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珀小说

碎珀小说> 大清宫词 > 第209章

第209章

能逃过历史的规律,倒在了一场叛乱里。 当然,按照历史的规律,这场叛乱的发起者,必然来自他最信任的下属。 作为魔君的左膀右臂,军师黑袍以及魔帅两位大人物在过去的无数年里争权夺势、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仇怨极深,全因为魔君的无上威望才能勉强维持和平,而这种局面何尝不是魔君最愿意看到,甚至刻意纵容的结果? 谁能想到他们竟然会联起手来,向魔君发出最隐秘的一击? 自寒山归来的魔君本就重伤未愈,又遭遇到如此惨烈的背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皇位最终落在了他最小的那个儿子身上。最初的时候,无论雪老城里的贵族还是南方的人族,都以为这位年轻的魔君是黑袍与魔帅推出来的傀儡,直到汗青神将被这位年轻魔君以极其阴险的手段诱杀,整个大陆终于明白,原来他才是这场叛乱的真正主使! 为了皇位兄弟相残或父子相杀,无论魔族还是人族都不少见,总之,从周独夫与太宗皇帝再到天海圣后与寅商二人都未能真正战胜的魔君,终究还是倒在了历史的臭水沟里,败在了自己的儿子手上。 只是他不是已经死在了无尽的深渊里吗?为何这时候会出现在这片雪岭? 看着湖畔那个中年书生的身影,安华与那位裨将脸色苍白,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这是在场所有人最大的不解,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南客站在陈长生身前,没有说话。 从那道无尽深渊里爬出来,究竟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她最清楚,哪怕是她,也不想再回忆一次。 魔君自然也不会解释,对陈长生说道:“我只是快死,但还没有死,我不想死,所以,我来找你。” 陈长生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魔君面无表情说道:“我来寻求你的帮助。” “你要朱砂丹?”吱吱忽然开口问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试探,也可以说是希冀。 “不够,朱砂丹里混的血太少。” 魔君的回答打破了她最后的希望。 听到这句话,海笛还有安华以及那位裨将不由怔住了。 朱砂丹里有血?谁的血?如果唐十七爷听到这句话,就会立刻明白,朱砂丹里的那些晶莹红琉璃丝并不是血珊瑚,那不是小黑龙的血,而是陈长生的血! 片刻后,安华与裨将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惊情绪,因为他们也想到了。 过往数年里,围绕着天海圣后、道尊商行舟还有皇帝陛下以及教宗陛下之间的故事早已流传世间。 经过国教的顺势引导与宣扬,所有人都知道,教宗陛下乃是天赋圣体,真血里含有无数圣光。 原来教宗陛下竟是把自己的血当做药材,难怪朱砂丹能够生白骨、医死人! 难怪朱砂丹的数量有限,每个月只能炼制一小瓶。 难怪教宗陛下没有把这个药方传诸四野。 这丹药根本没有办法仿炼,除了教宗陛下,谁能提供这种药材? 看着前方,安华觉得陈长生的身影变得更加高大,沐浴在星光里,无比神圣。 我以我血救众生,这是怎样的仁爱,这是怎样的情怀? 想着在松山军府的时候,自己对朱砂丹的主人生出过很多不满,哪怕先前也还有些失望,安华觉得好生羞愧。 陈长生对魔君说道:“如果我知道您还活着,应该会更小心些,因为朱砂丹里有我的血,这瞒不过你。” 当年魔君冒着极大的风险,万里赴寒山,就是想要吃他。 天书陵事变后,教宗对他说过,当今世间,唯一还敢对他的真血生出贪欲的,只有魔君。 魔君有强烈的渴求,而且对解决他真血里可能隐藏的剧毒,有解决的手段或者说勇气。 吱吱望向陈长生,非常担心,又有些生气。在她看来,如果不是为了炼制那个破丹药,这一年多时间里,陈长生真血流失太多,严重影响到了修行,海笛并不见得能留下他们,那么这时候自然也不需要面对如此恐怖的局面。 魔君平静说道:“既然我还活着,并且让我找到了你,或者,这大概就是你的命运。” 陈长生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您应该很清楚,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是一颗毒果子。” 魔君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脸上的山水骤然间明媚起来,声音也变得格外清柔好听:“我是男人,终究要比小天海拥有更多的勇气,而且比她拥有更多的年岁,见过更多的世界,或者能够解决这些问题。” 陈长生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但你也没有把握。” 魔君说道:“就算我没有把握,但现在看来,你应该是有把握的。” 陈长生望向身前飘落的一丝冰絮,沉默不语。 魔君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朱砂丹没有毒死那些人族强者,说明你已经找到了去掉自己真血里毒素的方法。” 陈长生默然想着,哪里有什么毒呢?不过是不同神圣规则之间冲突罢了。 吱吱忍不住开口说道:“难道你要陈长生主动把毒去掉,然后把自己送给你吃?” “为什么不行?待我吃掉你,旧伤尽愈,更胜当年,自然要回雪老城重夺皇位,虽然我有自信必将获得最终的胜利,但黑袍与大丫这两个脑子有问题的家伙便是我都无法完全看穿,那个逆子更是个很不错的疯子,所以这必然需要很长时间,肯定会陷入一场苦战,极有可能数百年之内,我神族无法南下,这对你们人族来说不是最大的好处?” 魔君看着陈长生平静说道:“道门向来讲究仁爱治世,你以教宗之尊,不惜耗血为丹,为了当然是救众生,何不如化身为丹,让我服用,亦可救众生,而且救的更多,死你一人,换世间数百载太平,何乐而不为?” 明明是匪夷所思的提议,被他缓缓道来,却又似乎有了些道理。 吱吱再听不下去了,喊道:“那你怎么自己不去死!” 第770章 语锋何如龙吟 魔君当然不会因为别人的一番话就去死,因为他生性冷酷,心志强硬。 当然,一般而言,就算没有这种特质,也没有谁会因为别人的一番话就去死,这与自私无关,只与生命本质有关。 但吱吱有些担心陈长生。 陈长生自幼通读道藏,修的又是顺心意,行事每每与众不同,而且天书陵之变后,又有新的变化。 ——他现在活的过于淡然。 换句话说,在那之前,他对自己的生命无比重视,无论饮食起居或者修道,都是完全为了这方面考虑,而现在他开始饮酒,虽然不多,吃很多牛羊肉,虽然还是不怎么吃烤肉,总之不像以前那般在意了。 他现在似乎更在意用自己的生命能够做出些什么事。 所以他才会为了大局离开京都,成为历史上第一任被放逐的教宗。 所以他去年才会出现在雪原战场上,血战狼骑,然后险些身死。 所以才会有朱砂丹问世。 “离开京都之后,不,应该说在那之前,我就一直在想,现在既然能够活很多年,那么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我想在战场上替人族出力,后来发现那样并不对,因为我的境界实力还不足以改变战局,而我医术虽然不错,但和圣医馆里的神官医者们比起来也并不特异,一个人能够起到的作用也有限,最后,我是忽然想到了做朱砂丹。” 他对魔君说道:“我确实是想多救一些人,但您还是说错了一点,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救众生,我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我只能救些具体的、看得到的人,而且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我用真血炼朱砂丹救人,虽然对身体有些损耗,但不会让我死,你劝我去救众生,却需要我付出死亡的代价,所以我无法接受你的提议。” 魔君说道:“最后这句话有几分道理。” 陈长生认真说道:“最重要的是,您说吃掉我可以换魔族数百年无法南下,对于我来说,这没有意义。” 魔君说道:“噢,为何这没有意义?” 陈长生说道:“因为我们现在根本不在乎你们南下与否,我们本来就要北上,我们要去雪老城。”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很明亮,就像是无尽的湖水,那样的真实,而且干净,令人信服。 “果然是史上最年轻的教宗,比以前的那几个老家伙要热血的多,也有趣的多,当然,也幼稚的多。” 魔君看着他似笑非笑说道:“难道你以为我这些话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不是征求意见,而是说服,或者弱化我的心志。” 陈长生说道:“因为您很清楚,就算能杀死我,也不能再像当年那样,轻而易举地制住我,我有能力在您得手之前,毁掉我自己的身体,焚尽体内的鲜血,让你最终一无所获,失去最后的希望。” 其实他没有说,在魔君得手之前,他甚至还有机会离开。 因为他不想让对方提前警惕,最重要的是,他想尝试着能不能把在场的其余人类也一起带走。 魔君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金属撞击的清脆声音,与一道更冷冽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欠我们两条命。” 南客把朱阀的家徽以及松山军府的调军府扔到陈长生身前的地上。 这句话比魔君先前那句话还要强词夺理。 吱吱指着海笛说道:“你们家的叛徒被我们杀了几个,这个大家伙也被我们拖到这时候交给你们处理,帐怎么算?” 南客想了想,没有说话。 陈长生很欣慰。 他向来不擅长言语争锋或者胡搅蛮缠的本事,除了在徐有容的面前。在这方面他对着谁都有些吃亏,哪怕面对木讷的南客也是如此,幸亏他身边从来都不缺少这方面的高手,最早有落落,后来有唐三十六,现在还有吱吱。 南客不知道想通了什么道理,又说道:“前事不提,一命换一命,也是公平。” 吱吱神情微异,问道:“你准备拿谁的命来换陈长生的命?” “我们不会动你。”南客说道:“那当然是他自己的命。” 吱吱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南客平静说道:“我们这时候可以杀了他,但现在不杀了,就等于饶了他一命,然后让他拿命来换,这很公平。” “这样也能行?”吱吱睁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南客看着吱吱问道:“不通吗?” 吱吱认真说道:“狗屁不通。” 南客说道:“你得讲道理。” 吱吱说道:“你得要脸。” 世间有无数小姑娘,但毫无疑问,南客和吱吱是其中最强大,也是最危险的两位。 但当她们争吵的时候,依然还是两个小姑娘,有些可笑,很是令人无奈。 就在她们对话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陈长生悄然向后退了数步。 这时候,他离安华与那位裨将只剩下数步距离,只需要再退两步,便触手可及。 但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湖畔忽然来了阵寒风,空气微动,无数光屑在他的身后散开。 光屑随风而凝,变成一个不着寸缕的美人和一个穿着剑裙的闺秀女子。 她们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安华与那位裨将的身后,双手落在他们的咽喉上。 “现在,是三条命了。”南客不再理会吱吱,看着陈长生面无表情说道。 从一开始,陈长生就是想着如何能够把安华和那名裨将送走,哪里想到,南客早就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还提前做好了安排,这让他有些后悔,心想既然南客出现,自己怎么能忘记了南客的双翼? 吱吱恼火地叫了一声。 她与南客争执,本就是想掩护陈长生的动作,却没有成功,难免有些生气。 那名不着寸缕的魔族美人轻轻地揽着安华的颈,一对魔角在如瀑般的黑发里若隐若现,配上她如画般的艳美眉眼,感觉无比诱惑。吱吱小脸微红,又呸了一口,说道:“不要脸的主子,果然有不要脸的丫环。” 那两个美人是灵体,才能瞒过了他与吱吱的感知,悄然改变了场间的局势。 也正因为是灵体,所以她们格外敏感,看着吱吱便有无限恐惧,被吱吱骂不要脸,也不敢如何。 那名穿着剑裙的闺秀女子微微低头,有些不安。那名不着寸缕的魔族美人胆子略大些,不敢反言相讥,却是嘿嘿一笑,挺了挺胸,让温软处更加高耸,殷红两点更加醒目。 吱吱妖瞳微缩,喝道:“如果不是他在,我把你同这个女人一起冻成冰渣!” 那名魔族美人微怔,心想为何龙女对自己挟持的女人也有如此大的恨意? 安华这时候很紧张,也忍不住抬头望了过去。 吱吱看着安华恨声说道:“看什么看?这不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 安华的余光落在不远处的担架上,看着那名奄奄一息的阵师,心想为了救此人,今夜已经死了这么多人…… 她觉得好生惭愧,低头无语。 陈长生望向吱吱,劝道:“何必如此暴躁?” 既然是对话,自然便会对视。 在絮叨的话里,在满天冰絮里,二人的目光相遇了。 没有任何征兆,无比突然,一道声音在场间响起。 那声音无比复杂,至少有着数百个音节,极为怪异难懂,气息悠远至极,仿佛来自远古,挟着无穷无尽的信息。 这声音来自吱吱的唇间。 她的神情变得异常肃穆,甚至神圣,黑裙随风狂舞。 龙吟! …… …… 第771章 霜雪之叹,奈何不夜天 龙族是所有大陆里最高阶的神圣生物,尤其是对妖兽或者灵体之类的生命,拥有碾压性的优势。 听到龙吟,魔族美人和闺秀女子脸色骤然苍白,发出凄厉的惨叫,灵体瞬间虚化,仿佛下一刻便会涣散! 陈长生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耶识步动,踏着轸星之位,破虚而至后方,右袖一挥卷走了安华与那名裨将。 他这一挥袖,仿佛也把夜空里的繁星卷进去了一般,因为天地之间骤然黑暗。 事实上,那是因为满天繁星被遮住了。 吱吱从原地消失不见。 夜空里多了一只玄霜巨龙。 如山脉般的龙躯,把雪谷上方的星空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画面异常壮观,无比恐怖。 雪岭那边的高阳镇上,有名喝醉酒的军汉,看到了天边的画面,以为自己眼花了。 待他发现那真是一条黑龙之后,直接昏死了过去。 接着,高阳镇上更多的人看到了横亘于夜空里的那条黑龙,惊叫声与哭喊声此起彼伏,再也没有断绝过。 雪谷里没有惊呼声,更没有哭声,只有坚硬的物事被冻裂,被撕开的声音。 无数带着雪霜的气息,从夜空里的玄霜巨龙嘴里喷涌而出,向着地面落下。 漫天飘舞的冰絮瞬间被冻成更细碎的粉末,干涸的湖底被直接冻裂,新涌出来的热泉却连雾气都还没有来得及散发,又被冻成琉璃般的冰浆,然后那些冰浆又再次被冻裂! 凡那道寒冷气息所及之处,天地万物皆被冻凝,然后裂开! 这就是玄霜巨龙最强大也是最可怕的手段,深寒龙息! 深寒龙息里夹着无数霜雪,但那不是普通的霜雪,落下的速度非常快,更像是暴雨,笼罩住整片湖园。 伴着令人心悸的撕裂声,南客的衣裙上出现无数细碎的破口,手里握着的南十字剑上出现冰蚀的痕迹,尤其是剑柄处更已经可以看到裂纹。 只是瞬间,她便受了伤,被冰霜改变颜色的血水,向着夜空里溅身而去。 一道锋利而带着暴戾意味的鸣啸,从她的唇间迸出。 那两名魔族美人散开,变成无数细微的光点飘来,向着她的身后拼命地涌去,组成了一双妖绿色的羽翼。 绿光照亮了幽暗漆黑的湖园,画出无数道诡异难辩的线条。 南客就像闪电一般,在满是雪霜的湖面上穿梭来回,躲避着夜空里落下的深寒龙息。 当年王之策为吱吱设下的禁制并没有完全解除,她还没有恢复全部的实力,就算恢复,她也毕竟不是成年的玄霜巨龙,深寒龙息的笼罩范围毕竟有限,如果南客能够飞出这片深寒龙息的范围,便能脱离此刻的灭顶之灾。 这时,又有一道光亮了起来。 不是南客的羽翼在夜色里画出的绿色流光,而是一道更加温暖的红光,仿佛来自江面上倒映的落日。 暮色满废园,残日映夜空。 呛啷一声,短剑出鞘! 陈长生出剑便是汶水三式里剑意传播速度最快,范围最广的夕阳挂! 无数剑光从鞘中喷涌而出,便如江水里的万道金光,随风而起,又像是扁舟上渔夫洒下的那张网。 第二剑是离山剑法里的渔舟三唱! 无数剑暴洒而至,向夜空里的四面八方飞去,无比锋利的剑意,切割着天地间的一切,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南客再快若闪电,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破开这张剑网,飞出满是霜雪的湖园。 她在破剑网之时,被夜空里喷泻而下的龙息冻裂魔躯,或者与龙息正面相抗的时候,被万剑穿心! 如果没有别的意外情况发生,这似乎就是她注定的结局。 然而,魔君还在场间。 不知道为什么,陈长生和吱吱根本没有理会魔君,从一开始便把所有最强大的手段全部用在了南客的身上。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南客是相对较弱的一环,也是最容易被他们击穿的一环。 至于魔君,以陈长生和吱吱的境界实力,就算用尽手段,也根本无法撼动丝毫,那么何必理会? 而且海笛还在,不管他愿不愿意与人类联手,都应该清楚,这是他今夜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挟着无数冰霜的深寒龙息,落在湖园上,也落在了海笛的盔甲上。 黑色盔甲上顿时出现了无数个椭圆的、仿佛雨痕般的冰蚀,同时也稍微掩盖住了他魔躯里的力量波动。 海笛当然会出手,一出手便是最强大的手段。 如山般的断碑,悄然无声向着魔君砸去! 海笛很清楚,哪怕魔君身受重伤,实力远远不及全盛之时,也不可能被自己击败。 他根本没有想过伤到对方,只想牵制住片刻。 只要魔君无法救援,陈长生便可能抢杀南客成功,再回头过来,他们以三对一,才有一线希望。 很明显,陈长生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海笛要做的事情,就是配合他的想法。 魔君又在想什么呢?他没有理会破空而至的那座断碑,也没有去看在深寒龙息与无数剑气里随时可能死去的女儿,而是低头望着怀里的古琴,修长而稳定的手指落在了琴弦上,轻拔。 一声动人的清鸣。 然后……骤急。 乱音起兮,便如万木萧萧而落。 无数琴音自琴弦之上飞起,无视恐怖的深寒龙息,向着四面八方飞去。 星空被玄霜巨龙遮蔽,雪谷以及湖园处一片漆黑,如最深的夜色,忽然间,夜色里耀起了无数朵火花。 火花来自摩擦与撞击,不是石与石,也不是金石,而是琴音与剑的摩擦和撞击。 陈长生用夕阳挂和渔舟三唱洒出去的无数名剑,遇到了无数琴音。 每次相遇,便会发出一声脆鸣,然后耀起一朵火花。 数千道剑,数千道琴音,数千次相遇,数千朵火花在空中绽放,天地间仿佛平空生出一棵巨大的火树。 那些火花自天而降,竟没有被深寒龙息冻凝,落到地面后,依然在燃烧,冰雪融化,梁木上吐出了火苗。 世界变得明亮了很多,然而正是如此,夜色才能被清晰的看见。 就像魔君的脸。 第772章 伸手之间世界殊 满天火花里,魔君抬起了头,覆在脸上的那片夜色与山水,变得无比生动。 那座断碑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他看了断碑一眼。 只是一眼。 断碑忽然间缩小了十余倍。 这画面极其神奇,或者说诡异。 然后他伸手。 他一伸手便接住了断碑。 断碑再难前进一寸。 更准确地说法是,当他的视线落下,当他的手掌接触后,这座传说级别的断碑,便再也不肯往前进一步。 因为断碑认出了他是谁。 魔君看着海笛说道:“孽障,竟敢用朕的武器对朕出手,也不知道该说你勇猛,还是愚蠢。” 海笛眼中有无限恐惧喷涌而出,同时,他的盔甲缝隙里,有无数烟尘不停喷涌而出。 这些烟尘的喷涌,不是因为他的魔躯正在向天地间散发气势,而是被一道力量震出来的。 在魔君说话的同时,他握着断碑的手震动了两万四千八百次。 身为魔族最强者之一,海笛的魔躯强度堪比金石,但依然无法承受如此高频的震动。 当愚蠢二字传进他的识海里时,海笛拿着断碑的腕骨碎成了沙砾,紧接着,他的臂骨也碎了,然后肩胛骨上出现了无数道裂纹。 就像是被灼烤了很长时间的牛骨或者龟骨,那些裂纹的走向是如此的神秘,令人恐惧。 魔骨碎裂,血肉依然完好如初,只有海笛自己能够看到手臂里的沙砾、碎石以及纹路。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承受下去,必须想办法逃走。 十余道颜色奇异的魔血,从他的肩膀处溅射而出,如树般粗粗的手臂,飞向了天空。 海笛自行断臂,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魔君挥了挥衣袖,看似很随意,很潇洒,就像一名酒后作了篇新诗的书生。 袖里是被他的手握着的断碑。 衣袖轻轻一挥,断碑轻描淡写、却又是那般不可躲避地击中了海笛的后背。 喀喇一声响,就像是参天巨树被蛀蚀了无数年,终于承受不住,从中倒塌。 海笛的胸前出现了一个极其夸张的突起,就像是肥沃的平原上一夜之间隆起了一座山峰。 一道难以想象的宏伟力量在他的魔躯里肆虐,瞬间让他的腑脏移位,裂开,就连魔核上都出现了裂纹。 海笛无法承受这股巨力,变成了一只纸鸢,惨然飘向着远方的雪峰。 看着越来越近的雪峰,身受重伤的他视线模糊,意识紊乱,却没有忘记一个重要的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军师的人呢? 今夜他领旨而来,事先便知道,寻找并且杀死朱砂丹的主人并不是全部,所以看到陈长生后,并不是太过意外。哪怕后面看到本应早就死去的陛下重新出现在面前,他震骇,却依然保有着希望。 无数年来,魔族已经形成了某种心理惯势,黑袍大人必然算无遗策。 海笛以为,军师既然派自己前来,肯定算到了这点,当然会有所安排。 所以先前那刻,他才敢向陛下出手。 他总以为会有别的变化发生。 然而……没有。 事实就像眼前越来越近的雪峰一样,那样的寒冷并且坚硬。 在最后的时刻,海笛忽然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 在那个夜晚,他见到了那位已经数百年未见的故人,更准确地说,是以前的主人。 海笛明白了,闭上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 …… …… 在遥远的夜空那边,海笛如山般的魔躯,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与真正雄伟的雪山比较起来,无论人还是魔,都显得那样的渺小。 那个小黑点没入了雪峰的中段,深深的厚雪里。 一道震动从远处延着地面传回雪谷,紧接着是如雷般的沉闷轰隆声,无数万年积雪,从那座雪山上垮落。 没用多长时间,那座雪山的形状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与先前截然不同。 海笛撞出的那个黑洞也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魔族军方前线统帅就这样消失了。 这件本应震动整个大陆的大事,在这个深沉的夜里,却显得那般无足轻重。 无论壮观还是惨烈,都没有人看到,没有人在意。 魔君没有看,因为他不在意。 他的视线离开琴弦后,第一眼望向的是那座断碑,第二眼望向的是夜空里的满天火花。 然后,他再次伸出手。 这一次他的手直接穿过满天火花伸到了夜空的最高处。 一声饱含愤怒与不甘的龙吟,从高空传来,然后戛然而止。 带着无数雪霜与杀意的深寒龙息,就这样消失不见。 遮住夜空的玄霜巨龙急剧缩小,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在那只无形巨手挥舞下,向着遥远的天边飞去。 那个小黑点与空气摩擦着,带出一道刺眼的亮光,看着仿佛像是一颗流星,不知最后将会落在何处。 深寒龙息消失,满天剑雨也随之一滞,两道绿色的流光骤然敛没,南客落在魔君的身后出现。 她娇小的身躯上到处都是伤口,血融进衣衫里,看不出原初的颜色。 魔君举手投足之间,便震死了海笛,逐走了吱吱,破了这个局。 双方的差距太大,魔君根本不需要全力出手,只凭眼界手法与境界,便能轻易碾压他们。 再对南客出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陈长生唤回了所有的剑。 破空声在雪谷上方响起,呼啸声里,数千道名剑归来,悬浮于他四周的空中,微微振动,不断发出嗡鸣。 他看着前方,神情凝重,沉默不语。 无论是湖园里的残火,还是飞灰,或者是从夜空里飘落的余光,都被森然的剑意切割成了碎片。 看着这幕画面,魔君的眼中现出一抹欣赏的神色,说道:“无论剑道修为、神识强度,还是真元数量,你都很不错,不要说现在的年轻一代,便是当年陈玄霸、周独夫,还有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不见得比你更强。” 很明显,在魔君眼里,他和周独夫、陈玄霸才是千年以来的最强者。 与普遍意义的认知不同,他并没有把太宗皇帝放到这个行列里。 陈长生身体微倾,对这份欣赏表示感谢。 湖园里残着的火苗,照亮了他的脸,虽然神情凝重,但还是那样的平静,看不到任何慌乱与惧色。 第773章 不谈而判 “这时候没有谁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魔君说完这句话后,咳了起来。 他的咳声仿佛是深谷里的瀑布回响,很深很远,面容上覆着的那片山水都随之微微变形。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您的伤势比在寒山的时候要重很多。” 无数年前,魔君败给了周独夫一招,身受重伤,一直没有痊愈,那年他潜入寒山,就是为了喝陈长生的血来治伤。在寒山里,他与天机老人一番对峙,损耗不少念力,在回雪老城的途中,又在雪原上遇到了以静待动多时的白帝。 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让他和白帝两败俱伤,这也间接导致了两年前的那场叛乱。 其后,他被黑袍与魔帅联手打落深渊,虽被南客冒着极大风险救出来,但伤势更重。 千年来他一直都是魔君,实际上,千年来他也一直都是伤者或者说病人。 现在他的实力准确来说只有全盛期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先前挥袖击败海笛看似潇洒自如,可如果换作以前,他哪里需要伸手?最关键是的,他现在的伤势已经重到随时可能死去,所以他才会急着找到陈长生……吃掉。 魔君淡然说道:“就算伤势再重些,我在这片天地之间也没有几个对手。” 陈长生知道这是真话,看着眼剑鞘,说道:“但现在你没有办法再威胁到我。” 安华和那名裨将,已经被他送进了周园里,就算他这时候死了,魔君也没有办法杀死他们。 这个事实让他可以暂时不去担心吱吱的安危,心情更加平静。 今夜,魔族已经失去了海笛这样一位强者,只要他在死之前,把这一身血肉尽数焚为青烟,那么魔君也必死无疑。 他是教宗,但离神圣领域还极为遥远,这样算来怎么都是划算的——对人族来说。 魔君面上那片山水忽然间变得寒意十足,仿佛由水彩变成了水墨:“你想自杀?” 看着右手前方约三尺外焦黑地面上一个洞穴里爬出来的惊魂未定的蚂蚁,陈长生说道:“只能如此。” 魔君指着他手上的那串石珠,说道:“你还有别的选择。” 陈长生知道他在说什么,摇了摇头。 开战之初,他曾经设想过,或者可以借助周园或者青叶世界暂避,但现在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 首先,这很容易让魔君抓住穿越空间的痕迹,借道而入。 这个风险对别人来说并不大,但他面对的是魔君,要知道很多年前,魔君便曾经进入过周园,并且拿走了一块天书碑,相信正是刚才海笛用的那块断碑,此时已经变回魔君腰间系着的那方石制小印章。 其次,在寒山时他就已经确认过,如此近的距离里,想要当着魔君的面进行空间穿越,非常困难。 最后,陈长生不愿意冒险。 哪怕只有一点风险被魔君生擒,他都不能接受。 ——只能谈判,当然谈判的基础在于他有真的去死的决心,并且能清楚地让魔君感受到。 那么他便不能有借周园暂避的想法,一点想法都不能有。 魔君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陈长生说道:“我自幼读道藏,修道亦数载,很是艰辛,现在至少能够确保,不知如何来,但知如何去。” 魔君说道:“哪怕你死后,我可能为了泄愤去杀很多人?” 陈长生说道:“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救众生的妄信,我只在意能够看到的每一个人。” “是吗?那你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 夜风狂作,一具担架从湖畔的废墟里飘出来,极其巧妙地越过数千道剑织成的森然剑阵,落在了魔君的脚下。担架上面的那名年轻阵师依然昏迷不醒,黝黑的面部肌肤之下隐隐透着青意,似乎随时可能死去。 “这是真实的、你可以看到的具体的一个人。”魔君看都没有看担架一眼,盯着陈长生的眼睛说道。 随着他的言语,他脸上覆着的那道夜色渐趋深沉,那片山水却反而添了几分颜色。 陈长生有些无奈。 他本以为这场谈判会像唐三十六以前说过的那样,彼此提些条件,然后再如何。 没想到,对方直接一开始就把底线亮了出来给自己看。 他确实不擅长谈判,更不擅长在被威胁的状态下,处理这样复杂的问题。 好在这个复杂的问题是选择题,他可以用排除法来做。 这道题有四个选项。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担架上那名伤者被魔君杀死,甚至有可能是以最残酷的手法折磨,因为不忍。 他也不可能因此就真的弃剑投降,把自己变成一颗药丸,献给魔君服用。 那么便只剩下两个选择。 还没有到最后的绝境,自杀焚血这个选项可以往后挪一挪,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方法。 出剑。 这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发生在他脑海里的活动,他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了这个复杂的问

相关推荐: 这个炮灰有点东西[快穿]   红豆   规则怪谈:就算死了也要过副本   一枕欢宠,总裁诱爱   村夜   万古神尊   顾氏女前传   娘亲贴贴,我带你在后宫躺赢!   深宵(1V1 H)   家有甜妻:大叔的独家专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