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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不是摘星院,没有太严格的院规,也没有什么道德准则,这里只是一个学习的地方,有什么资格要求这些?” 对那些离开国教学院的师生,陈长生没有任何恨意,也不觉得需要向这位老太监解释。 “然后呢?”他看着窗外的秋景问道。 这是重复,也是加强,更重要在于,这是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把圣后娘娘的凤体接回去后,自然是风光大葬,不……当然是国葬。”林老公公面无表情说道:“虽然在我看来,妖后更应该被挫骨扬灰,扔进臭水沟里,但她毕竟是先帝的元配,是陛下的生身母亲,身份地位在这里,你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 陈长生依然静静看着窗外的秋景,说道:“我已经把她埋了。” 藏书楼再次安静,很长时间都是如此,没有任何声音。 既然已经埋了,自然就有墓,如果有墓,自然不能发掘,哪怕是圣旨,也没有意义。 因为这里面有伦理,有纲常,有死者为大。 “周园里的墓既然都能打开,那么就没有打不开的墓。” 林老公公微微眯眼,看着他说道:“你或者可以直接告诉我,她的墓地在哪里。” 她埋在百草园的深处。 陈长生默默想着,没有回答。 这数年,他与天海圣后数次相遇,都在百草园里。 他没有问过圣后娘娘,为何喜欢在百草园里喝茶,那张小石桌,那件铁茶壶,还有黑茶以及白茶,究竟对她意味着什么。 但在百草园里,她摸过他的脸,看过他的眼睛,他在她的眼睛里见到过追忆,他知道她最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她曾经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所以,他把她葬在了百草园里。 “陈院长这是要抗旨吗?” 林老公公的眼睛眯的愈发厉害,锋芒之意毕露,语气异常强硬。 这是他第一次用院长称呼陈长生,很严肃,神情异常认真。 陈长生看着窗外的秋色,没有说话。 他这时候才发现,没有雨的秋天,其实并没有什么意思。 没有雨水落在红或黄的树叶上,院墙外生起的烟尘,折散了阳光,不复清丽,反而粘腻,令人有些不喜。 他不喜欢这样的秋天。 “无论朱洛还是观星客,死后都化作尘埃与流光,回归星海,不在人间留下任何痕迹。娘娘她的境界要远远超过这两位风雨,如果她愿意,临死之际可以化作一片星尘,然而,她没有,你可明白这是为何?” 林老公公来到了楼内,站在了那片漆黑却又明亮的地板上。 那道高高的门槛,就在他的身后。 他看着陈长生继续说道:“因为娘娘知道你重情,知道你一定会带着她的遗骸离开,那么,就会留下现在这么多麻烦。”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或者说沉重,神情很是严肃认真。 陈长生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世间绝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想的,但他并不相信。 天海圣后这样的人,在回归星海之前,哪有心情去理会这些身后的小事? 可惜,没有人会相信这一点。 “妖后死于天书陵峰顶,你是有功的,更不要说,你还是陛下的师弟。” 林老公公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严厉:“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在天书陵峰顶救了你,也看到了,你背着她离开。” 陈长生依然看着窗外的秋景,没有说话。 林老公公说道:“在别人眼中,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不理你,或者杀了你,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即便是商院长,也认为留你用无,留你无益,但……我不这样认为,所以今天是我来国教学院颁旨,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机会。” 陈长生眨了眨眼睛,仿佛要把窗外的秋意尽数碾碎。 第671章 一个朋友 “什么机会?” “放弃那些无谓的、虚无的执着,不给人杀死你的理由,从而可以继续留在国教学院,留在京都,帮助陛下的机会。” “我不明白。” “那夜妖后说的对,那些王爷都不是吃素的,天海家也不会一直老实,陛下能否坐稳皇位,始终是一个问题。” “难道你并不相信老师?” “商院长的忠诚不需要证明,但我不介意陛下能够得到更多的帮助。” 陈长生大概明白了林老公公的意思。 或者,这真的是他和国教学院的机会,但他没有说话。 林老公公说道:“接旨吧,交出天海的遗体,向整个世界表明自己的态度,留在陛下的身边。” 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老公公说道:“因为陛下需要你的帮助。” 陈长生沉默了更长时间,说道:“我为什么要帮助他?” 林老公公的神情渐冷,说道:“唯如此,方不负同窗之情,君臣之义。” “同窗之情……当然有。” 陈长生站起身来,右手落在窗台上,看着窗外日渐肃杀的秋色,有些木讷说道:“但君臣之义又是什么?” 林老公公看着他厉声说道:“身为大周子民,难道你敢不以臣子的身份自居?” “就算我愿意做一个臣子,可师兄又何尝想做一位国君呢?” 他摇了摇头,说道:“而且我师兄只会治人,又哪里会治国?” 林老公公以为明白了什么,声音变得异常冷漠,看着他说道:“妖后并不是你的母亲,你只不过是个棋子,你最好能够清醒一些,不要因为她在天书陵峰顶救了你,你就觉得她对你情深意重,觉得自己应该替她守墓尽孝。” 陈长生说道:“棋盘之上,棋分黑红,如果我是娘娘的棋子,又怎么会变成你们的棋子?” 举世皆知,他是反天海一派从很多年前开始苦心培育的一枚棋子或者说果子。 天海圣后虽然没有杀死他,也没有吃掉他,但他这颗果子,终究成功地把毒素送到了她的身体里。 这大概便是所谓命运,又或者是所谓天道,难以捉摸,至今无人能胜。 既然他是师父的棋子,那么,自然不是圣后娘娘的棋子,那么便不需要探究太多。 这是他用了三天时间才想明白的事情。 “所以你认为她是好人,为她的离去而伤感,于是不肯接旨?还是说你觉得这三天时间,京都里死了太多人,违背了你的原则?不要忘记,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贤良仁义的女子,如果这一次胜的是她,京都死的人只会更多。” 林老公公看着他肃容说道。 “圣后娘娘当然不是什么好人,在天书陵峰顶她救我,只是那一刻她想要救我。” 陈长生投往窗外的视线渐渐上移,落在很远处那片隐约可见的山陵里,安静片刻后,继续说道:“我不会欺骗自己,那就代表着母子之情,或者有多大的善意……但终究是她救了我,而且在那一刻,我能体会到她的善意是真实存在的。” 说这段话的时候,他平静且又落寞,在年轻人的身上很少会看到这样的两种情绪同时出现。 过了很长时间,他收回视线,低头说道:“您应该很清楚,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任何经历过他所经历的这些事情的人,对这个世界都不会再有任何信任。 “你可以信任我,就像很多人那样。”林老公公看着他的背影说道。 在西宁镇的时候,陈长生自然不知道这位老太监的传闻,但来到京都后,哪怕他再如何离群索居,也听说了关于此人的那些故事。 在世人的眼里,林老公公是最重情重义的英雄,是最忠诚无双的国士,是最不可欺的君子。 当年太宗皇帝始终没能定下继承者,皇宫里凶险万分,作为先帝的奶兄弟,他毅然自宫,入宫做了太监,便是要保护先帝的安全,其后,先帝病重,圣后娘娘当朝,他为了大周朝与黎民的利益,忍辱负重,在宫里一直生活到先帝驾崩才离开。 像这样的事情,林老公公还做过很多,他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近乎完美。 今天,他带着圣旨来到了国教学院,他要替大周朝,替黎民万姓,替陛下,收服陈长生。 想要收服陈长生,林老公公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说服陈长生,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是值得信任,并且为之而奋斗的。 比如大周王朝的千秋存续,比如人族的光明未来,比如陈氏皇族的无上荣光,比如陛下的皇位。 藏书楼里很安静。 “我不信任你。” 没有什么考虑或者犹豫,陈长生的回答很直接,很坚定。 所谓大义、忠诚,对他来说,似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林老公公眯了眯眼,说道:“为什么?” 陈长生说道:“因为先前,你用我们亲人的生命威胁我们。” 林老公公面无表情说道:“我用他们亲人的生命推开了国教学院的院门,没有杀戮,没有死亡,难道这不是最好的结果?” 陈长生说道:“为了达到目的,过程和手段都无所谓?” “是的,只要在这个过程里,你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 林老公公带着傲然的神情说道:“我用自己的一生证明自己做到了。” 陈长生没有再说什么,问道:“如果我坚持不接旨,会发生什么?” “我离宫之前,商院长对我说,这座学院太小,如果毁掉,重建起来应该也不是太麻烦。” 林老公公的声音变得有些飘浮,仿佛仙音,也如幽冥里传来的鬼泣。 “原来,这就是初心吗?”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我很遗憾,我有个朋友离开了。” 林老公公说道:“就算你那位朋友在,又能改变什么?”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他当然不能改变什么,只是我不擅长说话,他如果在,或者可以替我把话说清楚。” 林老公公问道:“如果你那位朋友在,他会说些什么呢?” 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想象着如果那个家伙遇着这种情况,大概会说些什么。 片刻后,他转过身来,望向林老公公的眼睛。 “这些年,陈家的王爷在州郡里行事暴虐,残害百姓,你可曾说过什么?” “圣后用周通、程俊等奸臣,自然不是好人,现在你们也在用周通,还会重用,那么你们又算什么好人?” “那年,你为了满足自己虚妄的殉道快感,自阉入宫,有没有想过,你父母是如何想的?陛下又是如何想的?” 林老公公神情骤厉,喝道:“我与陛下……” 不待他说完,陈长生继续说道:“陛下与你情同兄弟,你只肯以臣或奴才自居,令陛下更加孤单伤心,情义又在何处?” 林老公公大怒,喝道:“本是君臣,自然君臣……” 陈长生依然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平静而坚定地继续说道。 “不理你如何看待自己与先帝之间的关系,但那绝对不会是我与师兄之间的关系。” “师兄他肯定不想为君,我自然不能称臣。” “而且,我本就是未来的教宗,不是臣子。” …… …… 林老公公怒极反笑,看着他嘲讽说道:“你以为自己还是未来的教宗?真是可笑之至。” “如果我那个朋友还在,他一定会说……这不是你有资格问的事情,你算什么东西。” 陈长生的声音依然平静,没有任何嘲弄的意味,像是机械的重复,或者说模仿。 包括在说到资格,以及什么东西的时候。 他是在学习那位朋友的说话方式。 这种说话方式与截然相反的平静合在一起,有着超乎想象的杀伤力。 还是像他那位朋友三年前在李子园客栈里说过的那样。 林老公公的鼻息变得有些粗重。 现在这世间,在太多仰之鼻息的人,国教学院外的玄甲重骑准备冲锋,那些披着沉重盔甲的战马,鼻息也变得粗重起来。 下一刻,林老公公或者是因为已经出离了愤怒,反而安静了很多。 他看着陈长生面无表情说道:“我看重你,是因为你在国教里的地位以及这三年来挣下的些微名声,而不是你这个人,你以为就凭你们这些小孩子,便可以逆转人间的大势,抵挡天道的狂澜吗?不,只会有很多无辜的人因为你的愚蠢决定而死去。” 陈长生说道:“而那些无辜者的鲜血不会染到你的手上,你永远是干净的,是吗?” 林老公公傲然说道:“那是因为,我有大义在手。” 陈长生想起三年前在青藤宴上,那些为了大义要求徐有容嫁给秋山君,要求自己解除婚约的人们。 他说道:“我错了。” 林老公公漠然说道:“知错已晚。”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是说,如果我那位朋友在,他不会像我刚才那样说这么多话。” 林老公公挑眉说道:“是吗?” 陈长生说道:“他大概只会说四个字。” 林老公公眼瞳微缩,说道:“哪四个字。” 陈长生说道:“去你妈的。” 第672章 一件事情 当陈长生说出这四个字后,宣旨自然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 林老公公静静看着他,说道:“你觉得我不敢杀你?” 陈长生说道:“新君登基的第三天,派人杀死未来的教宗,这会上史书的。” 林老公公依然静静地看着他,用平静的声音说道:“你是陛下疼爱的师弟,在国教里也有很多支持者,正如你所言,如果我真的杀了你,陛下会悲伤,京都会大乱,为了平息事态,为了给历史一个交待,想必我也会被赐死。” 陈长生说道:“但你还是会杀我。” 林老公公神情漠然说道:“因为你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感觉到了你的危险,那么既然你不肯称臣,便只能去死,陛下登基,需要震慑天下,任何心念妖后的人都必须死,不管是谁,至于我个人的结局并不重要……因为我是一个愚忠的人。” “愚,并不意味你就有权力不讲道理,更不意味着需要被敬重。” 陈长生在窗边转过身来,清冷的秋光落在院服上,与星光很相似。 他抽出剑,倒装在剑鞘上。 他的手很稳定,呼吸也同样如此,声音也如此:“我师父这时候在离宫?” 林老公公微微蹙眉,没有想到他到了此时还能保持心境的清明。 “你有没有想过,三天前在天书陵,他为什么没有杀我,也一直没有来国教学院见我?” 陈长生看着林老公公说道:“因为他不敢见我,而且他无法确定能不能悄无声息地杀死我。” …… …… “他是我一手养大的,我开口要去他死,他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去死,这才是本分。” 离宫最清幽的那座宫殿里,一道如秋意般清冷的声音在回荡着。 “如果这是本分,师兄你为何不敢去国教学院见他?” 教宗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我为什么不敢见他?我只是不想,他因为那些愚蠢的想不开,见着我后说出一些不妥当的话,让我生气。” 商行舟现在已经不像这二十年里那般寻常,依然穿着道袍,但没有谁会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中年道人。 他满头黑发,鬓间偶尔能见一抹霜色,容颜俊美,肌肤嫩滑如新生子,神态平静而漠然,文雅又令人心生悸意,明明要比教宗还要年长,但看着却依然无比年轻,身体里仿佛充满了无穷无尽的精力。 教宗看着他平静说道:“是吗?那师兄你来见我做什么?不怕我说些不妥当的话让你生气?” 商行舟说道:“我来见你,是想商量一下我教传承的事情。” 教宗说道:“那根杖?” 商行舟说道:“不错。” 教宗确定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后问道:“为何?” 商行舟平静说道:“天海已死,留他何用?” 教宗缓缓摇头,说道:“他自幼通读三千道藏,修道天赋极佳,品行更是无可挑剔。” 商行舟静静看着他,说道:“师弟你应该很清楚,国教的传承向来与天赋无关,不然当年怎么会轮到你继位?” 国教的传承,最重要的考量,便是如何能够让国教存续千秋万代,确实与备选者的天赋无关,只与利益相关。 当年,离宫选择下一代教宗的时候,境界实力隐胜一筹,手段心志更是远胜的商行舟,就是因为这方面的考虑,主动退出了竞争。 千年前如此,当年如此,现在又如何能够例外? 想着当年事,教宗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说道:“他的血脉明显来自遗族一系。” 既然不说天赋与道心,只说利益,那便着眼于此。 “不错,我曾经承诺过那名僧侣,只要大事成功,陈长生作为遗族的代表,继任教宗,他们放弃对皇位的争夺。” 商行舟面无表情说道:“但那夜,天海斩碎了他的意念,毁灭了遗族用了数百年时间才打通的通道,就算他们得到了圣光大陆的真正传承,想要重新打破晶壁,至少还需要数十年的时间,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践行承诺,让那个没用的小家伙做教宗?” 听着这话,教宗的神情没有变化,淡然问道:“那你想让谁做教宗?” 商行舟没有说话,拍了拍手掌。 清亮的掌声在清幽的殿里回响着。 片刻后,伴着极轻的脚步声,一名少女从殿外走了进来。 那天夜里,这名少女曾经在天书陵前出现过。 她生的很秀气,很娇俏,很可爱,眉眼间却有着掩之不住的贵气与傲气。 牧酒诗,年轻而神秘的国教六巨头之一,就连天海圣后对她的态度也与众不同。 教宗看着她出现,似乎并不觉得意外,问道:“你确认一定要做教宗?” 牧酒诗笑着说道:“我是一个很冷静的人,没有信心与徐有容争夺在南人心里的好感度,所以我不会去南溪斋做圣女。” 她笑的很洒脱大气,说的话很是骄傲霸气。 “但陈长生什么都不是,我凭什么让他做教宗?” 教宗陛下微笑看着她,没有说话。 牧酒诗的笑容更深了,不像是她这个年龄的少女应该有的笑容。 她说的话也更深了,像是刻在木头上的字迹,绝不是对教宗陛下应该有的言语。 “您不是说……就要死了吗?”她看着教宗陛下笑着说道:“就算您现在不想我做教宗,死之后也没办法阻止,何不如现在干脆一些,将来我做了教宗之后,感念您的恩情,自然会给陈长生留一条活路。” 那夜在天书陵前,天海圣后问教宗缘由,教宗给出的理由很明确——他老了,快要死了。 这应该是事实,但牧酒诗说的这些话,已经不是直接,而是无礼。 商行舟抬起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望向教宗说道:“我后半辈子要做的两件事情,已经做完了一件。” 这里说的,自然是天海圣后之死。 “我要做的第二件事情,师弟你也很清楚,那就是消灭魔族,完成太宗陛下的遗志。你也是同意这一点,才会在今次事中与我联手,你更清楚,想要消灭魔族,我们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太宗陛下完成了妖族与人族的联盟,天海与你做成了南北合流,接下来自然就轮到东西合壁,所以多年之前,你便开始培养牧酒诗,在她五岁的时候,就把宣文殿大主教的位置留给了她,那么为何不能让她做教宗?” 教宗想要说些什么。 商行舟说道:“我知道,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女子担任教宗的旧例,但当年你能支持天海登上大周皇帝的宝位,就应该能支持她,师弟你不要忘记,她代表着整个大西洲,一个宣文殿大主教的位置是不够的,我们必须付出更多,才能看到人族真正大一统时代的来临。” 教宗沉默了很长时间,戴上神冕,穿上神袍,向着殿里深处的那面石壁走去。 石壁渐渐分开,圣洁的光线从里面迸射而出,照在了牧酒诗的脸上,笑容是那般的傲然。 商行舟看了她一眼。 牧酒诗上前,扶住了教宗的手臂。 教宗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 她带着甜甜的笑容望了回去,没有松开的意思。 教宗没有说什么,向着石壁那边走去。 那边是光明正殿。 数百名主教在殿内安静地等待着。 数万名教士与师生还有骑兵在殿外等待着。 教宗走到了光明最盛处。 牧酒诗站在他的身边。 看到这幕画面,包括桉琳、庄之涣在内的很多国教大人物,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茅秋雨静静地站在最前方,神情不变。 教宗看着人群,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第673章 一个问题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光明正殿的最高处。 看着教宗陛下和站在他身旁的牧酒诗,人们心里生出很多不安的情绪。 如此郑重其事,教宗陛下要宣布的,自然与天书陵之变有关,很多人甚至已经想到了陈长生的名字。 气氛很是紧张不安,没有人注意到,在殿侧的通道里,走出来了两个人。 凌海之王与司源道人,这两位国教巨头,那个夜晚被教宗陛下亲手下了禁制,囚禁在了道狱里,为何此时忽然出现? 只是三天时间,他们便瘦削了很多,脸色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他们穿过人群,向着正殿前方走去,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发出了一声低呼。 渐渐的,惊呼声越来越多。 凌海之王与司源道人,再次站在了光明正殿的最前方。 桉琳大主教脸上流露出震惊的神情,庄之涣眼瞳微缩,只有茅秋雨与大主教领白石道人神情不变,应该是提前便知道了此事。 正殿里到处都是光明,牧酒诗站在高台之上,站在光明最盛处,视线有些受影响,而且即便以她的身世来历,想着教宗陛即将宣布的事情,依然忍不住紧张起来,没有注意到台下人群的惊呼声与片刻混乱。 下一刻,她便将成为国教的继承者,未来的教宗陛下。 当今的教宗陛下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悲悯与慈爱。 她有些微羞地笑了笑,心情却是极为镇定,略带着兴奋,期待着听到那句话。 “宣文殿大主教牧酒诗严重违背教律,妄窥天道,当何罚?” 光明正殿里响起一片狂潮般的惊呼声与议论声。 国教即将迎来历史上的第一位女教宗,果然很令人们吃惊啊,牧酒诗带着矜持的微笑想着。 忽然,她神情骤变,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因为直到此时,她才听清楚了教宗陛下的声音。 严重违背教律?妄窥天道? 教宗陛下要宣布的事情,难道不是册封自己为下一任教宗吗? 怎么会这样! 这是怎么回事! 牧酒诗震惊到了极点,霍然转头向教宗望去。 她看到的还是那张苍老的脸,那双充满了悲悯与怜爱的眼睛。 那悲悯与怜爱不是赐予她的。 她很清楚。 她很愤怒。 “为何要罚我!”她对着教宗寒声说道。 她望向高台下方的人群,厉声喝道:“谁敢罚我?” 人群很沉默。有资格参加光明祭的教士,都是国教里的重要人物,他们很清楚,这位神秘的宣文殿大主教的来历,也知道,她的存在,对国教新千年的大事业意味着什么,但此时他们的沉默并不代表着不安,只是因为教宗陛下那句话不是问他们的。 国教诸殿各有职能,流云殿司刑罚,流云殿大主教,这时候已经来到了场间。 凌海之王看着牧酒诗,眼睛里的怨毒如幽火一般:“当杖三十,禁断功法,逐出国教。” 这是教律里的成文律,殿内的任何人都背得出来,然而听到这三句话后,依然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已经有六百年时间,国教没有对牧酒诗这种层级的大主教,执行过如此严酷的刑罚。 看着凌海之王的眼睛,牧酒诗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寒冷。 她知道不能再作停留,闷哼一声,转身便向殿外飘去。 她相信只要自己离开了光明正殿,商行舟一定能够保住自己,教宗之位已经成为泡影,但后事终究可期。 然而,她刚刚飘离高台,便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重重地摔了下去。 凌海之王带着流云殿的数位红衣主教,面无表情地来到了她的身前。 …… …… 圣洁的光明深处,隐隐传来恐怖的气息波动,还有牧酒诗愤怒的喊叫声。她毕竟代表着大西洲,凌海之王在收到茅秋雨暗示后,以神杖不在的借口,暂时记下了三十记杖刑,但禁断功法……依然是很可怕的事情,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 教宗陛下没有听到,于是殿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听到,安静如沉睡的海洋。 在茅秋雨与白石道人的搀扶下,教宗走下高台,来到了教士们的中间。 他看着这些侍奉了自己数百年的人们,说道:“三天前,我说过我要死了。” 人群里有悲泣之声响起。 “我死后,教宗之位传予陈长生。”教宗说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很平静,就像在说清贤殿该修一修了,离宫左苑的鸽子是不是喂的太肥了些。 奈何桥之战后,教宗陛下把象征着国教权柄的神杖赐予了陈长生,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此时他再次做出确认。 这代表着不可抗拒的意志与威严,整个国教都将不惜一切代价守护这句话,直至陈长生登上教宗之位。 以茅秋雨和白石道人为首,所有的主教、包括殿外的教士、诸院师生,还有国教骑兵都跪拜于地,仿佛潮水一般。 司源道人跪了下去,凌海之王跪了下去,渐渐平静,然后虔诚,开始颂唱道典,赞美星空与美德。 殿里光明大作。 …… …… “寅老头,我父皇不会放过你!我家姐一定会替我报仇!” 远处隐隐传来牧酒诗愤怒的喊叫,渐渐变成了哭声,然后渐远,直至消失。 这位来自大西洲的神秘公主,曾经的国教巨头,就这样被逐出了离宫,而且应该永远没有机会再踏入一步。 教宗在浇水。 盆里的青叶只剩下了三片,有些委顿,但还有生命,被擦掉灰尘后,恢复了很多精神。 “为什么?”商行舟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先前你也问过,为什么要让陈长生当教宗?”教宗抬起头来,望向他平静说道:“因为我要他当啊。” 商行舟有些意外于这个回答,目光微沉。 这绝对不是他认识了近千年的师弟。 “师兄你说今天来见我,是为了商量我教的传承……但国教不是你的教。” 教宗把湿了的方巾搁到池旁,取了块干巾擦掉手中的水珠,说道:“如果非要说是哪个人的教,那么,这是我的国教。” 商行舟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今日的教宗,已然不是过去千年的寅了,为什么? 他面无表情说道:“所以你为了自己的情感倾向,完全不顾人族的大局,国教的未来。” 教宗安静了会儿,说道:“娘娘那夜在天书陵上说我困于济世二字,这是对的,如果是以前的我,或者真有可能为了人族的大局,国教的未来,把神杖从陈长生哪里拿回来,然后如你所愿,册封那个小姑娘为下一代的教宗。” 商行舟说道:“为何现在的你无法做到?” “还是那句话。”教宗平静说道:“我老了,要死了,总要过几天自己想过的日子。” 人之将死,当然有资格放肆些,不需要悲悯地看着世间,可以自由些,不需要想着人族的大局,可以短视些,不去看国教的未来。 他是教宗,国教就是他的,不是任何别人的,他想要让陈长生当下一任的教宗,那么任何别人都不要想坐上那个位置。 这很有说服力。 商行舟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忽然说道:“他是我一手养大的,我知道,就算你要他当,他也不会当。” 教宗说道:“我把国教给他,至于他要不要,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商行舟闭上眼睛,然后睁开眼睛,眼神一片漠然:“死人当不了教宗。” 教宗神情不变,说道:“你要杀他?” 商行舟面无表情说道:“就算是只小狗,养了这么多年也有些感情,怎忍亲手杀他。” 教宗说道:“我一直不理解,你怎么能教出一个像陈长生这样的学生,现在才明白,原来他不是你教出来的。” 商行舟说道:“他的一切都来自于我,他当然是我教的。” 教宗看着他平静说道:“如果他真是你教出来的,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当面临死亡的时候,他会是多么强大?” 商行舟的眼睛眯了起来。 …… …… 国教学院藏书楼里。 “我是他养大的。” 陈长生说道:“当我想要理解他的时候,我就能特别理解他,我知道,三天前在天书陵他让我带走圣后娘娘的遗体,是刻意想要把这件事情留个尾巴,借此生事,就算教宗师叔继续护着我,也会有像你这样人借着这件事情来杀死我。” 林老公公点头说道:“不错,我不来国教学院,也会有别人来。” 陈长生说道:“但有一个问题。” 林老公公挑眉说道:“什么问题?” 陈长生举起手里的剑,看着他平静说道:“你杀得死我吗?” …… …… 第674章 一颗石头 林老公公挑起的眉缓缓落下,唇角却缓缓扬了起来。 这是感慨,也是自嘲,但归根结底,是对陈长生的嘲弄。 林老公公自幼在皇宫里长大,天赋极高,见识极广,修行的功法更是极为高妙,多年前便已经晋入聚星巅峰,如果不是太宗晚年时,宫廷局势极为险恶,他在修行的最关键时间段自阉入宫,自此成了畸余之人,甚至有可能进入神圣领域。 陈长生的修行天赋就算再高,哪怕身怀各种重宝,有无数手段,那天夜里甚至险些杀死周通,依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只有十七岁,而且他在寒山聚星失败了。 先前在国教学院外,苏墨虞担心陈长生的安危,拦住林老公公的那些随侍,说宣旨一人足矣。 林老公公的回答是,如果要杀陈长生,一道旨意,和他一个人便够了。 这并非虚言,而是实情。 这时,陈长生却很认真地问他:“你杀得死我吗?” 林老公公的笑容渐渐敛去,望向陈长生说道:“离开京都二十年,看来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忘了我是谁。” 陈长生没有说话,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两道烟尘从他的靴下飘起,那代表着力量,然后烟尘骤乱,衣袂同乱,变成数根线条,在藏书楼的空间里拉出残影。 他从原地消失。 乌黑明亮的地板上,出现了十余道极淡的足迹。 那些足迹仿佛是同时出现一般,没有先后。 如果这时候有人仔细去看那些足迹的方位,或者可以联想到星空里一些星辰的方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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