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已大相径庭。 唯一未变的,就是宝玉畏惧其老子,如老鼠畏猫。 此刻哪里还有气的起不来的模样? “不知国公寻我父子来,出了甚么事?” 贾政以国礼问贾蔷道。 贾蔷看了眼鹌鹑似的宝玉,笑了笑,道:“没甚大事,就是过来见个面,稍许到前面码头就回去了。宝玉,听说你身子不大受用,可好些了?” 宝玉心里海松了口气,连连摇头道:“并不相干,没甚事。” 贾蔷点了点头,道:“没甚事就好。二老爷若忙,就先去罢。” 贾政:“……” 虽然对贾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心有不满,不过也未多说甚么,转身离去。 等贾政离去后,贾蔷又看向后面面色苍白,眼中掩不住恐惧的碧痕。 “来人,将这个贱婢掌嘴三十,丢下船去!” 贾蔷突然发作,唬了众人一跳,碧痕更是瘫软在地上,口口声声喊着:“宝二爷救命!” 可是宝玉见贾蔷如此动怒,哪里敢多言? 再者也怕闹将起来,将贾政给惊扰回来,因此低头不敢言。 “我错了,国公爷,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犯口舌,乱尊卑了!” 眼见宝玉不出头,碧痕心凉之余,挣扎着爬起身来,朝贾蔷拼命磕头求饶。 两个嬷嬷已经走到她身边,要拖她下去。 黛玉上前轻轻拉扯了下贾蔷的胳膊,她这样的性子,如何能见着出条人命? 贾蔷拍了拍她的手后,同碧痕冷笑道:“我就说,家里面怎会有那么多糊涂人?原来你都明白,这是在犯口舌乱尊卑。你是瞧见了宝玉和三婶婶不睦,所以在中间故意挑拨生事。 你也是想瞎了心了,就算宝玉和三婶婶有甚么差池,也轮不到你这贱婢上位。人都有私心,你向往好的生活也可以理解。但是,用下作的手段搞阴谋诡计害人,那你就是在找死! 在贾家,绝无宠妾灭妻的可能! 带下去!” …… 第0951章 荆朝云之谋 皇城,西苑。 中海子龙船上。 帝后不可能久居帐篷中,隆安帝又因养心殿的阴影,不肯待在其余宫殿内,就只有搬迁至西苑湖上。 龙舟就如一座小型宫殿般,游弋在中海子之上。 尹后一身素淡的春衣,面上非但不施粉黛,甚至暗中还以处理过的姜汁抹面,这让她看起来苍老了十岁不止。 一场地龙翻身,砸断了隆安帝的腰椎,让他瘫痪在床,便溺失禁…… 这样的晴天霹雳,虽然没有让他彻底萎靡不振,却也让这位英明天子,性格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本就生性苛刻的隆安帝,如今愈发严苛不近人情。 其实也能理解…… 任谁命运如此坎坷,一心为了社稷黎庶,结果却落得这样一个悲惨的下场,都不会心平气和。 而隆安帝能渐渐恢复理智,冷静下来,已经算是不错了。 只是连韩彬、林如海等从前的天子近臣,如今都愈发感觉到压力,天子仿佛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帝王。 尹后也愈发谨小慎微,处处做的滴水不漏。 即便是代天子持朱笔御批,也完全按照天子之意来落笔,不多一字,不减一字,更不多说多问。 朱批罢,就服侍隆安帝用药用膳,之后还要诵经祈祷。 数日下来皆如此,慢慢恢复成了取得隆安帝信任的第一人…… “娘娘。” 一满头白发但精气神看着很好的老人乘小舟渡上龙舟后,进殿内先与尹后见礼道。 尹后笑道:“荆相来了,里面请,皇上等着了。” 荆朝云躬身谢过后,又道:“娘娘也要保重凤体才是。” 尹后含笑应下,引着荆朝云往内行去,至龙榻边站定。 整个内殿,都被浓郁的熏香充斥着。 荆朝云当然知道这是为甚么,或许眼前的天子愈发严厉不近人情,便是为了维持帝王之威。 只是,又怎么可能维持的住? 眼下外面已经谣言四起,道天子得位不正,弑父囚母,获罪于天,才终得今日之祸。 这种传言,极有信众。 不然,为何单单天子罹受此难? 听说地龙翻身前宁国公贾蔷已经进宫预警,结果被天子错过,这难道不是天意? 帝王的根基,都因此动摇。 尽管林如海下辣手,很是处置了一批传谣之人。 可越是如此,士林清流私下里传的越狠。 市井百姓间更是如此。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怎么可能禁绝的了? 只不过这些事,都在瞒着天子罢。 荆朝云近来成为天子边的红人,起复为保和殿大学士,位份甚至还在林如海之上,与韩彬平齐。 当然,荆朝云至今未分管任何朝事,只在隆安帝身边听用。 但便是如此,对新党而言,也如鲠在喉,胆战心惊。 任谁都看得出,朝廷的风向,要变了…… “皇上,新任钦天监监丞张道子汇聚十八位精通风水相术的风水师,堪舆皇城风水后,发现皇城风水较国朝鼎定之初,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荆朝云见礼罢说道。 隆安帝目光森然,转过头遥望东侧皇城方向,眼中唯有厌恨,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方缓缓问道:“何等变化?” 荆朝云道:“自景初十九年,因皇城失火,焚烧了三大殿,工部建言,砌高墙以缓风势,故而皇城内城墙普遍加高。另外,皇宫里院院相套,再加上溪沟水流过于平缓,几乎成了死水,时日一久,便成了困顿紫薇之势。张道子甚至说……” “说甚么?” 荆朝云叹息一声道:“张道子说,先帝之所以突然驾崩,便与此煞相干。” 隆安帝眸光波动了稍许后,问道:“如何化解此煞?” 荆朝云道:“九重深宫,若大兴土木改动,非十载不能建其功……” “嗯?” 隆安帝声音如同冰渣子一样,沉声道:“十载?莫非要等朕也暴毙归天后,才能化解的了?” 荆朝云忙道:“皇上放心,张道子另有良策可化解。” 隆安帝沉声问道:“甚么良策?” 荆朝云道:“张道子带领诸风水先生堪舆京城各处,于西郊之处,发现风水盛地!彼处有连绵不断的西山秀峰,如玉泉山、万寿山、北海等,自流泉遍地皆是,在低洼处汇成大大小小的湖泊池沼,有生生不息聚龙养脉之势!若是能在那里兴修一座园子,作为皇上避喧听政之处,对皇上将养龙体,有极大的好处!” 隆安帝闻言,却沉默下来,一旁尹后高兴道:“若果真如此,那这园子要修,一定要修!” 又看向隆安帝道:“臣妾知道皇上知道国事艰难,心疼银子,想多留些给百姓买粮食。可臣妾这回要任性一回,便是将家俬都变卖了,砸锅卖铁也要给皇上修!” 隆安帝看了眼尹后,目光柔和稍许,却也是一闪而逝,问荆朝云道:“要多少银子?” 荆朝云道:“老臣当时就叫来工部侍郎,并请来内务府营造司的掌仪司,仔细算了番,按张道子他们的规置,约数三百万两上下。” 听闻此言,隆安帝嘴角抽了抽,尹后也哑口无言。 几十万两她还能想想法子,三百万两…… 砸锅卖铁都不够。 却听荆朝云笑着道:“皇上、娘娘莫忧,这笔银子,臣以为不必动用国库。臣知道,皇上爱民如子,绝不会为了园子耽搁百姓的生计。可这笔银子,皇上自己就有!” 隆安帝看着荆朝云,漠然不语。 荆朝云历三朝相二帝,几番起落的人,此刻看着隆安帝的目光,也不禁心底发寒。 他忙道:“臣绝非妄言,皇上,您莫非忘了皇家钱庄?” 隆安帝闻言皱了皱眉头,一旁尹后轻声道:“荆相,天家对皇家钱庄并无插手之权。不是不能,天子为天下至尊,若想办,甚么事办不得?但规矩就是规矩,坏了规矩,就乱了分寸,不可轻为。” 荆朝云笑道:“娘娘贤明如此,当真为天下之幸。不过,老臣从来最重规矩,又怎会去破坏规矩?” 尹后闻言笑道:“那荆相所言之意是……荆相,皇上龙体乏了,快要歇息了,你有话就直言。本朝不是景初朝,皇上也不是先帝,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皇上圣心独运,也不需要臣子循循善诱。” 这话让荆朝云眼角跳了跳,再看向隆安帝,忙跪地道:“是老臣昏聩了,罪该万死。” “说正事。” 隆安帝先是赞许的看了尹后一眼后,冷冷说道。 荆朝云道:“就老臣所知,宁国公贾蔷将内务府钱庄转为大燕皇家钱庄后,对先前内务府钱庄所承诺的股本股息仍然承认。按他的算法,钱庄分十成股,一成股又分一百份股。一股本金二万两,每年股息分红三千两。而天家,独占六成股。按贾蔷给出的算法,一年分红就有一百八十万两!” 一旁尹后迟疑稍许提醒道:“荆相,贾蔷许诺的分红,是三年之后。如今那钱庄都还未运行……” 荆朝云笑道:“虽未运行,可年前不是已经给宗室发过一回红利了?他也曾承诺,今岁就会发些股息,这总没错罢?” 尹后闻言没有开口,暗中皱了皱眉头。 话虽如此,可还没等内务府钱庄开门,朝廷就将人赶了出去。 内务府钱庄落到李时手里,一文钱没挣到,还赔了几十万两。 这会儿拿原先的承诺来兑现,着实不厚道。 只是,尹后自知不能再为贾蔷说话了,不然是祸非福,对贾蔷如此,对她也如此。 见尹后不开口了,荆朝云笑道:“其实贾蔷若是不同意,也不当紧。臣去化缘,去寻出这三百万两来。只是,这皇家钱庄,就得拿出来。老臣知道此事必会得罪宁国公,但为了皇上的龙体,为了大燕的江山社稷,老臣虽死无憾!” 隆安帝淡漠问道:“荆卿准备从何处化缘?” 荆朝云笑道:“晋商。晋商原就是国朝最先操持钱庄的商人,拿皇家两个字去换,老臣相信,绝对能换回三百万两,甚至更多些的银子!” 隆安帝闻言,沉默稍许后,看向尹后,淡淡道:“皇后怎么说?” 尹后笑道:“若是旁的事,臣妾自不敢多嘴。但涉及到皇上龙体,臣妾自然责无旁贷。稍后就书信一封,加急送去给贾蔷,叫他尽快将银子拿出来。天大的事,也迈不过皇上的龙体!” 隆安帝缓缓道:“也别三百万两了,先叫他拿一年的股息,剩下的,明年再给。”顿了顿,却又摇头道:“先别急,去请林如海来,朕问问他的意见。” 说话间,眸光阴冷。 …… “放烟花?放甚么烟花?” 运河上,贾家楼船一前一后扬帆行驶着,此刻已是夜深,跟到这边儿来的凤姐儿等了许久也未等到放烟花,因而忍不住问道。 未想贾蔷比她还纳罕,反问了句。 凤姐儿恨的咬紧后牙根,道:“先前连放了三晚上的焰火,怎么着,老娘来了就不放了?” 见她气的脸都黄了,一众姊妹们吃吃笑了起来。 黛玉没好气的轻轻敲了贾蔷一下,道:“人家怀着身子呢,你仔细气出个好歹来……”说罢同凤姐儿道:“果真没了,不是你来了才不放的。” “噗嗤!” 一旁宝钗生生笑出声来,姊妹们也无不捧腹。 凤姐儿颤着手指了指贾蔷,又指了指黛玉,“悲惨”道:“你们两个……真是夫唱妇随,合起来欺负我这个小寡妇!” 众姊妹快笑疯了,探春笑的一喘一喘的,道:“二嫂子你疯了,你多咱成了……你疯了!” 闫三娘看着热热闹闹的这一大家子,当真熨帖之极,心里最后一点担忧也没了。 不过,她虽享受此刻的家人感觉,却也知道,她不会在这里待许久。 她终将归于大海之上,这是她的愿望,也是她的使命。 望着坐在一堆女儿家中间笑意吟吟的贾蔷,闫三娘目光都快化了。 大海是她的战场,是她向往之地,但从今天起,这个男人所在之地,才是她的家。 “砰!” “啪啪啪!” 船只行驶至两岸没了烟火的狂野之地时,忽地,一束烟花升空,绽放出千百点星光来。 …… 第0952章 林如海,你要与朕一个解释! 皇家西苑,海子龙舟上。 林如海轻提袍裳前摆,步入内殿。 其形容清癯,目光温润,两鬓霜白。 相较之下,周身雍贵的荆朝云,虽多了些威仪,却也多了许多流俗之气。 林如海请安罢,清咳了几声。 就面色而言,他甚至还不如隆安帝。 拄着拐,起身平缓,看得出,对于朝政,他如今也是在勉力为之。 太医院内关于林如海的病情医案,是隆安帝每日必看的卷宗之一。 “爱卿,保重身体啊。” 饶是心有忌惮,可是看着林如海的情形,隆安帝仍叹息一声后劝慰道。 除却林如海外,这句话都是其他人对隆安帝说的。 林如海闻言笑了笑,道:“不碍事,总能坚持到,陛下龙体康复。世事虽多艰,只当好事多磨罢。” 尹后在一旁笑道:“怪道皇上总是夸林大人温润如玉,是朝臣中少见的君子。” 林如海惭愧笑道:“哪里还是甚么君子,近来不知挨了多少骂,名声和臣那个弟子差不离儿了。权奸师徒的名号,怕是要等到盖棺论定时才能去了。”顿了顿,他看向隆安帝问道:“皇上急召臣来,可是有甚么要紧事?” 隆安帝一时间,忽然有些难以启齿,不过身下的麻木,让他又渐渐冰冷下来,手臂微微抬起,指了指荆朝云,道:“荆爱卿有事商议。” 林如海看向荆朝云,荆朝云一直审视着林如海。 此人虽不声不响,可是这二年来栽倒在他手里的景初旧臣,绝不比韩彬等人少。 他落了个官场君子的名声,可他那弟子,恍若疯狗,撕碎了多少人? 着实狠辣阴毒! 荆朝云面色红润,官仪颇佳,看着林如海笑着将钦天监新任监丞张道子关于修园子一事说了遍。 林如海沉吟稍许道:“该修。无论皇城的风水如何,园子都一定要修。皇上,若时光能倒流,臣等砸锅卖铁,也要为皇上修一座万园之园。未修此园,为臣等平生最大之憾事。莫说臣,连元辅、御史大夫等从来最是尚俭之人,都因此事悔恨多时。臣等之罪,万死难赎。” 看着形容隐隐有些激动的林如海,隆安帝心中好受了稍许,不再为修园子而感到隐隐的不安了。 皇城,他是决计不愿再去住了…… 隆安帝问道:“今年国事艰难,户部可有余银?” 林如海摇头道:“户部没甚余银了……” 隆安帝闻言,脸色一下铁青起来,就听林如海继续道:“但臣会想法子的,此事,为头等大事,绝不会耽搁了。” 隆安帝道:“你身上担了那么些事,此事就不必多操劳了。正好,荆爱卿想出了一良策。” 林如海笑道:“荆大人历三朝,相二帝,对新政也有大功。与荆大人相比,连半山公都是下官。荆大人想出的良策,必是极好的法子。臣洗耳恭听。” 隆安帝对于林如海的品性,当真是没有任何挑剔之处。 若非身子骨着实太差,性格又有些过于处处谦卑,可谓是完美的臣子了。 不过,身子太差,也有太差的好处。 至少眼下,仍可以放心大用。 荆朝云将他的“良策”说了遍后,在诉说时,隆安帝、尹后都静静的观察着林如海的神情变化,原以为他会动怒,却未想到,他神情始终淡然,听到最后,竟是笑了出来,于隆安帝道:“不想与臣之想法,大同小异。不过,比臣之预设老成一些。” 隆安帝闻言怔了怔,荆朝云的眼角却抽了抽,问道:“不知林大人所想之策是……” 林如海道:“倒也不算皆是我的主意,主要还是贾蔷。” 又是一桩意料之外的事…… 荆朝云微微眯了眯眼,道:“宁国公,想孝敬建园子的银子?”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我是说钱庄之事,咳咳。”清咳了两声后,林如海看向隆安帝道:“皇上可还记得大燕皇家钱庄的股本是多少?” 隆安帝闻言,若有所思道:“是,一亿两白银?” 林如海颔首道:“正是,而天家独占六成,股本算作六千万两。皇上,您可知为何天家不出一文,却能占据如此巨大的股本?要知道,国库一年也不过三千万两的进项。” 隆安帝道:“是贾蔷的孝心,还是皇家两个字的分量?” 林如海笑道:“皇上英明,正是皇家两个字的分量。皇上,这绝非只是尊荣,而是实打实的银子。用贾蔷的话来说,这六千万两还只是最初的作算,越往后,家底越厚,股本也越厚。” 以荆朝云的城府,此刻都着实忍不住了,道:“林大人,宁国公之言,何异于痴人说梦?这种话,他年岁小在皇上面前夸夸海口也就罢了,林大人如今暂掌天下大权,又岂能在御前说这等荒诞之言?” “荒诞之言?” 林如海涵养极好,若是贾蔷在这,怕是早就冷嘲热讽开骂了,林如海却只是笑了笑,道:“荆大人莫急,且听我说完,自有分晓。” 林如海同隆安帝道:“皇上,贾蔷之意,钱庄之用,若是用的好,于百姓有莫大的便利,其中又有莫大的利益。旁的不说,只提银票的货币性质,就注定了那是一座用之不竭的金山!” “货币?” 隆安帝皱眉问道。 尹后在一旁,却是若有所思起来。 论起聪慧,她不在世间任何人之下。 林如海道:“正是,货币!能够发行银票,等同于发行货币的权力。贾蔷说,他之所以将六成股,算上宗室甚至在七成以上的股本都归于皇族,又恳请皇上从户部、大理寺、兰台御史调官员坐镇钱庄,就在于这个发行货币之大权,堪称一国一朝之命脉,岂敢握于私人之手?” 荆朝云已经察觉出不对了,皱眉沉声道:“林相,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罢?钱庄纵有些许便利,也不过便利些许商贾,谈何铸币权?” 民间擅自铸钱者,等同于谋逆,是要抄家灭族的! 这等大权,只能在朝廷手中。 林如海将银票等同于铜钱,其心可诛! 林如海摆手道:“荆大人放心,虽然外面骂我吃相难看,却也不会想着以此去覆灭各地钱庄,那会出大乱子的。” 荆朝云闻言心中稍安,却还是摇头道:“此事务必要说清楚,不然传了出去,天下必然人心惶惶,凭生祸端。” 林如海微笑道:“荆大人言重了,眼下的钱庄,不过是便利商贾罢了,谈不到甚么祸端。” 说罢不再辩论,同隆安帝道:“过去的事,可以不计较,但往后,却不能再放纵。皇上,此绝非臣言过其实。钱庄的银票眼下分五十两、一百两、五百两和一千两四等。所以对寻常百姓而言,不算甚么。毕竟绝大多数百姓,日常都只用铜钱,连银子都用的少,一生也见不到五十两、一百两银子的巨额财富。但如果钱庄发行一两、二两、五两、十两,乃至发行更小额些的银票,这些小额银票能在商铺货栈里买货物……这和铸币又有甚么分别?就臣所知,大燕皇家钱庄,就有此打算。 这类做法的好处就是,天下再无缺钱之忧。更大的好处,在于消除火耗,可以极大的减少百姓负担!而钱庄所生利钱,皇上根本不可能用完,可设天家养廉银子,发放与天下官员,高薪养廉。如此,也让他们知道,天恩深重,皇恩浩荡! 皇上,这等大权,绝不容轻易操持于商贾之手,是要出大乱子的!” 不等脸色凝重的荆朝云开口,隆安帝就问道:“爱卿准备如何处置?” 林如海道:“民间钱庄想继续开设下去,就必须要行两条路数。其一,向皇家钱庄交付一笔足以应付私人钱庄生乱时可安抚动荡的预备金,此金额数目皇家钱庄交付的是六千万,民间钱庄只需十一即可,也就是六百万。并且钱庄账目要对朝廷完全开放,户部、大理寺、御史台还有绣衣卫、中车府,每年都要清查一回。 其二,民间钱庄不得私自印制银票,所需银票,皆需由皇家钱庄来印制,而后发放至各钱庄流通使用。私自印发银票等同于私自铸钱,是绝不允许的大罪!” 一家六百万…… 天下有多少钱庄? 别的不说,晋商商帮中就有八大钱庄,果真一家交六百万,都快抵得上一年国库进项了! 而不准私自印刷银票,更是等同于掘了他们的祖坟…… 荆朝云斩钉截铁道:“林大人此为与民争利,士林百姓绝不会同意。” 林如海呵呵笑道:“士林不会不同意,不同意的只是受晋商豢养的文贼。百姓更不会不同意,因为受益的终将是百姓。 荆大人,我知道老相爷与晋商关系向来交好,劳老相爷与他们带句话。若不想交太多银子,就将商号合并。 八大钱庄合并成一家,这样他们只交一份保证金就足矣。皇家钱庄发行银票时也省心些,发行那么多银票做甚么?朝廷管理起来也不便利。 且八家合一,股本深厚,等闲不会出事,朝廷也放心些不是?” 说罢,不再看面色铁青的荆朝云,转头对隆安帝道:“皇上,此策臣思虑良久,也或是臣为宦生涯中,与皇上所出的最后一策。此法操持的好,天家再无缺银之忧,天下黎庶必感皇恩深重,天下官绅岁岁得养廉之银,也会感念君父慈恩。皇上,此法可固皇权万年!” 隆安帝怔怔的看着眼中隐隐带有血丝的林如海,轻声唤了声:“爱卿……” 荆朝云见之心中惊怒,他的根基就是晋商。 景初朝臣中,数他最为清廉,因为他根本不用去贪,晋商孝敬给他的银子,他就用之不竭。 如今最富有的十大晋商中,有四位都是他的门人。 有银子未必能成为大官,但当了大官后手中若握有足够的可支配财富,那就等于开了挂一般。 便是新政到这个地步,不断更换官员,可荆朝云始终稳坐不动。 就凭借银子发挥的作用,十个新党官员里,至少有三个是他的人。 而这三个人在他的官网扶持下,很容易就能升至高位。 论起做官的手段,论起结党布局的本事,韩彬、林如海等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如果断了晋商最大的财路,就等于断了他的根本,荆朝云如何肯答应? 看着隆安帝和林如海一对离死都不远的君臣此刻竟又君臣相得起来,荆朝云面色不变,微笑道:“林大人,此法或为良策,可是想真正铺开办成,非十年光阴不能也。十年或许都说少了些,真正到做州县皆设钱庄,连百姓交纳税赋都用银票,怕是没有三十年的光景,绝办不到。” 听闻此言,隆安帝如兜头泼下一盆凉水。 十年,三十年? 他还能活三年?! 眼见隆安帝眼神缓缓变得冰冷,林如海却呵呵笑了笑,道:“是啊,非二三十年功而不得行。但是,眼下不就是想修个园子么?即便只六百万两,也足以给皇上修一座万园之园!修好园子,皇上搬进去避喧听政,受龙脉滋养,谁说就不能万岁万万岁?” 荆朝云沉声道:“林大人,原本如今非老夫执政,许多事老夫不愿多嘴。可是却着实看不下去,尔等如此欺瞒君王!” 林如海奇道:“不知老相爷何出此言?” 荆朝云声量提高喝道:“何出此言?如今外面沸沸扬扬妖言四起!都道皇上此遭劫难,是因遭受奸臣蛊惑,获罪于天,故而无所祷也!不然,为何偏偏只养心殿坍塌,为何只天子罹遭此难?宁国公贾蔷分明已经进宫预警了,却仍逃不过此劫,非天意又是甚么?此刻你又出此等与民争利,盘剥苛刻的法子,岂不让天子愈发遭人非议?你想让青史之上,如何书些皇上的功过?” 隆安帝闻言,脸色陡然变化,他心中最畏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双眸锐利森然的看向林如海,沉声道:“此等妖言,朕为何丝毫不知?林如海,你要与朕一个解释!” …… 第0953章 绝杀! “皇上息怒!” 林如海见隆安帝震怒,他跪伏在地,却仍旧不慌不忙拱手道:“皇上,此等小事,臣已有对策,三日之内,情况就会翻转。其实早在第一日有这等妖言传出时,臣就已经知道,元辅也知,原是要下辣手处置。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更何况背后有奸邪趁机挑唆生事?所以只一味的严防,断防不住。臣就借机暗中查证了番,并且另有布置。” 隆安帝心中急怒燃烧,没有一个皇帝,对于威胁到他上天之子的权威,威胁到他帝位稳固的妖言能平心静气下来,尤其是在他身心如此敏感的时候,隆安帝暴怒道:“都知道了?好好,好!这等罪该万死的大案,你们都知道了,倒将朕瞒在鼓里,你们眼中还有朕这个天子么?” 林如海微微皱了皱眉,语气道:“皇上,若急切发作,必会让幕后黑手藏的更深。如今幕后黑手已经锁定,查办之后,就剩下消弭妖言。其实也容易办到……” 荆朝云摇头叹息道:“唉,到底想的简单了些。造谣一张嘴,辟谣怕是十年都难消除后患。林大人,草率了。此事事关天子圣名,更事关皇权之重,岂有以此为饵,只为了查几个黑手的?孰轻孰重,尔等不知?还是……” 甚么叫做杀人诛心,莫过如此。 就连素来好心性的林如海此刻都勃然恼怒,厉声道:“荆朝云,我敬你为三朝元老,所以才屡屡退让,不想你不知轻重,屡屡行诛心构陷之勾当!妄想将景初朝的党争恶臭再带回朝廷,祸乱朝纲!你以为本官不知你为何如此阴毒?不过是背后牵扯到的晋商是你的钱袋子,是你控制景初旧党,培植新人的根本!老而不死是为贼也,大燕朝政,就是因你这等人才会被败坏至此! 是何人在背后大肆宣扬皇上此次遭难,是获罪于天?就是你们这些景初旧臣,为首的,正是景初朝文华殿大学士何振!若非如此,又岂能造出如此之势来? 只可惜,你们终不过是枉费心机!民意如烘炉,自会去芜存菁,辨别清明!如今百姓们都知道,皇上最是爱民如子,才会在地龙翻身时以万金之体,替京城百万黎庶挡难!若非皇上挡下大半天灾,整个神京都中都会化为废墟! 皇上为了百姓,为了大燕的江山社稷罹受如此大难,感天动地! 何振这等饱受君恩,位居军机大学士的宰辅阁臣,却为一己之私,为党争,竟大肆造谣侮蔑天子,妄图动摇皇权,其罪之恶,亘古罕见! 荆朝云,你一个旧党党魁,天子不以你过往不耻之行为罪,屡屡加恩,没想到你这老匹夫,做下这等丧心病狂恶毒之事,还有颜面在御前大放厥词!! 莫非仍不知,世道变了!隆安朝,不是景初朝!隆安天子,也不是先帝!” 说罢,也不给瞠目结舌的荆朝云反驳的机会,转头对隆安帝道:“皇上,此案人证物证,乃至贼子密谈之时间、地点、何人谈话又是如何进行造谣的,御史大夫韩琮那里记得完整详实!荆朝云虽未直接参与其中,可若说他不知内情,却是天大的笑话!绣衣卫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何振曾于三日前夜晚,前往布政坊荆府密议!这是一桩铁案!!” 此刻,林如海就是一个被惹急了的温良君子,发出最严厉的决裂斥责,毫不留情! 一旁尹后看着他,眼中难掩赞叹。 何谓名臣? 不过如此! 往日里总觉得林如海有些过于妇人之仁,过于讲究体面,下手不够果决。 今日方见老实人被逼急了后的绝地反击! 可笑荆朝云,好不容易得了个起复之机,选谁做筏子不好,非选林如海、贾蔷师徒。 以为贾蔷出京了,就好欺负了? 今日才见林如海的手段罢! 最可怕的是,林如海并未从一开始就亮出这些,而是等着荆朝云发难! 林如海既然知道了荆朝云背后的晋商,就故意挑出钱庄之策,引得荆朝云来攻。 环环相套下,荆朝云一步步走入死局! 端的精彩! 果然如林如海所言,世道变了…… 荆朝云面色一片灰败,显然尹后能看出的事,他也想得到。 何振前夜去荆府其实并无密谈之事,荆朝云极善明哲保身之道,从来不争、不贪,近乎以完人的形象混迹官场。 如果今日不是他一步步被引入死局中,单凭何振入荆府,绝不能将他如何。 可恨,林如海竟如此苦心积虑的设下此计。 大意了,也小觑了林如海这等后辈的阴险果决。 如今他身边官员大都四散开来,京中势力被打的四分五裂,仓促间,实力连三成都不到。 关键是他没想到,这个节点隆安天子分明是起了平衡朝中局势的心思,才重新起复于他,但凡揣摩点圣心,也该知道留着他,否则置天子于何地? 未想此辈们如此大胆,如此果决的想要伏杀于他! 荆朝云眉头紧皱,看着脸色铁青的隆安帝,缓缓道:“皇上是知道老臣品性的,若是老臣想做些甚么,绝不会等到今日,早在新政之初时就……” 然而不等他说完,林如海就在再度沉声斥断道:“正因如此,才显得你心机阴沉歹毒。荆朝云,这一日,你等了太长时间了罢?如果不是这次地龙翻身,如果不是皇上以万金之躯,代社稷、代百万黎庶受难,你还会等到甚么时候?铁证之前,凭你如何狡辩,又能如何?” “皇上、娘娘,元辅韩彬韩大人、御史大夫韩琮韩大人、文华殿大学士张谷张大人、东阁大学士李晗李大人殿外求见。” 内侍进来,恭敬禀报道。 听闻此言,隆安帝、尹后的面色都肃然起来。 显然,今日就是韩彬、林如海、韩琮、李晗、张谷等对荆朝云,以及景初旧党的绝杀! 荆朝云也明白这一点,叹息一声后,拜伏在地,同隆安帝道:“皇上,臣知形势所迫,臣如今说甚么都无用了。但妖言祸国之事,绝非臣所谋,臣更未想到,会是何振所为……” “好胆!你还敢在这巧言令色挑拨离间!” 林如海厉声喝道:“荆朝云,你睁大眼睛看看本官!” 荆朝云转过去,看向林如海,林如海虚点了点自身的身子骨,逼视着这位三朝元臣,大声道:“你道本官还有几日可活?若非满腔忠心为皇上,为社稷,为新政,本官在府上多苟延残喘几日,难道不更好些?本官之心,日月可明,天地可鉴!你这等官鬼实在太可怕了,也太可恨!挑拨人心顽弄手段之恶,当真罄竹难书!” 甚么叫形势所逼? 这分明又在往隆安帝心头扎刺! 说林如海等今日所为,是在逼宫。 当然,其实也的确是在逼宫。 但林如海此刻硬生生的将这种说法又钉死回去,他都病成这般模样,逼宫所为何事? 难道是为了林家满门富贵?林家除了他,一个小妾,一个尚未出生的婴孩,还有甚么满门? 所以,无人可罪他逼宫。 眼看着韩彬、韩琮、李晗、张谷步步入内,荆朝云再无话可说。 今岁也逾七十,万般雄心壮志,还残存几何? “罪臣别无所求,愿尽辞官爵,告老还乡。望皇上看在臣历三朝相二帝,略有苦劳的份上,成全罪臣。” “不可,妖言祸国,当诛!” “除恶务尽!” “留不得!” 又是林如海挑头,必要绝了荆朝云的生路。 荆朝云见隆安帝一言不发,忽地哈哈大笑起来,道:“皇上,今日彼辈能逼宫杀老臣,来日就能逼宫皇上。便是皇上在时他们不敢,等后继之君登基,也不过一傀儡尔!” 韩彬冷冷道:“如海说的没错,你果然是官场妖邪!到了这个地步,仍不忘离间君臣关系,想种祸社稷。也罢,让你死个明白。便在昨日,我等刚刚定好军机内阁的规矩,准备今日承奏天子。大学士四年一任,每人不得连任超过两任。又年岁逾七十者,身体病弱者,皆不可连任,以免耽搁国事。所以,老夫连任不得,如海连任不得。如今四年已去一半,我等顶多在位二年。 荆朝云,如何,你可死之瞑目否?” 荆朝云震惊的看着韩彬道:“你们就不怕人亡政息?” 林如海淡淡道:“若靠我等老死于官位上,才能勉力维持住新政,那又有何意义?荆朝云,你这类人,永远不懂我辈开辟新政之心。本官尝闻你素来以张子四言自勉,如今看来,横渠先生的四言,你怕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韩琮亦道:“若无煌煌磊落之胸襟,又如何能当国之大政?荆朝云,就凭这一点,你该杀!” “带下去罢。” 隆安帝不想再听这些了,微微摆了摆手,让人将荆朝云带走。 荆朝云也不再哭求甚么,起身与隆安帝躬身一揖后,由内侍押出龙舟。 等荆朝云走后,韩彬一只手指向龙舟外,道:“皇上,你且听!” 隆安帝闻言,淡漠的脸上一双清冷的眼睛看了过来,顺着韩彬的手眺望向龙舟外,甚么也没看到。 尹后却忽然神情一变,凤眸明亮道:“皇上,你听外面的动静……” 隆安帝这才侧耳倾听……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道道山呼声传进耳中,并且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浩荡。 隆安帝的神情渐渐解冻,被逼宫的震怒化解了稍许,他看向韩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韩彬看向林如海,道:“你操持的,你来说。” 林如海咳嗽了两声后,淡淡道:“皇上,士林里虽然被何振之流操持着,但他们却操控不了民意。如今京城百万民众都知道,是皇上以龙体挡下昊天上帝降下的灾劫,使得神京都城百万黎庶未在地龙翻身下化为齑粉。 此非臣一人之言,神京城内外七十二座寺庙和一百零八道观的主持,都自神佛处得知此事。 另外,受灾百姓身上穿着的新衣,都是出自天家内库,是皇上在从昏迷中醒来第一件过问的事。还有散发下去的粮米,以及兵马司、步军统领衙门等帮助受灾百姓起新屋,皆是出自圣意。 如此圣君,如此仁君,百姓们岂能不爱? 皇上,此刻无数百姓在寺庙、道观中为皇上祈福,皇城外此刻聚集十万百姓,向上天祷告,我大燕圣君,合该早日康复龙体! 自国朝鼎定以来,从高祖皇帝至皇上,四代帝王中,今以皇上声望最隆! 此事还会随邸报传遍天下。 皇上,咳,这世上,绝无人再能动摇皇上皇权分毫! 咳,咳咳咳…… 荆朝云、何振等跳梁小丑,枉费心机! 臣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叩倒在地。 韩彬等人亦纷纷拜倒,尹后随之拜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遥遥传来的十万百姓之山呼声,看着地上皇后、宰辅们的跪拜,隆安帝心中的坚冰,终有了融化之兆。 他最担忧的,不就是皇权不稳么?果真有如此崇高之威望,谁又能威胁皇权? 他眸光隐隐波动,叫起道:“都起来罢,朕知诸卿心意,领受了。” 察觉出隆安帝发生的微妙变化,尹后凤眸微微眯了眯后,含笑起身。 韩彬等也纷纷起身,面上都轻松了些。 直到,一众人发现,林如海清瘦的身体,仍跪伏在那,一动不动。 见此,隆安帝心头猛地一沉,侧过脸看向林如海,张了张口,第二次才发出声音来:“林爱卿,平身罢。” 韩彬等也变了面色,韩彬看着林如海,抿了抿嘴,道:“如海,皇上叫起了……如海!” 韩琮一步上前,躬身去扶,可哪里还扶得起,只一碰,林如海清瘦的身躯就倒向一旁,露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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