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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来过一回罢。而且,日子多半不会有从前好过。” 林如海诧异,道:“蔷哥儿此言何解?” 听贾蔷言下之意,投靠新党,日子比以前还要艰难? 这是对新政的否定么? 贾蔷犹豫了下,还是选择直言道:“姑祖丈,以我之见,就算齐家愿意为新政效力,可半山公日后执掌军机,下面的官员势必悉数轮换,尤其是扬州这样重要的州府。可换上的官员,难道都会如半山公和姑祖丈那样清廉?不会的。古往今来,青史之上名臣最大的一个标注,第一就是清廉。为何如此?便是因为官员清廉实在太难得,古今少有。所以,即便以后半山公和姑祖丈你们这样的清官主掌朝政,也依旧难以禁绝下面的官员收受贿赂。甚至,这些新提拔上位的官员因为先前不得志,穷怕了,所以一旦上位,怕会比先前的贪官更贪婪,也更酷烈。到那时,齐家从上到下还得重新用银子喂一遍,喂的更多。而且倒霉的景初旧臣,也不会放过他们。所以这个魄力,莫说齐万年,就是齐太忠都下不得。” 林如海闻言皱紧眉头,盯着贾蔷道:“既然如此不看好新政,齐家为何会答应?你给他们许下了什么承诺?” 贾蔷笑了笑,道:“姑祖丈,我一黄口孺子,什么承诺能如此值钱,让齐家肯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我只是给齐家老爷子指了一条,或许可以保全齐家万万年的路子。” 林如海闻言,眉头更皱,沉声道:“连历朝历代的江山社稷都难保全万万年,你有法子保全齐家万万年?” 贾蔷干笑了声,道:“万万年自然是句顽笑话……不过姑祖丈,齐家现在最担忧的,无非是变天之后,齐家会落个梅、冯两家的境地。所以我就告诉他,可以换个想法,尝试一下,跳出这个圈子。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海外实则另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南洋那么多小国,以齐家的实力,哪处不能立足?分一支出去,在外打熬三年,便可立下一片可立足的基业。只要我说的没错,齐老爷子就愿意相助盐政革新,若果真如我所言,海外之地可以养人,非蛮荒兽行之土,那么齐家将会在数年内,将所有的盐田、盐铺悉数转交,不再沾染盐务喝盐血。” 林如海闻言怔了好一阵,方按下惊撼之心,看着贾蔷缓缓道:“海外之地,我亦曾有耳闻。可是那里多瘴气横生,蛇虫孽生,疟邪肆虐。前朝大军前往,大军未至,十亭已折三亭,焉能立足?此事,齐太忠不会不知啊。” 贾蔷看着林如海轻声道:“姑祖丈,你患的疟邪,不就被治愈了么?” 林如海闻言微微倒吸了口凉气,看着贾蔷沉声道:“你手里,还有金鸡纳霜?那王太医让那西洋番僧进贡宫里时,他为何说没有了?” 贾蔷忙道:“现在还没有,但已经想到法子去买,甚至争取去得到秘药种子了。或许要几年时间,但至少,这是一条出路啊!” 林如海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松开,追问道:“纵然如此,南洋诸国的朝廷,难道就比大燕好?他们就会善待齐家?不要想的太美!” 贾蔷抽了抽嘴角,小声道:“南洋诸国,小国寡民,齐家先低调发展上几年,以商贾手段,贿赂官员,以换取时间。等发展壮大后,再有敢欺上门的,就不需要隐忍了……” “……” 林如海简直是第一次认识贾蔷一般,毕竟,他的世界观是以“忠”“孝”“节”“义”四个字构成的。 不需要隐忍……造反? 这是林如海想都未曾想过的事! 可是,贾蔷给齐家出的主意,却是屠龙之术。 见林如海目光渐渐凌厉,贾蔷有些无奈,仔细解释道:“姑祖丈,若能过太平日子,谁愿意背井离乡?谁愿意远走他国?谁愿意,分离祖宗故土?可是没办法哪!!商贾也是百姓,难道他们就不是人么?在大燕,他们想安稳的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实在是太难!齐家算得上古今少见的商贾巨富了,齐太忠更称得上当世人杰,可这样的家族,这样的人杰,都活的战战兢兢,每逢变故,就有朝不保夕大难临头之忧。当然我知道,任凭他们坐大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所以,在大燕针对商贾的制度没有完善前,干脆放他们出去算了。” 林如此沉声道:“你这是站在商贾的身份去看?” 贾蔷摇头道:“站在百姓的立场上,一样艰难,且只会更难。一个老百姓,一辈子能遇到几个像样的父母官?说来讽刺,朝廷上面宽松些,下面苛勒百姓或许还会轻一些。朝廷上面严一些,下面就会想方设法的刮地皮,不然,他们吃谁的喝谁的。官都喂不饱,还想让他们善待百姓,可能么?姑祖丈,或许是我读的史书读错了?为何打开青史,我读的每一个字,都是百姓的斑斑血泪?” 这个问题,林如海回答不了,也回答不上。 他干咳了两声,面色苍白。 一旁梅姨娘忍不住开口劝道:“哥儿少说两句吧……要我说,哥儿虽然才赋惊艳,可在我看来,却不如老爷多矣。老爷难道不知世道艰难?若他也如哥儿这般想,凭老爷四世列侯,探花郎的出身,什么样的神仙逍遥日子过不得?可老爷知道这样难,却从未放弃济世安民的抱负,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这世道贪官是多,百姓是苦,可要是世上没有老爷和半山公这样的清官,百姓岂不连一点活路都没了?” “……” 贾蔷一张脸臊的和猴屁股一样,面红耳赤又哭笑不得道:“姨娘,又不是我要远走海外,给齐家支这个招,不正是为了帮姑祖丈和韩半山做事?我马上就要赚银子了,还会把冰的价格降下来,以后还会把布的价格降下来,还会多送些书给穷苦孩子。另外,还会组建戏班子,丰富百姓空虚的生活……” “呸!” 梅姨娘气笑道:“这些也好意思拿来说嘴自夸?” 贾蔷嘿了声,小心看了眼林如海后,笑道:“姨娘,这世间若多有我这般小人物,肯定比多有姑祖丈、半山公他们这样的大人物对百姓更好。他们是官,是管民牧民的。而我却尽我所能,让百姓过的好一些。” 梅姨娘懒得搭理,道:“你这套说法,还是留着去诓你林姑姑去罢。在我这里,唯老爷这样的,才算是为天地立心的伟丈夫!你好歹多帮老爷一些,才不枉老爷和姑娘这般疼你。” 贾蔷苦笑道:“姨娘不知,给齐家指出的这条路,原是我为自己留的。本想着,都中贾家容不得我,过几年我就去海外逍遥自在,当个蛮王也不错。如今……只想想姑祖丈回京后所面对的局势,我都无法拍屁股一走了之。姑祖丈若是我这样惜命的性子倒也罢了,偏生他老人家是为国不惜身的。果真有什么变故,林姑姑……还有姨娘你,该怎么办?我一走了之心里都难踏实。所以罢了,我一狠心一跺脚,就把路指给了齐家。回京之后,生一道生,死一道死,全看天命罢。” “你这孩子……” 梅姨娘显然被贾蔷的话给感动的不知所措,红了眼圈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说她,林如海听了都心中震动之极,大为动容。 原本,方才听到贾蔷那番灰暗之言,他心中之失望,几乎难以言表。 君子定志,可以选择不同的道路,即使不愿为官,也不当紧。 可是,若心中如此晦暗,只看到前方一片黑暗而看不到半点光明,还选择自暴自弃的自我放逐,没有一丝一毫家国大义的担当…… 十来岁的少年郎,连一丝锐气和志气都无。 这样的人,哪怕赚尽天下金银又能如何? 就算天资再聪颖,再惊艳,他也一样瞧不起。 非男儿! 不是难成大器,是连起码的傲骨和志向都没有,立不住身的。 如果人人都这样想,那天下才将真正永坠沉沦! 好在…… 好在后面还有那番和梅姨娘的话,让他既欣慰,又感动。 终究还是个好孩子,至少,纯孝之心,令他极为感动! 尤其是在他子嗣断绝,连正经族亲都凋零之际,在这样的冬日夜里听到这样的话,林如海真的感动到了心底…… “你放心吧,我和半山公还是有所不同的。我做不到他那般直臣,性子也没那样刚直。不过,能有你这弟子相助,倒也能轻便些。说不得,做的更好些。” 贾蔷:“……” …… 第0189章 蠹虫 “姑祖丈,我听林姑姑说最近姑祖丈吃饭不香,没有胃口……因为姑祖丈大病初愈,进不得油腻荤腥,所以我让人去天宁寺请了两个会做素斋的师傅回来。明儿你尝尝,瞧瞧如何。” 说着,贾蔷对梅姨娘道:“下回姑祖丈若还如此熬夜,还请姨娘正经劝劝。不说林姑姑,往后连我也要厚着面皮躲在姑祖丈背后,靠他老人家遮风挡雨。这身子骨不养好些,可了不得。” 梅姨娘好笑道:“正经劝劝?我还能如何正经劝劝?” 林如海摆手笑道:“好了,往后我多注意些就是。” 他心里原并不怕死,为君父勤政而死,是士大夫最高的美誉和美德。 可是现在,林如海心里并不想死。 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濒死时的感觉,其实对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孤女和身边亲人的放心不下。 那是一种死不瞑目的感觉,林如海不想尝试第二次…… 他始终做不到韩彬那样,可以真正舍身为国。 这里的“身”,绝不止韩彬本身,更包括他的骨肉,他的亲人,他的族人。 或许林如海本身就是列侯出身,血脉里仍残留着贵族的“自私”…… 所以,他决定往后不会再拼死为之,而是尽力为之。 “蔷哥儿,此事一定要快,要稳,要狠!” 临近谈话的终点,林如海看着贾蔷叮嘱道。 贾蔷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我和陈师叔多沟通一二,姑祖丈且放心就是,不算难事。就是齐家……能否给他三到五年的时间?” 林如海闻言,皱眉想了想后,缓缓道:“此事,我一个人拿不准主意,回头还是派人去江宁,问问半山公的意见。不过,应该不会有多少阻碍。半山公并不是嗜杀之人,若是能安稳的推行开新政,齐家……随他去罢。” 这里显然不止是嗜杀不嗜杀的问题,而是齐家这样一个从头到尾都是金子打造的金猪,几乎是嘴边的肉,就这样放飞,其实很难下抉择。 但贾蔷说的也有道理,齐家若能顺利举旗,那么清理其他家族时,齐家就能带领未被清理的家族,顺势接管被清理盐商的盐场、盐民和输盐渠道。 这样,就能最大程度的保证两淮盐业不会大乱,不会波及百姓吃盐,不会生出大乱。 考虑至此,韩彬也不该赶尽杀绝。 “蔷哥儿,你和一般人不同,旁的不说,你琏二叔还长你几岁,可他……才是正经公候子弟的做派。你不似贾家人,说起来喊我一声姑祖丈,却是五服之外的远亲,我也更拿你当我的弟子。所以,你说往后一家人一起生、一起死,也有几分道理。既然你有这个心思,那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你去和你陈师叔商议,如何能做到最稳妥。我身子骨确实撑不住了,真要大动干戈一场,怕是骨头也要散架喽。” 林如海说罢,自嘲一笑。 贾蔷点头道:“此事主要还是陈师叔出面,我主要还是旁敲侧击,顺便点个火就是了。” 林如海笑了笑,颔首道:“也好。” …… 翌日晌午,日上三竿。 足足睡够了四个时辰后,贾蔷方起身。 有条不紊的锻炼,洗漱,早餐、午饭一并用后,读书,写字…… 一气儿做完,已到了下午。 午觉自然是睡不成了,收笔后,听婆子传话,薛蟠有急事相请,贾蔷想了想,应该是薛家丰字号总掌柜张德辉的事了了,便往客房而去。 果不其然,就在客房外堂上,看到张德辉和两个面色惨败的中年男子跪在那里。 薛蟠大剌剌的坐在主位上吃茶,因这客房也安装了锅炉,因此他只穿了件单衫坐着,依旧躁的不行,几番想动手。 看到贾蔷进来,“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张德辉和他俩儿子大骂道:“蔷哥儿,你瞧瞧,打我祖父起,他一家就在我家做营生,如今竟干出吃里扒外的勾当来,贪了二三万两银子!” 二三万? 贾蔷看着张德辉,又看了眼他两个灰头土脸的儿子,淡漠问道:“果真只二三万?” 张德辉闻言愕然抬起头,分辩道:“贾大爷,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能攒起二三万就不少了哟!” 贾蔷呵呵一笑,俯视着张德辉的两个儿子,道:“我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准许你们再报一次数。报罢,我就让陈家派三位掌眼掌柜和八名账房去金陵查账,陈家是扬州八大盐商之一,除却盐业外,数他家的当铺开的最好,因为他家的掌柜的眼力好,账房也好。真到那一步,你们就不要再怪我和薛大哥不给张总柜留体面,几辈子的情分也都让你们糟践尽了,到时候查出些什么,只能报官来处置了。你们也莫要以为我们不敢报官,寻常富商之族出了这等事不敢报官,那是因为他们的银子进了衙门后,少不得被扒去大半的皮,可我们的银子报进衙门,哪个敢克扣一两?到那时,你们想好死都难。我最后问一遍,是不是真的只二三万两?” 张德辉长子名张富,听闻贾蔷凛冽的声音和威吓之意,唬的两股战战,一边连连磕头,一边结结巴巴道:“小的……小的不敢诓骗大爷,真的……真的只有这么多……这么多银子了。” 薛蟠见他这般不似作伪,狐疑的看向贾蔷,想开口说是不是差不多了。 可贾蔷却冷笑道:“银子只有这么多了,那这些年花用去的呢?用贪来的银子买房了没有?买地了没有?买门铺了没有?放贷出去的,有没有?” 一连串的问话,如连珠箭一般,让张富面色惨白,惊骇恐惧的看着贾蔷,一时间都忘了回答。 这般模样,别说贾蔷,就是薛蟠都看出不对了,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踹翻了张富,叫骂道:“反了反了!这家子全是反叛肏的,今儿我再饶过你们,干脆也别活了!” “说!!到底贪了多少去?” 贾蔷顺势厉声喝问道。 张德辉老泪纵横,斥骂道:“黑了心的畜生,再不说,往后也别再喊我爹,连累了我的清白,你们自去死你们的,我也认不得你们了。” 张富之弟张贵胆子小些,这三重逼问下来,实在扛不起了,哭道:“统共有十来万两,可就像这位大爷说的那样,都买成庄子、门铺和宅子,还有一些放印子钱放出去了……” 贾蔷冷笑一声,他原本不该知道这些。 可俗话说的好,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只瞧瞧贾家那窝子奴才都干了什么勾当,就能想象薛家这些掌柜伙计会干出什么勾当。 贾家那些奴才还都在眼皮底下,薛家呢? 薛家家主薛礼死后,薛姨妈带着一双儿女远上京城,遍布各省的买卖,就只能靠掌柜的和伙计们自觉来维持。 结果如何? 原著世界里,等到薛蟠这二货再度出事,需要用银子时,薛姨妈才发现,这些年各省门铺都被亏空完了。 到那时,薛姨妈想做什么都不可能,更何况她也想不到再做什么。 如此,偌大一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竟被一群蠹虫给吃干喝尽…… 原本这些和贾蔷没甚干系,只是这一世,薛蟠虽然依旧混不吝,但对他十分仗义,在他落魄时数次出手相助。 此其一。 其二,贾蔷也需要薛家遍布天下的商铺做渠道。 不管哪一代,不管干什么营生买卖,打通铺货渠道都是能否做大的至关制约。 尽管眼下已经有了一些得力盟友,但贾蔷不可能将所有的筹码都押在几家盐商身上,正如林如海告诫他的那样,齐家、陈家、徐家等家族,哪一家都不是善类。 所以,他还需要寻找更多的渠道和资源,以争取更大的话语权。 而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最大的能量,眼下还有什么路子,能比薛家的丰字号更便宜…… 薛家于江南超过六十年的经商底子,是短时间内用再多金银都买不到的。 贾蔷借用一下丰字号遍布天下的门铺渠道,又能帮薛家守住这份家业,可谓两全其美,所以他十分上心。 等张富、张贵兄弟俩将这些年来贪污的合计十二万两银子的财产交代清楚后,贾蔷按住暴怒的要砸破他们狗头的薛蟠,道:“现在给你们一条活路,签了死契,从此死心塌地跟着你们薛家大爷做事,要么,现在就可以收入牢里,明天流放漠北。” 张富、张贵自然没话说,乖乖的签了卖身契,直接签成死契,从此理论上生死都在薛家的那种。 签完后,贾蔷最后道:“回家把不该得到的家财全部清理好,交回库中。另外,三天后会有两个掌柜五个账房,和你们一道彻查薛家各地门铺。张总柜是丰字号老总柜了,谁家手脚不干净,想来你心里也有数。条件也如你们一般,老老实实将这些年贪墨去的都吐出来,签了卖身契书,否则就直接送官。我会让盐院衙门的一位文书带两个盐丁随你们一道,处理此事。” …… 等张家爷仨下去后,薛蟠脸上的暴怒褪去,居然喜笑颜开道:“十二万银子?!乖乖,蔷哥儿,咱们兄弟发财了!怪道皇帝老子都爱抄家,这抄家抄的也太爽利了些!等把各省的门铺都抄一遍,咱们怕不是要抄出一二百万两来?” 贾蔷无语的看着薛蟠,道:“这些银子本就是该是你家的,如今不过失而复得,你高兴什么?再者,张家兄弟之所以能捞这么多,一来是因为他们守着金陵本号,二来他们老子是总柜,便宜他们上下其手的糊弄银子。其他地方的,就没那么好的事了。一通转下来,能抄出四五十万两来,就了不得了。” 薛蟠闻言,虽有些失望,不过也知足,呵呵乐道:“那也够了,蔷哥儿,咱们打个商量,这笔银子先还借你的那二万,然后你再给我留二万花花,去秦淮河高乐些日子,其余的,你都拿去用,如何?” …… 第0190章 风起 “薛大哥,此事你不提,我也正想同你说。薛家的丰字号,原本主营织造,国朝还未鼎定,就为太祖大军筹备军衣、旌旗之物,颇有功劳,得封紫薇舍人。至世祖时,你家转为内务府皇商织造,进贡江南丝绸锦绣。再到了你父亲时,不知因何缘由,薛家丰字号的主要营生,渐渐转成了当铺,就是恒舒典了。当铺营生,不能说全是坏的,但绝大多数,都要舍命的压价,好的说成坏的,香的说成臭的,非如此,不能发财。只是在我看来,这门营生,其实有些损阴德,不如不做。这也是我没有建议薛大哥一举扫清那些吃里扒外的掌柜、伙计的原因,因为我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们早晚还会伸手,但我等的就是那一天!” 贾蔷之言,让薛蟠瞪大眼珠子,脑门上好似有很多问号,他看着贾蔷眨了眨眼道:“蔷哥儿,你到底什么打算,直接说出来便是,你这样绕圈子说,我脑袋疼。不过,你想关了当铺怕是不成,这里面还有我二叔的股,他也帮忙照看着呢……” 薛蟠提及他二叔,贾蔷忽地想起二人来: 薛蝌和薛宝琴兄妹二人! 不过算起来,薛蟠他二叔,差不多也该没了吧? 摇了摇头,不去多想这些,贾蔷道:“并非立刻就关停,是先将主要营生变个方向。我准备在各地都开些戏楼、酒楼,另外,一年后新起染坊,开布号。这些营生,我都不会站在前面,而是要和各家合作。我不与薛大哥你说虚的,薛家在江南经营商号超过一甲子年,关系人脉铺设不浅。与其白白空耗浪费掉,不如用起来。我看薛大哥也没甚正经心思经营商号,三五年丰字号凭着老底子还能撑得起,可时日一长久,张德辉父子之事必然重演。到那时,薛家就什么都没了。所以,我在江南的诸多营生,可以带薛家一份。也好帮你把丰字号,多撑上几十年,你自安享富贵罢。” 这话薛蟠就听明白了,感动的眼圈都红了,隐隐哽咽道:“蔷哥儿,打我爹没了后,就再没人这般为薛家着想。一些人还是至亲,就想着从薛家捞银子,那群球攮的王八,早晚捶死他们。想要我家的银子,我给他们个基霸叼毛!再看看你,我当初不过行下针鼻儿大点的好,你就一直关照我,连二万两银子都肯借我,我还有甚么好说的?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别把丰字号弄倒了,让我妈念叨我,其他的随你去用就是。要不是你年纪比我还小,但凡再长我七八岁,我都得拜你当个干爹了。” 卧槽! 贾蔷气的笑骂道:“糊涂了!这话也是浑说的?”不过见薛蟠果真感动了,他也笑了笑,道:“没那么多事,拉一把丰字号,对我本身也是有好处的。” 薛蟠打了个哈哈,笑道:“蔷哥儿,我信得过你,这些事都随你就是,只要等回京时,让我多带些银子回去交差,旁的我管不着,你想怎么拾掇都成。对了蔷哥儿,最近可有什么好顽的没有?我在床榻上都躺了三四天了,再躺下去,全身都得长出绿毛不可!” 贾蔷笑骂了句后,眉尖一挑,道:“你不说我倒忘了,今晚,还真有一场好戏。不过薛大哥去了后,不可乱来,凡事需听我的指示。不然的话,往后再有好戏,就不带你了。” 薛蟠闻言,自是一百个答应,喜之不尽。 不过正当薛蟠想问到底是什么好戏时,听到敲门声,薛蟠皱眉应声后,只见王管家入内,对贾蔷笑道:“哥儿原来在这,让我好生寻找,白让人往姑娘处跑了三回,都惹恼姑娘了……” “……” 贾蔷皱了皱眉头,又无奈展开,问道:“什么事?” 王管家又看了薛蟠一眼,道:“金陵薛家薛二爷和姑苏梅知州上门拜访,内宅梅姨娘说了,老爷刚睡下没多久,若无十分要紧之事,有甚事直接寻哥儿出面即可。” 贾蔷闻言“哦”的应了声,转头看向薛蟠,笑道:“如何,这场戏你去不去看?” 薛蟠闻言却干笑了声,忽然捂住脑袋,道:“哎哟,坏事了,头晕,头疼,站不住了,坏了坏了,站不起了……” 说着,摇摇晃晃的倒退到床榻边,栽倒在床上。 见他二叔? 开什么顽笑? 他又不是贾蔷这种盖世猛人,敢指着贾珍、贾赦的鼻子骂个狗血淋头。 他也没贾蔷那么大的运道,可以得到太上皇的背书。 薛蟠要去见薛明,少不得要被一通训斥,再加上各种教训,最后被带走管教。 他爹去世的这些年,要不是他娘薛姨妈护着,薛蟠早被薛明带去管教约束了。 哪里有如今这般自在逍遥? 所以薛蟠打定主意,绝不露面,躺在床榻上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贾蔷,提醒道:“蔷哥儿,千万别同我二叔说我在这。” 贾蔷没理会,直接出去了。 薛蟠见之,也觉得不现实,亲叔叔上门他不见一面,岂不是正经的忤逆不孝? 因此悲呼一声,趴倒在床榻…… …… 盐院偏厅。 待贾蔷进入偏厅时,坐在客座吃茶的梅珍和薛明看到只一个少年出来,脸色不由都有些难看。 林如海确实厉害,可梅珍乃堂堂翰林出身,如今知州一府,也是为了日后更进一步打熬资历。 毕竟,大燕官场素有“不历州县,不拟台省”的传统。 想要入阁成相,是必须要走这一步的。 梅珍先为翰林,如今又知一州,打熬数年,回京之后即便正不了三品,成为衣紫大员,至少也能混个从三品。 前途几不可限量。 这样一个未来的阁臣种子,居然被晾在偏厅,还只打发一个少年来见。 未免太怠慢了些。 而薛明为金陵四大家族薛家的长房二爷,与林如海还挂着点亲,上门拜访,竟连正主的面都见不到,也非正礼。 见二人面色如此,贾蔷拱手微笑道:“家师本大病未愈,昨夜又处理公务至卯时,所以今日家里人就善作主张,除非都中天使降临,否则其他天大的事都暂且不要惊扰他老人家。怠慢之处,还望二位见谅。” 王管家适时笑道:“蔷二爷是我们老爷收的记名弟子,最倚重不过,平日里大小事,也多交给蔷二爷来处置。二位有甚事,若不要紧,可多候两日。若要紧,直接同蔷二爷说也成。蔷二爷能办的,当场就可办。办不了的,也可寻盐院侍御史陈大人商议。” 此言一出,梅珍和薛明以及站在二人身后的梅淮、薛蝌都面色肃然起来。 这个分量,还谈什么记名弟子? 便是关门弟子,怕都没这个分量! 先前二人只当贾蔷是个走了狗屎运,入了太上皇眼的猖狂小辈。 可如今连林如海都这样待他…… 林如海,在他们眼里却是个难得的人物。 如此可见,这位贾家的公子,应当非同凡响…… 梅珍心中惊疑,仔细审视了贾蔷几遍后,缓缓道:“在下梅家梅珍,今日特来拜会盐院林大人。” 贾蔷闻言,也不等他介绍其他人,便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可是为梅珣和梅珠、梅玖等梅家人前来?” 梅珍颔首道:“正是如此。” 贾蔷摆手道:“梅大人,我想有一事,或许你误会了。处置扬州梅家和冯家,是新人两江总督韩彬半山公下的政令。退一万步说,冯家之倒,或许和我有些干系。因为冯家弄的一劳什子清河帮敲诈到了我的头上,但梅家……虽也起了些小冲突,但小冲突与国法不相干。半山公的人品清誉,也不可能为我一个少年人出气,就抄了梅家。而且,在半山公下令查抄梅家时,我家先生曾经就求过情。毕竟,梅家出过一涪翁先生。只是……” 言至此,贾蔷摇了摇头,道:“半山公初至江南的第一把火,又怎么可能因为谁的求情,就动摇呢?” 梅珍闻言,脸色难看的紧,沉声道:“梅家到底所犯何罪?便梅玖、梅珠等人有罪,可我婶母年已七旬,内眷之人又何罪之有?” 贾蔷眉尖微扬,提醒道:“梅家经营盐业一事,梅大人难道不知?贩卖私盐,乃钦定大罪。梅家贩卖私盐,罪证俱全。梅大人翰林出身,怎会以此责问于我?” 梅珍闻言面色阴沉如水,一时间难再开口。 其子梅淮却差点气裂,梅淮为梅珍嫡子,在苏州府亦是风云公子人物,心高气傲,自认为才学不俗,已有举人功名。 可他这样的骄子,却看着一个年岁比他还小连功名都没有的狗屁佞幸之人,在他父亲面前说什么放屁之言。 见梅珍被这卑鄙小人问住,梅淮再难压抑心头暴怒,质问道:“难道扬州府只我梅家在做此事?林如海身为盐院御史,他难道不知道真相如何?” “什么真相?” 贾蔷眉头紧皱,沉声问道。 梅淮在梅珍、薛明反应过来阻止前,脱口而出道:“真相就是,这扬州府八大盐商,哪一家不贩卖私盐?林如海、韩彬也是正经科甲出身,行事竟如此卑鄙……” “住口!!” 梅珍脸色发青的喝止住了其子之言,薛明也怒斥道:“你浑说什么?” 贾蔷双手负于身后,缓步走到梅淮前,看着他轻声道:“你不过一后辈,敢直呼我师和半山公的名讳,我只当你没教养,不与你一般见识。可你说……扬州八大盐商,无一不走私私盐,这就是直接向盐院衙门举报了。这件事,我一个连小小生员都不是的人,哪里还掌控得了?” 言至此,沉声一喝:“来人!” 门口侍立盐丁入内,应道:“在!” 贾蔷道:“带这位重要证人下去,好生保护起来,不准有半点闪失。另外,速请侍御史陈大人来。” “喏!” …… 第0191章 不留余地 贾蔷的突然翻脸,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毕竟,梅家和薛家都是以姻亲之族的身份前来拜访。 梅家与薛家有亲,薛家和贾家有亲,而林如海则是贾家的姑爷…… 有这等关系在,就算发生些口角,也不至于如此决绝吧? 他们却不知道,贾蔷在贾家本族都是一个无情的人,更何况这七拐八拐的所谓亲戚。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林如海与梅家,以及贾蔷与梅家,早已绝无半分情义可言。 既然如此,不趁机打倒梅家,难道还等着梅家缓过劲来,再对付他们? 当然,他不会亲自动手,也不会建议林如海亲自动手,只要将梅家父子拉下水,自有人会回报他们。 翰林院的翰林们的确都有储相之名,但为何到头来真正成大器者不多? 便是因为大多数翰林,在崛起的路上不会是顺风顺水,多数被人狙击掉了…… 就像此刻,贾蔷所为。 “好胆!尔等这是要彻底撕破面皮不成?” 眼见两个精壮带着煞气的盐丁走来,要“保护”梅淮下去,梅珍勃然大怒,一拍桌几起身怒斥道。 贾蔷面色不变,看着梅珍淡淡道:“梅大人,若只我一人,我能做主,那么你们前来想以亲徇私,或许我就认了。毕竟我只是个小人物。可你也不想想,我恩师林盐院,还有半山公韩总督,他们哪个不是以身许国的国之干臣?为了江山社稷,为了亿万黎庶,半山公宦游边陲苦寒之地二十八载,任劳任怨,清名天下知,还有我家先生,四世列侯,前科探花郎,何等清贵的出身,只因一心为君父分忧,驻守扬州十三载,先亡嫡子,后丧发妻,连他老人家自己,都险些以身报国,却从无一句怨言。 对这样的国之干臣,你这个翰林出身的清贵之官根本就不应该上门来说情。这本身,就是对我先生的侮辱。如今,我为了给你补过,让令郎趁机立功,你居然以为这是撕破脸皮?” 梅珍这下彻底认清眼前这个少年的腹黑面目了,心中再无一丝侥幸,他拱手道:“是本官的不是了,此事,本官会自我弹劾一本,自请朝廷处置。还请阁下,将无知犬子放还。” 贾蔷眼睛眯了眯,轻笑一声道:“我若如此做,岂不愧对了先生的教诲?梅大人,你还是请回吧,令公子乃是有功之臣,待盐院大人痊愈后,会亲自问他后,就将他放还的。” 梅珍闻言脸色黑如锅底,眼神也和刀子一样看着贾蔷,咬牙道:“那林盐院,到底何时能痊愈?” 贾蔷心知,对方心里怕已经将他千刀万剐,却并不在意,反而郑重道:“据御医所说,最迟,也不过一个月,年前总能好一些。” 梅珍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那本官就在一个月后,等盐院衙门放人!” 他打定主意,等梅淮回来后,他立刻写信给诸同年、弟子、好友、座师、房师等所有能勾连上的人,发动对林如海和韩彬的弹劾。 能否得逞是一回事,他要表明态度,以免之后被这两人,拿梅淮的话为幌子,对盐商下手。 若是那样,梅家就成了无数盐商背后的巨擘的攻击靶子。 至于这一个月…… 梅珍不信,在韩彬已经折返回金陵,林如海半死不活的情况下,盐院衙门还敢对八大盐商出手。 齐家那只老狐狸,也不会答允! 梅珍冷冷看了贾蔷一眼后,对薛明道:“君理兄,既然盐院林大人至公之人,六亲不认,我们就先告辞罢。” 薛明还未说话,贾蔷就轻笑一声道:“六亲不认谈不上,只要不是怀着徇私之心上门的亲戚,家师和我,还是愿意招待的,譬如薛二叔。” 薛明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在梅珍刀子一般的眼神下,干咳了两声,呵呵笑道:“我还是算了……” 话未说完,贾蔷扬起眉尖,道:“薛二叔,令侄薛蟠薛文龙此刻就在衙门,他受了些轻伤,薛二叔不想去见见么?” 薛明闻言愕然,他没想到,薛蟠居然会在这里。 梅珍看到薛明的神情,就知道今日他被针对了,冷哼一声,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 “蟠哥儿,你怎么在这里?” 客房,薛蝌搀扶着他父亲,一起看着躺在床榻上装死的薛蟠,薛明沉声问道。 他进门先把薛蟠从头到尾看了几个来回,除了额头有处包扎外,其余都没甚问题。 关键薛蟠吃的油光满面,肥头大耳,怎么看都不像他表现出的将死之人…… 薛蟠见装不过去,干笑了声,却还是坚持“无力”道:“二叔父,我是南下来办正事的……” “办正事,办什么正事?” 薛明太了解这个侄子了,半个字也不信。 薛蟠自然不敢告诉薛明,他是因为花了十万两买了个花魁,在京城混不下去了才出京躲风头的,素来大大咧咧的他,这会儿灵机一动,居然想出了好借口! 只见他痛心疾首神情略显浮夸地说道:“二叔不知,我家被下面人坑苦了!” 薛明见他这样,皱眉道:“什么下面人?发生了什么事?” 薛蟠“唉”了声,骂道:“那球攮的张德辉,我和妈那样信任他,将丰字号大小事都托付给他,原以为他是个好的,谁知也是个反叛肏的!” 薛明闻言唬了一跳,喝道:“不要胡说八道!张德辉打你祖父起就在薛家做事,本本分分,你爹临终前还专门托付他大事,怎会是反叛的?” 薛蟠闻言大怒,也不装死了,一个骨碌坐起身来,大声道:“他还是好的?若不是蔷哥儿,连我也被他给诓骗过去了。这几年各省交上来的账越来越少,我就觉得不对劲。后来发现,张德辉俩王八儿子居然连续三年报上来的都是亏空。” 薛明闻言脸色凝重起来,干咳了几声后,用帕子掩口道:“纵如此,也未必就一定是贪渎了去吧?” 话虽对薛蟠说,目光却看向了贾蔷。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明白,此事背后必为贾蔷出面。 对此,薛明心中警惕心大增! 然而贾蔷却恍若未闻,丝毫没有解释之意。 薛蟠继续大声道:“他先也不认,可我和蔷哥儿告诉他,若不自己乖觉些,就派掌柜的和账房去查账,真要查出来,非弄死他们一窝子反叛肏的狗东西!他这才认了,带他俩狗儿子来,说是贪了二三万去,我本也认了,可后来一琢磨,这光是银子啊。这些年他们贪的银子,难道不买宅子,不买门铺,不买庄子?结果再一逼问,果然,张富张贵两个狗东西一起贪去了十二三万!二叔,你说我要不来,能成吗?你还说帮我照看着……” 薛明闻言,苍白的脸上浮现愧色,愈发咳嗽起来。 其子薛蝌性子并不活跃,这时才开口道:“兄长,父亲这几年身子骨一年比一年差,如今大半光景都卧病在床,纵有此心,也实在艰难照看,还请堂兄见谅。” 薛蟠闻言,忙站起身来,上前搀扶薛明埋怨道:“二叔既然病到这个地步,怎不早点写信告诉我,大侄子我给你张罗名医啊。薛蝌也是不顶事……” 见他如此,薛明心里多少欣慰一些,好笑道:“你才多大点,能照顾好你娘和你妹妹,就不错了。” 薛蟠闻言不乐意了,道:“二叔太小瞧人,我十来岁就开始支立门户了,还照顾不好你们?二叔也别拿老眼光瞧人,不是我自己吹捧自己,如今薛蝌可比不上我了。” 薛明呵呵笑了笑,又狠咳几声,且越咳越凶,用帕子遮掩了半晌,再拿出帕子一看,那片殷红着实刺痛人眼。 薛蝌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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