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下来与我有没有关系?” “没有。”陈长生平静地回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确实是个药商。” 罗布平静问道:“那么今天你在阪崖马场里逛了一天,有没有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 陈长生很诚实地回答道:“有。”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阪崖这里有位大将。” 听着这句话,罗布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直接说出你的意思。” 陈长生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想请你出山。” 出什么山? 万里寒山。 寒山之外是雪原,是与魔族相争的真正战场。 陈长生接着说道:“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宁十卫已经死了,松山军府需要一个新的神将。” 罗布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很欣赏我,所以决定把我推到松山军府神将的位置上?” 陈长生没有说话,便是默认,因为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同时他注意到,罗布虽然被贬到荒僻的阪崖马场,但似乎对松山军府甚至更高层的消息都能掌握,这让他更加好奇,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世来历。 “一个药商都能决定一个神将的位置,我大概能够明白大周朝为何会越来越堕落了。” 罗布看着他微笑说道:“那么你是相王的人还是天海家的人?或者说,你是洛阳道观出来的秘使?” 这句话里最后提到的洛阳道观秘使,便是现在道尊商行舟身边那些青衣道人。 时隔两年时间,再次听到有人提及自己的师父,陈长生有些微微的感慨。 他没有向罗布解释自己的来历,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他不代表相王,不代表天海家,不代表大周朝廷里的任何一方势力,他代表的是离宫,是国教,是天下。 他是教宗,便要担着整个世界的责任,便理所应当替人族未来考虑。 在他看来,像罗布这样的人物,被放在阪崖马场这样的地方,实在是一种天大的浪费。 “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不外乎就是屈才,或者不遇那些旧词。” 罗布看着他平静说道:“但你不知道,我来阪崖马场是来隐居,或者说被迫隐居,但终究是我自己接受的事情。” 陈长生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如果是受外力所迫,或者我能够帮你解决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陈长生的神情越认真,罗布的神情便越放松,或者是因为这让他想起了那些认真的同窗,接着他想起了那年满山剑气纵横,下意识里望向自己的胸口,心想有些事情终究要靠自己解决,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麻烦。” “我也不想给你惹麻烦。” “所以我不会出山。” 罗布平静而简洁地结束了关于这方面的谈话,说道:“过两天你伤好些,我会派人把你们送走。”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那好,以后若有事,你来寻我。” 罗布微笑说道:“我不喜欢找人,还是麻烦。” 平淡一句话里,隐着极潇洒的自信,就像那两张画上的落款一般。 陈长生说道:“救命之恩,必当回报。” 罗布说道:“做随你,不必说。” 陈长生说道:“我一个朋友教过我,有些事情做要做,但说更要说。” 罗布觉得这句话有些意思,说道:“你那个朋友或者是个伪君子,或者是个真小人。” 陈长生想着那个已经两年不见的朋友,又想着已经半年没有收到他的来信,挂念之情陡然而生,再难抑止。 他对罗布很认真地解释道:“我那个朋友是个伪小人,真君子。” 罗布闻言而笑,然后望向南客问道:“她真是你妹妹?” 这句问话隐有深意。 陈长生听得清楚,但他不可能放弃南客,点了点头。 “有时候,说谎的人不见得就是妄人,反而也许是真人。” 罗布看着他微笑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代表着谁,恶或是善,但至少在这方面,我很欣赏你。” 房间变得安静起来,只有汩汩的声音,那是肉汤在沸腾。 南客盛了碗肉汤,向床边走来。 这时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房门被用力推开,一名亲兵冲进了屋里,震惊地喊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便要撞到南客的身上。 第794章 天地悠悠,所以不舍昼夜 那名亲兵直接向着南客撞了过去,眼看着便应该是头破血流,肉汤飞溅,然而这画面却没有发生。 南客依然稳稳地端着那碗滚烫的肉汤站在原处,而那名亲兵已经穿过了她先前所在的位置。 这很诡异,亲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呆愣地摸了摸头。 罗布眼瞳微缩,因为他把先前那刻发生的事情看得非常清楚——就在亲兵快要撞到南客的那瞬间,南客向后退了两步,当亲兵跑过去后,再次回到了原处,趋退之间,悄然无声,如魅影一般,仿佛没有动作过。 如闪电般的速度、如鬼魅般的身法,即便是在白帝城外躬耕多年的那位金玉律大将也无法做到。 以他无比广博的见闻,也只知道世间只有一个女子能够拥有如此快的速度,而绝对不可能是她。 罗布静静看了南客一眼,然后望向那名亲兵问道:“什么事?” “撤军……撤军……魔族撤军了!” 那名亲兵喘着气说道,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有些欣喜,又有些茫然。 魔族撤军,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好事,应该欣喜,甚至狂欢也不为过,但是……这太突然了。 就像这名亲兵一样,阪崖马场里的绝大多数军士,包括松山军府、黑山军府、拥蓝关、拥雪关,甚至远至京都,无数人都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震惊欣喜,然后生出了一些怪异的情绪。 两年多前开始的这场战争,初期的时候,因为天书陵之变以及随后的朝堂风波,大周王朝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让魔族大军占了些优势,但之后双方便进入了长时间的僵持局面,甚至人族方面还略占优势,包括狼骑在内的魔族大军在雪原上死伤惨重,到现在为止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在这样的情形下,魔族为什么会主动撤军? 魔君究竟在想什么?那位以智谋诡计著称的军师黑袍又在想什么?难道这场为时两年的战争只是一场胡闹,或者只是为了炫耀武力稳固新君在雪老城里的地位? 听到这个消息的当下,罗布也有些意外,他刚刚知道松山军府神将宁十卫的死讯,不知道更多的内情。 只有陈长生非常清楚地知道魔族为什么会撤退。 两年多前,京都有天书陵之变,雪老城里也有一场更加血腥的叛乱。 魔族大军忽然南下,根本不是为了人族的土地与财富,而是为了寻找魔君的下落,同时掩饰雪老城的真实意图。对那位新魔君和黑袍、魔帅来说,只要能杀死魔君,一场战争,十万亡者,又算得了什么? 那天夜里,魔君终于死在了寒山里的那片湖园中,魔族大军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来? 到现在为止,世间只有极少数人知晓魔族大军撤退的真相,很多军士有些茫然,而像折袖、关飞白这样的家伙则会觉得非常不满足,但终归这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即便是偏远的阪崖马场也收到了来自松山军府的犒赏。 在远远谈不上丰厚的犒赏里,最受军士欢迎的是两车飞龙肉——所谓飞龙,当然不可能是真正的龙,只是寒山里的一种妖兽,以肉质纤嫩美味而著称,为世间饕餮之徒视为佐酒的无上妙物。 入夜后的群山里,点燃了十余堆篝火,悬挂在烤架上的飞龙肉散发着奇异而又不令人生腻的脂香。 远处隐隐传来马群的骚动,不知道是不是暮时新添的霜草让处于发情期里的它们产生了更多的冲动。 陈长生坐在一处篝火旁,手里端着盘子,盘子里是两块新烤好的飞龙肉。 肉是南客亲手烤的,边缘有些焦糊,但还能吃。 他向身边望去,只见南客的小脸上满是油,啃的很是高兴。 他忽然想到如果吱吱在,肯定会很生气,那有容呢? 然后他想起来,那个叫秋山君的家伙是真龙血脉。 不知为何,他开心起来,觉得盘子里的肉都香了几分。 夜渐深沉,繁星落于群山之间,马群安静了,篝火旁的军士们依然在吃肉喝酒,欢声笑语不停。 陈长生注意到,今天一直没有看到罗布的身影。 他站起身来,四处望了望,向山涧走了过去。 这条由峰间雪水融化而成的山涧极清,向着北方的荒原而去,与大陆上绝大多数的江河西流不同。 星光洒在山涧上,如一条银带,很是美丽。 山间的霜草表面本来就覆着浅浅的白绒,这时候被星光一染,更仿佛要变成真正的霜。 一道身影在星光之下,有些孤单。 陈长生走了过去,在那道身影旁边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星光太盛的缘故,如杂草般的胡须并不能完全掩盖那张脸的真实模样。 陈长生再次确认罗布很年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在想什么呢?” 罗布没有吃肉,只是在喝酒。 一个很精致的小酒壶被他用两根手指悬着,在夜风与星光里微摆,显得很潇洒。 听着陈长生的问题,罗布沉默了会儿,说道:“念天地之悠悠。” 任是谁,用这样一句话来回答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都会让人觉得有些不自在。 但从他的口里说出来,却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仿佛他这个人理所当然就应该这样说话。 当然,如果陈长生的那个朋友在场,说不得还是会捧腹大笑,然后用刻薄的言语把罗布好生羞辱一番。 陈长生没有,因为他来自西宁镇而不是汶水城,而且他也经常想类似的问题,只不过很少与人说。 前不见后不见,古人来者,沧然涕下,终究西流去。 他想起那本又名西流典的时光卷,想起北新桥底的铁链,国教学院地底无人知晓的墓,想起过去十年发生的这么多事情,感慨渐生,看着星光下美丽的山河,说道:“不舍昼夜。” 你在想什么? 念天地之悠悠。 当不舍昼夜。 一问一答一应之间看似没有什么联系,生硬不搭,细细品来,却自有一番味道。 此时,此处,应该有酒。 罗布看了陈长生一眼,把小酒壶递到他的手里。 看着手里的小酒壶,陈长生有些犹豫。 罗布有些意外,问道:“不喝酒?” 陈长生说道:“从小身体不好,比较注意这方面。” 罗布从来不会强劝人饮酒,见他为难,一笑做罢,便准备把酒壶拿过来。 然而,陈长生举起酒壶饮了一口。 …… …… 第795章 星空与姑娘(上) 一口酒入喉,仿佛烧红的铁线,陈长生险些呛着,极困难才咽了下去,顿时满脸通红。 他没想到,像罗布这样的人物喝的酒竟是如此的辛辣。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真的很少喝酒。 来到京都后,他才初尝酒水的滋味,只在福绥路的牛骨头锅旁与徐有容喝过,再就是唐棠。 对不喝酒的人来说,喝酒的唯一理由就是与他一起喝酒的人是谁。 他开始想念福绥路的牛骨头,李子园客栈还有国教学院里的那棵大榕树。 那年在大榕树上他与唐三十六在暮色里进行了一次长谈。 他把酒壶递还给罗布,说道:“我有个朋友想做些事情,但他家里不同意,觉得他胡闹,所以他压力很大。” 罗布笑了起来,眼睛就像夜空里的星星,明亮至极,深处藏着无限的温暖,或者名为热情。 陈长生的眼睛也很亮,但那并不源自眼眸深处的光线,而是因为干净,就像被水洗过很多年。 罗布看着他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像一面镜子。” 陈长生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解地嗯了一声。 “明镜可以鉴人,可以反映出天地间的纤毫动静,可以轻易地发现很多问题。” 罗布用两根手指拎着酒壶轻轻摇晃,说道:“你猜得不错,我的问题并不是来自于自己,也不是来自于外界,而是来自于家中,准确地说,把我调离游骑贬到阪崖马场是我父亲的意思。”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他想让你安全一些?” “没有人能够知道我那位父亲究竟在想什么。很多年前,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以为他只是个庸人,所思所想不过是家族利益那些东西,但后来的事情证明了,所有这样想他的人才是真正的庸人。” 罗布说到这里的时候饮了一口酒,才继续说道:“从小到大,我父亲都待我极好,我曾经怀疑过这种好,但在那件事情之后,我不再怀疑,可是这种真正的好,现在便是我真正的问题。” 他再次想起当年。 父亲顺着山道下山,看也没有看一眼身受重伤的自己。 林中忽有飞鸟惊起,传来父亲快活而欣慰的笑声。 陈长生也想起了当年。 他从天书陵向下走去,师父向陵上走来,在神道上擦肩而过,如同陌生人一般。 “其实我很羡慕这种关心带来的压力。” 他说完这句话后,涧边迎来了片刻时间的安静。 同是年轻人,却各有各的沉重。 忽有水声响起,一尾银白色的寒鱼跃出水面,顺着山涧逐星光而去。 二人的视线随之而移,望向山涧尽处的那片荒野。 “如果你经脉里的伤势好了,仔细望去,或者能够发现那里要稍微明亮一些。” 罗布举起手里的酒壶,指向遥远的北方,似是以为敬,又像是以为祭。 陈长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当初随苏离自雪原万里南归,最开始的几个夜晚,偶尔会看到北方的那片光晕,而且很少说话的折袖在国教学院里对他们也提起过数次。 那里的夜空里除了南方的星河,还有一轮明亮的天体。 传说中魔族的月亮。 饮酒是闲事,酒话自然是闲聊,从魔族的月亮开始,聊到雪老城的森严,恐怖的那道深渊,魔族贵族在艺术方面的疯狂颓废倾向,魔帅盔甲上的那些绿宝石,然后聊到大西洲的保守与无趣。 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罗布在说话,陈长生只是偶尔回应两句。 在闲聊里罗布展露出了难以想象的见识,言谈间自有数万里江山,数万年时光。 如果陈长生不是自幼通读道藏,也走过数万里路,完全不知道应该怎样搭话。 但正因为他自幼通读藏道,也走过数万里路,所以虽然不擅言辞,偶尔也能和上数句,辩上数句。 对天才来说,最缺少的往往不是朋友,而是能够明白自己意思的说话对象。 或者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场酒中闲叙进行的非常愉快,无论罗布还是陈长生都很愉快。 闲聊的时间越长,涉及的领域越广,而且渐深,陈长生越听越是佩服,罗布就像是一口至清的潭水,看着不出奇,却始终不知道深几许,世间究竟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这个满脸大胡子的青年军官究竟是谁? 陈长生越想越觉得这个人真是了不起,无论见识还是风度都是那样的令人心折。 当罗布开始讲述当年大周骑兵第二次北伐中太宗皇帝陛下与王之策犯下了五个错误时,他忍不住再一次回顾平生所见的不凡人物,发现无论是苟寒食,还是折袖、唐棠、苏墨虞,都不如此人。 他甚至觉得,就算苏离前辈在某些方面也不见得比此人强。 像罗布这样的人,再如何能够与卒同乐,在这样偏僻的马场里,难道不会觉得苦闷,或者说孤单? 如果不会的话,为何会在远离篝火的地方孤单地坐在星光下,然后与自己说了这么久的话? 陈长生越想越觉得不能让罗布继续留在阪崖马场,应该让他去松山军府。 罗布看他欲言又止,猜到他想说什么,笑着说道:“魔族已经撤退,这时候再去松山军府又有何用?” 陈长生说道:“总有一天,魔族会再回来的。” 罗布的眼里出现一抹欣赏的神色,说道:“最近这些年像你这么清醒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过……我还是不会去松山军府,过些天把你送到松山军府后,我便会离开这里。” 陈长生关心问道:“你要去哪里?” 罗布说道:“归山。” 陈长生想要请他出山。 他却开始想念那座山了。 当然,他一直都在想念另外那座山上的那个姑娘。 就像这两年多时间里的陈长生一样。 想念这种情绪是真的可以传染的,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眼神。 涧畔再次安静,两个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看着北方原野隐约可见的残余月华,默默地想念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布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你也有喜欢的姑娘?” …… …… 第796章 星空与姑娘(下) 陈长生点点头,说道:“有,只是很久没有见面了。” 罗布很感兴趣,问道:“她喜欢你吗?” 陈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一声。 罗布微微挑眉,说道:“有情人,为何不相见?” 很明显,他不赞同陈长生的做法。 对他来说,最难便是有情人,既然有情,当然要长相厮守,不能片刻分离。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不便相见,而且……她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做。” 罗布没有再说什么,拎起指间的酒壶灌了一大口,喃喃说道:“互相喜欢……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陈长生没有听清楚,问道:“什么?” “没什么,酒话。” 罗布望着山涧尽头的荒野,仿佛看到了那座终年云雾不散的山峰,眉间现出一抹淡淡的忧愁。 从醒来的第一眼开始,陈长生眼中的罗布是潇洒却淡然的,是落拓却不羁的,却从未见过他般模样。 那抹忧愁很淡,满脸的胡须却都掩之不住,年轻的眉眼间为何有那么多的沧桑? 他真的很想知道罗布的故事,想知道他经历过些什么。 “我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罗布很快便从那种情绪里摆脱出来,把酒壶递给陈长生,淡然说道:“因为我这一生太过顺利,除了小时候遇到过一次麻烦,再没有任何求之不得的事情。” 陈长生心想,那你为何如此忧愁。 “但世间有很多事情与你自身的努力没有任何关系,比如男女之间的情事,比如生死之间的大事。无论你如何奋斗成长,都不能确定战胜对方,因为这两种关系,需要的是回应。” 罗布指着满天繁星说道:“你对星空说不想归去,星空不回应你,你便会老去,然后死去,你对姑娘说,我喜欢你,然而就算你是最好最好的,可她偏偏就不喜欢,那么你又能怎么办呢?” 星空和姑娘只会静静地看着你,可能会怜悯会同情,又何时改过主意? 会随意更改颜色、形状与规则的星空,那只能是雪老城里的油画。 会因为苦苦哀求或者努力而喜欢上你的姑娘,可能也是好姑娘,遗憾的是,却不是他喜欢的姑娘。 你又能怎么办呢? 平淡的一句话,却让陈长生觉得很伤感。 或者是因为当年他也曾经无数次向星空祈求过生死的宽恕。 他有些笨拙地拍了拍罗布的肩膀,想要安慰一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满天繁星在上。 姑娘在遥远的南方。 感谢他此时什么都没有说。 …… …… 这场夜谈进行的很愉快,罗布回到自己书房的时候,也依然保持着这般良好的心情。 过往这些年,他在山门里一直扮演着师长的角色,哪怕是面对着平辈的弟子,而且以他的见识学问,能够让他如此畅快谈话的对象真的不多,除了二师弟和师妹。 他本来准备查出那个家伙的身份,看在这夜酒话的份上罢了,不管是哪方势力的人,随他去吧。 略微有些遗憾的是,那个家伙的酒量太糟糕了些,远远不如师妹。 是啊,谁能比得上师妹呢? 他看着已经空无一物的书架,出神了很长时间,脸上出现一抹苦涩的笑容。 他摇了摇头,把思绪尽数驱散,开始继续收拾书房,为离开做准备。 他没有骗那个家伙,他是真的准备离开,然后归山。 这时,他看到了书桌上的暗记与离开时有了些变化,知道有人来过。 他从书桌暗匣里取出一封信。 这是家里送来的信。 信里讲述了最近发生的一些大事,非常翔实细致,甚至要比最高密级的军部文书还要更完整。 他的视线在信纸上缓缓移动,如剑般的双眉渐渐挑起,仿佛要把脸上的胡须尽数斩开一般。 他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寒冷。 原来那夜除了宁十卫和朱夜、天海沾衣,还有唐家的人。 这些人竟然都死了,竟是因为要去抢夺那些神秘的朱砂丹。 对大周朝廷大人物的作派,他早已经习惯,但依然觉得这做法很是无耻,唇角露出嘲讽的笑容。 自取其死,何辜之有? 他继续看信。 然后,他看到了魔君的名字。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最后,他看到了陈长生的名字。 他的神情变得异常凝重,拿着信纸的手都僵硬了。 他抬头望向窗外,不知是涧边还是那间永远炖着肉的小屋。 他想起那天山崖上的痕迹,想起昏迷不醒的那个家伙,想起先前在涧边的那场谈话以及谈话里的某些细节…… 他面色数变。 最开始的时候,有些微红,却不像是愤怒,紧接着,变得有些微白,却不像是受惊。 就像一个饮多了酒的醉汉。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换成了微涩的苦笑,尽是满满的自嘲。 …… …… 在星空下喝酒,喝酒的时候说说姑娘,这本来就是年轻男子最喜欢做的事情。 以前在国教学院的时候,唐三十六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陈长生不愿意陪,今夜过后,才发现确实很愉快。 他想着过些天去汶水见唐三十六,是不是应该拎几瓶好酒,也算是酬答唐老太爷的赠伞之情? 当然,酒中谈话与喝酒本身一样,主要看对象是谁。 陈长生觉得今夜的谈话很愉快,甚至有些隐隐痛快,那是因为谈话的对象是罗布。 这让他想起当初在天书陵草屋里与苟寒食、关飞白等人禀烛夜谈的场景。 当然,与今夜最像的还是在那座雪庙里与徐有容的对话。 那座雪庙在白草道旁。 白草道在日不落草原里。 日不落草原是周园的一部分。 忽然间,陈长生惊醒过来,再没有任何酒意。 前些天他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便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这时候他终于想了起来。 周园里还有人。 他接过南客端过来的浓茶喝了口,请她盯着门处的动静,然后取下了手腕上的那串石珠。 五颗石珠里有一颗的颜色是黑色的。 他的神识落在了那颗黑色的石珠上。 下一刻,他便感到了微寒的风吹拂在脸上。 还是在周陵的最高处。 他放眼望去,草原早已恢复如初,青绿一片很是喜人。 忽然间,如雷般的吼声在周陵四周响起,如潮水般的兽群向着这边涌了过来。 那一年,他和那个姑娘看见的画面也是这样。 …… …… 第797章 周园重逢 陈长生望向周陵四周,很快便发现了自己寻找的人。 在墓陵石道的最尽头,安华与那名裨将的身影非常清楚。 如果是往日,他能够很轻松地动用身法掠到那里,但现在,他只能很慢的向下爬去。 安华与那名裨将发现了他的身影,不停地挥手,同时喊着什么,应该是提醒他要小心些。 隔得有些远,陈长生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而且周陵四周的兽群吼叫声真的太大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来到了石道尽头。 “陛下!” 安华惊喜地拜倒在地,那名裨将也单膝跪倒。 陈长生示意他们站起来,说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 那夜在雪岭湖园里,先是魔将海笛来袭,接着是魔君带着南客出现,他在最危险的时刻,把安华与这名裨将送进了周园,随后他便身受重伤昏迷了过去,醒后竟也没有想起来。 仔细算来,安华与那名裨将在周园里已经停留了好些天,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那夜在雪岭,眼看着便要死在浓郁的魔气里,安华与那名裨将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出现在了一座极其宏伟高大的陵墓里,四周是辽阔无边的草原,还有无数在大陆上已经快要绝迹的异兽。 如果他们能够在这个世界里行走一番,或者能够发现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周园,只是妖兽发现了二人的存在后,便把周陵围了起来,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离开。幸运的是安华的身上带着一些干粮,而且出身青矅十三司的她擅长圣光术,那名裨将的伤势没有恶化,反而逐渐好转,只是被如此凶恶恐怖的兽潮包围着,他们承受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直到今天,他们终于看到了陈长生。 陈长生说道:“我这就带你们离开。” “这些妖兽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进这座陵墓,但它们也不让我们离开。” 安华看着周陵外黑压压的兽潮,心有余悸说道。在她想来,教宗大人就算再如何了不起,毕竟只是一个人,而且还很年轻,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对付这么多恐怖的妖兽。 陈长生走到石道前方,望向草原上仿佛无边无际的妖兽群。 经过数年时间,周园的自我修复已经完成,日不落草原禁制不复存在,妖兽的数量逐渐增长,甚至已经超过了当初。 陈长生挥了挥手。 无数道或清亮或暴戾的吼叫,从无数只妖兽的嘴里响起,仿佛无数道雷同时炸响。 那名裨将的神情变得异常紧张,安华的脸也变得有些苍白,心想教宗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接下来的画面,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无数只妖兽同时跪倒,如同潮水一般向着草原四周蔓延而去,显得极为温顺。 数千只灰鹫在石台之前的空中依次飞过,然后飞向远处。 兽潮渐散,渐渐消逝在草原里。 最后只剩下两只身形如山的妖兽,如果仔细望去,应该还能看见它们的身前还有一个小黑点。 “那就是传说中的犍兽吗?” 那名裨将看着陵墓前方最高大的那只黑色妖兽,想起了在书中看到过的描述。 他已经认出另外一只大妖兽是倒山獠,也是百兽榜上的恐怖存在,虽然很罕见,但在与魔族的战场上,偶尔能够远远看到这种妖兽的身影,至于犍兽则真的是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大陆上出现过了。 陈长生带着他们向周陵外走去。 想着先前的画面,安华看着他的背影,清丽的脸上写满了仰慕与敬畏。 ——教宗大人只是挥了挥手,兽潮便散了。 难道说这里就是教宗大人的小世界,就像当年离宫里的青叶世界? 走下陵墓,穿过那些只剩下残座的石碑,来到了白草道上。 天气很晴朗,可以望见很远的地方,却看不到那座庙,也许是因为犍兽的身影太过庞大,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陈长生望向犍兽的那只独眼,点了点头,又和倒山獠倒了个招呼,然后望向它们身前。 安华这时候才看清楚,先前在陵墓上的看到的那个小黑点原来是一只土黄色的妖兽。 这只妖兽很瘦小,毛皮破烂、肢体残缺,看着很是可怜,但不知道为何,它的眼睛总给人一种特别阴冷恐怖的感觉,哪怕它这时候已经扑倒在陈长生的身前,抱着他的小腿不停地叽叽叽叽说着什么,显得格外谄媚,就像一只狗。 那名裨将忽然想起了一种可能,脸色顿时变得极为不安,声音微颤说道:“这是土狲?” 安华本来还想着稍后是不是要替这只妖兽治治身上的伤,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当年天机阁排百兽榜时,对土狲要不要入榜,要把它放在什么位置一直有极大的争议,因为这种擅长隐匿潜地的妖兽个体战斗力并不是特别强大,远不如倒山獠天生神力,更不如犍兽可敌千军,但是……所有的修道者都宁肯面对倒山獠和犍兽也不愿意单独面对土狲,因为这种妖兽智慧程度太高,或者说太过阴险狡诈,而且无比冷血残酷。 安华和那名裨将实在是没有办法把凶名赫赫的土狲与抱着陈长生小腿的这只土狗联系在一起。 陈长生摸了摸土狲的头顶表示亲热,通过它的叽叽怪叫知晓了最近周园的情况,还是没有答应它出周园看看的请求。 如何处理草原里的妖兽,他想过很多次,也与徐有容商量过,是不是要把它们放到那片他送给她的草原上去——日不落草原的禁制破除之后,妖兽不止数量得到了恢复,实力也较诸以前要强大了不少,应该能够安全地生活。但犍兽和倒山獠等妖兽早就已经习惯周园里的生活,知道外面的世界无比险恶,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土狲虽然身体残缺,实力远远不如以前,却依然想着去外面看看,险恶二字对它来说仿佛就是最美的蜂蜜,然而陈长生却不能让它离开周园,一方面是为了它的安全考虑,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外界的安全。 土狲有些委屈地在他的小腿上蹭了蹭,没有做更多纠缠,更不敢在眼里流露出任何怨毒,就连失望都不敢有,用两只前肢撑着残缺的身体爬回了倒山獠头上的盘角里,极其乖巧地向他挥了挥手。 第798章 是,陛下 看着向着草原深处缓缓行去的犍兽以及跟在后面的倒山獠,安华与那名裨将很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们看到的所有画面都是那样的令人震惊。 裨将想起某个家伙以前曾经说过,魔帅喜欢坐在一头倒山獠的盘角里。 而在教宗大人的世界里,一只残废的土狲都能坐在相同的位置上。 “将军,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一道声音打破了他的震惊联想。 他转身望去,只见陈长生看着自己,赶紧应道:“末将陈酬。” 陈长生问道:“陈将军,我一直有件事情很好奇,当时你决定去高阳镇的时候,难道不担心上级说你擅离职守?” 陈酬苦笑道:“我是从七里奚贬到松山军府的罪将,本就无事可做,当时想着救个人也好,谁想会遇着这么多事。” 陈长生觉得七里奚这个地名很熟悉,但没有多想。 他很欣赏这名叫做陈酬的将军,无论是他冒着风险,送一名阵师去高阳镇求医问药,还是其后面临那些强者时表现出来的勇气与决心,问道:“那现在呢?你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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