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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脸,就是要故意让天机老人离开小楼。 在京都的时候,陈长生曾经对她说过,他现在流的血,已经没有他最恐惧的那种味道,但很明显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 或者就是他破境成功,引来无数星辉灌体的那一刻。 徐有容无法确定自己的推演计算是不是正确的,但她不能冒险,她不能让陈长生身体里的血流出来。 一道清淡却蕴藏着神圣意味的光,从她的掌心落下,覆盖住陈长生的身体。 天机老人提醒过她,陈长生此时经脉尽断,任何力量哪怕是圣光的进入,都只会让他承受更大的负担,让伤势变重。 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动用了圣光术,不是因为她完全不相信天机老人的话,而是这道圣光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清光落在陈长生的身体表面,却没有进入他的身体,而是停留在皮肤外极近的地方,距离约摸连十分之一根发丝都不到。 徐有容的手掌缓缓移动,清光随之而行,慢慢将陈长生的身体表面包裹了起来,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 这等手法需要极强的控制,需要极其宁静稳定且强大的神识,世间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徐有容道心通明,施完这次圣光术后,脸色也变得再次雪白了数分。 陈长生身体表面的那层淡粉色,被那层极薄的圣光包裹后,变得更淡了些。 就算他真血的味道顺着毛孔散发出来,也会被圣光完美的隔绝住。 确认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徐有容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些。 窗外湖风拂来,吹乱她鬓间的发丝,被香汗粘在了粉腮上,看着很是美丽。 湖风在寒山里拂着,夜空里的云忽然散了一瞬,银光落下,松涛如银海一般,很是美丽。 山林里的野兽不知道是闻到了什么味道,还是被突然落下的星光吓了一跳,带着被扰后的不安,对着满天繁星吼叫了起来。 在银海般的松林深处,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树叶繁多,遮住了那个东西的大部分身体,只能看到露在外面的线条非常优美,而且在星光下泛着银光,显得格外圣洁。 一只眼睛在密叶间露了出来,满满的都是灵意与宁静,只是在望向山下湖畔那幢小楼里,显出了几抹惘然的意味。 它明明先前闻到了什么味道,所以不远千里而来、不顾湖畔那些可恶的直猴而来,为何……现在却没有那个味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它放弃了,转身向松涛深处走去,借着树林掩去所有的踪迹与身体。 满天星光之下,只能看到一只银色的角在树叶里若隐若现。 寒山里的野兽们,因为莫名的躁动,对着星空吼叫着。 天池里的鱼也莫名地兴奋起来,在楼畔的水里不停游动。 数百只小黑鱼围着浅水细沙里的那颗果核,不停地啄食着,又仿佛是在亲吻,将那颗果核推的越来越远,直至湖水深处,再也不见。 徐有容从袖里取出布包,拈出颗蜜枣扔进嘴里,只是含着。 很甜。 糖,在这种时候可以帮着宁神静意。而且她喜欢吃甜食。第一次被带去圣女峰的时候,她还很小,圣女老师问她如何才能保持道心守一,她看着老师身后桌上的果脯匣子,扭着小身子,含羞说道:“唯蜜枣而已。” 想着小时候的事情,她含着蜜枣,开心的笑了进来。 然后她又想起来,前几天夜里和陈长生肩并肩坐在湖畔,当时也在吃蜜枣,但哪里守得住道心……心微微乱着。 不过,还是很甜。 她望向榻上的陈长生,心想虽然没有师兄生的好看,但也还算英俊,可以看看,而且比较耐看。 陈长生在睡梦里依然紧紧抿着唇,皱着眉,似乎很痛苦。 徐有容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接着,指尖落在了他的唇上,如蜻蜓一般轻点而回。 “我不会让你死的。”她看着他说道。 因为含着蜜枣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不清楚,却又非常清楚。 把陈长生血的味道屏蔽住,只是解决了第一个问题,接下来,她还要解决更麻烦的问题。 如果陈长生继续这样流血,哪怕那些血散在腑脏之间,他依然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怎样替他止血,这是很麻烦的问题,因为现在他承受不住圣光术。 而且就算血止住了,怎样替他补血,这也是很麻烦的问题,因为他失血明显已经太多,不可能指望他自身的造血机制。 换作别的任何人,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就像天机老人说过的那样,又像是关白那一剑隐隐寓示的那样,天道不可违。 天道终不可违吗? 徐有容要和天道战一场,就像替他挡那一剑。 她有信心。 因为他当初在救她的时候同时也教过她。 她取出桐弓,右手食指在左手腕间轻轻一划。 一道血痕出现在玉腕间,然后逐渐扩展,溢出越来越多的血。 天凤真血遇风而燃,散出无数光线,把她的眉眼映照的无比清楚,美丽的不可方物。 …… …… 第597章 数千野火 桐宫是一把弓,是徐有容最强大的手段,同时也是圣女峰的空间法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无垢剑之于陈长生。 这个时候,桐宫被竖在于陈长生的胸腹上,徐有容神情专注地盯着相接触的位置,指头轻拨,弓弦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振动起来,化作虚影,肉眼根本无法看见,随之而起的还有一道琴声般的嗡鸣。 陈长生浴过龙血,堪比最完美的洗髓,普通的兵器根本没有办法刺进他的肌肤,但此时随着弓弦的颤动,他的胸口渐渐被割开了一道极小的口子,这大概便是以无物入有间的道理。 徐有容当然不会让他的血从那道伤口里流出来,左手轻挥,清光自然洒落,将伤口与外界隔绝开来,同时神念微动,手腕间那些正在燃烧的天凤真血便熄灭了,再也感受不到磅礴的力量,如水一般。 她的鲜血沿着光滑的弓身缓缓淌落,凭借着空间法器的自然收拢,变成一道极细的血线,通过那道伤口进入陈长生的身体。 过了很长时间,她停止了动作,用最快的速度把陈长生的伤口修复好,脸色苍白,很是虚弱,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但她没有去休息,因为治疗还没有结束,她抬起右臂,用袖子擦干额上的汗珠,握着陈长生的手,闭上眼睛,开始调动神念。 依凭着与天凤真血这间无法切割的亲密联系,她的神念没有任何障碍地进入了陈长生的身体,顺着那些天凤真血,在他的身体里自由地移动着,看到了那些断裂的经脉以及更多惨淡的画面。 ——无数鲜血顺着经脉的断裂处不停涌进他的身体里,腑脏之间的空隙里,那是他的真血,里面有他的神魂,不知为何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生命气息,虽然她没有真实的接触到,只是神识看到,虽然她愿意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他,可依然在那一瞬间感到精神世界开始颤栗起来,生出一股极其强烈的渴望,想要去攫取那些。 徐有容闭着眼睛,睫毛颤抖着,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好在嘴里含着的蜜枣化作的津液,帮助她守住了道心,没有出问题。 此天凤真血已经在陈长生的身体里弥散开来,七十二道经脉,三百多处气窍,哪怕最细微的地方比如毛孔根部,都有了那些血的存在。 就是这个时候。 徐有容神念疾运,那些附着在断裂经脉各处的天凤真血几乎在同一时间内燃烧起来,数千处极细小的火焰在陈长生的身体里生出! 瞬间之后,所有的火焰全部熄灭。 除了淡淡的焦糊味,没有任何迹象,说明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陈长生的身体里放了一把火,燎了一次原。 她让天凤真血化作最细小的微粒,去烧灼那些经脉的断裂处,以此止血,同时又没有伤害到那些极薄脆的经脉壁。 徐有容睁开眼睛,望向榻上陈长生,确认伤势得到了控制,终于放下心来,七十二条经脉上有数千处出血点,这时候全部都被烧灼凝合了,他不再继续流血,至少不用担心撑不过今天晚上。 天机老人断定陈长生活不下去,就是因为像经脉尽断这种伤势根本没法治,尤其是在不能动用圣光术的前提下,谁能想到,徐有容居然能够拿出如此异想天开的主意,施展出如此神乎其神的手段? 她把自己的天凤真血输进陈长生的体内,不仅能够帮助他止住内部的出血,而且还完成了同样重要的另一件事情,那就是替他补血。 当今世间没有医者会选择这种补血的方法,因为一类人与一类人的血不同,不同的血在身体里会发生冲突,会让人死的更快。 天凤真血当然珍贵,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住,因为这本来就是世间最霸道的真血,哪怕被她神念敛去了所有能量,本身的气息依然太过霸道,更重要的是,她的血本来就与世间其余人的血不同。 陈长生的血也与世间其余人的血不同。他的血最纯净,蕴含着无穷的生命力量,所以当初在周园里,他可以给徐有容补血。现在徐有容的血里,早就已经融进了他的血,那么自然可以给他补血。 当初他坚持救她,现在她才能救她,道理就这么简单。 …… …… 折袖的腿没有被南溪斋的女弟子们打断,楼前也没有出现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唐三十六在他身边。 “他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他对折袖说道。 折袖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你就这么相信徐有容?” 唐三十六说道:“就算整个世界害他,她也不会。” 折袖不明白。 整个世界,至少现在在寒山的所有人也都想不明白。 天机老人先前离开的时候,没有说太多话,只是说会圣女在这里面照看。听到这句话,人们更加吃惊不解。 徐有容是什么身份地位?她先前冒着危险救了陈长生已经难以理解,现在还要亲自照看?如果她还是陈长生的未婚妻,这件事情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婚约不是早就已经解除了吗?不是都说她很厌憎他吗? 离山弟子们的神情有些异样,苟寒食若有所思,关飞白终究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话:“难怪大师兄要离得远远的。” 夜云已散,星光照在湖水上,一片安静,人们各怀心思,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随着推门声响,徐有容从楼里走了出来。 人们如潮水一般涌了过去。 南溪斋剑阵散开,却还是守在徐有容的身前。 没有人敢主动问些什么。徐有容看着唐三十六和折袖说道:“他还没醒,你们去看着,我要去歇会儿。” 人们这才注意到她脸色雪白,看着极为疲惫。 凌海之王说道:“我先去看看陈院长。” 徐有容摇了摇头,平静但坚定。 凌海之王微微皱眉,不解且有些隐怒,他以为双方既然是一个阵营的人,理应在这件事情当中获得主导权,不料却被拒绝。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别的事情明天再说。” 说完这句话,她在南溪斋弟子的护送下离开。 随她离开的不是全部,还有数十名南溪斋弟子留在了小楼前,剑阵重布挡住了所有人,只是唐三十六和折袖可以进去。 楼外的人群渐散,人们以为陈长生破境聚星时遇着些问题,有天机阁和最擅圣光术的圣女亲自出手,自然不会有大碍,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今夜如果不是徐有容,陈长生或者这时候已经死了。 …… …… 凌晨五时,陈长生醒了过来。 他知道这时候是凌晨五时,因为过去的无数天里,他都是这个时候醒来,所以他一时间没有记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准备起床。 然后他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 再然后,他发现唐三十六和折袖都在床边,盯着自己在看。 这让他觉得非常不自在。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神情微变。 唐三十六看着他醒过来,神情微松,却没有与他说话的意思,转身便往楼外走去,说道:“我去通知南溪斋那边。” 陈长生说道:“不要,她不想让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下意识里看了折袖一眼,心想唐三十六先前没瞒着折袖,难道是昨天自己昏迷的时候,唐三十六把什么事都说了?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 唐三十六没好气回了一句,继续掠向楼外。 陈长生望向折袖。 折袖神情漠然说道:“我也知道。” 陈长生怔住了,心想自己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598章 生与死之前有关情与爱的对话 在国教学院众人里,折袖的境界不是最高的,但战斗力肯定是最强的,如果生死相搏,即便陈长生也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有无比丰富的战斗经验与生死之间锻炼出来的可怕意志,但他对这种事情没有任何经验,更谈不上什么悟性。 “她不是很讨厌你吗?”他很直接地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陈长生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然而这一笑,却让他感觉到了咽喉里隐隐透出来的铁锈般的味道。那是血的味道。他的神情微变,神识微动,坐照自观,然后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脸色很是苍白。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道说自己的二十岁大限提前到来了吗?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所有经脉都曾经断裂过一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经脉上的那数千处血口现在都已经被烧凝了,不再继续流血,紧接着,他明白了这是为什么,因为他感觉到了她的血正在自己的身体里流动。 清澈微寒的湖水绕着小楼的木柱缓缓流动着,脚步声响起,徐有容和唐三十六走进楼来。唐三十六示意折袖随着自己离开,于是楼内便只剩下了陈长生与徐有容二人,湖水依然在楼下缓缓地流动着,小黑鱼不再像先前那般兴奋,只是那颗蜜枣的果核不知道去了哪里。 陈长生和徐有容静静对视,很长时间都没有谁开口说话,场间很是寂静,甚至显得有些冷清。他心想终究自己是男人,有些话还是应该自己来说,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对不起。” 这句简单的对不起里有很多的意思,比如他隐瞒了自己的病情,比如他的命不好,连累了你,比如没办法和你继续同行。 徐有容静静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那天夜里,你说有个秘密想要告诉我,就是这件事情?” “是的,我自幼身体就不好,十岁之后,神魂从断裂的经脉里溢了出来,师父断定我活不过二十岁,但……”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继续说道:“我以为怎么也能活到二十岁,我还有三年多的时间,我以为自己真的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我想试试看再说,结果没有想到,我的二十岁提前到来了。” 徐有容说道:“然后?” 陈长生看着她雪白的脸,能够想到先前为了救自己她付出了多少心血,真的心血,轻声说道:“对不起。” 徐有容背着手走到窗边,看着夜空里的满天繁星,安静了会儿后说道:“你当时要告诉我,我不想听,所以不需要有歉意。” 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好在婚约已经解除了。” “不然我就会成为寡妇?”徐有容没有回头,声音变得清冷起来。 陈长生能够体会到她此时的情绪,有些感动,有些安慰,更多的却是不安,看着她的背影说道:“我会死的。” 徐有容的声音更加清冷,甚至有些漠然:“然后?” 陈长生说道:“折袖的病有治好的可能,但我这个病,真的治不好。” 徐有容说的还是那两个字:“然后?” 陈长生继续说道:“苏离前辈如此潇洒旷达,也不同意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折袖,你的父母怎么会同意你嫁给我?” 徐有容说道:“我不需要父母之命,我的师长也已远去,我的婚事,便是我自己的事。” 陈长生说道:“那娘娘呢?她这么宠你,如此照拂你,难道你不需要听从她的意见。” 徐有容的声音很平静:“我的事情,向来不会听从别人的任何意见,而且如果你真的是昭明太子,那么无论你有病还是没病,即将死去还是长生万载,娘娘都不会同意我嫁给你,所以你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星光落在湖面,被反射而起,落在小楼上,一片银色,也把她的身影勾勒出了一道银边,看着很是美丽,仿佛随时可能御风而去。 看着她的身影,陈长生觉得越来越远,低声说道:“那么我呢?” 徐有容转身望向他,裙袂随风而起,声音如风一般微寒:“你又如何?” 陈长生看着她的眼睛,没有退让的意思:“我不会让你嫁给一个将死之人,我不想你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告诉世人,我们的婚约已经解除,只要我们不承认,那么我死后,你无论嫁给谁,都要方便的多,比如……秋山君。” 醒来后,确认自己经脉尽断,生机已无,去日无多,他便开始考虑一些问题。这是他的真实想法,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以为自己会很平静地接受这一切,然而在说,她将来应该嫁给像秋山君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还是生起了一抹酸楚的意味。 徐有容静静地看着他,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就在陈长生以为她会拂袖而走的时候,她忽然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之间的婚约已经解除,那么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以未婚夫的口吻,来讨论死后怎么安排我?” 陈长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因为她说的都是对的。 “可是,我真的会死,而且很快就会死。” “每个人都会死,太宗皇帝和周独夫也会死,这是常事。” “我只是担心你。” “你放心,在你活着的时候,我可以为你而死,就像你可以为我而死一样。” 这是最热烈的情话,最真挚的告白,但徐有容说的很平静很淡然,就像在讲述一个最朴素简单的道理,水是往下流的,太阳落下会再次升起,每个人都会死,我们是相伴同道的情侣,自然可以为彼此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如果换作别的人,肯定无法适应这种情话与情态之间的反差,愕然无语。但陈长生的性情也极特殊,没觉得有不妥的地方,反而觉得这才是自己喜欢的她。因为他也是类似的人,无论面临生死还是情爱,都会将情绪放在最深处,以冷静的姿态去面临和处理。 “……但我不会为你而活。你活着的时候,我会过自己的生活,如果你死了,我同样也会好好地活着。” 徐有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但首先你要争取活下去,我也想争取让你活下去,我不想你死。” 这番在生死之前有关情爱的对话至此告一段落。 她很平静地获得了这场辩论的最终胜利。 …… …… 第599章 再见,疾驶的车辇 离开之前,她对陈长生说道:“准备好即刻回京,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肯定有人能够治好你。” 晨光熹微时,苟寒食等人再次来到小楼前,询问可不可以探视。 离山剑宗与圣女峰之间的关系向来亲近,前代圣女现在正和苏离去往另一个世界,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也可能是想着即将便要启程回京,陈长生极有可能再也没机会见苟寒食等人,所以徐有容没有拒绝他们的请求。 陈长生靠在榻上,盖着锦被,看着苟寒食三人笑了笑。 苟寒食说道:“是破境时出了问题?” 陈长生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关飞白急了,说道:“到底是还不是?” 陈长生说道:“确实是破境时出了些问题,不严重,只是有些麻烦,但归根结底,原因不在于此。” 苟寒食问道:“那是何因?” 陈长生看了关飞白一眼,说道:“当初你们都说我的命好,其实我的命真的不好,我有病。” 关飞白没好气说道:“有病就治,至于在我们面前来扮可怜?” 现在的具体情况,只有天机老人和徐有容知道,就连唐三十六和折袖都没有猜到分毫,来寒山天池参加煮石大会的修道者们,都以为陈长生是在破境聚星的时候,遇着了些小问题,苟寒食等人也这样以为,谁能想到,谁敢去想他已经命不久矣?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有道理,所以稍后我就会离开了,回京都去治病。” “会有什么麻烦吗?”苟寒食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陈长生摇头说道:“不过就是路途远些,哪里会有什么麻烦。” 关飞白和梁半湖心想也对,陈长生年纪虽然不大,却是国教已经指定的继承者,当今南北合流大事已成,大周王朝正值鼎盛,国教在世间拥有亿万信徒,沿途还有茅秋雨和凌海之王这两位巨头在侧,哪里可能会有些什么麻烦。 便在这时,有南溪斋弟子进来禀报,说辇驾已经备好,圣女询问何时启程。 关飞白猜测了一夜时间,到此时终于忍不住了,看着他问道:“你和徐师妹……不,和圣女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长生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不说话。 好在这时,唐三十六和折袖已经收拾完了行李,南溪斋的弟子们也过来相迎,便把这个问题混了过去。 唐三十六准备去扶他,却被南溪斋弟子叶小涟阻止。 叶小涟看着他平静而认真地解释说道:“圣女有命,非谕,任何人都不得接触小陈院长。” 唐三十六气急,说道:“要不是我知道那些破事,你以为我会忍?” 叶小涟也不理会他说的那些破事儿究竟是什么事儿,直接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把陈长生扶了起来,坐进了车辇里。 车辇未动,剑意随晨风而至。 关白站在石坪上,对辇里的陈长生说道:“抱歉,如此结果并非我意。” 陈长生说道:“与师兄无涉,纯是我自己的问题。” 关白说道:“但终究是因我而起,你是国教的未来,比我重要一万倍,若因为我,影响到人族对抗魔族的大局,我真是万死莫赎。” 陈长生说道:“听闻师兄前些年一直在北方抵抗魔族军中强者,很是敬佩,只盼有机会能与你并肩共战,只是……” 说到此时,他的心情终于变得有些郁郁起来。 还有很多事情他没有做,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魔域雪原虽然去过,却未曾帮那里的军民们做些什么。 关白自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真实意思,说道:“总会有机会,日后我们雪原再见。”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再见。” 苟寒食等人也停下了相送的脚步,与他告别。 陈长生看着他们,神情平静,心情却越来越低落,心想真的极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站在青松之下,看着山道尽头渐渐消失的车队,苟寒食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关飞白有些不解,说道:“哪怕再重的伤,再麻烦的病,回京都后,有教宗大人亲自出手,自然能治好,师兄何必担心?” “陈长生师从商院长,商院长便是计道人,我们也曾经看过他的医术,堪称圣手,徐师妹的圣光术早已修至极致,如果他们两个人都治不好这伤这病,那么还有人能治好这病吗?就算教宗大人真的可以,徐师妹为什么也要跟着他一道回京都?” 苟寒食一面说着,一面整理着自己的分析,越来越觉得不对,神情更加凝重,甚至有些严峻。 听着这话,关飞白醒过神来,望向山道尽头,听着隐约还能听到的蹄声,微急说道:“怎么办?要不要追上去问?” 苟寒食说道:“既然他不想说,何必去问?” 南归的车队高速前行,一路不知道撞碎了多少青叶与果子,山道上满是车辙与压烂的果肉叶絮。 陈长生没有在国教的车里,而是在圣女峰的座辇上,南溪斋的弟子们随侍在旁,随时可以组成剑阵,那些纱帘隔绝不了那些疑惑好奇的目光,她们的剑却可以隔绝那些目光打扰到纱帘里的人。 就像在湖畔楼里同样,圣女有谕,严禁任何人接触陈长生。 按道理来说,虽然徐有容是南方圣女,地位极其尊贵崇高,可陈长生毕竟是未来的教宗,国教中人怎么也没道理同意这样的安排,但不知道是因为那份曾经存在的婚约的缘故,还是圣女峰方面表现的太过强硬,以至于茅秋雨和凌海之王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在于陈长生自己没有反对这种安排,唐三十六知道内情自然不会提出异议,折袖则是还没有想明白整件事情。 五百里寒山,在车队的狂驰间很快便被留在了后方,出了写着天机阁三字的山门,很快便来到了山下的那座小镇里。镇上的民众信徒们如潮水一般跪在道路两侧,甚至连田里都有人,却无法让圣女和未来教宗的辇架在这里作片刻停留,最终只能看到些烟尘和隐隐的画面。 雪原上的风雪与严寒被寒山挡住,北方的原野在夏天秋初的时间还算青葱,在近处看可以看到很多瓜果与新结的豆蔓,可如果往远处望去,那些代表着生命的绿意便会疾速谈淡,混着天边的风沙渐趋荒凉,看上去就像人族与魔族交战的主战场荒原一般。 纱帘翻飞,道路前方的风灌了进来,却吹不到脸上,陈长生知道,这座辇上附着某种阵法,如此才能配得上圣女的身份与地位,只是终究还是觉得有些过于奢侈,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合适,待看到远方的莽莽景致,心思转到了别的地方。 他看着仿佛隐藏着无数骑兵的原野,说道:“昨天天机冷眼看着我去死,那么……忠于娘娘的很多人也会很想我死吧?” 大周朝廷的军队尽数在三十八位神将的统领之中,而除了枯守天书陵的汗青,所有神将都像薛醒川和徐世绩一样,绝对忠诚于圣后娘娘。 由寒山回京都归程漫漫,沿途要经过很多关隘重镇,如果双方真的撕破脸,随时可能会有军队来袭,他想要回到京都并不是那么简单。 徐有容身带伤势,又几乎一夜未睡,疲惫到了极点,出寒山后便一直在闭目养神,这时候听到他的感慨,睁开眼睛向远方望了一眼,说道:“那要看天机会不会把你的事情通知京都,通知谁,在我们回京之前,这消息会不会传到那些神将的军府里,而且我不明白,就算你活着又会对娘娘有什么影响,你的存在为何能够影响到她。” 陈长生看了看四周,只见轻纱飞舞间,到处都是南溪斋弟子的身影,唐三十六和折袖骑着马在二十余丈前,茅秋雨和凌海之王带着的国教车队则是在后面很远的地方,而且这阵法应该能够遮蔽神识的查探。 “你应该听说过娘娘逆天改命的传闻。”他看着徐有容说道。 徐有容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挑眉道:“难道你也相信那些市井乡野无知者的胡话?” 陈长生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在凌烟阁里看过王之策的笔记。” 这是他老师告诉他的秘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但他没想过要瞒徐有容,因为她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他的身体里现在也流着她的血,所谓血水交融,彼此信任,莫过于此。 很长时间后,他结束了讲述。 徐有容看着他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娘娘当年就算逆天改命,也不可能如市井传言中说的那般。” 圣后娘娘事实统治人类世界已经超过了两百年,虽然在对魔族的战争方面表现的不如人意,对反对者的手段过于残酷,但在内政民生方面的表现堪称完美,即便是她的反对者也没办法在这方面做太多文章,可是直到今天,朝堂内外对她仍然怨气沸腾,她依然没有办法获得那些最朴素本份的底层百姓的真心敬爱,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那些围绕着她的邪恶传说,比如最著名的那一个。 相传圣后娘娘当年为了逆天改命、成为人类世界第一个女皇帝,用未来的所有子嗣献祭星空,为了成功,她甚至不惜亲手捂死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还成功地栽赃给了当时的皇后…… “我也无法想象这样可怕的事情,我也不会用传言去指责娘娘,但你应该很清楚,娘娘和先帝相伴多年,确实是一个后代都没留下来。” 陈长生说道:“娘娘可能没有主动地做出弑子这种恶事,但极有可能,这就是天道向她索求的代价,或者说她逆天改命的必要条件。” 徐有容说道:“你想说什么?” 陈长生望向近处的青青原野、远处的莽莽大漠,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娘娘逆天改命……还没有成功。”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天地间忽然变得阴暗起来,不知何处飘来的云遮住了太阳,伴着一声雷鸣,天空里下起了雨。 …… …… 第600章 朝夕,在一起 “我虽然刚知道平国公主是娘娘收养的女儿,但我想应该有很多人,尤其是京都里的人们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其余的,无论相王一系还是中山王那边都与娘娘没有血缘关系,她没有自己的后代,关于她逆天改命的很多传说,就是从这方面流传起来的。” 陈长生看着大好河山,平静地继续说道:“可是人们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那么只要昭明太子还活着,娘娘的逆天改命便没有成功,至少应该说还没有结束。” 徐有容想着这十几年来京都里的那些异动,皇宫里那位太监首领一直在暗中调查的档案,秀眉微皱:“这不通。” 陈长生明白她的意思,圣后娘娘已经执政两百余年,如果逆天改命没有成功,她如何能够登上皇位? “如果逆天改命不是一个即时发生的事情,而是一个长时间的过程,就像一条河流,这便能通,圣后娘娘可能有着谁都不知道的隐患,昭明太子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凶险。”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如果我是昭明太子,那么我的存在对娘娘来说就是最危险的事情,她当然要杀我。” 徐有容推演之术极强,自然不会漏过任何的疑问处,问道:“如果你真是昭明太子,商院长为何会把你送到京都来?难道他就不担心圣后娘娘发现你的身份?他和教宗甚至似乎都没有遮掩你身份的意图,仿佛刻意想要让娘娘知道你的存在。” 任何问题都经不住推敲,哪怕没有问题也会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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