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最开始的时候,人们以为那个声音的主人是在询问,后来才发现不对。 那道声音无比怨毒,充满着恶意,哪里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只是寒意入骨的诅咒。 那人在诅咒徐有容永远不能出关,甚至横死! 听着这话,怀仁等三位道姑都忍不住神情微变,更不要说那些南溪斋的弟子们。 呛呛呛呛,无数声响,寒剑纷纷出鞘,剑意弥漫崖坪之上,警惕而愤怒地对准了山道处。 无数道目光也随着这些剑意望了过去。 山道与峰顶相接之处,渐渐有两道身影显现出来。 一位中年文士,还有一个道姑。 看着这二人,很多人霍然起身,满脸惊容,相王微微挑眉,看了眼身旁的一位神将,也缓缓站起身来。 这片大陆有资格让相王起身相迎的人很少,这位中年文士与这位道姑皆在其间。 八方风雨之别样红、无穷碧。 他们的身份,很快便在峰顶崖坪上的千余名修道者里传开。 人群如潮水一般站起,纷纷行礼,然后心里生出很多惊疑。 为何这两位大陆强者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很多宗派山门都知晓无穷碧与陈长生及国教学院之间有旧怨,但何至于一来便以如此怨毒的语气诅咒徐有容,就算她就像传闻里那般暴戾粗鄙,别样红又是何等样人物,怎会让自己的妻子如此失态? 难道说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双方之间旧怨未消,再有新仇? 在无数道视线的注视下,无穷碧走到崖坪中间。 她用怨毒而冷漠的眼光看了眼四周,最终果然落在了陈长生的身上。 “那个魔族公主呢?被你藏进了周园?” 周园如今在陈长生的手里,这已经是修道界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只不过大部分人以为他只是拿到了周园的钥匙。 魔族公主南客在陈长生的身边,这也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但再如何狂妄贪婪的人,也不敢想把周园从陈长生手里夺过来。 再如何古板热血的人,也不敢把后一件事情当众点破,以此质疑陈长生的德行。 因为陈长生是教宗。 而且虽然并非本意,但他的声望在朱砂丹一事后越来越高。 如今在北疆,他已经是很多信徒心里慈爱与牺牲精神的化身,敬畏不已。 即便是在南方,因为苏离与王破的关系,民众们也觉得他比以前的教宗更值得信任。 今天,无穷碧忽然把这两件事情直接点破,她要做什么? 崖坪上异常寂静。 无穷碧盯着陈长生的眼睛说道:“那个魔族公主曾经杀害过不少人族强者,教宗大人你收留她是何意思?” 很早的时候,陈长生便知道会面临这样的质问,心里早有准备,说道:“雪岭一战,南客为了助我脱困识海受创,如今神智不清,我当时承诺要替她治病,待病治好,我自然会把她逐走,再相遇时,自是敌人。” “待病治好?如果她的病永远治不好了呢?如果直到死,她还是个白痴呢?” 无穷碧说出来的话还是那样的恶毒,充满了诅咒的意味。 陈长生心性再平和,也忍不住微微挑眉,心想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此人竟有些疯癫的感觉。 “南客你不愿意交出来,那只天杀的黑龙,你总应该交出来吧?” 无穷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唇角带着一抹笑意,神情却又是那样的悲伤,笑的像哭一样,很难看。 她的笑容渐渐敛去,面无表情说道:“我要剥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把她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或者生食,或者煮汤,全部吃掉喝掉,我要一片不留,一滴不盛,便是连肉碟与汤碗都要嚼碎了吞下去。” 她的声音寒冷的仿佛是雪老城后那条深渊里冒出来的寒气。 她的话怨毒到了极点,冷酷到了极点,在崖坪上回荡着,仿佛阴风阵阵,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至此,哪怕再如何迟钝的人也已经能够猜到,无穷碧对陈长生那滔天般的恨意。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没有说话,转而望向别样红问道:“别先生,究竟出了何事?” 天书陵之变,让很多大陆强者道消命殒,八方风雨更是飘零渐凋,即便如今把相王、离山剑宗掌门与王破排进去,也凑不足当年之数,而在这些人里,别样红的一直声望不坠,深受敬重,与他的妻子无穷碧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当年天海圣后便很欣赏别样红,陈长生也愿意信任他。 别样红沉默不语,没有回答他。 “出了何事?” 无穷碧看着陈长生幽厉喊道:“教宗大人,你让那条恶龙杀了我的儿子,居然还有脸问我出了何事!” 听着这话,崖坪上骤然响起无数惊呼声,再也无法安静下来。 第890章 问罪 别天心死了?此人的境界天赋虽然及不得逍遥榜、点金榜前列那些真正的天才,但同样也是大陆的名人。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他一样,父母都是神圣领域的强者,事实上除了落落殿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出身。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死了?谁敢杀他? 想及此,崖坪上千余道目光再次望向了陈长生。 谁都知道,陈长生与国教,或者准确来说是当年的国教学院与无穷碧、别天心这对母子积怨颇深。 而且敢杀别天心且有能力杀死别天心……放眼大陆确实太少,除了教宗陛下还会有谁? 陈长生看着别样红眼里的那抹戚意,知道无穷碧说的话是真的,原来别天心真的死了。 他心情微沉,发现今天的事情比昨日用慧剑推演的更加麻烦。 当年在京都,离宫推出诸院演武,他与国教学院与别天心及那位仆人曾经有过对峙,但此事随着别样红非常及时的一封信以及苏墨虞由离宫附院转至国教学院,很快便得到了平息。 那之后无穷碧曾经夜至国教学院,意图杀轩辕破立威,被苏离的一封信斩成了丧家之犬。 前后两次,陈长生与国教学院都不算吃亏,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向无穷碧与别天心进行报复,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无数大事的发生,已经快要忘记当年的这些过往,前些天在汉秋城里遇见别天心的时候,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到底发生了何事,请先生明言。”陈长生看着别样红说道。 别样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吾儿不肖,但我想罪不至死,今日我来便是想知道为何要杀死他。” 陈长生说道:“我最后一次见到别天心是在汉秋城,之前三年未见。” 苟寒食起身说道:“先生还请节哀,晚辈以为此事或者有些误会,冒昧请前辈说一下细节。” 别样红背着双手,望向崖外的原野上的桐江,神情渐趋清冷。 “吾儿昨日死在奉阳县城东二十里的峡江上,尸骨被挫骨扬灰抛入江底,若非我夫妻在他身上留下过烙印,还有别的隐秘手段,只怕根本不会察觉,待日后发现有变,也再无法找到他在哪里,下手之人心思酷毒缜密,真是令人佩服。” 这位强者怎会佩服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自然是反话。 他越是佩服,就越想那个人死,而且要很惨的死去,必须比被挫骨扬灰狠上无数倍。 崖坪很安静,所有人都神情凝重地听着这番话。 当听到奉阳县城时,唐三十六与户三十二对视一眼,生出很多不安。 陈长生说道:“我确实去过奉阳县城,但没有见过令郎。” 别样红并不意外他会承认自己去过奉阳县,万余信徒亲眼所见,谁又能否认呢? 他看着陈长生的眼睛问道:“南客是否带着你在某处江面飞过?” 陈长生回想起当时的画面,说道:“不错。” 别样红沉默了会儿,说道:“他的尸骨残灰,便在那片江面之下。” 听着这话,陈长生沉默不语,没有说话。 作为当事者,他自然知道这必然是一个阴谋,问题是,这个阴谋实在是很厉害,他无话可说。 无穷碧冲着别样红喊道:“你还与他说这些废话做何!” 微寒的山风在崖坪上来回,拂动她的白发,看着有些狼狈。 陈长生从来都不喜欢她,但看着她悲痛的模样,同情自生,说道:“确实不是我。” 无穷碧转身盯着他,眼神怨毒至极,直欲噬人一般,说道:“那你把那条恶龙交出来!” 陈长生有些不明白,为何无穷碧便一直把目标指向吱吱,问道:“难道有人亲眼看到她杀了别天心?” “不,就算是亲眼所见的证人,也可以被人收买,我不见得会信。” 别样红看着他说道:“而有些证据虽然不会说话,却更加值得信任,因为它不会被收买,也无法被伪装。” 说完这句话,他伸出了右手。 那朵著名的小红花,还悬在他的尾指上,在清风里徐徐摇摆。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小红花上,而是在他的掌心上方。 一道极为凝纯的星辉,从他的掌心散溢而出,罩住了十余粒极为细小的冰粒。 那些冰粒太细微,隔得稍远,便无法看清,但当这些冰粒出现的时候,数里方圆的峰顶崖坪,温度竟瞬间下降了些许。 别样红身边的草地上甚至生出了一层浅浅的霜。 这是什么事物,竟然如此寒冷? 陈长生不认识这些事物,但他对这道寒冷的气息非常熟悉。 下一刻,他神情微变。 这个阴谋果真难以破解吗? “这是只有玄霜巨龙才有的深寒龙息,无法伪造。” 别样红看着陈长生说道:“陛下如何解释?” 此言一出,场间响起很多议论声,然后渐渐回复安静。 无数双视线,望向了陈长生。 苟寒食与槐院副院长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相王与那位神将对视一眼,依然沉默。 怀璧则是冷笑了一声。 很多大人物都知道,如今大陆只有一条玄霜巨龙。 那些不知道的修道者,通过先前的议论,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那条玄霜巨龙,就是京都北新桥传说的主角,也正是当代教宗陈长生的守护者! …… …… “谁说深寒龙息就一定是玄霜巨龙的?” “就算是玄霜巨龙,谁又能断定一定就是陈长生那条黑龙的?” “龙族生活在南海群岛上,黄金龙族走了,玄霜巨龙一族可还在,谁知道没有另外一条玄霜巨龙来到大陆?” 在如此紧张压抑的气氛下,依然能够用如此轻佻语气说话的人,自然只能是唐三十六。 他已经感觉到今天的事情会非常棘手麻烦,无论是陈长生还是他都想不出方法破解局面。 于是,他只能试图用胡搅蛮缠的手段把局面弄得更加混乱一些,想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方法。 很多人在面对唐三十六这种手段时都会有些被动,然后出现应对不当的情况。 但别样红的应对非常简单,他对唐三十六认真说道:“我的儿子死了,请不要这样。” 唐三十六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退了回去。 第891章 谁会站在他的身前?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朱砂。” 别样红看着陈长生说道:“请教宗大人把她交给我,我想问问她。” 朱砂,是很多年前王之策为小黑龙取的名字。 也是别样红这些大陆强者对她惯常的称谓。 “别天心不是我杀的,更不是朱砂所杀。” 陈长生对别样红说道:“这是一个阴谋,我上次见到别天心,是在汉秋城,如果你还肯相信我的话,不妨去查查看,最近这些天,别天心究竟和谁在一起。” 别样红静静看着他,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苟寒食说道:“不错,世兄高才,又有二位前辈亲手所种的神魂烙印,非普通手段能够伤害,除非被亲近之人偷袭或是神圣领域强者隔绝气息……而据闻朱砂至今未能破除王之策大人的禁制,应该无法做到。” 无穷碧眼睛都红了,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厉声喝道:“那只恶龙做不到,但不要忘了我们的教宗大人还有神杖在手!除了你还有谁对我这老太婆与我那可怜的儿子恨之入骨!我就问你今天到底肯不肯交出那条那恶龙!”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恕难从命。” 无穷碧怒极反笑,喝道:“那你就休要怪老身今日对你不客气了!” 天南道殿主教闻言色变,上前两步来到台边,喝道:“放肆!谁敢对教宗陛下无礼!” 无穷碧厉声喝道:“为了私怨,纵使恶龙阴杀无辜,这种人何德何能做教宗!”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谁都明白了她的意图。 无穷碧一直坚持要陈长生交出黑龙,如果陈长生不同意,她就要借此事向陈长生发难。 在她看来,黑龙是杀死她亲生儿子的真凶,而陈长生才是真正的元凶,她哪里肯放过! 就算与国教为敌,与世间亿万信徒做对,她今日也要杀了陈长生,替自己的儿子报仇! “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还能护住你!” 无穷碧盯着陈长生的眼睛,怨毒说道:“你不肯交出黑龙,那你就代替她被我抽筋剥皮,挫骨扬灰吧!” 如果两位神圣领域强者同时发难,那威势将会是何等样的恐怖。 如果是在离宫有国教巨头持重宝相护,陈长生或者不惧,但这里是圣女峰,天南道殿主教与户三十二这等国教强者与别样红、无穷碧的差距太大,起不了太大作用。当然,如果相王与朝廷使团里的那些强者愿意出面情形又会不同,问题在于谁知道这件事情的背后有没有朝廷的影子,就算没有,朝廷又怎么会为离宫出头? “王破,你出来!” 无穷碧望向灰冷的天空里不知何处,寒声喝道:“你今天还护得住他吗!还有脸护他吗!” 听着这话,崖坪上的修道者们又是一惊,心想难道王破也来了?那他此时在何处? 无穷碧为报杀子之仇向陈长生发难,以王破平日里的行事,究竟会如何做?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天空依然灰冷,无人出现,也无人应答。 看起来王破今日并没有来圣女峰,对崖坪上的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如果他这时候已经来了圣女峰,却没有出现,对他们来说则是更好的消息。 因为这说明,在王破看来陈长生也应该先交出那只恶龙。 无数道视线从灰冷的天空收回,再次望向台上的陈长生,情绪各自不同。 有窃喜的、有紧张的、有冷漠的、也有不多的愤怒。 无穷碧向着陈长生走了过去,眼神寒冷到了极点,手里的拂尘无风自动,带起无数湍流,显得格外恐怖。 户三十二与天南道殿主教还有十余名教士,已经来到了陈长生的身旁。 但凭他们这些人,如何是神圣领域强者的对手? 槐院众人沉默不语,离山弟子对视无言,苟寒食若有所思,唐三十六看着别样红,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道真如无穷碧所言,今天再无人能护得住陈长生? 这里是圣女峰,如果说谁还有能力改变当前的局面,自然就是南溪斋。 国教南北两派分流,但在涉及道门尊严以及对外事宜方面,向来同进同退。 若是以往,南溪斋必然要护住陈长生的安全,因为他是教宗,但先前因为合斋一事,双方的争执非常激烈,陈长生的态度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想来南溪斋、至少那三位师叔祖的态度会有所变化。 果不其然,就在凭轩与逸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冷哼响了起来。 “既然是杀人凶嫌,那只恶龙理当出面说个明白,哪怕它是我国教的守护者。” 怀璧看着陈长生说道:“若教宗陛下你一力维护,不免令人怀疑……那恶龙真是被你主使。如果为真,你德行有亏,如何还有资格坐在教宗的位置上?如何还有资格解说教律,管我南溪斋的事情?” 她的这番话很刻薄,也可以说很恶毒,直接让南溪斋置身事外,同时也置陈长生于极被动的境地。 听完这番话,叶小涟再也无法忍下去,她视陈长生为偶像,哪里会相信这些指责,提着剑便掠到台前,对着崖坪的人们生气地大声喊道:“教宗陛下才不会是这种人!” 怀璧大怒,厉声喝道:“孽徒,你要做什么!” 叶小涟没有回头。 无穷碧挟着难以形容的威压渐渐行来。 她如今是通幽上境,以修道时间来说,相当不错,但又如何能够正面对抗一位神圣领域的强者? 哪怕还隔着百余丈,哪怕无穷碧并不是刻意地以威压制敌,她的小脸便瞬间变得雪白起来,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但她没有退避,而下一刻又有数名南溪斋少女掠到了陈长生的身前。 看着这幕画面,哪怕议及合斋之事依然低头沉默的凭轩,终于抬起头来。 她很清楚,如果圣女在场会怎样做。 她平静说道:“结剑阵!” 无数道破空声响起。 无数道剑光照亮灰暗的天空。 数十名少女掠到陈长生身前,组成了闻名天下的南溪斋剑阵。 就像当年在寒山时那样,又像在国教学院时那样。 第892章 南溪斋剑阵! 怀仁看着凭轩的侧脸,面沉如水说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凭轩平静说道:“师父,圣女把南溪斋交给弟子暂掌,弟子一直很苦闷应该如何做,现在想来,却是想的有些过多了,似我这等愚鲁之人,不需要想太多,只需要按照圣女的意思去做便好,那样便不会出错。” 怀仁喝道:“难道你以为圣女是个不辩是非之人?” 凭轩说道:“我只知道如果圣女此时在场,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用任何理由威胁到教宗陛下的安全。” 从寒山到京都,数万里路尘与土,这是她和很多南溪斋弟子亲眼所见,绝对不会出错。 怀仁寒声说道:“哪怕别天心真是他所杀?” 凭轩说道:“师父,我说过任何理由都不行。” 怀仁难掩失望之情,说道:“哪怕你明知道这样会把我圣女峰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凭轩说道:“如果这就是圣女的意愿。” …… …… 无穷碧来到台前十余丈外。 她看着那些南溪斋的少女们厉声喝道:“想仗着人多欺负我们这两个老来丧子的可怜人?” 白发人送黑发人确实值得同情,但她与别样红乃是世间有数的强者,谁能欺负他们? 南溪斋少女们很紧张,这是她们此生遇到过的最强对手,但剑阵之势却依然稳固如崖。 峰顶千余名修道者,都紧张地注视着这边。 一边是真正的大陆强者,在神圣领域浸淫了不知多少年。 一边是传说中的剑阵,曾经创下过无数难以想象的战迹。 二者相遇时,谁会更强? …… …… 一声厉啸响彻峰顶。 无穷碧手里的拂尘,自天而落,向着台上砸了下去。 拂尘破空而起,带出无数道丝缕,每道仿佛都是闪电,割开空间,生出白色的湍流。 无数寂灭的意味,在那些闪电与空间湍流里,若隐若现,显得无比恐怖。 站在最前方的叶小涟,举剑相迎,台前亮起一道剑光。 在无穷碧带来的恐怖威压下,峰顶骤然寒冷,昏沉黯淡,这道剑光相形之下,显得格外脆弱渺小。 就像是滔滔汪洋里的一条小舢板,随时可能翻覆,就此湮灭无踪。 紧接着,又有数道剑光亮起,把昏暗的天地照的更亮了些。 汪洋里的那数条小舢板,仿佛组成了一艘小船,依然不是很大,但相对坚固了些。 下一刻,数十道剑光同时亮起,峰顶骤然明亮,仿佛回到白昼。 那些舢板、小船被浪花卷在一起,变成了一艘大船,越过了极陡高的狂潮,刺破了厚重的雨云,挣出一道天光。 这不是简单的拼凑。 就算千万块木板堆在一起,堆成一座小山,只要进入海里,便会零散,根本无法承受任何风浪。 只有真正地组合在一起,才能变成迎风破浪的巨舟。 数十道明暗不一的剑光照亮峰顶,数十记不同的剑招破空而起,彼此回应着,交流着,变成了一个整体。 这个过程非常迅速,而且仿佛水到渠成,水落石出,暗合自然法理,最神奇的是,就像合木为舟一般,数十记剑招的叠加竟然生出难以解释的量变,剑势陡然而涨,威力要比一名南溪斋弟子的剑招强大了无数倍! 这就是闻名天下的南溪斋剑阵! 无比恢宏的剑势,笼罩了峰顶崖坪,剑光照亮天地,撕裂乌云,与那记超越凡俗的拂尘相遇。 凌厉森然的剑意勃发而生,斩在那些闪电与空间裂缝之间,敌住了那些恐怖的寂灭气息。 无数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有撕裂的声音,有爆破的声音,更多的相遇则是真正的湮灭,悄然无声,却更加凶险。 狂风呼啸而作,崖间的青树向着西方弯去,仿佛要承受不住这种威力。 距离较近的离山剑宗与槐院及数个天南宗派,纷纷释出气息,动用法器,护住弟子的安全。 烟尘渐敛,无穷碧的身影显现出来,还在原先的位置,竟是没能前进一步! 数十名少女组成的南溪斋剑阵,竟然真的挡住了神圣领域强者的一击! 有三名弟子,被无穷碧声势所慑,道心微乱后受了伤,无力再战。 破风声再次响起,很快便有别的南溪斋弟子,替换了这三名弟子的位置,而且要显得更加自信。 这还没有结束。 凭轩平静说道:“结大阵。” 话音未落,先前那些没有来得及出手的南溪斋弟子疾掠而去。 一时间,峰顶崖坪之上剑光不绝,剑吟不断。 三百余名南溪斋弟子组成的完整剑阵,就此成形! 白裙飘飘,仿佛浪花,永世不灭。 剑意森然,仿佛千峰,永世不倒。 这才是闻名天下的南溪斋剑阵! …… …… 峰顶崖坪无比安静,所有人的眼里都还残留着震惊的神色。 听说过南溪斋剑阵的人很多,但有机会亲眼目睹的人却很少。 南溪斋剑阵果然如传说中那样强大,只凭着一些通幽境的弟子,便能挡住像无穷碧这样的神圣领域强者! 无穷碧的脸上满是暴戾的情绪,她知道南溪斋剑阵的厉害,相传千年之前周独夫这位星空之下最强者闯圣女峰时,为了破掉南溪斋剑阵也耗费了不少时间,她虽然还有很多手段没有施出来,也不可能比周独夫更强,不过南溪斋剑阵再如何厉害,也不能阻止她的脚步,因为她要为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报仇,她今天一定要杀死陈长生! 就在她准备再次冲击南溪斋剑阵的时候,场间的局势发生了某些变化。 “本王以为,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让朱砂赶紧现身把当日的情形说上一番,无论是误会还是如何,自有分论。” 相王从椅中站起身来,扶了扶腰间的明黄系带,喘了两口气,看着台上的陈长生微笑说道:“世人皆知,教宗陛下与守护者之间自有感应,想来通知她不是难事,而玄霜巨龙瞬行千里,无论她这时候在大陆何处,想必都能在今日之内赶回,如果教宗陛下觉得本王这个提议不错,那大家不妨先喝几杯茶,等她回来再说。” 别样红沉默片刻,说道:“可。” 无穷碧自然不想如此,满脸怒容,但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所有人都望向了陈长生,在他们看来,相王的提议没有任何问题,确实是持重之言。 只是教宗陛下会不会担心黑龙的安危,不愿意召她回来,又或者是……不敢召她现身? 陈长生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不会召她现身。” 满场哗然。 相王笑容渐敛,淡然说道:“那本王实在是不能再支持陛下了。” 不支持便是反对,不能明言但态度清晰。 这是他的态度,也可以理解为朝廷的态度。 当相王的声音还在峰顶崖坪里回荡时,已经有很多人缓缓站起身来。 那些人是朝廷高手、数位来自洛阳长春观的青衣道人,是那些早就已经投靠朝廷的宗派山门强者,已有数百之众。 最显眼的,则是那名一直坐在相王身边的神将。 那位神将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神情漠然,却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因为他生的极有特色,双眉如同被染过一般,霜白如雪,令人睹之生寒。 也正是因为他的特异容貌,所以很多人都认出了他的身份。 白虎神将,聚星巅峰境界,天下神将排名次席! 第893章 千万人,我在溪边烤鱼 朝廷已经表明了态度。 与白虎神将一道站起来的那数百名修道强者,也是一种态度,并且是非常实际的威慑。 人群变得有些混乱,很多宗派山门望向四周的同道,想要知道对方的选择。 陈长生看着这幕画面,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户三十二也觉得,教宗陛下如果这时候能够召回黑龙守护者解释清楚这件事情,那是最好不过,但不知为何教宗陛下竟是坚持不肯这样做,走到陈长生身边,轻声说道:“趁南溪斋剑阵能护着一段时间,请陛下唤出南客遁走为上。” 陈长生依然沉默。 他没想到昨天在圣女峰顶石壁前生出的警兆,原来竟然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个阴谋确实很可怕,至少到现在为止,都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漏洞。 他现在已经看的非常清楚,这个阴谋并非只是别天心之死,而有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 首先那人利用南溪斋合斋一事成功让他心乱,孤身冒进,才会今日在峰顶陷入重围,不然若像汶水城时那般,他带着数千国教骑兵,更有凌海之王与桉琳两位国教巨头持重宝在侧,何惧之有? 然后那人用玄霜巨龙的深寒龙息杀死别天心,让别样红与无穷碧坚信真凶便是黑龙,而那人事先便知道他无法召来吱吱对质,别样红与无穷碧才会确定他就是这次谋杀的主使者,从而造就当前的局面。 只有别样红与无穷碧这样的神圣领域强者,在丧子的悲痛之下,才敢向他这位教宗发起攻击。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让相王与朝廷找到足够的借口,让很多人敢于流露敌意,形成围攻之势。 是的,陈长生不是不想召唤吱吱到现场来对质,而是他现在没有办法召唤她。 就在别样红伸出右手,把那些残留着深寒龙息的碎骨给他看的时候,他已经通过神魂向远方发去了信息。 但一去杳然。 按照事先的计划与对行程的计算,吱吱这时候应该在白帝城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但在那一刻他只能感觉到她还活着,却无法联系到她,更没有办法让她来圣女峰。 很明显对方事先做了极为缜密的安排,甚至可以说把他和所有的事情都算的清清楚楚。 那个人究竟是谁? 陈长生看着相王与白虎神将,还有那些青衣道人与朝廷高手,心想就算主使者不是师父,但师父是必然知晓这件事情,并且参与的很深,只是……师父你就真的这么想我死吗?还是这么想我死吗? 现在看来,这确实是他离开的最后机会。 但他无法离开,因为他不能让站在自己身前的南溪斋弟子们苦撑,因为他答应过徐有容会帮她把圣女峰守住。 崖顶一片死寂。 白虎神将在远处面无表情看着他。 那几名长春观的青衣道人面无表情看着他。 数百名朝廷高手与修道强者面无表情看着他。 相王面无表情看着他。 无穷碧面无表情看着他。 所有人都面无表情看着他。 画面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失去了所有颜色,云峰树崖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生动。 崖顶的气氛无比压抑紧张。 “师兄,我们应该怎么办?” 白菜看着四周的人群,紧张问道。 他不认识陈长生,更不认识那条传说中的恶龙,自然不愿意出头,但作为离山剑宗弟子,他当然想要护着南溪斋的师姐师妹们,只是此时崖顶似乎所有人都站在了陈长生与南溪斋的对立面,离山人少,能有何用? 苟寒食看着台上那些神情紧张的南溪斋弟子们,说道:“若生变故,自然要拔剑相助。” 现在所有证据都对陈长生不利,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别天心真是陈长生杀的,因为他知道陈长生不是这样的人。 白菜以为明白了师兄的意思,右手落在剑柄上,沉声说道:“师兄放心,便是舍了性命,我也会护住师妹们安全。” 苟寒食说道:“我说的是教宗陛下。” 白菜很是吃惊,望向他说道:“那……大师兄会怎么想?” “如果师兄在,也会这样做的。” 苟寒食说道:“当然,师兄的智慧远超你我,如果他这时候在,或者已经找到了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 …… …… 那座山峰上的局势异常紧张,极有可能便是一场惨烈的混战,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圣女峰别的地方。 在圣女峰脚下有条清澈见底的山溪,有两个人正坐在溪畔的石头上烤鱼吃,微带焦味的鱼肉香味,飘的很远,引来了树林里几声鸟叫,还有草丛里几处细细窣窣的声音。 秋山家主接过一条烤鱼,认真地端详了片刻,确认没有被下迷药,才咬了一口。 “这是何苦来哉?要知道,像今天这样好的机会如果错过,那是真会遭天谴的。” 他看着篝火旁的那人说道:“你自我放逐了五年,如果再不做些什么,任由局面这么发展下去,世人只会知道徐有容与陈长生,哪里还会记得你秋山君的名字。” 在烤鱼的男子正是秋山君,也就是阪崖马场的罗布。 离开汶水城后,他回了趟离山,在小师妹的强烈要求下,终于把所有的胡须都刮掉了,露出了真容。 很难描述秋山君的容颜,总之,就连秋山家主每次看见他得意之余也有些犯嘀咕,自己的儿子怎么能生的这般好看呢? 秋山君把第二条烤鱼取了下来,美美地咬了一口,含混不清说道:“我活着又不是为了让别人记住。” 秋山家主没好气说道:“那你闭关去,来这里做什么?” 秋山君笑了笑,没说话。 秋山家主见他这样子,更是恼火,说道:“如果不是我专门来堵你,只怕你这时候已经到了山上。” 秋山君说道:“山上这时候想来很热闹,我就是想去瞧瞧。” 秋山家主幽怨说道:“你以为这话能骗过为父?你不过是想去帮陈长生破局罢了,也不知道我这么自私狡诈、浑身冒着坏水的家伙,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一个古道热肠、品行高洁的家伙?” 秋山君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父亲大人这话着实有趣。” 秋山家主恼火说道:“别管有趣没趣,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 “不错,我确实是准备上山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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