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准备吃掉自己之前说的那句话,心想如果真是如此,用这种单方面的誓词来约束对方的行为,实在是有些不可理喻或者说孩子气吧。 他年龄不大,但向来沉稳平静,自然不会与她幼稚地争吵。 然而她见他沉默不语,更加恼火起来,张嘴便向他的脸上吹了一口气。 她是玄霜巨龙,吹的气便是龙息。 龙息落下,按道理来说,陈长生应该会像前几次那般,瞬间被冻成冰块,她本也是这般想的,准备把他好生收拾整治一番,然而却忘了,以往她都是用玄霜巨龙的本像与陈长生见面,这时候她则已经化形成了人类小姑娘,不说别的实力境界,至少无法再喷出龙息。 她这时候的龙息,就是一口气,这口气息如兰一般,幽香莫名,没有半点威力,就这样吹到了陈长生的脸上。 说来也奇怪,陈长生的身体被她用龙血完美洗髓后,普通兵器都无法伤到他,她的这口气息明明没有任何威力,但他的脸却红了起来。 小黑龙怔住了,然后有些傻傻地向着他的脸又吹了一口气。 陈长生的脸越来越红,尤其是耳根,就像他的命星一般,通红一片。 小黑龙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下一刻才想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顿时有无数羞意涌上心头,小脸瞬间红艳无比。 她觉得自己的脸很烫,就连身体也热了起来。 她忘记了自己是玄霜巨龙,只需要一动念,就连火山都能冻凝。 火山能够被冻凝,霜雪能够被融化,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热的软了起来,有些无力支撑,缓缓向前,靠在了陈长生的怀里。 她的呼吸就像是冰川里的拂着雪莲的风,在他的耳畔轻轻地穿行着。 陈长生的身体仿佛被冻住一般,不敢有任何动作,忽然间觉得有些微湿。 那是她吐出丁香般的舌尖,在他的耳垂上舔了一下。 “味道真香。”她靠在他的肩头,轻声说道:“如果你真要死,就让我吃掉,死在我的肚子里吧。” …… …… 第615章 雏凤之鸣清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可能很久,可能很短,陈长生醒过神来,逃也似的向着远处掠去。 小黑龙看着消失在夜色里的他的背影,眉眼间流露出一抹煞意,尤其是竖瞳里的情绪变得异常寒冷。 王之策留在石壁上的禁制,让她无法回复真正的境界实力,但如果她愿意,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把陈长生抓回来一口吃掉,不然她怎么可能成为皇宫里所有人不敢提及的所谓“忌讳”。 但她没有这样做,竖瞳里的怒意渐渐消散,剩下的只是孤单委屈和倔强。 她很清楚,陈长生之所以要逃,并不是真地怕被自己吃掉,而是要逃避别的一些东西。 没有小黑龙的帮助,陈长生没有办法通过那面池塘回到地面,他选择的道路是当初第一次误入地底时的路线。当他推开那扇沉重的石门,回到那座已经很久不见的冷宫后,望向远处的未央宫,难免生出了一些感慨。 当初莫雨动用两心通的神通,借用皇宫里的阵法,把他从未央宫困入这里时,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真的有勇气进入地底去直面传说中的“忌讳”,从而觅到了一线生机,同样,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忌讳”是个表面暴烈冷酷、实际上却有些天真懵懂的龙族小姑娘,而他居然和这个小姑娘之间有了如此多的联系与故事。 站在黑龙潭畔的秋树里,看着这座著名的桐宫阵,他若有所思。他通读道藏,对阵法也颇有研究,虽然及不上徐有容和苟寒食的水准,放在世间修道者里也算得上是佼佼者,所以当初被困在这里时才能发现这座阵法的生门在寒潭深处。 为了解除王之策布下的禁制,他准备了很长时间,加上徐有容的帮助,他相信最多只需要十年时间,那两道铁链便会逐渐被侵蚀失效,小黑龙能够重获自然,如果她同时修行他留在地底的那本光阴卷抄本,时间甚至还能再缩短一些。 只是,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不在了。 千载岁月,白云悠悠,物是人非,亭亭如盖,便是如此。 可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的人或事。 南溪斋有件神器与这座冷宫里的著名阵法名字相同,都叫做桐宫。 桐宫在她的手里。 她这时候应该正在皇宫里,距离自己没有多远。 陈长生绕过潭边,顺着一条石道走出桐宫的后门,来到一片树林中,望向远方那片宫殿群。 他不喜欢孤单地死去,但他不想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被她看见。 他准备稍后去周园,那里没有人,没有人能进。 在这之前他还要做一些事情。 树林前方响起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正在变黄但青意犹盛的树叶落下来数片。 黑羊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看着陈长生微微歪头,似乎有些疑惑,为什么今天你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在池塘边。 陈长生对黑羊长揖及地,很认真地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多谢你这两年的照顾。” 黑羊回首,望向远处宫殿群里的某一处。 陈长生明白它的意思,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去那里。” 黑羊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幽暗的眼眸仿佛最深的夜色。 “我这辈子都活的认真,或者说很死板,因为希望这样能够多活几年,现在确认没办法多活几年,仔细想来,最大的遗憾却是自己从来没有放肆地活过,我修的是顺心意,其实又哪里真的顺过心意呢?” 自从确认自己的死期后,陈长生没有向任何人流露过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时候却向这只黑羊表明了心意。 “所以在死之前,我决定去做一件自己很想做的事情,如果能够成功,我想自己应该会很高兴。” …… …… 杀东杀西杀东西,原来不过是一个杀字。 把所有反对您的人全部杀光,那么自然就没有反对您的人了,把敢于违逆您意志的天地杀伐颠倒,这天地自然也要臣服于您的意志之下,只是如果天地人尽皆顺服之后呢?天地之外又该如何?人心又如何? 听完圣后娘娘的话后,徐有容安静了很长时间。 这是娘娘的霸气宣告,也是娘娘对她——这个唯一的继承者的教诲。 她需要思考一下,同时,她也在默默地进行着推演计算。 当初她对陈长生说自己要进皇宫去找娘娘求情的时候,陈长生便说过这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看着圣后娘娘的冷漠态度,似乎真是如此。 其实这是谁事先都应该能想到的结果。 但她还是来了皇宫。 为了尽人事听天命?只是希望能够替陈长生乞求到十数日安静的遗世时光? 不,她是道门中人,却自有锋芒,不修无为。 从离开寒山到昨天夜里,她一直在推演计算,纤细的指尖没有离开过命星盘。 她试图看到天道,想要拔开命运的迷雾,看到真正的前路,但无数次推演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要让陈长生从命运的困局里摆脱出来,唯一的那抹近乎虚无缥缈的命运细线,另一头都是连在娘娘的身上。 按常理来看,陈长生受到的天道之罚,本就是娘娘当初献祭星空时的誓言在生效,最想他死的人也是娘娘,那么想要解开那根命运的线条,当然应该要着落在娘娘身上。 但她知道命运隐隐显现出来的意思并非如此。 看山是山,不是山,还是山……山终究都是山,意味却不同。 所以她才会离开国教学院来到皇宫。 她坚信此行一定会带出一些变化,然而,从白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变化却始终没有发生。 瓷杯依然在指尖转动着,从白天到黑夜仿佛没有停过,就像溪上的水车,就像时间本身。 “推演之术,最终便是穷其变,然而天道不可言不可数,如何能算?” 圣后忽然把瓷杯搁到了桌上,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仿佛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已经看穿。 徐有容沉默了会儿,应道:“虽不能真实触及,但总能接近一些。” 圣后说道:“你现在连人心都还算不清楚,又谈何接近天道?” 徐有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因为她隐隐感觉到,自己等待的变化已经发生了,然而……那变化却不是自己想要的。 “你在国教学院布下剑阵,再请离宫派人相助,然后你来皇宫见我,以为这样就能把他隔绝在世界之外,把我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然后等着天道自然运转,试图觅到一丝变化,然而你算来算去,却算漏了一件事情。” 圣后看着她平静说道:“你忘记了他自己也在算。” 徐有容知道自己错了。 如果陈长生自己离开国教学院怎么办?她不在场,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的离去。 娘娘召她进宫,就是要给陈长生创造这样的机会。 换句话说,当她在试图替陈长生选择一条可能的出路时,娘娘早就已经清楚陈长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娘娘,你这么了解他,就因为你们是母子吗?”徐有容看着她,声音变得有些清冷。 圣后说道:“到这时候还没有忘记时刻提起此事试图动我心弦一瞬,你这孩子倒也执着。” 徐有容美丽的脸上显现出倔强的神情,说道:“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当然不是事实。”圣后的声音仿佛金玉一般沉着:“我了解他,只是因为我了解过他。” 她站起身来,再一次走到窗畔,向宫殿外的远处望去。 暮时的晚云已经变成了满天繁星,她的声音也比白天的时候更加淡漠,甚至显得有些寒冷。 “凡夫俗子眼中,所谓圣人能知万物,却不知,越过那道门槛之后,依然还在红尘之中,圣人之所以不会犯错,是因为圣人不能犯错,一旦有错,便会红尘覆身,再难解脱。” 这些字句伴着清冷的声音,落在了徐有容的耳中以及心上。 “天道、命运这种东西,我未曾畏惧过。它把你我当作牛马,我便把它当作牛马,拿缰绳套着,拿重犁挂着,用它开疆辟土,用它风调雨顺,然而现在想来,我对天道命运有利用之心,便是承认它有用,承认它有超过我自身能力的强大之处。而这便是我当年犯下的最大错误,一朝如此论断,神魂之间便有尘埃,再也无法洗去。” 圣后转过身来,看着徐有容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论及天道的缘故,她的神情很肃穆,完美的容颜里多了很多神圣的意味。 徐有容很清楚这也是教诲,而且大概是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没有人听过的真义。 自童年到现在,这样的场面发生过很多次,她早已习惯,此时却不然。 因为娘娘说的是至玄至高至妙的天道,谈的是对天道极为不恭的内容。 而且她隐约明白娘娘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 “将来总有一天,你会变得像我一样强大,我希望你能更强大,所以我不会允许你犯下和我相同的错误。” 圣后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若天道在前,当斩杀之,若情丝在前,更应斩去。” 徐有容听着最后这句话,证明了自己的猜想,身体微寒。 “你是我的继承者。” 圣后走到她的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平静说道:“任何会坏你大道之人之事,我都会斩杀之。” 徐有容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往常明亮无比的眼眸里多了一抹黯然的意味。 “秋山我很喜欢,但你不接受他,这我很喜欢。” “你喜欢陈长生,虽然他有很多值得喜欢的地方,但我还是不喜欢。” “你的生命,不应该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 “所以你越在意陈长生,我越要杀他。” 徐有容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的脸变得越来越白,直到最后仿佛雪一般,再看不到任何别的颜色。 她的眼睛却逐渐回复了明亮,仿佛雾霭过后、重新迎来晨光的山林。 然后,雪原里仿佛生出了一株腊梅,多了一抹红色,渐渐梅丛盛开,她的脸变得越来越红。 嗡的一声响,大殿里狂风呼啸,两道十余丈的洁白双翼在她身后展开! 她飞到了空中,散发出极为炽烈的光线,还有一道神圣而强大的气息。 她燃烧着体内的天凤真血,把境界提到了最巅峰的状态,甚至可以说是超越了本身能够承受的范围上限。 她是国教圣女,代表着圣洁与光明,挟着无数星空赐予的神圣力量。 她现在还只是通幽巅峰境界,当然没有真的进入神圣领域,但这种状态下的她,已经有了些许神圣领域的特征与意味,与逍遥榜前列的高手都有一战之力,甚至八方风雨这等级数的强者想要完全镇压住她,也需要些时间和手段。 她没有想过能够威胁到圣后娘娘,只想争取一些时间,来破掉这个不知道是天道还是人心织成的局。 哪怕只能绽放一点光明,若能照亮大周皇宫,或者也能照亮京都,让离宫看见。 然而就在下一刻,宫殿里的风便停止了。 那些四散的圣洁光线消失无踪。 她身后那对洁白的羽翼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那是圣后娘娘的手。 那只手看上去很秀气,这时候却显得无比可怕。 圣后的身形并不如何高大,伸出手臂,却把徐有容举在了空中。 一道百余丈的黑色羽翼在她的身后展开,破开了阔大的宫殿两侧,在夜色下缓缓地起伏。 这画面显得异常妖异,却又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第616章 向死而生(上) 夜风轻拂,来自于无比巨大的黑色双翼,拂散所有神圣与光线,隔绝所有视线与感知,代表着最纯粹的幽暗与强大。 “雏凤清于老凤声……那终究是将来的事情。” 圣后看着手中的徐有容,面无表情说道。 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这片夜色,除了她允许的人,比如那一抹红。 莫雨低着头跪在殿外,不敢向里面看一眼。 “把她送回圣女峰,确认陈长生死后再放开她。” 听到圣后娘娘的声音,莫雨这才敢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青竹小车备好,黑羊不知从何处踱了回来。 圣后看了黑羊一眼,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车轮碾压着青石板,向着皇宫外的夜色缓慢驶去。 莫雨坐在座位上,看着怀中昏睡的徐有容,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她是替徐有容难过,也是替陈长生难过。 陈长生看来是死定了。 其实,她也有些难过。 她已经很久没有去国教学院了,没有见陈长生了,而且她没有任何立场与道理去,就算陈长生死了,她都没有理由难过,想到这里,她就愈发地难过起来。 青竹小车看似缓慢,实则无比迅疾,而且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诡异之处,夜色里的街上行人虽少,但有很多正在搜捕陈长生、想要保护陈长生的骑兵与强者,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辆车。 没有用多长时间,青竹小车便通过南门离开了京都,驶上了通往圣女峰的官道。 几乎就在离开京都的同时,徐有容睁开了眼睛。 不是她隐藏着什么后手,而是圣后娘娘的意志。 她睁开了眼睛,却做不了任何动作,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因为在她如瀑般的黑发里,斜斜地、看似很随意地插着一根簪子。 或者说那是一根木钗。 百器榜第三,木剑小凤。 徐有容不能动,但可以说话。 不过她这时候明显没有说话的心情,只是静静地看着车顶,不知道视线穿过去后,会落在星空里的哪一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他的命不好,能有什么办法。”莫雨看着她怜惜说道。 徐有容收回视线,看着她说道:“我不觉得他会死。” 莫雨自然知道陈长生现在的身体状况,心想就算教宗陛下能保住他不被娘娘杀死,他又能多活几日? 徐有容仿佛想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平静说道:“那终究是他自己的命运,就应该按照他的想法去运行,我想把他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他却偏要回去,天道要他去死,他偏向着死处去活。” “向着死处去活?” “你还记得汗青神将当年吗?” “记得。” “太宗陛下说过,向死而生者,很难死。” …… …… 陈长生没有考虑过生死的问题,他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他离开了皇宫,来到了一处非常隐秘的地方,或者说很普通的地方。 天书陵外的李子园客栈。 当初他在这里住过不短的一段时间,在这里真正结识了唐三十六。 这座客栈对他来说很有意义,是他京都生活的开始,现在他回到这里,首先是考虑到没有人会想到他会来这里,再就是他也想让自己京都生活的最后这个片段,也从这里开始。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离开皇宫后不久,一辆青竹小车驶出了皇宫,徐有容就在那辆车里。 他也不知道这时候师兄余人就在河对面的天书陵里借着星光读书。 在这个夜晚,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曾经与他距离很近,只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与精神都在自己的身体上、随身的丹药法器上、识海里的各种功法、以及鞘中的无数把剑上。 他坐在小院的树下,在星光下对自己的修道情况开始进行梳理。 因为经脉尽碎的缘故,他现在的真元输出比两年前还要微弱,甚至连普通的坐照境都不如,但散布在他血肉里的星辉就像山川里的积雪一般,看似东一片西一片,实则总数极大。而且他在寒山破境聚星虽然出了问题,但不能说完全失败,从表面上看他的境界还停留在通幽境巅峰,可如果他不在意经脉再次破碎危及生命,他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凝结星光为领域。 换句话说,如果不要命,他可以是短时间的、真元数量极多的、聚星初境强者。 他还会无数种剑法、身法、道法。 进入通幽上境之后,他遇见的对手大部分都已经是聚星境的强者,当初曾经帮助他很多次的简化版耶识步,已经没有太大意义,步法带来的速度加成与他自身的速度比较起来,幅度非常少。同样,像百花剑和七星剑这样的普通剑法,或者在同阶对战里偶尔还会起到些作用,但在今夜的战斗里也没有用处,可以去除。 他静心明意,去除了那些杂而不精的剑法与道法,只在识海里留下最坚硬、最锋利、最强大的手段。钟山风雨剑、国教真剑、倒山棍、临光剑、汶水三式、燎天剑、破军剑……以及苏离教他的那三剑。 燃剑、慧剑、笨剑。 这就是陈长生现在最强大的手段。 对真正的剑道高人而言,剑法本身或者没有高低,但一定是有大小的。 陈长生最擅长的这些剑法都是大剑,尤其是苏离教他的这三剑,无论如何机变,气象都极大。 大剑或者说大招对神识真元的损耗极大,陈长生的神识极为稳定强大,真元数量亦多,但输出一直是个问题,所以他不耐久战,在过往的很多场战斗里,他都会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只有像大朝试最后一场对战以及浔阳城前后那段乱战时,迫于无奈才会让自己陷入苦战的局面,而事实上也战的极苦,好些次都险些败在对手的剑下。 今夜他重伤未愈,强行调动真元出手,更加不能进入这种局面,必须一击得手。 他睁开眼睛,望向夜空里的繁星,开始推演计算。 那个人出身并不贫寒,生母乃是前礼部侍郎的小妾,童年也没有什么不堪入耳的惨痛经历,不缺衣少食,也没有嫡母羞辱,科举虽然谈不上特别顺利,但也不算特别,那个人的性情非常冷酷残暴,实力非常恐怖,神识格外强大,仿佛集结了千万人的怨念与无边的痛苦,他曾经体验过,确实非普通人能够抵御…… 无数的资料、信息出现在他的识海里,就像夜空里的星星,繁不胜数,看似潦乱地凑在一起,根本无法从中分析出有用的东西,然而星辰之间自有联系,无数道无形的线条构织成一片星图,其中自然隐藏着真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起身向李子园客栈外走去。 无垢剑依然静静地躺在藏锋剑鞘里,但他已经出剑。 …… …… 青竹小车沿着官道向南而去,车前的黑羊应该不清楚京都里的这些风云激荡,只是在皇宫里呆的时间太久了,想要出去逛逛,它看着道旁的秋树不觉得新鲜,对草上那些刚刚成形的露珠却有些兴趣,这般走走停停,看似不快,然而离开皇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车便已经过了崤山,按时间算或者过午的时候便能到圣女峰。 天海圣后的视线顺着崤山向东而行,来到山势尽处那片平原上,平原中央有座大城,城墙极为厚实高大,单从视觉上来看,甚至要比京都城更加巍峨壮观,正是天下名都——洛阳。 在洛阳城位置最好的长乐坊里有座占地面积极为夸张、奢华到难以想象程度的王府,相王、泰王……好几位她名义上的儿子还有几个孙辈正在那里抱着歌姬放浪形骸,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专门做给自己或者那些属官们看的,也并不在乎。 她收回视线望向京都,看到了离宫里正在浇水的老人,看到了庄园里的亲人,看到了小桔园没有燃尽的蜡烛,看到了北新桥底的雪,看到了北兵司胡同里的那株海棠树,看到了向着那处而去的举着伞的年轻人。 她站在甘露台上,整个世界都在她的脚下,在她的眼中,就是没有看见那个人。 十余年前,她以为那个人死了,没有想到对方却活了下来。从确认这个事实的那一天开始,她和教宗之间便出现了一道裂缝,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的整个世界对此都毫无察觉,京都的风雨如这十余年里一样温驯,可是终究不是以前了。 她很清楚那个人让陈长生来到京都就是想故意走漏消息,就是要让自己和教宗之间彼此疑忌,但她只能接受,因为时光无法回溯,当年在国教学院那件事情毕竟发生了,教宗不可能相信她对此没有意见。 从在百草园第一次相见开始,她就不喜欢那个人,甚至可以说厌憎,也不如何看重他,直到知道原来他不仅仅商行舟,也是计道人,她才开始正视他,当初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 商行舟这个名字代表着国教正统与反对她的那些故人。 计道人这个名字,代表的是太宗皇帝的意志,或者说遗志。 这才是真正令她警惕起来的原因。 第617章 向死而生(下) 无数年了,她见过很多英雄豪杰,意气风发的、温文尔雅的、心怀天下的、悲天悯人的,见过无数天才强者,唯我独尊的、和光同尘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这些人里,只有那个男人让她感到过畏惧,哪怕她现在已经追上对方的境界,哪怕她现在提起那个男人时经常流露出嘲讽与不屑的神情,但她必须承认,直到今天,那个人的名字依然能够让她感到一丝凛意。 或者是因为当初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天真活泼可爱完全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而他则是高高在上的世间最强者、还活着却已经注定会在青史上成为千古一帝的君父? “太宗陛下,你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肯安息吗?” 她举头望星空,看着很多年前最亮的那颗明星曾经存在的位置,沉默很长时间后皱了皱眉头。 …… …… 初秋的这个夜晚真的很漫长,很容易让人想起故人。 天海圣后想起太宗皇帝的时候,周通也在想着那位曾经的国教学院院长商行舟。 周通是一个纯粹的恶人,他享受敌人甚至是朋友的痛苦——虽然除了薛醒川,他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这并不意味着他很疯癫、脑子有问题,相反他比绝大多数世人更加清醒而理智,而这才是真正的恶。 想要继续这样美好的人生,他需要保有自己的地位,就要保证圣后娘娘的皇位不可动摇。 现在看来,最有可能动摇娘娘皇位的人,当然就是陈长生。 或者用不了很多天,他便会死了,但周通不会冒险,就这样沉默地等下去。 这是商行舟、皇族等无数大势力出的一道题,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解答这道题的方法,但首先他得找到这道题。 在思考如何破题的过程里,他对商行舟的佩服越来越深,最后甚至感到了敬畏。 这个世界是强者的世界,一人可以掌握一方风雨,一圣可撼动八方天地。 商行舟是当之无愧的强者,国教正统的大高手,虽然名声不显,不入风雨之列,但任谁都清楚,他肯定早就已经踏入神圣领域,境界实力高深莫测,但他真正令周通感到敬畏的,却是他的深谋远虑。 他在西宁镇旧庙养了陈长生十五年,什么都没有教,直接把他送到京都,然后给教宗写了一封信。 他还活着,这本应是当年教宗对他的恩情,现在却成为了他的武器,至于国教正统的同门之情,自然也是武器。而梅里砂作为国教旧派的代表人物,一心要助皇族重夺皇位的老人,他或者很早就知道了陈长生的身份,所以才会如此急着、甚至有些像揠苗助长一般帮助陈长生成长,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便成为了国教的继承者。如此一来,当圣后要杀陈长生的时候,国教必然要护着陈长生,本来就不怎么牢固的联盟自然就要崩裂,圣后失去了最大的支持者,陈氏皇族自然复位有望! 只是把陈长生送入京都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便破了大周王朝近二十年的平静! 都说圣人以天下为棋盘,落子无悔,商行舟此人却是敢把圣人作为棋子,把国教传承用作手段,至于感情、经历、人心这些东西更是被他信手拈来,随手可弃,真是了不起的阴谋家! 这些当然是周通自己推想出来的,因为他也是阴谋家。 他对商行舟越是佩服,越是后悔,后悔没有早些直接把陈长生杀死。 “我要的不是过程,是结果。” 他站在石阶上,看着跪在院子里的下属们,微笑说道:“你们怎么分析判断,我都不在乎,我要看着他死掉。” 他不是变态,所以无论是行刑还是凌虐大臣的时候,并不会刻意扮演文静儒雅,或者在唇角挂着微羞的笑。当他发笑的时候,一般都是觉得事情的发展很无语,无语到只能苦笑,就像此时。 “那是一个活人,而且是个名人,最关键的是,他还是个病人……结果,你们居然找不到他在哪里?” 周通看着院子里的下属们,没有把所有的话都说完。 只有他知道陈长生是一个要死了的人。 无论名人还是病人还是要死的人,归根结底,都是很好找到的人。 清吏司拥有数千名暗谍与数量更多的眼线,结果用了半夜时间都没办法找到这个人。 这让周通实在忍不住有些想要发笑。 看着大人脸上的微笑,院子里的清吏司官员没有一个感到轻松,更没有人不长眼地试图陪着一同笑,官员们的脸色很是苍白,黑色的帽子无法遮住自天而落的星光,显得格外惨淡。 周通看着跪在最前面那名官员,敛了笑容,平静说道:“朝廷给你的俸禄最高,我对你的期望自然也最高。” 这名官员乃是清吏司里专职情报的大员,平时在各部衙门与国教诸殿里出入无禁,深受敬畏,但这时候被顶头上司这般淡淡地提到名字,他的身体却忍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 期望高,失望自然也大,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不然周通大人一定会用别的方法让自己记住今天夜里的挫败。 只听得咯崩一声脆响,那是手指折断的声音! 他硬生生地折断了自己左手的尾指,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隐现痛意,说话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卑职无能,请大人再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我一定能找到那人!” 周通看着这名官员,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程俊在旁边则是皱了皱眉头,在他看来,只是折断一根尾指,实在是谈不上决心,如果是他在缇骑的直接下属,他绝对会要求对方砍掉自己一只手臂。 在程俊看来,这根断指显得周通大人太过仁慈,但在院子里的清吏司官员们看来,这已经是非常明确而恐怖的警告,官员散出小院,带着各自的部属,再次在京都的夜色里开始搜寻,动作与气氛较诸先前要变得更加迅疾与紧张。 “用了半夜的时间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说明对方有遮掩自己踪迹的能力……毕竟那是未来的教宗。” 程俊随着周通回到室内,很恭谨地替他斟了一杯茶,压低声音说道:“依我看来,与其这样漫无目的地找,还不如先弄清楚他离开国教学院之后要去哪里,然后我们提前去那里设局。” 北兵马司胡同这座小院里备着无数名贵的茶叶,但周通向来只饮一种,那就是产自天南的大红袍。 这时候壶中沏的也正是大红袍,时间稍嫌有些不够,倒入杯中的茶汤颜色淡了些。 周通看着茶杯里微漾的茶色,说道:“如果能够猜到他要去哪里,离宫现在也不会着急成这样。” 程俊脸上流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说道:“那我们就逼他现身好了。” 周通的视线依然落在茶杯里,仿佛只要看得久了,便能把杯里的茶汤颜色看浓一般。 听着程俊的话,他的神情不变,淡淡喔了一声,问道:“怎么逼?” 作为正统八虎里最嚣张的一员,程俊的方法永远是那样的简单粗暴。 “就算他想要远离京都里的这场风雨,但他总有在意的人。”程俊咬牙说道:“我们去把国教学院的学生抓几个,把百花巷里的摊贩抓几个,砍了手脚扔到朱雀街上,我就不相信他会收不到风声。” 周通忽然笑了起来,仿佛是因为杯中的茶汤颜色真的浓了几分。 浓郁香馥的大红袍,看着就像是血。 血腥而粗暴,并不代表没有效果。周通向门外望了一眼,自有下属官员会意向夜色里潜去,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听上去有些疯狂的主意,便会传遍整座京都,也会传到陈长生的耳朵里。 “你有没有想过,这代表着与离宫正式开战?当初陈长生来我这里要人的时候,国教的骑兵可是把我这里包围了。” 周通看着程俊微笑问道,笑容里有着极深的意味。 程俊知道对方想要知道自己的坚定程度。 他想得很清楚,自己就像周通一样,如果圣后娘娘失势,肯定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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