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是最强力的数名下属,望向堂前那把太师椅,心想大人会不会是想多了? 朝廷摆出了这样的阵势,就算那个人是陈长生,难道还敢来闯周狱不成? “去了离宫,不代表他今天就不会去别的地方。” 周通看着手里的红泥茶壶,仿佛看着一件死物,漠然说道:“等他出来便是。” …… …… 离宫的最深处没有四季,自然也没有寒冷的冬意,那片被切割成方块的天空里,也看不到雪即将落下的征兆。 就像那盆青叶依然充满了生命的气息,很嫩、很绿、随着清水的泻落轻轻地摆荡,展露着自己美好的腰身。 教宗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病色,只是皱纹多了很多,深了很多,看着苍老了很多。 就像梅里砂死之前的那个秋天一样,老人在很短的时间里显露了自己的老态。 看着教宗的脸,陈长生有些感伤,有些难过,有些不平,对这片大地的,对那片星空的。 教宗比商行舟还要小两岁。 他很清楚,师叔如果不是对自我的要求与这个世界的现状相抵触太多,以至于始终难以获得真正的宁静道心,何至于会提前老去。 教宗看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微笑说道:“你是不是在想,好人不长命?” 陈长生沉默不语,点了点头。 “我并不是一个好人。”教宗说道:“当然,就算这句话是成立的,我们也不能因此就去做个坏人。” 陈长生很喜欢这样的话语,睁着明亮的眼睛,认真说道:“是的。” 教宗擦干净青叶上沾着的水珠,又从他的手里接过手巾擦干净手,示意他坐下,问道:“你师父这些天很安静,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无论是国教学院抗旨,还是王破入京,对新朝来说都是大事,但商行舟没有对这些事情发表过任何意见,甚至在南北合流庆典上都没有说话。 陈长生很清楚,这并不符合师父的性情,但他真的不关心这些事。 “他这些天一直在尝试让朝廷控制天机阁。”教宗说道:“现在看起来,应该快成功了。” 陈长生即便再不关心这些事情,听着这话也忍不住震惊起来。 天机阁不是普通的组织,拥有难以想象的资源与力量,圣后娘娘执政期间,可以说是大周朝廷最重要的支柱力量,现在圣后娘娘与天机老人都死了,商行舟如果能够让朝廷继续控制住天机阁,真是非常了不起。 从重要性上来说,这件事情怎么高估都不为过。 通过雪老城的叛乱,杀死人族千年来最强大的敌人,暂时解决魔族南侵的危险,接着,毫不犹豫全盘接受天海朝的谈判条件,极其稳妥谨慎地推动南北合流继续向前,直至双方签约,如果商行舟连天机阁都搞定了…… 哪怕他现在在皇宫那个小房间里看书,不怎么见人,但他依然会是世人心里的神明。 “对师兄来说,这并不完美。” 教宗看着陈长生说道:“你知道他最开始的想法是什么。” 陈长生知道。 对商行舟来说,最完美的局面,无过于,当教宗死后,他可以重新拥有国教的大权。 只不过,他虽然是国教的正统传人,但毕竟当年发生了那么多事,而且他是教宗的师兄,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可能由他继任教宗。 所以在天书陵那夜后,他第一时间推出牧酒诗,试图取代陈长生的位置,只是没能成功。 正是因为没能顺利地夺取国教,他才会付出如此多的心力,确保天机阁会落在手里。 教宗忽然说道:“位置是相对的,重要性也是相对的。” 陈长生记得“位置是相对的”这句话,被王之策写在笔记的第一页。 “在位置与重要性之间获得某种平衡,从而避免整个世界随着我们这些人起舞,是我这些年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教宗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唯如此,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才能够稍微安稳一些地活着。” 陈长生明白了。 先帝晚年,教宗会支持圣后娘娘,这一次他支持师父和陈氏皇族,现在,师父与朝廷势大,国教便要向相反的方向走走,越远越好。 这与情感、道感有关系,但也可以说没有关系,这是对世间万民无差别的仁爱,但在具体的某件事上,则往往会显得那般粘腻不爽。 他也明白师叔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这是教诲,是传承,是现任教宗对继承者的指点。 “懂,不代表能够做到。” 陈长生想着天书陵的风雨,官道旁的尸体,还有京都里的血与火,出神了会儿。 “可能,我还是没学会怎么做个大人物吧。” …… …… 第697章 小原则 “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都是个小人儿。” 教宗笑着用双手比划了一下长短:“但人都是会长大的,有些事情只要肯学,就一定能学会。” 陈长生通读道藏,无论剑道还是别的本事,向来都是一学就会,天赋与悟性都极佳,有什么是他不能学会的? 听着教宗的话,他很自然地想起天书陵三日后,他与教宗在藏书楼里的那场谈话……只是世间书籍浩瀚如海,知识繁若星辰,木匠、种地、植药、裁剪、修院子,需要学的东西很多很多,何必一定要学怎样做一个大人物呢? “不想学怎么办?”他看着教宗认真说道:“这是不是说明,我不是教宗的好人选?” 教宗微笑说道:“这种推断自然有其道理,但即便你现在不肯学,只需要安静一段时间也好。” 陈长生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很直接地表示了拒绝:“我做不到,因为这不可能是一段时间,师父需要我真正的服从。” 教宗静静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不愿意,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在如今的世人看来,师徒如父子,做学生的服从师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做师长的不说让你做些事,让你沉默些时日,就算让你束手就擒、甚至当场自尽,你都应该毫不犹豫地接受,如此才是做学生的本份。 陈长生不如此想。 “是的,我不愿意。” 教宗问道:“为什么?” 陈长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那夜在天书陵,看到师父的第一眼起,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内情后,他便有了自己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师父他做的事情我不喜欢吧。” “如此说来,你喜欢娘娘的行事?” 陈长生摇了摇头。 教宗问道:“那为什么你现在会如此选择?” 这里说的选择,指的是那天朝阳初升,他背着天海圣后的遗体走下天书陵。 也指的是国教学院封门数日,抗旨不遵,直至今天,朝廷也拿他没有办法。 教宗的问题也是现在京都里无数人的问题,林老公公问过,苏墨虞问过,很多人都曾经问过陈长生。 他从西宁镇来到京都后,一直是以国教的继承者、同时也是天海圣后的对立面而生活着。 他与天海圣后之间并无情意。 他不是昭明太子,那么自然也不是她的儿子。 那么,为什么? 陈长生道:“娘娘她被师父误导,弄错了我的身份,才会把我当作她的儿子,那夜的天书陵才会出那么多事。” 如果不是要替他逆天改命,圣后娘娘或者真的可以在这场大变里获得胜利,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教宗说道:“既然是误会,她的付出是对你师兄的,而非你的,你不需要承担这份恩情。”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当时在天书陵上,至少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是真把我当成她的儿子在看待,在爱护。” 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她既然曾经真的把我当儿子,我就把她当母亲看待。” 教宗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既然他把天海当成母亲看待,那么自然要替天海送终。 谁都无法越过这一条去。 陈长生接着说道:“至于师父……既然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没有把我当徒弟看,那么我也不会认他做师父。” 教宗看着他微笑说道:“有道理。” 把最想说的两句话说了出来,陈长生觉得由内而外一片清爽,便准备告辞。 教宗看了眼檐眼之间的天空,说道:“要下雪了,记得把伞带着。” 这句话有没有深意,陈长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些担心这位非常照顾自己的长辈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心灰意冷。 他对教宗说道:“师叔,离宫终究还是需要一个新主人的,您难道不觉得茅院长很合适?” 教宗看着他说道:“如果合适便可以成事,我又怎会让你离开。” 陈长生说道:“我不合适。” 教宗看着他似笑非笑说道:“哪里不合适?” 说不出来,哪怕是陈长生的对手,现在都说不出来他哪里不合适继任教宗。 他是国教正统传人,通读道藏,天赋极高,辈份更高,性情纯静宽仁,是教宗的最好人选。 以往可能还会有人拿他的年纪说事——他毕竟太过年轻——然而现在南方已经有了位比他还小的圣女。 “我太不成熟,年轻冲动,容易耽误大事。” 陈长生看着殿外阴暗的天空,想着稍后自己就要去做的那件年轻冲动的事情,有些紧张,又有些不安。 “这就是我选择你的原因啊。” 教宗感慨道:“如果你正值青春,便成熟稳重地像块木头一样,将来最多也就是第二个我,对国教,对众生又有什么意义?” 陈长生听懂了,认真说道:“不管我会不会留下来,我都会按照师叔您的要求努力修行。” 教宗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很是欣慰,说道:“如果你要离开京都,记得把我的宝贝带走。” 陈长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才发现原来是那盆青叶。 …… …… 陈长生出了离宫。 这个消息再一次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整座京都。 北兵马司胡同的那方庭院,自然是最早收到消息的地方。 周通坐在太师椅里,左手平端着红泥茶壶,右手轻抚壶肚前端,看着地面,面无表情问道:“他去了哪里?” 数名官员对视一眼,然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三路都确定他进了魏府。” 周通听着这句话,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望向那些下属,声音微尖问道:“魏府?” 官员们急忙应道:“大人,绝对没有弄错。” 周通知道下属们不会弄错。 他只是一时间没有想起来,魏府是哪家府上。 而且他想不明白,陈长生离了国教学院、出了离宫,为何还没有来北兵马司胡同……杀自己。 魏府究竟是什么地方? 清吏司没有反应过来,京都所有势力,相王、中山王、徐世绩、就连离宫也没有反应过来。 陈长生已经来到了魏府深处。 天空里的雪终于落了下来,渐渐铺满草地。 就像魏府男主人的脸,很是苍白。 陈长生看着此人说道:“魏大人,你好。” 那位魏大人颤声说道:“陈院长好,不知您来下官家有何贵干?” 陈长生的眼睛很明亮,态度很端正,声音很诚恳。 “我来杀你。” …… …… 第698章 初雪落 都知道陈长生今天要杀人,人们盯着京都很多地方,北兵司胡同自然是重中之重,就连皇宫也没有放过。然而没有人能够想到,他走出离宫之后,没去北兵马司胡同,没去皇宫,而是去了魏府。 这让很多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然后生出与周通相同的疑惑。 魏府是什么府?为什么陈长生先去了这里,难道在他心目中,这里的重要性还排在皇宫和周狱之前? 紧接着,有些人想了起来,当朝礼部侍郎姓魏,刚刚被他休掉的妻子姓薛,是薛府的大小姐。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陈长生去魏府做什么?替薛府出气?还是想要劝说魏侍郎与妻子重归与好? 魏侍郎刚认出陈长生的那一刻,便开始紧张地思考对方的来意,也得出过类似的结论。 陈长生肯定是来替薛府出气的,或者,他是来“劝”自己与薛之华复合的。 这里的劝字,当然是逼字。 魏侍郎有些生气,但不敢表现出来。 如果他真把下堂妻接回来,魏府当然会失些面子,他肯定要受不少委屈,但……还能怎么办呢? 陈长生是未来的教宗,权力地位远他之上。 他已经做好准备,当陈长生提出要求后,他应该怎样紧张愤怒却又不过于激动、勉强但依然不失风范地接受对方的要求。 便在这时,陈长生说出了自己的来意,眼睛明亮,态度端正,声音诚恳——我来杀你。 雪花飘飘,落在庭院里,天地间一片死寂。 魏侍郎站在雪中,脸色苍白,微微张嘴,很长时间都没有说出话来。 原来,不是来闹事的,也不是来逼婚的,而是,来杀人的。 他是礼部侍郎,在普通人的眼里,仿佛高山般不可攀爬,但这时站在他身前的年轻人,对他来说才是座真正的高山。 未来的教宗要杀你,谁还愿意来救你?除了死亡,你不可能还有别的结局。 你应该紧张愤怒却又不过于激动、勉强但依然不失风范地接受对方的要求……去死。 没有人想死。 “我虽然做了很错的事情,但并没有必须去死的道理。” 魏侍郎盯着陈长生的眼睛,眼神变得格外幽暗,呼吸变得极其急促。 “是的,无论周律还是教典,都没有说,逐妻下堂便要被处死,换作以前,我肯定不会杀你,但现在我的想法有所不同,矫枉并不需要一定过正,但做错事一定要付出代价,要被人看见,你忘恩负义,我要告诉世人与教徒,你这样做是错的。” 陈长生最后说道:“而惩罚丑恶,便是歌颂美好。” 说这段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很明亮,语气非常认真。他不是在说假话,不是在刻意嘲弄对方,不是想要在临死之前羞辱一番对方,而是真这么想的。他来魏府杀人,就是希望在以后的世界里,像这样的事情能够少一些。 魏侍郎苍白的脸上现出两抹极不正常的红晕,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他这样的“正常人”看来,现在的陈长生就是个疯子。谁会因为休妻这样的事情付出死亡的代价?就算有些忘恩负义,薄情寡幸,郎心如铁……可是,为什么要死呢?他的妻族,还有被他休掉的妻子,如果不出意外,确实会被朝廷整死,可是……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这是杀人的借口倒也罢了。 但不是,这就是陈长生杀人的理由。 他的眼睛越明亮,语气越认真,在“正常人”看来,便越疯狂。 魏侍郎望向雪中的院墙,想要找到活下去的可能,发现只是徒劳,终生绝望,痛苦地哭出声来。 微雪落在纸上,发出很轻微的声音,很脆,就像美好的事物被撕毁时发生的呻吟。 那是一张白如初雪的纸,上面有几个黑洞,看着异常恐怖。 一道声音从一个黑洞里传了出来:“都说我是疯子……我看你比我还要疯。” …… …… 很多人都知道,画甲肖张的心性暴烈,精神有些问题。 但今年初冬,当他在雪里看到陈长生睁着明亮的眼睛、用认真的语气对魏侍郎述说自己的杀意时,生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 他觉得陈长生才是个疯子,一个一本正经的疯子,这让他很吃惊。 陈长生看见树后的肖张时,也很吃惊。整个京都,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会来魏府,相信这时候很多人正在向这边赶过来,为何肖张会提前在这里等着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一脸惊讶问道。 同时,那把锋寒至极、无垢亦无霜的短剑,已经刺破了衣袖以及三人之间讶色,来到了魏侍郎的咽喉之前。 肖张脸上覆着白纸,自然没有表情,但所有看到这张白纸的人,仿佛都看到了不屑。 这份不屑自然是针对陈长生的剑,如同无声的怪笑,充满了嘲弄的意味。 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杀人? 铁枪破飞雪而起,振衣连袂而动,破寒意,而要开天地。 只需动念,锋寒无比的铁枪之尖,便要与陈长生的剑相遇。 陈长生的天赋再如何了得,哪怕在国教学院里胜了林老公公,今日剑与枪正面相遇,又如何是肖张的对手? 下一刻,肖张的铁枪便会破了陈长生的剑。 他会站在魏侍郎的身前。 京都初雪这天的第一场刺杀,便会无疾而终。 哪怕到了这一刻,看起来,似乎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终究会有意外。 比如今日。 肖张脸上的白纸哗哗作响,那份不宣诸口的嘲弄与不屑消失无踪。 无声的怪笑变成了真实的怪叫,响彻整座周府,撕裂了雪空。 铁枪的痕迹发生了极微妙的偏差。 没能刺中那把剑。 寒剑破空而去,带起了一道鲜血。 鲜血冲入飞雪之中,化作一幅美丽的画面。 一个事物破空而起,呜呜乱转,高速旋转,然后落下,溅起几缕冰雪。 那是魏侍郎的头颅,未能闭眼。 肖张霍然抬头,望向前方,面色骤寒,如见深渊。 魏府门口,出现了一位青衣人。 那人双眉微耷,十分愁苦,百分不愿,怀里抱着一把未出鞘的刀。 第699章 闻道有先后 天凉王破,终于在京都现出了身影。 看着门外的青衣人,陈长生才明白,为何会在这里遇到肖张。 世间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这句话很老套,也很老套地经常正确。 整座京都,没有一人会想到,王破会来魏府,只有肖张想到了,所以他潜入魏府等着,只是没想到,先等来的却是陈长生。 王破看着微雪里的陈长生,有些意外,然后展颜笑了起来。 随着这一笑,耷拉着的眉向上挑起,仿佛阳光穿透层云,令人心折。 原来你也在这里。 这种不约而同的感觉很好。 陈长生和王破,果然是同道中人,走的道路往往相同,去的地方往往也是同一个地方。 无论是充满死亡阴影的深渊,还是星海之上的神国,是戒备森严的皇宫,还是无人知晓的魏府,其实都无所谓。 王破向陈长生发出邀请:“一道?” “好啊。”陈长生毫不犹豫,接受了这个邀请,抬步向府外走去,右手轻震,血滴自剑上落入雪中,仿佛梅花。 肖张很是恼怒,看着二人喝道:“喂!” 他手握铁枪,站在风雪之间,自有一股悍然暴烈的气势冲天而起。 然而王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陈长生回头看了他一眼,揖手为礼,然后转身继续前行。 王破的无视以及陈长生的淡然,让肖张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叫了起来:“啊呀呀呀!真是气死我了!” 他的叫声很难听,沙哑又有些尖锐,就像是沙漠上已经很多天没能喝到水的乌鸦。 这时候陈长生已经走到魏府外,与王破站在了一起。 听着肖张的怪叫声,王破的眉再次耷拉了下来,带着些无奈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从很年轻的时候,他与肖张、梁王孙、荀梅还有小德这些天才,便经常对战切磋,有时候是在大朝试,有时候是在煮石大会,有时候在周园,有时候在天书陵,有时在拥蓝关,有时在浔阳城,彼此之间虽是对手敌人,但要说熟悉程度,甚至要超过家人。 “我想做什么?当然是和你打一架!” 肖张沉声喝道,脸上的白纸随风雪而起,哗哗作响,很是惊心动魄。 王破却依然平静,甚至有些木讷,完全没有如临大敌的感觉。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很认真地想了一段时间,然后对肖张说道:“你打不过我。” 这是实话,所以更伤人。 肖张暴怒,右手仿佛要把握着的铁枪生生扼断一般。 不等他出手,王破接着说道:“而且我今天有别的事情要做,如果你非要出手,我可能不会留手。” 肖张怒极反笑,哑声说道:“难道过往二十年间你留过手?” 王破说道:“以往即便不留手,也很难当场杀死你,但今天不同。” 肖张喝道:“哪里不同?” 王破说道:“现在我们是两个人,你会死的。” 肖张气息一滞。 这依然是实话,所以还是很伤人,不好回答。 肖张是真没有想到,陈长生会出现在魏府。 如果是王破,他哪怕不敌,也不会害怕。 如果是陈长生,他有绝对的自信,可以把其挑于枪下。 但如果他的对手是王破加陈长生,那么他真没有丝毫胜机,而且真有可能会死。 只不过,这并不符合王破的行事,就像他入京都便消声匿迹一样。 他看着王破喝道:“你居然愿意与人联手?” 王破说道:“我和他在浔阳城里便联过手。而且今天我要做的事情比较重要,不能被你阻拦。” 肖张问道:“你到底要去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只要你走到大街上,所有人都会来杀你。” “我要去杀周通。” 王破的回答很平静,很坦然:“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从王破现身后,陈长生便一直没有说话。 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虽然不比王破和肖张稍弱,但基于对前辈的尊敬,他愿意保持沉默。 肖张没有落下他,问道:“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杀周通?” 陈长生的回答很认真:“就像杀魏侍郎一样,这样才能告诉世人,这样做是错的,让世间这样的人与事出现的少些。” 王破在旁听着很欣慰,说道:“不错,忘恩负义是错,卖主求荣也是错,既然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卖主?天海娘娘可不是什么好人,怎么没见你们来杀。”肖张冷笑道。 王破说道:“因为杀天海我没有把握,所以也就没有勇气。” 肖张说道:“现在你有杀周通的把握?” 王破说道:“是的,因为我的刀更快了。” 肖张厉声喝道:“哪来这么多道理,为了活着,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做?” “你们有你们的道理,我们有我们的道理,两相抵触怎么办?我以前没想明白,最近才想清楚。” 王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把你们杀死,那自然就是我们的道理赢了。” 陈长生说道:“就是这个道理。” 肖张沉默了会儿,说道:“听着好像有些道理。” 王破平静说道:“如果你认同这个道理,那么就不要试图留下我们,不然我们真的会杀死你。” 肖张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数十年来无数场对战,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么多话。” 王破说道:“因为我想说服你。” 肖张说道:“为什么要说服我?” 王破说道:“因为这样就可以不用对你出刀。” 数十日前,整个大陆都知道他离开了槐院,来了京都。 从那时至今,他一刀未发。 他的刀意,已经被积蕴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如果肖张此时出枪,必然不是这一刀的对手。 但他没有自信,还能在京都的大街上往前走多远。 …… …… 风雪里,王破与陈长生在街上走着,一前一后。 没有并肩,是因为陈长生坚持,他觉得自己还配不上。 仿佛回到了浔阳城,他们也是一前一后,面对着神圣领域的强者,浑身浴血,至死不休。 只不过那时候,他们是在突围,今天是去杀人。 第700章 术业有专攻 街上飘着雪,水上覆着冰。 初冬的京都,是那般的寂清。 王破和陈长生,沿着洛水行走,街上空旷无人,只有雪不停地落着,仿佛已经落了十年。 在街道两侧的民宅里,在墙后,在洛水里的船上,在桥后,在阴暗的天地里,不知隐藏着多少人。 那些人来自诸州郡,王府,诸部,诸衙,有衙役,有捕快,有清客,有家仆,有英雄,有好汉。 然而,冰面渐被冬日薰软,枯柳轻轻摆荡,依然没有人出手,微雪里两道身影,没有受到任何打扰。 因为朝廷里的高手始终没有出现,这些衙役捕快,清客家仆,哪里敢抢先出手? 至于那些以英雄好汉自居的各州强者,又哪里有脸敢向王破和陈长生出手? 当朝礼部侍郎被暗杀,这是很大的罪名,大周朝廷有足够的理由通缉王破,星空之誓也就此结束。 朝廷也有理由要求陈长生和离宫给出交待。 京都已经戒严。 北兵马司胡同外,那个浑身带着铁寒味道的男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直至此时,朝廷始终没有什么动静,自然是因为有别的原因。 保合塔前,早已整装待发的羽林军,被国教骑兵拦住了,两道如黑潮般的骑兵阵势,随时可能相遇。 城门司前,到处都是青藤五院的教习与师生,徐世绩脸色铁青,却没有办法下令让骑兵向外冲去。 风雪里,王破和陈长生继续行走,偶尔驻足对寒柳雪岸说上几句,就像是真正的游客。 他们到了哪里,他们做了什么,各处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拦截他们? 这些情报,在最短的时间里,聚到了那座曾经落满海棠花、如今只余枯枝的庭院里。 周通坐在太师椅里,大红色的官袍颜色愈发深沉,仿佛真正的血,脸色越发苍白,仿佛真正的雪。 整座京都,现在都在看着洛水畔那两个人。 整个世界,都知道那两个人要来这里杀他。 按道理来说,即便那两个人是王破和陈长生,也没有可能走到北兵马司胡同。 可今天的情形有些诡异。 离宫方面,似乎真的想随陈长生一起发疯。 还有很多人在冷眼旁观,就像看戏。 …… …… 雪花从离宫的檐角之间落下,在黑色的地面上画出一方白色的图案。一位满身贵气的妇人站在白色图案的中间,想着小时候在大西洲皇宫里堆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雪人,想着女儿临行前那委屈的小模样,没有因此而心生软弱,语气反而变得愈发强硬起来。 “按道理来说,我是外人,今天这场戏,在旁看着就好,但如果真的出了事,会影响到北伐。” 教宗看着她说道:“所以牧夫人你来见我?” 这位贵妇姓牧,因为她是大西洲的公主,像教宗陛下还有以前的天海圣后,都习惯称她为牧夫人。 她还有一个更了不起的身份——妖族皇后,真正的圣人。 所以哪怕面对着至高无上的教宗陛下,她也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难道你希望我去见陈长生?” 教宗说道:“或者,你应该去见商。” 牧夫人微微挑眉说道:“现在是他和王破要杀人。” 教宗说道:“总要杀过再说。” 牧夫人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声音微寒说道:“年轻人在胡闹,您何必非要干涉其间?” “谁都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而且王破是普通的年轻人吗?不是,陈长生是吗?也不是,他是我的传人,是你女儿的老师。”教宗笑容渐敛,缓声说道:“你应该希望他能够成功。” 牧夫人看着他忽然说道:“妖族从来没有请求过您做任何事。” 教宗苍老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抹光芒,有些刺眼,有些锋芒。 牧夫人神情不变,说道:“您明白我的意思。” 教宗淡然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果我真的不顾大局,周通三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这已经算是承诺,但牧夫人明显觉得还不够,说道:“那国教骑兵是谁派过去的?” 教宗叹了口气,不再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向宫殿深处走去。 茅秋雨不知何时出现,对着牧夫人极有礼数地伸开手臂,说道:“您请这边走。” …… …… 妖族与大西洲的态度,无法改变教宗陛下的想法,但正如教宗陛下所言,他向来最看重的便是大局。 初雪的京都,离宫替王破和陈长生解决了很多问题,让长街的冷清空旷持续了更长时间,但没有一位国教大人物会出手相助。 那样的话,国教与朝廷便会真正地撕破脸,如牧夫人担忧的那样,影响到日后北伐魔族的大局。 对于眼前的局面,牧夫人不是很满意,因为她不想王破和陈长生的疯狂行为成功,也不想他们死。 现在朝廷早有准备,必然在北兵司胡同埋伏着无数强者,最关键的是,铁树一定会出现。 怎么看,王破和陈长生都必死无疑。 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们看着在冷清的长街上,在飘舞的微雪里前行的那两道身影,总能看出一些悲壮的意味。 风萧萧兮洛水寒。 王破和陈长生却没有这种自觉。 他们沿着洛水行走,说些故纸堆里的陈年旧事,比如王之策当年如何,说些最近数年的变化,比如去年奈何桥被船撞了几次。 且行且闲谈,踏雪不寻梅,顾盼不嚣张,只是举步落步,自然调整,渐与天地相合。 然后,就走到了北兵马司胡同。 没有看见如潮水般的骑兵,没有如暴雨般的弩箭。 在清旷的雪街上,他们只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浑身寒意,锋芒隐在衣衫之间,不与微雪同世界,自有出离世俗意。 这是位神圣领域的强者。 “铁树,境界深厚至极,不以妙胜,只以力取,以战力论,八方风雨里可进前三。” 王破对陈长生说道。 当初在浔阳城,他与陈长生联手对战朱洛,没有任何胜机,就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今天出现在雪街上的铁树,境界实力与朱洛相仿,年龄更小,气血意志正在全盛之时。 正如王破评论的那样,单以战力论,铁树与别样红以及另外一位老怪物,最是强大。 即便天机老人复生,在这方面也不见得比他更强。 今天他们要面对的,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铁树没有站在街上,而是坐在街边的一张桌旁。 桌旁有几把椅子。 “就此分开吧。” “好。” “我去坐一坐。” “好。” 简单的两句对话结束。 陈长生和王破在街上分开。 王破向街边走去。 陈长生向街头的那座庭院走去。 王破要去那张桌边坐一坐。 坐一坐,就是会一会。 他要会一会铁树。 虽然他是逍遥榜首,年轻一代里无可质疑的第一高手,但和铁树这种传奇强者比起来,还差得很远。 可是,谁都不敢说他必然会输。 因为他是王破。 家破人亡,流浪到淡水,行走到天南,他一辈子都在对抗强大的命运。 无论是大周朝廷,还是朱洛这样的强者。 到今天为止,他还没有真正的赢过一场,但他也没有输过。 天凉王破,最擅长以弱敌强。 街尽头那座庭院,曾经开满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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