “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族,无惧任何人,三日期限,陆郎君若是不能将这些东西全数归还,那我只好上京兆府状告陆家哄骗朝臣遗孤,侵占我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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