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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这个畜生,丁点不让人省心,他以为他是谁?” 贾蔷呵的一笑,摇头道:“舅家老爷,时事有多艰难有多险,咱们明白,他们不明白。咱们都知道如今的形势便是一个不小心,就是抄家灭族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可他们仍以为,天下太平,满门荣华,富贵逼人。 我先生曾教诲过我一做人之言,我深以为然。 女人和孩子可以犯错,但是男人不行。 尤其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身上承担着一个家族,甚至几个家族的命运。 所以,我们要用一辈子来学会‘小心’二字。 这句话,送给你,也送给令郎。” 王子腾闻言,面色有些动容的看着贾蔷,其他人亦是如此。 记得开国功臣一脉初回相聚时,贾蔷虽爵位最高,但其实许多人仍只拿他当个小辈。 年岁太小,又没甚么亮眼能服人的功绩。 但是到了今时今日,这些开国功臣将门们齐齐整整的站在贾蔷身后,虽还未到如奉钧旨的地步,却已是视其为核心主心骨了。 而他的这番话,其风范,显然也到了上位者该有的包容和大度。 值得一提的是,这不是平起平坐之言,而是以上对下之言。 是借林如海之言,来教诲王子腾父子,也是教诲其他人! 饶是王子腾此刻其实心如刀绞,对于嫡子在王家三槐堂上被踹倒也心生惊怒,却因为贾蔷这番话冷静了下来。 因为“小心”二字的敲打而心惊! 王子腾看了看贾蔷的面色,并不能看出甚么来,他心中一叹。 虽然曾经王家对贾家的态度,多是利用。 但这二年来都中风云变幻,朝廷争斗之激烈惨烈,远非一个王家的能量可以屹立不倒。 而如今,若不依靠贾家,王家顷刻间就有倾覆之忧。 念及此,王子腾缓缓低了低头,拱手道了声:“宁侯之言,在下明白了!” 在下…… 其余如牛继宗等人听闻此言,无不震动。 再看看如此风范的贾蔷,彼此对视了眼后,也纷纷暗自点头。 可以了,也合该如此! 诸人心中也是感慨…… 他们自己明白,他们这一代,无论从资质来说,还是从际遇来看,都不可能有太大的进展了。 元平功臣那边,实在太强大。 勉强自保或许还能做到,但想光宗耀祖,重振门楣,却是想都不用想。 元平功臣那边,随便拎出一家,都不是他们能抗衡的。 但贾蔷不同,其自身的能为高低且不论,只一手能赚银子的本事,就将其他所有豪门都甩在身后。 再加上他的背景之复杂,之强大,也根本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还有,贾蔷和宣德侯世子、东川候世子等元平功臣子弟的关系也不差…… 总之,从各个方面来看,他身上都蕴齐了一个利益集团核心人物的要素。 上一回相聚时,贾蔷还谦让年纪小,当不起这个位置。 再看今日,虽不曾说过一言要当老大,可气度和风范,分明已经自认是开国一脉的首脑人物了。 其实想想也是,为了将散沙一样的开国功臣一脉凝聚到今天这个地步,贾蔷付出了多少? 光让给各家的生意营生,加起来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更不用说还将丰台大营谋到手,让十家功臣成为真正的掌军重将。 难道谁还能一味的出力不得好? 看到这一幕,柳芳忽然道:“我觉着,宁侯昨日所为之事,对姜家未必都是好事。” 其他人没明白,贾蔷也“哦”了声,笑道:“柳叔,怎么说?” 柳芳笑道:“姜家那样做,的确会更得天家信任,有了圣眷,姜家在军机处的影响力更大,看起来,也会有许多人投靠姜家,求官求爵,想飞黄腾达。但任谁都不会真正信任姜家了,这里面,说不定还包括……” “柳叔,好了,到此为止。” 贾蔷摆手打断了柳芳之言,然后同王子腾道:“王大人还请节哀顺变,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家事尽快解决妥当,听说明日不仅我先生回京,连半山公他们去岁出京之人,也悉数归来。风起云涌之际,王大人莫要错过了。” 王子腾深吸一口气,沉沉点了点头。 贾蔷随即出了三槐堂,牛继宗、柳芳紧随其后,谢鲸、胡深等人再次之。 一行人刚出了仪门,就见一王家婆子点头哈腰的赔笑在路边,看着贾蔷躬身道:“侯爷,姑奶奶……就是贾家荣府二太太,想请侯爷过去说几句话……” 贾蔷却是连脚步都未停歇,大步向前。 那婆子也是急了,以为贾蔷没听见,忙要跟上前再去说,却被后面的安定侯府胡深怒目瞪退。 一行十数开国功臣大佬,阔步出了王府后,打马远离。 王子腾一直送到正门外,又目送良久。 …… 王府后宅。 王子腾看着由王义长媳和宝玉陪同着的王夫人,脸色铁青道:“淑清,你到底想干甚么?你想当着那么多开国功臣大将的面,拿你贾家二太太的身份,斥责宁侯耍威风吗?贾家东府和西府是族亲,可是宁侯和你们都隔了几辈子了,你们的孝道压不住他!他却是贾家的族长,可管得起你!” 王夫人面色惨白,亦气的胸口起伏,她看着震怒的王子腾道:“我何尝想过要耍威风呵斥于他?不过是听说义哥儿冲撞了他,想让他多少看在没了的人的面上,宽恕义哥儿一回。我也想借今日,和他缓和缓和关系,何曾拿过身份?” 王子腾闻言,目光中满是痛惜的看着王夫人,缓缓道:“你若早知今日之厉害,又何必当初?如今,整个开国一脉功臣之后,皆视宁侯为核心领袖。你道这是甚么地位?这是先荣国代善公在时的地位!你让他看没了的人的面?你嫂子活着的时候他都不放在眼里,如今死了反倒有了体面?淑清,我们王家,没那么大的体面!!” 王夫人闻言,面色愈发煞白,她顿了好一会儿后,方开口木然问道:“大哥,嫂子是怎么没了的?” 王子腾闻言,眼眸瞳孔猛然一缩,随后淡漠道了句:“这是王家的事,二太太,你好自为之罢。” …… 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内,隆安帝拿到中车府呈上来的密札看了眼后,眉尖微微一扬。 贾蔷和开国一脉功臣将门在王家三槐堂秘密议事? 不过随即,他原本满面肃穆的脸色就舒缓了些,哼了声,喃喃自语道:“虽愚笨了些,但忠孝之心还是有的。” 要给斗争画个圈,将姜家逼成忠臣孝子,勋贵武臣间的斗争,不能坏了朝廷的大局…… 这些都是隆安帝十分喜欢的觉悟! 他认为,贾蔷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不愧是林如海的亲传弟子。 不过再往后看看,隆安帝脸色复又阴沉了下来。 贾蔷那番手段,自然瞒不过他的眼。 这分明是已经将开国功臣一脉有数的宣力大将都收拢了起来…… 对于这样算得上私自结党的行径,隆安帝心里又很不喜欢。 文官结党已是忌讳,更遑论武勋抱团? 但他毕竟是斗争出来的君王,知道臣子之间不结党,不经营一方的势力,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自古以来,又有几个真正的孤臣纯臣? 尤其是开国一脉如今正试图和元平功臣抢夺军中势力,想靠单打独斗,绝无可能。 且,这原也是他乐意见到之事。 太上皇当年能够信重姜家,任其在军中一家独大,隆安帝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打算。 在他看来,历朝历代的内乱,多是因为军中势力失衡,出现了一家独大的巨头引起的。 所以军中,绝不能再出现姜家这样处于失控边缘的家族。 姜家姜铎能够自废武功,却不能保证往后这样的家族,都能有这份忠心。 要知道,即便在姜家,也有人喊出姜家军这三个字。 因此,对于此事,隆安帝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且贾蔷一直以来没有试图谋求过军中大将的位置,如此一来,他就永远不可能成为姜铎那样在军中只手遮天的巨擘。 如贾蔷这样发展下去,或许会在军中有一定的影响力。 但果真开国功臣一脉崛起,如牛继宗等人亲掌军中权柄后,贾蔷便必不能再保持他眼下的核心地位了。 大丈夫手中不可一日无权,若有大权,又岂能甘居人下? 这样的道理,贾蔷还是不通…… 到底是太年轻。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事,林如海的确未曾欺骗他。 林如海曾于御前言,贾蔷于武勋军中事,他未曾教诲。 在隆安帝看来,以林如海的手段,果真教了贾蔷该如何行事,贾蔷断不会做出这么多让人觉得好笑荒唐的计谋。 但这些手段和计谋,也反应出其赤诚之心。 隆安帝笑了笑后,随手将密札丢在一旁,不再理会。 …… 宁国府,东路院。 贾蔷归来后,便往李婧小院相见。 李婧见贾蔷到来,笑着挥退了手下几个夜枭,起身相迎道:“爷回来了……” 贾蔷点点头,拥了拥这个肚子已经圆滚起来的妾室,见其有些眼圈儿,便皱眉道:“昨儿晚上又没睡好?” 李婧反倒笑着宽慰道:“不当紧,头一回当娘的都这样,爷不必挂怀呢。” 贾蔷哪里果真就不挂怀了,搀扶着她坐下后,问道:“可要寻个女郎中来瞧瞧?” 李婧忙道:“并不必,有身子时也不好吃药,且本也没甚么,爷放心就是。”顿了顿,主动岔开话题问道:“爷,如今市井里已经有人开始说起姜家对天家的忠义了,是不是让人说说,姜家这样做,原只是为了钻营得利?” 贾蔷笑道:“不,不必,不必明着辟谣。只要将姜家惯会背叛出卖的黑料不停歇的爆出去就成,时日长了,姜家不可信的印象,就会在大家心里根深蒂固。咱们若不是开始做出看似有利于姜家的举动,连皇上都会阻止咱们。眼下看起来虽然有些荒唐,成为笑柄,但时日长了,自见功夫。” 李婧不掩崇拜,笑道:“爷真厉害!” 贾蔷抚了抚李婧的额头,柔声道:“你也厉害。不过,得和你商量一事……” 李婧忙道:“甚么事,爷只管说便是。” 贾蔷微笑道:“这孩子里在肚子里,出生前谁也不知道是儿是女。如果是儿子呢,当然是极好的。可若是女儿,爷提前跟你说好,可不许失望不喜欢。想要儿子继承家业我理解,可若因此就嫌弃亲闺女,那爷肯定是要恼的。你不喜欢,我喜欢啊。 实话同你说罢,这个孩子,我打心底里希望是个闺女。女儿多好啊,又贴心又乖巧,大些还能替爹娘看管弟弟妹妹!你果真想要儿子,往后再生就是。我许你一个姓李的儿子就是,但不许觉得女儿不好,记住了?” 李婧闻言,又感动又担忧,她心虚道:“爷知道我在担心这个?” 贾蔷没好气道:“除了这个,爷实在想不到你还会为甚么睡不着觉,你又不是寻常闺阁女孩子,风吹草动就吓得不得了。” 李婧笑道:“并不会嫌弃,只是还是希望能生个儿子。” 贾蔷笑道:“我警告你,不要歧视闺女。好了,到里间去好好睡一觉。你这双身子的人,哪里熬得起?原本许是儿子,结果让你熬的精力不济,小雀鸟没长出来,看你怎么哭。” 李婧唬了一跳,赶紧起身,往里面去歇息去了…… …… 荣国府,荣庆堂。 今日王夫人携宝玉去了王家吊孝,李纨又被贾母赶着回去和贾兰多待两天,马上又要回学里读书了,这一走,顶多过年时回来二天。 如此,往日里热热闹闹的荣庆堂上,此刻便只贾母、鸳鸯和贾政三人。 贾母看着似有老了几许,歪在软榻上,鸳鸯拿着美人捶替她轻轻捶着腿。 贾政神情凝重,眉眼间多是悲哀不忍之色。 贾母看着这个儿子,叹息一声道:“你当我愿意如此?原也想着,是不是等如海回来后,好好言语言语,哪怕是求他一求,只要他能压得住东府那人,也是值当的。你父亲在时,和我待如海都不错,他也是有孝心的。 可我都没想到,蔷哥儿……他的手段会如此酷烈。王家那位太太虽是个轻狂的,但也是个没甚心机头脑的,当年就惹出许多笑话。不过她难得的是,能和家里小姑子妯娌们处的很好。她嫁到王家后,处的最好的,就是太太。 就我所知,她几乎事事都和太太说,也爱听太太的话。却没想到,会听出这么个下场来。 连她都如此下场,更何况是太太……” 听闻此言,鸳鸯的手都颤了颤。 贾政更是面色变白,颤声道:“他……他怎就敢做到这个地步?” 贾母奇道:“你也是大家子出身,许多事,难道你没见过?便是没见过,就没听说过?” 贾政恼怒道:“可宝玉他娘她们,到底做了甚么?不过说了些话,就到这个地步?” 贾母失望的看着这个小儿子,道:“只说了那些话,还不够么?果真要到拿刀子砍过去,如大老爷那样打上门去,才算真的罪过?政儿,淑清和敏儿之间不和睦,当初为了这个,我没少教她规矩。她因此怀恨在心,对我当然不敢如何,却将这恨一直记着,敏儿病逝的信儿传回都中,她眼里的喜意根本都藏不住!我为了宝玉,也为了这个家,不愿多理会,毕竟,你妹妹已经去了,活着的还要继续过日子。可我也没想到,她那份仇恨还未消,竟又落在了玉儿身上……” 贾政闻言一惊,忙道:“可太太对外甥女并无不妥之处啊。” 贾母摇头道:“有我在,她自然不敢!可几回回看着玉儿的眼神都不对,尤其是宝玉和玉儿闹将起来时。你不是女人,不明白这是甚么心思。有朝一日我若不在,玉儿落到她手里,想好死都难! 我瞧见了,蔷哥儿自然也瞧见了。再加上凤哥儿把太太当初谋算林家嫁妆一事也说了出去,还有蔷哥儿入狱时,太太的那些话……所以,也怪不得人家心狠手辣,人家是除后患于前。总不能真等作下祸事来,才来发作罢? 政儿,当断之时,就该果断些。你要想想,若是如海回来后,不愿劝蔷哥儿,或只是轻描淡写的提点两句,你就是想将她送进去,还来得及么,嗯?” 贾政悲痛道:“若送入家庙,如何与皇贵妃交代?” 贾母复又摇头道:“此事在我,你不必提甚么,我会和皇贵妃说。大姑娘,比她娘省事的多。” 正说话间,琥珀从外面进来,报了声:“老太太、老爷,太太回来了,已经进府了。” 贾政身子一震,贾母同他道:“去罢。后面最后一套院子里,原就供着菩萨像,我让人拾掇出来当佛庵用。里面宽敞,吃穿用度上,也不会委屈着她的。” 说罢,又同鸳鸯轻声说了几句。 鸳鸯闻言点点头,往后面去了片刻,出来时,身后跟着四个白发苍苍,面容刻板的老嬷嬷。 贾政见之木然,知道事无转圜之地,便转身一步步出去了…… 夫妻情绝,便在今日。 第0650章 绣衣卫指挥使,贾蔷? 梦坡斋。 王夫人被人引至此时,心里还有些讶异。 因为那日贾蔷大闹一场后,当晚贾政夫妇就搬离了荣禧堂。 而梦坡斋小书房,却是由荣禧堂东侧一处小正房布置成的。 “老爷怎在此?” 王夫人进书房后,见贾政正在书案后读书,便含笑问道。 贾政抬眼看来,他有些通红的眼圈唬了王夫人一跳,忙问道:“老爷这是如何了?”闻罢心下里便是一沉,她已经隐约感觉到,会有甚么不好的事发生。 但始终没往她自己身上去想,她是皇贵妃和宝玉的亲母,是贾政明媒正娶的诰命太太,她能有甚事…… 贾政望着王夫人,轻声道:“我与太太,成亲已有二十余年了罢?” 王夫人闻言,面色微白,点点头道:“二十二年了。” 说罢,二人又陷入了沉默中。 王夫人面色渐渐木然,她虽于大道理上不通,但在小心思上却不是蠢人,已经隐隐明白,今日怕有事发生。 过了稍许,贾政长叹息一声,缓缓道:“夫人嫁入贾家,孝顺舅姑,为我生儿育女,劳苦功高。本应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相扶到老……” 头一回,不等贾政说完,王夫人就冰冷冷的打断道:“老爷是想写封休书,休我回王家?” 贾政闻言忙道:“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王夫人心里并没多少欣慰,她看着贾政道:“那,老太太想如何发落我,讨好东府那孽种?莫非,也要如我大嫂一般,让人生生逼死?” 贾政震惊:“王家太太,是让人逼死的?不是说意外摔伤,不治而亡的么?” 王夫人:“……” 贾政也觉得没意思,摇了摇头,沉默好一阵后,方道:“老太太,也是被王家的事唬住了,担心你有个闪失,就想让你先去后面佛庵礼段时日的佛。等妹丈回来后,让他好好管教管教,等能说得通了,再请你出来。也是,也是保护好你……” 王夫人闻言,满脸冷笑,浑身冰凉,她颤着嘴唇,一字一句道:“这是要圈了我,废了我?却不知道,你们如何和皇贵妃交代?如何和宝玉交代?” 贾政也觉得十分难看,落下泪来,艰难道:“老太太说,她自会处置。” 王夫人听了这话,只觉得心中一片死灰,满是悲哀。 正这时,她似有所觉,缓缓回过头看了眼,就见四个白发苍苍的老嬷嬷站在门口,脸色愈发木然。 又是一阵沉寂后,她道:“老爷说,只是进佛庵礼佛,不是休妻?” 贾政忙道:“绝不是!” 王夫人点点头,道:“那,我仍是二房太太?” 贾政心里感觉有些不大对,却还是点头:“从来都是!” 王夫人道:“那好,我进去礼佛,一个人去没人与我敬香,抄经时,也没人与我磨墨。让,赵姨娘,与我同去。” 她在外面时,赵姨娘那个小滢妇都敢不停的在贾政耳边挑唆离间,让贾政动辄打骂。 她若不在了,若留那小滢妇在外面,她怕宝玉活不过几时。 贾政:“……” 王夫人淡淡道:“若老爷拿不准主意,我去同老太太说。” 贾政满面为难,可是看着王夫人从来没有过的强硬脸色,他长叹息一声,缓缓点头道:“也罢。” ……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 薛家。 抄手游廊上,贾蔷拎了把椅子倒放在东厢窗子前,坐在上前。 看着窗子口上耷拉着的那颗好大的脑袋,打趣道:“怎么了新郎官儿,还没入洞房就蔫儿了?该不是被桂花夏家的娘们儿给唬坏了罢?” “呸!” 薛蟠啐了口,大脑瓜支棱在窗户檐子上,道:“那骚娘们儿还能唬住爷们?” 贾蔷:“……” 薛蟠抓了抓大脑袋,也觉得用词或许有点点不准确,他摇了摇头,决定不说这茬,问贾蔷道:“你成日里忙甚么呢,也不来寻我耍?” 贾蔷呵呵道:“你当我整天游手好闲没事做么?一天到晚没个空闲时候,不是这个事就是那个事,廷杖都挨了两回了。诏狱、天牢都蹲了回……” 薛蟠“刺棱”一下抬起头,瞪大铃铛眼,看着贾蔷道:“我听说了,听妹妹说你杀了劳什子宰相公子,那球攮的不是甚么好东西,你就被抓进天牢了,你猜怎么着?” 贾蔷想了想,道:“你妹妹哭了?” “……” 薛蟠面色古怪的看着贾蔷道:“我怎么没看到,她同你说的?” 贾蔷呵呵笑了笑,道:“这个不重要,你让我猜啥?” 薛蟠心有余悸道:“你坐大牢那天,我晚上天天做噩梦!” 贾蔷眉尖一挑,道:“梦见甚么了?” 薛蟠眼睛都有些红了,骂道:“球攮的,分明是你入了大牢,结果我做梦,倒成了我在里面,被七八个骚男人给……” “哈哈哈哈哈!” 贾蔷笑声由低到高,差点没被这憨批给笑死。 薛蟠见他笑成这样,笑骂了声后,道:“我醒来后才想到,梦是反的!好一阵担心,怕你被……” 贾蔷:“……” 薛蟠见贾蔷脸黑下来,还嘎嘎笑道:“没想到啊,你这样能打,一个打翻了七八个!乖乖,得亏你能打,不然……” “行了行了,一天到晚就想这些操蛋事,没事我走了!” 贾蔷作势要走,薛蟠忙赔笑道:“不说了不说了,说正经事。蔷哥儿,下月十五我家和夏家大定,家里没甚人,你能去不能?” 贾蔷闻言皱眉道:“下月十五肯定不成,下月初一我就要去江南,没几天功夫了。” 薛蟠闻言,大失所望,贾蔷摆手道:“没事,此事我让王子腾去。有他在,应衬一个桂花夏家足够了。” 薛蟠闻言撇嘴道:“她家太夫人还指望着瞧见你拉拉近乎呢……不过也无所谓了。对了,我舅舅家那臭娘们儿怎就死了?” 贾蔷呵呵笑道:“你不得喊她一声舅妈?” 薛蟠骂道:“我喊她个姥姥!那女昌妇过生儿,独不请我家,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她死了我才高兴!” 那件事,的确快将薛蟠气疯了。 骂罢,薛蟠眼珠子转了转,问道:“蔷哥儿,那滢妇不是你给治死的罢?” “放屁!” 贾蔷骂了声,把椅子又调过背来,靠在椅背上,只用后两根椅腿支地,悠哉悠哉道:“也不知怎回事,就一头碰死了,可能是你在背后骂的太多,把她给咒死了。薛大哥,你这张嘴可真毒,生生把你舅母给毒死了。” 这句话也不知怎么就招到了薛蟠的笑点,让他放声大笑起来。 笑罢,薛蟠忽想起一事来,若无其事的问贾蔷道:“你最近怎和那劳什子郡王皇子一起顽了?和他们有甚么好顽的,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还爱拿捏身份,让你磕头……” 贾蔷呵了声,笑道:“磕个锤头!恪和郡王和其他天家子弟不同,没那么多规矩,不是轻狂的。再说,我堂堂一个超品武侯,除了皇上、皇后外,还用得着给哪个磕头?” 又见薛蟠满脸纠结,便笑了笑道:“你无需想许多,咱们是贫贱时的交情,我觉着有你这样的朋友挺好,恪和郡王呢,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差不多。寻得机会,你们见一见认识认识也就知道了。” 薛蟠却苦笑道:“这倒不必了,我家也是皇商出身,知道那些龙子龙孙是甚么人。对你,他们或许是好人。对我们这样的,又是另一种模样了。也罢,我总不好拦着人家和你亲近,又不是小孩子了。对了,还有一事想劳烦你帮个忙……” 贾蔷道:“甚么事,你说。” 薛蟠道:“我看了看上月送来的报账,多了那么多银子,比先前几年加起来的还多。如今有了活钱,我想在这左近寻个大些的宅子。虽说薛家在京也有大宅子,可离这太远,并不便宜。” 贾蔷点点头道:“行,回头我让人去看看。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得闲再来看你。” 薛蟠强笑了声,道:“那行,你去忙罢。” 贾蔷笑了笑后,起身离去。 他看得出薛蟠的失落,但他也是无奈。 不是他贵易友,只是他如今筹谋的事,和薛蟠已经完全是两个环境的存在了。 倒不是不可以把薛蟠拉进来,只是,贾蔷担心果真将他拉进来后,这倒霉孩子多半会成为吸引对手火力的靶子,常年到头下不得炕,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且渐行渐看罢。 刚出香儿胡同,却见方才打发去歇息的李婧急急带人走来。 一看她出现,贾蔷心里便是微微一惊,必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李婧近前后,压低声音轻声道:“爷,绣衣卫出事了。” 贾蔷皱眉道:“出了甚么事?” 李婧道:“绣衣卫指挥使魏永先前以罗士宽、曹祥云、李嵩为饵,在山东聊城河阳沟设伏,一举歼杀过千各家好手,让京里各家损失惨重。结果他不见好就收,又让人在京里放风声,说他损失惨重,但罗士宽等人还活着,还在京调集绣衣卫南下支援。没想到,这一回绣衣卫内部有人反叛,出卖了他们。魏永带八百人在武清杨村芦苇荡设伏,结果被别人用火攻反伏杀,八百人逃出不到一半,出来后又被人杀了个通透。只魏永一人逃回京来,也成了废人,不知能不能活下来。罗士宽他们也都死了……” 贾蔷闻言,脸色有些难看,道:“魏永,太小瞧别人了!” 李婧压低声音道:“爷,夜枭的人去杨村查了查,听说当时动手的,好像是军伍之人……” 贾蔷闻言,登时变了脸色,咬牙道:“这群狗贼,着实丧心病狂!” 李婧道:“原先不是有罗士宽的账簿们,看看上面都记着甚么人,应该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罢?” 贾蔷摇头道:“那本账簿上记的人太多,宗室占了一半,其他也都是高门大族。眼下……不可能查到底,投鼠忌器。” 李婧忽地一变脸色,道:“爷,林老爷的船今儿就要过武清,会不会……” 贾蔷闻言,眼睛骤然一眯,缓缓道:“他们不敢!绣衣卫设伏,那是暗战。可要是敢袭杀当朝大学士,那皇上就有名正言顺之大义,大开杀戒!便是宗室,也拦不住。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带人沿运河迎一迎罢。” 李婧闻言,担忧道:“爷,千万要小心!” 贾蔷看着她笑道:“放心,此刻北直隶总督早就该调兵遣将,沿河戒严了。武清的事已经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再出点风波,他就不止丢官那么简单了。” …… 皇城,乾清门。 隆安帝看着太医将魏永包扎成了粽子,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 眼睛瞎了一个,耳朵丢了一个半,下巴都被削掉一块…… 再加上身上乱七八糟的伤,隆安帝都想不出,魏永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戴权捧着一漆盒小心翼翼的进来,同隆安帝道:“主子,直隶总督华凌呈六百里加急密折。” 隆安帝没有出声,手往后伸去。 戴权见之忙打开火漆,取出折子来,递到隆安帝手上。 隆安帝打开折子扫了一遍后,冷笑一声,随手将密折丢到一旁,脸色铁青。 华凌率领八千督标营赶往杨村,结果发现北直隶驻武清卫指挥使全家畏罪上吊自尽! 经查,伏击绣衣卫,就是此武清卫指挥使所为。 这种放屁话,竟然也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天地第一总督的密折上!! “查清楚没有,魏永到底怎么走漏了风声,伏杀不成,反倒让人一把火烧成这样?以他的手段,怎会落到这个地步?他昏迷前说绣衣卫内有人反叛,到底是何人反叛?” 隆安帝看着一直被视为得力爪牙鹰犬的魏永昏死在那,成了废人,心中之暴怒,简直难以压制。 戴权却满脸为难道:“主子,中车府和绣衣卫毕竟是两套人手,且中车府的卫士,通常都是暗藏起来的。想入绣衣卫内查内鬼,着实不易。依奴婢之意,还是要选一得力的绣衣卫指挥使,才能把绣衣卫好好清理一遍。” 隆安帝闻言,脸色难看道:“绣衣卫四大千户,除了白虎战死外,其他三人都有嫌疑,尤其是朱雀。谁还能当得这绣衣卫指挥使?” 绣衣卫是官方特务机构,如今大部分人,皆是景初朝留下来的。 魏永执掌大半年,虽然清洗了一批,但主干未动。 因为若是连主干也斩了,那绣衣卫就瘫痪废了。 可若不大清洗一番,这绣衣卫到底姓谁,却不好说…… 听闻隆安帝之言,戴权忽地眼睛一亮,道:“主子,您先前不是还认命过第五千户么?” 隆安帝闻言一怔,随即皱眉道:“你是说,贾蔷?” 第0651章 林如海:蔷儿,送她早日归西 大运河上。 一艘二层官船,风帆借着北风,让大船片刻不停的北向驶去。 船首,一面钦差大龙旗随风招展。 九盏秘制大灯笼固定在旗杆上,纵是黑夜,也将钦差大旗照的一片光耀。 二楼客舱内,林如海坐于书案边静静读书。 乘船虽比奔马慢许多,也不似车轿那边可随时停下驻足,以观风景人情。 但却胜在一个稳字,舒适性强的太多。 即将回京,林如海的心境也不似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他毕竟仍是人,非圣贤。 此次山东之行,其中之惊险跌宕,便是在其一生中,都数得着。 借贾蔷于山东布置之力,假白莲之手,一举拔出六大山东顶尖巨室。 凭圣府之殇,诛杀山东提督大将军,废黜山东三巨头,一把抓过山东文武大权。 又操持此权,里应外合覆灭白莲,剪除后患,收获粮米银钱无数,解了山东赈济之难。 对了,还有至圣先师之血脉…… 山东一行的收获,远比当初南下时想的要多的多! 但愿曹叡曹子扬,能将山东治好,不负他此番苦心…… “老爷……” 正思量间,老仆林忠入内,与林如海道:“前面就到武清了。” 林如海微微一扬眉头,道:“就是,魏永兵败之地?” 林忠点点头道:“是这里,杨村就在运河边上。老爷,谁也没想到绣衣卫会败的这样惨。魏永也是番卫老人了,不想这次败的这样惨。” 林如海叹息一声道:“他毕竟执掌绣衣卫不到一年的功夫,手下难免出漏洞。而且,也的确心急心贪了。” 林忠道:“做这一行的,最该戒骄戒躁,其次,才是内鬼。偏魏永求功心切,将最忌讳的两处都犯了。这一下,不仅他自己吃了个大亏,连绣衣卫的精锐,也丧失大半。再想从绣衣卫中挑选出千余忠心无二精干锐士,却是难了。只信任一关,就是头等难题。” 林如海摇头道:“此事,只能由天子去思量了。非心腹重臣,方可以大魄力清洗绣衣卫。只是若如此……短时间内,未必能得大用。”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忽地门外传来仆人声音,道:“老爷……” 林如海微微扬眉,林忠沉声问道:“陈二,何事?” 门外林家世仆陈二道:“方才船把总说码头上有人打旗语,让钦差行船靠岸。侯爷麾下的钟荃上前一看,说是侯爷来了,就在武清津溪码头上。” 林忠忙问道:“可确认了?” 陈二道:“确认了,钟荃、孙尚他们五六个都看过了,我也去看了,是宁侯在码头上候着呢。他背后的铁牛也来了……” 林如海闻言,笑道:“这个蔷儿!真是胡闹!” 林忠却高兴道:“必是侯爷知道了杨村之败,担忧老爷的安危,才急急赶来相迎!” 林如海沉吟稍许,道:“让船靠岸,不过,只让蔷儿带人上船就是,余者不见。” 林忠闻言一怔,道:“老爷之意,还有旁人?” 林如海摇头道:“杨村发生那样的惨案,又怎会无人前来?” …… 武清码头上。 贾蔷头戴紫金冠,身披一件厚锦镶银鼠皮披风,骑在通体没有一丝杂色的照夜玉狮子上,眺望着渐渐靠岸的钦差官船。 在他身旁,则有一位面色凝重肃穆,官威甚重的衣紫大员,身后跟着一营督标军,举着总督大旗。 此人便是天下封疆之首,直隶总督华凌。 太上皇肱骨重臣! 只是此刻,这位天下有数的封疆大吏,神情间却带着一抹阴郁。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句话太能形容华凌心中的悖晦之气,原本因太上皇骤然驾崩,就日日谨言慎行,处理这些年留下的手尾,唯恐让人翻旧账清算一波。 没想到,就在他将诸多可能被利用的证据一一销毁之际,治下却出了这样的祸事! 华凌心中郁闷的想死,却又不肯坐以待毙。 苦寻出路无解之余,得知了天子、皇后跟前的红人,宁荣二公之后,世袭一等武侯的贾蔷,要来武清迎接护送其先生林如海回京。 得知此消息,华凌如同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知道,作为天下疆臣之首,这个位置着实让太多人眼红,也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因为京中纷纷扰扰,且一直以来,他虽然平庸无甚出彩之功,但也无大过。 因此,太上皇大行的这大半年时间里,还没人将他拿下。 眼下出了这样的事,若无贵人相救,他绝难逃被清算一途。 如他这样的景初旧臣,果真栽倒,身上可攻击之处,简直车载斗量。 绝不会只简单丢官就能了账的…… 这大半年来栽倒的重臣,有几个逃过了抄家治罪的下场? 南省士林中隐隐流传出“抄家新皇”的名号,却不是空穴来风…… 愈是这般念想,华凌心中愈是惊惧。 他是太上皇的忠臣,也信奉太上皇享福受用的那一套。 富贵太久了的人,哪有不怕死的…… 只是令他失望的是,这位京城中近来炙手可热的权贵,对于他这个疆臣之首毫无敬意,连表面的敷衍都不愿做。 如今他只求,清望满天下的林如海,能礼贤下士,给他一条出路。 若能如此,他就算投效门下,认投了又如何? 然而现实,又给了他一个残忍的打击。 钦差行舟靠岸后,下来一行辕侍卫,传钦差钧旨:“请宁侯一行上船,余者不见。” 听闻此言,华凌登时急了,抢先一步道:“请告知林相,本督直隶总督,有十分要紧之事求见林相!” 那行辕侍卫却摇头道:“这位大人不必多此一举,钦差行辕一路北上,途径数省,想要求见相爷的大官何止督臣一位?只是相爷言其身负圣命,交旨前不见外臣,见谅。” 贾蔷不理此人,率百余骑鱼贯登船后,船板被收回,官船被船夫摆回河道中,继续杨帆起行。 …… “先生!弟子拜见先生!” 楼船二楼书房内,贾蔷看到林如海笑吟吟的坐在书案后,忙上前大礼参拜道。 林如海呵呵笑着叫起道:“蔷儿,起来起来,快起来。明日就要进京,这会儿你怎又来了?大燕虽只禁宗王出京,可勋贵也不好无旨擅离。否则,容易被外面的官员弹劾惊扰地方,这可是夺爵之罪。” 贾蔷笑道:“弟子出来一路专捡偏僻小路,避开繁华地,谁弹劾弟子,谁就是诬告!”顿了顿,看着面容清癯的林如海,又笑道:“先生瘦了些,回京后得好好休养些时日。不过精神看着还好,可见人逢喜事精神爽!” “你啊……” 林如海终究还是高兴,没有再多批评,问道:“可是得了杨村事件之信,放心不下才赶来的?” 贾蔷点点头,却又笑道:“先生也不先关心关心家里?” 林如海和一旁的老仆林忠都呵呵笑了起来。 贾蔷与林忠问候了声:“忠伯好。” 林忠笑道:“侯爷也好!好叫侯爷知道,老爷在外面从不关心家里事,因为有侯爷在,何须关心家里事?” 贾蔷笑道:“忠伯这样夸我,我就骄傲了。不过这回还真有些险,起初丝毫没得消息,姨娘有了身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万幸那日师妹回家,发现姨娘身子很不适,就来寻尹家郡主。请了去后,又进宫将皇后娘娘宫里的老供奉请了来,一道商量了用针入药,总算将姨娘安稳妥当了。除此之外,家中再无大事。” 林忠高兴的不得了,眼眶都有些红了,道:“好!好!好!多亏了姑娘,也多亏了侯爷!万幸啊!” 林如海倒淡然,微笑道:“家中再无大事?也不尽然罢。你这回连蹲天牢、诏狱,身处险境,也不算大事么?” 林忠知道这师徒二人有事相谈,便先一步告退了。 林忠走后,贾蔷得了林如海示意落座后,笑道:“大致都在谋算中,虽然有不小的风险,但都值得。” 林如海闻言,面上的笑容却淡了些,叹息道:“为师却有些后悔了,不该将你陷入险境。果真有些闪失,出了事,却是追悔莫及。” 为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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