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细心观察? 他轻拄竹杖好笑道:“你啊,果然如你姑姑所说那样,心思敏锐。我与涪翁先生是多年好友,却从无利益相干。他临终前,将你梅姨娘托付于我,仅此而已。不然,我还能收受梅家的贿赂?” 贾蔷心中汗颜,前世在网上见过太多阴暗且不断反转的事,看了十几年,所以一遇到事,总爱往阴暗面去想,他躬身认错道:“姑祖丈,是我胡思乱想了。” 林如海摆摆手道:“你的事我听说了些,也不怪你。只是往后,记得要养君子浩然之气,不妨坦荡正大一些……好了,这些话且不多提,夜已经深了,你那房里人都在外间呼呼大睡多时,你也快熬不住了。今晚我与你梅姨娘前来,一是看你是否果真踏实练字,二则是看你是否真如你姑姑夸的那样,有书法天赋。其三嘛,我还有一私事,要劳烦你走一走。” 贾蔷闻言忙道:“姑祖丈有事尽管吩咐就是,岂敢称‘劳烦’二字?” 林如海笑了笑,道:“你梅姨娘的叔祖母,后日要在梅园过七十大寿,送了请柬来。原因我身子骨不好,你梅姨娘便将请柬收起来,谁也没说。如今我身子骨好了些,她倒不必拘束在家里。不过只她一人去,显得单薄了些。梅家这些年从未求过我办事,如今盐务都交待出去了,我也快离开扬州府,倒不妨往来往来。我动弹不得,你林姑姑也还不到见外客的时候……本想让你琏二叔走一趟,可他比不得你安稳,来扬州旬日里,倒有一大半功夫不回来住。所以,我就想让你代我走一遭,如何?” 贾蔷苦笑道:“姑祖丈,这等事原本是义不容辞的。莫说跑腿一回,就是跑腿十回都是小事。只是我的辈分……不是每个人都如姑祖丈这般,万般礼法皆于心,行事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不以辈分凌人。以我的辈分,进了那梅园,又该如何行事?” 林如海闻言呵呵笑道:“说的也是……既然这样,你就以我妻族族人,和我的记名弟子的身份去罢。你梅姨娘会对梅家说明白,我虽赞你之天赋,可是身子骨不好,不能好生教导,故而只记一名。” 所谓记名弟子,只是记个虚名而已。 但贾蔷闻言却是大惊! 之前他让铁头八百里快马加急南下救林如海时并未想过能得到什么回报,相反,他是为了报黛玉的救命之恩和赠参之情! 可是显然,林如海没有轻轻抹过此节,在默默考察了他旬日之后,在今夜给出了他的答谢。 以林家四世列侯的门楣和祖荫,以其探花郎的身份,还有其为天子坐镇江南十数载,先丧独子后亡发妻,便是连他自己的性命都差点没熬过去的莫大功劳加苦劳,以如此身份,收贾蔷为门下记名弟子,这个分量,何其重也! 足以为他挡下以后来自士林清流乃至隆安帝的攻歼!! 看在林如海的颜面上,连隆安帝都不好对他赶尽杀绝…… 此恩之重,令常怀冰石之心的贾蔷,极度动容,红了眼圈,哽咽拜下。 见贾蔷伏地叩首,连唤数声也不起,林如海无奈道:“你这孩子,莫非让我亲自来扶?” 贾蔷这才收敛了心情,站起身来。 一旁梅姨娘看着贾蔷清秀俊朗的面庞,心里惋惜一叹: 可惜差了辈分,不然这样的少年郎当林家的姑爷,简直天作之合。 贾蔷没有父母高堂在,林家正好最缺男丁。 可惜了…… 林如海心中虽也有些惋惜,但也只是惋惜。 他帮贾蔷,实有三重原因。 其一,黛玉将贾蔷助她之事悉数相告,他这条命就是贾蔷救回来的,不可不报答。 其二,黛玉心善,并未将她在津门救过贾蔷一行人的事说出来。 或许在她看来,她帮别人之事不过顺手为之,但心中却感念别人相助她的事。 其三,贾蔷志不在仕途。 林如海毕竟是久经仕宦之人,焉能不知宦海之险? 尤其是听闻了贾蔷在醉仙楼遇圣驾之事,他就知道,京里正是惊涛骇浪湍流击石之时。 就算太上皇龙御归天,可只要朝廷里仍是景初旧臣掌权,朝堂上的凶险就只会一日高过一日,连他都未必能保全自身…… 故而,贾蔷不入仕途,未必全是坏事,说不得反而就能因此平安一世。 再看他这些时日以来对黛玉的态度,虽也不时拌嘴,但总得来说,贾蔷还是颇为照顾这位姑姑的。 林如海眼下这般安排,正是为了施下恩情,待来日他果真不再时,贾蔷仍能如眼前一般,照看黛玉一二。 尽管黛玉未必能用得到,毕竟京里还有黛玉的外祖母和亲娘舅好大一家子在…… 但看到这些日子以来贾琏的表现,林如海隐隐以为,外家未必靠得住。 “好了,莫要做小儿女姿态。你和那些同年人不同,你是大人了。去早些歇息吧,我的身子骨便是熬坏的。你既然无意仕途,也就不必急于一时。保护好身体,万一来日你林姑姑仍需你相助一番,帮她送我扶棺回乡,熬坏了身子骨可不成。” 贾蔷闻言斩钉截铁道:“姑祖丈放心,我如今每日里早起打熬筋骨,就算再过一百年,也照样能和林姑姑一道在您身边端茶送药,侍奉您安享晚年!不过姑祖丈如今正值壮年,说这些还太早!” “哈哈哈!” 林如海闻言高兴笑出声来,不过心里还是遗憾一叹:林家人,极少能有高寿者。 更何况他这些年耗尽心血精力,今岁又大病一场,这身子骨,却不知还能撑得几年…… …… 第0149章 磊落 “别哭了,不然姑祖丈见了还以为我大逆不道欺负你了呢。” 看着几案边黛玉一手提着墨汁都快晾干了的狼毫小笔,一手掩着香帕,泪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擦不胜擦,哭成了泪人,贾蔷头疼劝慰道。 黛玉不理,怒视贾蔷一眼后,哭的居然更凶了。 贾蔷瞥了眼窗外不远处游廊上已经有人隐隐望向这边,他头大起来,前晚上才答应了人家老子,日后会好生照顾,结果今天就惹得人家闺女哭的喘不过气来,贾蔷拱手道:“姑奶奶,别哭了成不成?我改,我把故事改了还不行么?白娘子不被抓进雷峰塔了,和小青两个一起变成蛇,把法海秃驴直接活活勒死,成不成?” “放屁!” 别以为仙女就不会爆粗口,像黛玉这样活的真的女孩子,只认为所谓的“不食人间烟火”是矫情,不屑为之。 黛玉终于忍住了眼泪,还警告贾蔷道:“一个字都不许改!不过,往后可不能这样写了……” 贾蔷见她不哭,松了口气道:“你放心,一个都不会死……” “你还准备写死?你要写死哪一个?!” 黛玉本就眉尖若蹙,此刻云烟竖起,星眸如刀,怒视贾蔷质问道。 那模样,像极了贾蔷前世看网络小说,读到一些往死里虐的桥段时的模样…… 黛玉显然无法接受,无论是白娘子被写死,还是许仙、小青被写死,最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还在襁褓里的婴孩被写死,毕竟婴孩的风险性最高。 看着动了真怒的黛玉,贾蔷好笑道:“不会写死,结局是喜庆的。白素贞从……”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黛玉居然有些浑赖的打断了贾蔷之言,不过见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又俏脸生霞,道:“提前说出来还有什么意趣?” 贾蔷看着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心累…… 见他这般,黛玉愈发不好意思道:“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惯会装模作样!” 今日天气极好,她上身穿一件品月缎绣玉兰飞蝶衣,下面则是绯红宫锦钿花彩蝶锦裙。流云头上簪一枚翠水梅花钿,仿佛画中佳人。 只是仍不失小毒舌本性,不过因生的太好,所以听起来俏皮可爱…… 林如海未逝,显然让她心里不再那样无依无靠,眼泪也就流的少了…… 贾蔷如是想着,笔下却不停,一口气写了一大章三千字,才收了手,见一旁竟是黛玉在一边轻轻研墨,一边读他才写出的书入神,他轻声笑道:“林姑姑,不必研墨了,今日写完了。” “写完了?” 黛玉回过神来,用眼神数了数贾蔷写的书,秀美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不满道:“才不到二十页,今儿怎又短了些?蔷哥儿,你还是要奋发图强呢。” 贾蔷无奈解释道:“今儿还有事,小婧这些日子在外面看了几处书局,觉得还行,不过还是需要我来拿主意。所以下午要出去看看,若是合适,就想办法置办下来。姑姑林中客之名,就要名扬天下了。” “呸!” 先是没好气啐了口,黛玉随又不解道:“想办法?若是合适的,买下来不就好了?” 贾蔷摇头道:“还要去想法子兑点银子来用……不过也不急,书还没写完呢。如今只是先看看……” 见黛玉若有所思的模样,贾蔷忙道:“林姑姑,你可千万不要同姑祖丈再说这些。我如今已经深受姑祖丈大恩难偿,若这丁点小事再去麻烦他老人家,就显得我太过没用了些。且真不是我好强死撑,我是有解决的法子的。” 黛玉被说破心思,有些恼火,横他一眼道:“你想的倒美,谁愿意理会你的事?” 她心里始终感激贾蔷能救回她父亲,再者又自认是长辈,所以愿意多帮他些。 说是不理,可顿了顿黛玉还是道:“我倒不信,你凭白就能变出银子来,还说不是逞强?” 贾蔷笑道:“总是有法子的。如今在扬州,亲长慈爱,也没那么多人骂我,这样好的条件,我若还做不出番事业来,就太辜负了这一番运势了。” 黛玉闻言星眸一亮,笑道:“你是说,来扬州走这一遭,是你的运势?” 贾蔷好笑的看她一眼,道:“是,不得不承认,确是我的大福运!” 黛玉闻言满意的点头,然后却又正色道:“我家虽非豪富之家,可你若做正事,爹爹也会支持你的。再者,也非白给你,等你得了利,再还回来便是。我瞧你也不似迂腐之人,何必如此作难?” 贾蔷笑着摆了摆手,起身道:“不说了,算算时间快到了……这些就劳烦林姑姑你用心修改一番。” 见贾蔷就要走,黛玉忙叫住道:“蔷哥儿,你且等等,我还有话说。” “怎么呢?” 贾蔷停住脚,好奇问道。 黛玉道:“昨儿个我爹和梅姨娘去寻了你?”她虽听说了些,但并不全面。 贾蔷点点头,将昨晚之事说了遍后,叹息道:“林姑姑,姑祖丈收我为弟子后,都中那些人多半不会再罪责于我。毕竟,不看僧面,还要看姑祖丈这尊大佛之面。如此,却是解了我天大的难处。我知道此事是林姑姑有心相助,林姑姑之恩贾蔷铭记于心。” 说罢,躬身一礼。 黛玉受了半礼,笑道:“你虽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五服外的远亲,可到底面冷心热,帮了我不少。若不是你提起西洋番医,谁又能想到他们?再者,你虽年长我几岁,但也还是晚辈不是?你老子娘没的早,我这当姑姑的……噗嗤!” 见贾蔷越听脸色越黑,说到最后,黛玉自己撑不住笑出声来。 心道做长辈,可真有意思。 就喜欢看你听不习惯,又拿我没法儿,还得认小伏低的样子! 黛玉星眸中满是狡黠,偏着头逗贾蔷这无趣的侄儿。 贾蔷没再多说什么,再说什么感恩的话就成了矫情男了,既扫兴也虚伪。 往后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义不容辞便是。 没好气的拱了拱手后,贾蔷给了个惹不起躲得起的眼神后,留下一言道:“林姑姑,不想从今往后你就成我小师妹了,你放心,日后师兄我会关照你的。”说罢,转身大笑逃去。 身后,黛玉简直娇颜大怒,云眉竖起,朝某逆侄背影喊道:“蔷哥儿,你也是想瞎了心了!少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师妹?! 呸!! 不过等贾蔷走没了后,紫鹃却面带忧色的近前,看着犹自怒气不减的黛玉欲言又止。 黛玉一边生气的规整贾蔷留下的稿子,一边没好气道:“不去池沼边和雪雁、香菱她们看鱼顽,这幅模样来作甚?” 紫鹃小声提醒道:“姑娘,虽说蔷二爷按辈分来说是你的侄儿,可到底是远亲了,且年岁也大好几岁,走的太近,怕让人说闲话。” 黛玉奇了,顿住手上活计,问道:“在都中时凤丫头平日里和蔷哥儿蓉哥儿他们不更亲近了去?也没人说甚闲话呀,怎到我这反倒不成了?你听谁嚼的舌根?” 黛玉在贾府时便听说过,王熙凤和贾蓉、贾蔷这两侄子关系颇近,拉扯打骂由心,但阖家上下除了说凤姐儿是凤辣子外,也没听说什么不好的。 难道她还不如王熙凤看起来靠谱? 真是岂有此理! 在贾家她还要忍着些,因为到底是客,可如今在她自己家里,若有人敢胡乱说什么闲话,她虽心善,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紫鹃见黛玉真恼了,忙赔笑道:“没甚闲话没甚闲话,我只这般说说罢……就是觉得蔷二爷毕竟大了,和姑娘走的太近不大合适,俗话说的好,儿大还要避母呢……” 若果真黛玉和贾蔷产生了情愫,紫鹃都不晓得回京后还能活不能活,宝二爷非捅破天不可! 再者,无论从辈分还是从家境来看,在紫鹃眼里,他都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黛玉闻言却冷笑一声,道:“宝玉比他也小不了二岁,还和我同辈,素日里姊妹一起更亲近,也没见你多嘴。蔷哥儿若果真如你先前说的那样也倒罢了,我自然知道避讳。可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他连小婧和香菱都是敬着呢。可见先前听闻的那些话当不得真……” 紫鹃还不死心,道:“他和宝二爷怎能一样,再者,他如今连个正经落脚处也没有,还在梨香院里住着……” 黛玉闻言勃然作色,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紫鹃道:“你在说甚?我倒没看出来,你竟还是个嫌贫爱富的?宝玉自然是好的,可蔷哥儿也帮了我的大忙,若没有他,爹爹能不能熬过这一关都难说……多半熬不过,若没了爹爹,往后我又成什么了?蔷哥儿虽是远了些的亲戚,可到底也一般是亲戚。你说他没宝玉近也罢,怎说他连个正经落脚处也没?都是自家骨肉血亲,亲戚来往,你说这些……你真真愈发不像了!” 到底服侍了她几年的丫头,她不忍过于苛责。 只是纳闷,先前并没觉得紫鹃看不中贾蔷啊,怎么如今贾蔷反倒成了藏奸的? 总不能真是嫌贫爱富吧…… 紫鹃见黛玉如此大的反应也唬了一跳,仔细的观察了下黛玉的神情,见她眉眼间始终一片清明,连眼神除了恼意外也没丝毫变化,便知是她自己想岔了,忙赔笑道:“好姑娘,是我的不是,不会说话……我只是见姑娘和蔷二爷走的近了,回去后宝二爷知道,必会不高兴的……你可别不认,宝姑娘来家里时,和宝玉走近了些,姑娘不也不高兴?” 黛玉哼了声,啐了口道:“我道是什么,原来你怕宝玉……你又知道什么?姊妹们来往,本就有个亲近远疏,这本无可厚非。可你道我不高兴是因为宝玉去寻别的姊妹顽?他以前也爱去寻三妹妹和云丫头顽怎不见我恼?只要不是个藏奸的,他爱同哪个姊妹去顽就去同哪个姊妹去顽,见天儿和那么多丫头混闹我何曾理会过?原不过是姊妹兄弟。我只是不让他和‘满腹锦绣’的人去混,是为他好!” 这里的满腹锦绣,应该不是什么好词…… 紫鹃如是腹诽道,不过想想也是,这些年来,黛玉和宝玉本就还小,虽一起长大,也是兄妹情多些,还不到胡思乱想的年纪。 可她还是担忧…… 以前是这样,可往后就说不定了,毕竟越来越大了…… 她常听人背后说她姑娘是个小气的,可紫鹃心里却明白,黛玉实是一个心中磊落光明,又善良心软的姑娘。 除却个别人外,她极少会将人往坏里去想。 可那小蔷二爷,明显不是一个善茬啊。 眼下的确看不出丝毫男女之情来,可谁又知道日后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 总算林家老爷如今修养了过来,虽然看起来身子骨还是差了些,可只要好生休养,说不定就能长命百岁,也就能庇佑住黛玉半生无忧了。 倒不必再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荣国府里老太太身上。 念及此,紫鹃看了眼已经重去收拾文稿的黛玉,轻叹一声,悄然出了书房…… 第0150章 银匮 贾蔷到底有没有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呢? 若说全无感觉,那是在哄人。 只谈容貌之美就小觑黛玉了,这个女孩实在太有灵气,说一句得天地造化之钟秀都不为过。 不仅眉眼如画,眸若星辰,天资聪颖,更难得的是,还有一颗金子般善良有趣的心灵。 尽管贾蔷前世阅女无数,当然,是通过网络…… 但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 贾敏的早逝,本是黛玉一生中最大的痛事之一。 但现在看来,也并非尽皆坏事。 至少,黛玉并未受到这个时代最严苛的礼教摧残,依旧保持一颗自由的心灵。 自由,在这个时代,恍如启明星一般璀璨! 她的教养里有没有礼教? 当然有,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与贾蔷交往的过程中,即使常有纸笺传递,但二人却连指尖都未触碰过。 说话时彼此的距离,也至少一步开外。 言语交谈目光对视间,从未起过一丝暧昧的色彩,始终纯净纯清,取笑讽刺…… 贾蔷以为,这便是最好的教养。 但也到此为止,黛玉并未因为贾蔷是将要成年的外男,就在心底和目光深处,刻意的与他隔阂出一条鸿沟来。 似对她来说,只要心思坦荡,只要从贾蔷的眼中看不到不该有的心思,那又何须小心翼翼生分相待? 若如此,就落了下乘,她不屑为之。 这是贾蔷认为黛玉除了善良之外,最可贵之处。 不过,虽觉得她有万般好,心有喜爱,可要说他果真起了什么贼心思,那也是胡扯。 黛玉再怎样出众,终究也还只是一个刚上初中一年级的小姑娘,又因常年病弱,如今的身量连含苞待放都还谈不上…… 贾蔷的心理年纪大她一轮儿都不止,又不是“三年血赚,死刑不亏”的变态,怎会满脑子胡思乱想? 就目前来说,他也只拿黛玉当做一个满身灵秀气,心底善良之极的邻家姑娘。 且他认为,如今这样相处起来,其实最舒适,近则不逊远则怨。 所以,顺其自然最好。 …… “爷,后面一直有人跟着。” 自盐院衙门出来,刚过一汶河上的文津桥,女扮男装的李婧就小声说道。 贾蔷闻言,皱起眉头来回头看了眼,就见几个人匆忙低头,或看天,或望地,或和街边小贩问价…… 李婧道:“不止这一回,铁头他们说,打他们第一次出门,就感觉到不论他们走哪,身后都有人跟着。” 贾蔷沉声道:“有没有流露出恶意?” 李婧摇头道:“这倒没有。不过铁头说,他们寻贾家那位琏二爷的手下打听了番,据他们说,那位琏二爷出门时,身后也一样跟了不少人。” 贾蔷一边缓缓向前走,一边皱眉道:“这些时日我还忘了问,贾琏那厮最近在哪逍遥痛快呢?” 自打进了盐院衙门后,他还一次都未再见过贾琏,只隐隐听人说了几嘴,这位京城国公府来的琏二爷,在扬州快嗨翻了。 简而言之,如鱼得水。 李婧笑道:“那谁知道?不过铁头不是和盐院衙门的盐丁们交情好么,倒是听说了些。贾家那位真不是省油的灯,瘦西湖上那么多画舫不够他逛的,这几日好像认识了扬州府衙内一位司狱的娘子……爷,贾家那位还真是,荤腥不忌。” 贾蔷冷笑一声,道:“高门子弟,好什么的没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理他们,我们先去逛逛。” 至于背后又跟上来的人,他心里大概也有些数。 多半是扬州盐商们的耳目。 盐院衙门作为扬州府地位最高的官衙,甚至在江南诸省,也是权势最顶尖的一座府衙,行动处都有人盯着,这并不让人意外。 尤其是林如海得了一场大病,几乎病亡,如今虽隐隐传出被救活过来,但盐院衙门的任何动静,依旧是扬州盐商们最重视的事。 不过只要没人敢起什么歹心,贾蔷以为也不必去过多理会。 …… 一路行来,颇开眼界。 街面上市井繁华、商家林立,行当俱全,生意兴隆。 陆陈行、油米坊、鲜鱼行、八鲜行、瓜果行、竹木行近百家之多,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夸赞声、争吵声,声声入耳,勾勒出一副盛世景象来。 当然,这幅景象也只是出现在天下第一流富庶的扬州之地。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这里自古就富庶,所以没有代表性。 自运河南下,一路上贫苦之景还是占了大半。 “爷,这里就是冰室。” 路过一处虽不大,但门面颇为奢华的门铺时,李婧提醒贾蔷道。 贾蔷顺眼望去,就见果真此处门铺门楣上挂着一匾额,上书“冯氏冰室”四个大字。 连门边雕花上的花色,居然雕的都是冰花模样。 他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他前世就知道,扬州虽在淮河以南,但也几乎年年下雪。 只是南方的冷和北地不同,南方冬日的天气虽也会降到零度以下,可是江河却很少结冰,更别提冻出几尺厚的冰层,冰人们凿之存放起来了。 南方即便有冰,也很难存住的。 李婧笑道:“前儿我也打听了,据说是冬时,他们运清水至高山彻夜冰冻,待其冻成坚冰后,于山下林间不见天日之地深挖地窖以藏之。如此,取十分,最后总能得到四分。不过也因为耗费本钱极大,所以冰室之冰便是寻常家底殷实的百姓都用不起。都中冰室尺五见方的冰(大约百斤)要五两银子,扬州这边却足足要十五两!除了那些商贾富户,谁也买不起。不过因为扬州有钱的富贾实在太多,所以冰室的冰价钱虽高,反而供不应求。且到了这个时候,存冰差不多用去大半,需求又不减,所以价钱还更高了呢。” 贾蔷好奇,问道:“这会儿扬州天气凉爽,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候,怎会大量用冰?盐商们难道用冰取盐?” 李婧笑道:“这倒不是,除了做些冰上的花活儿给内眷解馋外,还有在饮宴上冰酒要用。据说扬州盐商实在太富,吃的不是大燕的酒还需要温热,而是西洋的红葡萄酒,需要用冰冰着喝最美。他们又好饮宴,就大量用冰了。再有就是,有人过世了,尸身也需要用冰镇着不腐。富贵人家,存放的时日多些,用的冰也就愈发海了去。所以这冰室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便是给钱,也只限量卖冰。一日就那么些,卖完就没了。 只是一来本钱需要太多,二来人力物力还有关系也都要到位。所以扬州的冰室生意,一直掌握在两家扬州望族手中。一是冯家,冯家人历代都出任扬州府衙兵房经承,掌兵差、民壮、考武、治安等事。二是徐家,近三代执掌扬州府衙户房经承,掌户口管理,征税纳粮,灾荒赈济等事。” 贾蔷笑道:“这才几天功夫,你倒打听的清楚。”说罢,又抬头望了眼冰室大门,微微颔首后,抬脚继续沿街往前行去。 李婧跟上,小得意道:“我是干什么的?”不过又笑着解释道:“也不是我的能为,扬州虎门镖局的龙头辛五爷是我爹的旧交,我打着我爹的名头去拜会,得消息自然容易些。要不是他知道我爹在盐院衙门里进不去,早就带着扬州绿林同道前来回访了。” 贾蔷意外笑道:“你的意思是,你爹还是绿林老大?他一声令下,能有多少人奔投?” 李婧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道:“这话让人听了去,非笑掉大牙不可。” 贾蔷眉尖一挑,道:“笑我?” 李婧摇头道:“是笑我金沙帮!我爹能有些名号,不过是因为这些年南来北往结识的人多,这些人也有到京城的时候,他们到京城后,凡是遇到难事的,我爹是能帮就帮,就算帮不了也不让人空着手走,常解人难,所以才在江湖上留下了些许薄名。但正如爷曾讲,江湖,其实也不过是一种谋生的营生罢了。彼此相互帮衬扶住一二,相互抬抬名声是有的,至于一声令下,群雄响应,那怎么可能……” 贾蔷笑道:“能打听到这些消息,已经很不错了。不然,我们想要在扬州这地趟开一条道,还要花费一些时日。” 李婧敛起笑容,轻声道:“爷还是打算卖方子么?和卖染布方子一样,卖给冯家和徐家?” 贾蔷呵呵一笑,道:“京城水深,随便哪家营生后面都站着巨擘高门。咱们虽然不畏惧,但为了赚些银子得罪他们却不值当。可此地是扬州,风气开放许多。虽然各赚钱的行业也早已被望族所垄断,寻常百姓想出头难如登天。可对咱们来说,却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李婧笑道:“那这回咱们要自己干了吗?有林姑姑的爹爹在,咱们可谁都不怕!” 贾蔷摇头道:“制冰的方子若是守好了,是个暴利买卖,越往南,利就越大,可也越招人眼。若是姑祖丈常驻扬州府那也还好,可他老人家最迟明年春便要回京,官场上素来是人走茶凉。没了姑祖丈在,咱们这个买卖也长久不了。所以,还是与人合作,只是不卖方子罢。不过,到底是与冯家合作,还是同徐家合作,就看这两家到底谁识货。”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在这片土地上想做买卖,永远是关系人脉第一位,货的好坏连前三都排不上。 若没有这个根基,难缠的小鬼都能搞死一堆神仙…… 所以,选一个望族坐地大户来合作,会节省许多事。 李婧闻言好奇道:“他们就是干这个的,怎还不识货呢?” 贾蔷摇头道:“他们和恒生王家、东盛赵家不同,冯家、徐家只是扬州望族,拿到方子也还是只在扬州卖,势力难出一府之地。且他们有自己取冰的法子,还投入了大笔银子。让他们给我一大笔银子,来换取新法子,他们未必心甘。暂时不急,且再看看吧。只要扬州府的冰是供不应求的状态,我们就不会缺少合作者。” 李婧有些挫败道:“可是,咱们带来的银子就要用完了……” “不急,我自有分寸。” …… 第0151章 三味书屋 一路西行,出了东关大街,来到一处幽静的小巷内。 虽是入巷的第一户,可位置的确偏了些。 只是,抬头看到匾额上那四个字,贾蔷的面色还是骤然一变,心里猛然一揪。 日子长了,记忆里的许多事,他都快淡忘了…… 如今陡然见到迅哥儿当年读书的地儿,岂能不激动? 即使他心知肚明,这里不可能真的是迅哥儿刻“早”字的私塾,只是一个卖书的书坊。 可这熟悉的名字,还是狠狠触碰到了他心中尘封的记忆…… 三味书屋。 一旁李婧看到贾蔷的面色变化,眼前竟出现落寞之色,不由心惊道:“爷,发生了何事?” 贾蔷回过神来,轻轻呼出口气,摇头道:“没事,只是想起了些过往之事……走吧,我们看看这书坊到底如何。” …… 中庭内,一个中年男子,脸上不掩颓败之气,语气中也带着焦躁之意,道:“到底买不买,给句痛快话!不过就是这些东西,谁家书坊里都是这些。我告诉你们,别看这里地方偏了那么一点点,可生意并不差。我于家的三味书屋经营了五六十年,三代人的家业,老顾客可不少。 其他的……你们看看这些铜活字,正经东关大街毕家老字号出的最新版。还有这七八个老火工,都是跟了我家多少年的老伙计,上手就能排版印书。还有我这宅子,多好的宅子啊,前后三进,离东关大街才几步路,又这样幽静,传了几辈人了!要不是我家那个畜生在赌坊里输了钱,借了那么多印子钱让人给扣下,不给银子人家就要剁了他……你们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能贱卖祖业啊!” 后院作坊内,贾蔷饶有兴趣的把玩着一枚铜刻,听完书坊主的话后,看向一旁的李婧。 李婧摇了摇头,示意不知。她虽打听了些这书坊的来路,可时间太少,还没来得及打听详尽。 贾蔷思量稍许,道:“掌柜的,虽如此,三千两银子是不是太贵了些?京城里一座上等宅子,也不过四千两银子。” 谁料那于坊主连连摆手道:“罢罢罢,若非急着用银子还债,你就算给我再多的银子我也不愿意卖了这祖传的家业。你只当这里就一座宅子,我这书坊难道就是个添头?既然你们给不起银子,我就不多啰嗦白费功夫了,后面还有人要看,送客送客!”在他看来,以贾蔷二人的衣着打扮来看,也不似能拿的出三千两银子的人。 李婧见其不敬,就要发作,贾蔷却拉了她一把,带他出了大门,刚出大门,就听大门“咣”的一下关上了。 李婧咬牙恨道:“岂有此理!” 贾蔷微笑道:“他儿子被人拿了,自然难有好脾气。对了,回头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说不得,坏事就能变成好事。走,咱们再逛逛,看看别家就回家了。不过这个三味书屋,我喜欢。” 二人正说笑着往前行,不想没走出巷口就被四个大汉拦住了路。 四名大汉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锦衣年轻男子,却不知为何没有上前,只不远不近的看着这边,面上带着不阴不阳的冷笑。 为首一青皮大汉目光恣意的打量了贾蔷二人一遍后,皮笑肉不笑的道:“看上于家书坊了?听这话音儿,也不像咱扬州府的人,哪来的?哟,看起来还是读书人,有功名没有?” 贾蔷淡淡笑道:“还未考取。” 四名大汉闻言齐齐大笑起来,道:“娘的,原道是个读书老爷,再不济也是个相公,谁知道竟是样子货,和咱们一样。” 不用贾蔷再开口,李婧就上前一步,冷笑道:“青天白日也是撞客了,还有人敢拦我的道?” “嘿!生的和南巷的兔相公一样俊俏,口气倒是狂妄的紧。瞧你这打扮,也不像是大富大贵人家出来的公子,跑这来拿大?乖乖的脱光了给爷滚蛋,藏一文钱都塞你腚眼儿里,往后再往这边跑,下次直接卖到南巷当兔爷去!” 为首青皮气急反笑道。 像他们这样,敢在东关大街不远处厮混的,旁的没有都成,唯独不能没有眼力劲儿。 什么样的人欺负的得,什么样的人欺负不得,他们心里有数。 若是衣着华贵的富贵人家,他们不会轻易招惹。 可贾蔷、李婧二人,只是轻袍儒衫着身,身上更是连块点缀身份的玉坠、香囊也无。 若是富贵公子,纵然不愿招摇,身上也总不会缺少一块玉坠和香囊。 可眼前二人,实在看不出富贵之气。 且李婧说话满口江湖气息,正经富贵人家的公子断不会这样说,所以四个青皮也就愈发肆无忌惮了。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年轻人,更是嗤笑了声,不屑摇头。 扬州虽是世间第一等繁华地,但若说这是天下第一等太平地,却是自欺欺人了。 旁的不说,哪位大盐商手下不养上百八十甚至更多的亡命之徒? 若非如此,盐院衙门里的盐丁们,也不会个个身上都带着杀气。 铁头、柱子愿与盐丁们真心交往,就是因为他们不是淮安侯府里的样子兵。 所以这个年头,虽大体上称得上是太平盛世,然而阴暗面却永远不会消失。 弄死两个外乡人,对于本土青皮恶霸来说,实在不算新鲜事…… 见他们口出不逊,如此张狂,李婧连和他们讲道理的心思都没了,看贾蔷一眼,见他面色淡漠后,心中有数,回过头来冲为首的青皮灿然一笑,然后毫无征兆的猛然出手,一拳就轰到青皮的鼻梁骨上。 这一击,瞬间就报废了对方一个战力。 青皮惨嚎一声仰头栽倒,然而李婧身手利落之极,根本不等他倒地,就已借其摔倒之势,靠近第二人,却是以腿功攻其小腹。 一脚点在第二人丹田下,此人瞬间成了龙虾,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李婧却借反弹之力,凌空一跃,反手狠狠一记手刀砍在第三人脖颈处。 主动脉被敲了这一下,第三人软绵倒地昏倒。 不过李婧也终究力尽落地,目光森冷的看向已经懵然的第四人…… 见贾蔷路过李婧,一步步逼上前。 第四个青皮额头见汗,吞咽了口唾沫干声问道:“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扬州府,我们是清河帮的,我们帮主是扬州冯家的人,你最好别乱来,不然必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贾蔷脚步不停,依旧一步步逼近,李婧跟在后面压阵,以防不测。 不过也是她关心则乱,她先前一番暴起出手,早就打折了这四个青皮的胆气,前三个都凄惨到底,第四个哪里还有勇气翻浪。 贾蔷越靠越近,第四个青皮临近奔溃,大吼一声出手,却被贾蔷顺势一闪一带,又一拳猛打在其腋下,第四人亦如愿倒地。 不过贾蔷的力量远不能和常年练武的李婧比,所以第四个到底惨叫的青皮还能开口说话…… 贾蔷一脚踩在此人的手掌上,让他的惨叫声真切了些,贾蔷淡淡道:“我只问一遍,回答令人不满意,以后就靠一只手去欺负良善吧。刚跑的那人是谁?三味书屋,又是怎么回事?” 那青皮本想装死不说,可随着贾蔷脚下越发用力,他终于承受不住,颠三倒四的将事情说了遍。 虽说的不清楚,贾蔷和李婧却大体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李婧还好,贾蔷面色却有些古怪。 三味书屋居然是因为和人争一部书的版印权,三味书屋的那位于坊主花了高价,又寻了不少关系,才将一部极好的书的版印权争到手里。 对方不服气,这才找上了清河帮,要整垮三味书屋,清河帮便设了这局。 等事成之后,三千两银子归清河帮,三味书屋和那本书的版印权归对方书坊。 他们自不愿让外人来插一杠子。 至于刚才见势不好瞬间跑路的那个,就是清河帮的帮主,冯家家主的养子。 本也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于家这边的情况,没想到遇上了贾蔷二人…… 听闻这些后,贾蔷就有些好奇了,问道:“你们清河帮这么厉害,想设计谁就设计谁,还能让人家破人亡,干吗还和人合作?” 李婧的金沙帮从不做这等丧尽天良的龙门局,所以未给贾蔷说过这里面的门当。 那青皮闻言无奈苦笑道:“正经百姓人家荷包里也没个仨瓜俩枣的,除非他们自己上门儿进赌坊。不过若是那样,也不用摆局,他自己迟早会输个精干,最后卖老婆卖女儿。其他的富户,像三味书屋于家这样的,偶尔做一次还行,做多了其他富户又不是傻子,真激起他们的恼意来,我们就有麻烦事了。况且我们帮主是冯家子弟,冯家也不允许我们在扬州乡杍之地多做这样的事。” 贾蔷明悟,笑道:“原来你们也有怕的……说说看,你们一月里做几遭这样的事?” 青皮眼神闪躲着赔笑道:“大爷说笑了,一年里能做一遭就不错了……哎哟哎哟,大爷你脚下留情,小的这骨头都要断了,小的上有八十老母……”许是见贾蔷懒得理会这些,脚下再次用力,这青皮连忙如实招道:“这等事果真没多少,一月里做个二三回就顶了天了。就这,也不敢专挑富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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