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佳女入门,却被徐有容冷漠拒绝,于是乎很多人都知道了雪夜深宫前少年立雪的画面。 一波三折、高潮迭起,如果这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一出戏,还是最俗套的那种,而最俗套的便是最精彩的,最为民众喜闻乐见的。今天很多人终于看到了这出戏的男女主角,怎么可能不好奇,不兴奋? …… …… 陈长生和徐有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着,便夺了在场众人的九分精神,大会的全部风光。但终究这是煮石大会,众人再想盯着他们看,也必须暂时移开一些目光,落在直道尽头的那张黑桌上。 桌上有一个古意盎然的红色漆盘,盘间搁着一块约果核大小的黑色石头。 黑桌、红盘、黑石。 黑红相间,分外鲜明,异常夺目。 陈长生的视线落在那块黑石上,便再难移开,神情不变,心里却微起波澜。 这并不是前些天,他在天空里看到的那些石头,也不是他在湖水里、山崖间,到处都可以看到的石头。 寒山里,漫山遍野都是天石,这是徐有容向他确认过的事情,然而这颗石头,明显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这颗石头比那些天石要小很多,而且被小心地搁在那张红盘里,待遇很是不同。 最关键的是,他从那颗小黑石里隐约感受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波动。 他望向不远处的重重纱帘。 徐有容坐在纱帘后。 …… …… 第585章 离山的山门(上) 纱帘能够隔绝旁人窥探的眼光,却隔绝不了二人之间早已相通的心意。 徐有容看着他转身望来,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思忖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 陈长生之所以觉得有些熟,不仅仅是因为红盘里的这颗小黑石与他的那颗小黑石在形状上很相似,更因为小黑石上传来的气息波动与他在凌烟阁里找到的那颗小黑石很相近,换句话说,天机阁拿出来的这颗小黑石,或者与王之策有关。 他在凌烟阁里拿到的王之策留下的小黑石,是一座天书碑,那么这颗小黑石会是另一座天书碑吗?去过天书陵、周陵,与汗青神将有过一番对话,那些流失在世间的天书碑的下落,他和徐有容最是清楚不过,难免有些猜疑。 过往煮石大会拿出来的都是普通的天石,所以那些曾经参加过煮石大会的诸宗派长老与大人物们也有些诧异。但那些初次参加煮石大会的修道者则不清楚其中的分别,当他们注意到陈长生向重重纱帘望去时,不由很是兴奋,心想小陈院长果然对他曾经的未婚妻情根深种啊。 来自南方的修道者们大多数都坐在圣女峰相同的方向,这时候注意着陈长生投来的目光,很多人脸上流露出嘲弄或者同情的神色,有些圣女峰弟子想着京都里那场退婚风波,更是忍不住出言讥讽起来,嘲笑某人死缠烂打、好生无趣,还有人极其尖锐地指出,某人需要去照照镜子,有些事情不是你不要就不要,想要就能要到的,更有人很重地说道,请某人自重。 没有一名南方修道者直接提到陈长生的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些话就是在说他。 这场举世闻名的婚约经历了太多波折,引发了太多的风波,直至去年冬天,教宗陛下强行解除婚约,才算终于告一段落。 在这个故事里,陈长生最开始的时候自然是被侮辱被损害的一方,最后却是徐有容承受了所有的羞侮。 在人们想来,现在世间最厌恶陈长生的人,当然就是徐有容。 她是南方圣女,是受到无数人敬慕喜爱的天凤真女。她不喜欢陈长生,自然有很多人都不会喜欢陈长生,尤其是南方的那些修道者,他们当然不会对陈长生有什么好脸色,哪怕他是未来的教宗陛下,他们也要替圣女出出气。 亭台楼榭尽在清风之中,安静幽美,那些对陈长生的嘲讽话语,仿佛被风拂落的柳絮,在广场上不停地飘着,落入所有人的耳中。 国教教士的脸色有些难看,茅秋雨平静不语,凌海之王浓眉微挑,似乎很有兴致。 陈长生收回望向圣女峰处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膝头。 折袖不在乎这些事情,唐三十六知道内情,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 …… 灿烂的剑光在楼台间的石坪上不时亮起,仿佛夏日常见的雷电,又像极了壁画上那些惊心动魄的笔画。 除了以摘星学院为代表的大周军方势力,世间绝大多数修道者还是最习惯用剑,今天煮石大会上剑光似乎从来未曾断绝过。 有资格参加煮石大会的修道者,都是极具天赋的天才,至少也是潜力出众,境界实力都很强,至少要比大朝试和周园时,强出整整一个层级,有魄力走入石坪挑战他人,或者说有资格被人指名挑战的,至少也是通幽中境。 已经结束的数场对战,进行的非常精彩,对战双方各施绝招,毫不留手,而在天机阁与国教诸位大人物的眼皮子下来,也不可能有什么太过严重的误伤事件发生,只是石坪上难免还是留下了一些血渍。 陈长生虽然对那块黑石很感兴趣,但他没有下场的意思,自然也没有人来挑战他。 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在这里,除非他愿意,没有人能够逼他下场应战,就像去年夏天那样。 徐有容现在的身份地位比他还要高,更加不会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天机老人的身边,看着石坪上的战斗。 有些奇怪的是,随着时间推移,依然没有人向国教学院的其余二人发起挑战。 折袖只看了一会儿时间便开始闭目养神,对那些精彩的对战,似乎不怎么感兴趣。 唐三十六则闲的有些无聊,不停地使唤天机阁的侍女换着盏中的茶,点评着盘中的小零食。 直到某人走进了场间,折袖才睁开了眼睛,唐三十六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取出丝巾擦拭了一下唇角,神情变得认真了起来。 落场的是梁半湖。 他的对手是一名来自汉秋城的绝情宗高手。 这名绝情宗高手先前用非常精彩的万柳剑,轻松地击败了一名慈涧寺的女弟子,他年纪约摸在三十岁左右,境界已至通幽上境,如果放在以往,绝对可以配得上一声天才的赞誉,只是最近数年,涌现了太多比他年纪更小,天赋更加出众,境界更强的修道者…… 梁半湖是离山剑宗弟子,神国七律排名第五,自然就是这些年轻人的代表。 或者是因为刚刚击败一名南方修道强者,信心正在巅峰,或者是这两年被神国七律夺去太多光彩,不满已经累积了太多,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万柳园被苏离一封信所毁带来的怨恨,这位绝情宗的高手毫不犹豫向离山剑宗发出了挑战。 他指名挑战梁半湖,看似是个很随意的选择,但其实很多人都清楚,这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甚至显得有些阴刻。 梁半湖是梁笑晓的亲兄弟——而现在整个大陆都知道,梁笑晓曾经与魔族勾结,妄图在周园里谋害同门以及陈长生等人,事败之后,更是极其酷烈地自刎而死,意图栽赃给陈长生。 这位绝情宗高手选择梁半湖作为对手,自然就是要在这方面做文章。果不其然,梁半湖刚刚走到场间,此人便寒声说道:“你虽然是梁笑晓的亲兄弟,但我不会把他的罪过算到你的头上,可是我也不会允许你有机会拿到这块天石。” 听到这句话,场间变得非常安静。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绝情宗高手只是故意找个理由,实际上是想动摇梁半湖的战意。 然而无论是离山剑宗还是与其同声同气的圣女峰一脉,都没有办法对这句话本身做出太多反应。 梁笑晓和梁半湖都是当初梁王府之后,梁王府在这段历史里扮演的角色太过复杂。如果梁半湖像梁笑晓一样,无法忘记王府的出身,无法谨守离山剑宗弟子的身份,那么他拿到天石,很多势力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关飞白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寒霜,看着那名绝情宗高手的视线里充满了杀意,但终究还是没有动。 苟寒食神情不变,静静看着梁半湖的身影,他对师弟很有信心。 一片安静之中,对战没有开始,先响起了一道声音。 说话的人是唐三十六。 他看着那名绝情宗的高手说道:“要打就打,何必说这么多屁话?” 场间气氛随之一变,那名绝情宗高手神情微变。 谁都没有想到,这还不算完,紧接着,众人便听到了唐三十六的下一句话。 “……就和你们那个老祖宗似的,最终还不是被揍成白痴的份。” …… …… 绝情宗的宗主、汉秋城的主人、天凉朱阀的灵魂,都是一个人,是包括那名绝情宗高手在内的很多人的老祖宗。 那位老祖宗位列八方风雨之中,正是月下独酌朱洛。 唐三十六这句话很放肆,很冒犯,很强硬,但仔细想来,却没有说错。 无论浔阳城的夜雨里,还是万柳园的春风中,朱洛都败的极惨,被苏离的一封信,斩的像个白痴一样。 他的这句话很给离山剑宗涨声势。 关飞白望着国教学院方向,心想这个家伙今天怎么转了性子,如果稍后对上的话,那就……少让他吐点血好了。 那名绝情宗高手神情剧变,看着唐三十六寒声说道:“稍后,我一定会向你挑战。” 唐三十六摇了摇头,说道:“你没有机会。” 场间一片哗然,众人纷纷想着,为何他会对梁半湖如此有信心,却没有人注意到,他凑到陈长生身旁,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道:“按你的眼光来看,梁半湖和这个白痴谁更厉害?” 陈长生说道:“为何你这时候看着有些忧心忡忡?” 唐三十六说道:“我觉得吧……我为了给你出气,把朱洛骂成这样,这家伙呆会儿肯定要和我拼命,所以最好别和他碰。” 陈长生看着梁半湖的身影,说道:“不用担心,你说得对,那个人没有机会。” 他和苟寒食通读道藏,举世罕见,在同龄人里,眼光自然也极好。 苟寒食从来没有担心过梁半湖。 陈长生也是这样想的。 梁半湖和梁笑晓不一样。 梁笑晓是阴涧里的一棵松。 梁半湖是阳坡里的一株草。 梁半湖的性格很木讷,没有什么话,便是脸上情绪的变化都很少。 在神国七律里,他向来是最不出名的那一个。 但这不代表他就是最弱的那个人。 更何况,神国七律里根本就没有弱者。 梁半湖拔出腰畔的佩剑,看着那名绝情宗的高手,说了一个字:“请。” 绝情宗高手微微挑眉,准备再说些什么。 然而,梁半湖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道烟尘,骤然在清净的石坪上生出,仿佛尘龙一般,极其迅疾无比地冲向前方。 一道朴实浑厚、仿佛黄土般的气息,随之出现在众人的感知之中。 不远处的湖水仿佛都感应到了某种压力,荡起了微微的涟漪。 没有人眨眼,没有人来得及眨眼,烟尘狂奔,黄龙卷至,梁半湖便来到了那名绝情宗高手的身前。 那名绝情宗高手眼瞳骤缩,感觉到了极其强烈的危机感。 他没有想到,梁半湖的剑法竟然与性格有如此截然不同的反差,竟是如此暴烈而强硬。 如何能够破解如此暴烈的剑意?唯有更加暴烈的剑意。 一声暴啸响起,绝情宗高手一剑破空,呼啸而去,毫不退让,直接向着梁半湖刺去! 梁半湖神情不变,仿佛依然还是那个在坡间躬耕的农夫,拿着铁剑就像拿着锄头,端端直直砸了下去。 这一剑看着是很普通的剑招,实际上也是很普通的剑招。 这一剑不快,连天道院临光剑五分之一的速度都比不上。 这一剑不狠,连国教学院倒山棍的半点气息都比不上。 这一剑不美,根本没有资格拿来与南溪斋那记传说中的“春去也”相提并论。 和离山剑宗无数精妙的剑法相比,梁半湖的这一剑完全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 但这一剑很稳,无论是握剑的手,还是剑招本身,都很稳定,仿佛不动的山崖,仿佛山间的山道。 之所以这一剑能够如此之稳,是因为这套剑法是基础,是离山剑宗无数剑法的基础。 “山门剑。” 折袖看着场间并不如何耀眼的剑光,眼里却闪过了一抹光亮,然后变得炽热起来。 第586章 离山的山门(下) 是的,梁半湖用的剑法就是离山剑宗最普通的山门剑。 任何进入离山剑宗的弟子,第一年便要学会这种剑法。 陈长生学过这种剑法,自然识得,但直到此时看到梁半湖的这一剑,他才明白,离山果然不愧是万剑之宗,哪怕是入门的普通剑法,原来也自有其精魄,不可轻忽——他在梁半湖的这一剑里,看到了笨剑的此许意境。 梁半湖的铁剑与那名绝情宗高手的剑相遇了。 一声闷响。 暴烈的剑意相遇,谁更强大? 自然是更稳的那道剑意更强大。 向阳的山坡里到处都是笔直的田垄,没有任何偏倚。 梁半湖的铁剑与绝情宗高手的剑相冲而解,下一剑却紧随而至。 他握剑的手太过稳定,他的剑太过稳定,以至于剑招之间的转折,竟仿佛没有任何凝滞。 十余声剑鸣在寒山之巅响起,只是片刻之间,梁半湖与那名绝情宗高手便已经交了数招,铁剑平稳如初,并且不断向前。 就像是在田垄间行走,其实更像是在离山的陡峰间攀登,走的不快,但脚步极稳,那么终有一天会走到最高处。 石坪上的烟尘弥漫开来,剑光在其间时隐时现,忽听得一声清鸣,梁半湖收剑而回,轻退数丈,脚步落在了地上。 他手握铁剑,依然稳定,神情依然平静,就像刚刚完成今日耕作的农夫。 绝情宗高手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胸前,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伤口。 伤口不深,没有流太多血,但很直,看上去就像是画上去一般。 这一战,胜负已分。 很多人都想过梁半湖可能会获胜,虽说他是神国七律里最不出名的那个人,但终究是神国七律。 但没有人能想到,他会胜的如此轻松……更准确地说,是能够胜的如此平稳。 只有完全掌握局势,才能不给对手任何机会,才会像耕田、爬山一般给人如此平稳、理所当然的感觉。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从始至终用的都是那套离山最普通的剑法——山门剑。 “承认。” 梁半湖收剑,向那名绝情宗高手揖手一礼,走回了离山剑宗的队伍里,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但折袖的眼光最为敏锐,注意到他在收剑的时候,衣袖有些微微颤抖。 ——面对强敌,他握剑的手是那样的稳定,这时候胜了,为何手却颤了起来? 那自然不是紧张与不安,而是隐隐的激动,或者说,一抒胸腹间闷气后的快意。 受伤的绝情宗高手被扶了回去,接受天机阁的治疗。一名来自西北的散修,看着他脸色苍白、心丧若死的模样,微微皱眉,望向离山剑宗诸人的方向。天凉郡就在西北,除了雪山宗之外,西北数万里的宗派、散修,都与绝情宗或朱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或者说,他们都奉朱洛为神明。 很明显,这位散修会向离山剑宗发起挑战。 离山剑宗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关飞白走到场间,看着那名散修面无表情说道:“来吧。” ——既然明知道你要挑战,那不如干脆点,我来挑你好了。 离山剑宗不是一个死板的、拥有统一风格的宗派,但关飞白的这种风格,确实是离山剑宗最突出的一种。 这种风格直接凛烈强硬嚣张,源自苏离,已有数百年。 听着关飞白冷漠的声音,石坪四周变得更加安静。 那名西北散修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然而终究没有办法再留在原地,缓步走了出来。 关飞白左手握着长剑横于眼前,神情漠然,没有说话。 那名西北散修缓缓抽剑,神情凝重,衣袂轻飘,气息散发于外,威势渐起。 一声清啸! 关飞白疾掠而前,剑出鞘而现于湖风之中,便向那名西北散修斩去。 石坪上正在缓缓敛落的烟尘,再次弥漫开来,湖水震撼的更加厉害。 擦擦擦擦!四道清楚至极的剑锋破体声响起,四道剑光直接斩开了湖风与湖水! 那名西北散修闷哼一声,连连后退,却根本无法封住关飞白的剑,胸前接连出现数道血痕! “够了。”苟寒食说道。 他的声音很轻,石坪四周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关飞白剑势正在狂暴之时,听着师兄的话,却是强行停下了脚步。 只听得啪的一声碎响,他脚下的一块青石上,裂出了数道细纹。 那名西北散修根本没有想到他说停就停,而且……真的可以说停就停。 他已成守势的剑招无法释放,真元倒逆而上,哪里停得下脚步。 他像喝醉了酒的人一般不停后退,脚步变得越来越乱,最终没能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下,显得格外狼狈。 这时候,关飞白已经收剑转身,向离山剑宗所在的位置走去。 那名西北散修看着他的背影,脸色苍白到了极点,满是羞愧与痛苦的神情,心神激荡,加上暗伤发作,终是没能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湖畔的石坪依然安静,甚至比先前更加安静,如同死寂一般。 唐三十六沉默不语,很少见地没有嘲讽关飞白数句。 人们震撼于关飞白的剑道修为和杀伤力,同样无语,只是没有注意到这场转瞬即逝的战斗里的一个细节。 折袖注意到了,神情微凛说道:“他用的还是山门剑。” 便在这时,石坪上响起一声满含怒意的喝斥:“你们离山剑宗实在是欺人太甚!” 当前的局势,所有人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这就是离山剑宗与天凉郡之间的战斗。 离山剑宗与天凉郡修道者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因为苏离曾经杀了半座梁王府,因为梁笑晓与梁半湖的身份与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因为去年浔阳城里的那场夜雨,因为今年把万柳园烧成一片焦土的那封信。 双方已结深仇,解无可解。 这种时候,还要替天凉郡修行者打报不平的人,自然同样来自天凉郡。 胡书生,是汉秋城的一位强者。 此人的修行天赋早在多年之前,便已经得到大周朝廷和天机阁的共同承认。 所有人都很确定,只要他聚星成功,便一定能够进入逍遥榜。 在北方他甚至有通幽境内无敌手的美誉。 这时候梁半湖与关飞白都已经出手,他要挑战的自然只能是苟寒食。 场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苟寒食自幼通读道藏,无论智慧、毅力、悟性都是上上之选。 如果不是离山里有秋山君,离山外有徐有容和陈长生,他肯定是人类世界年轻一代最合适的领袖。 胡书生的名声虽然不及他响亮,但修行时间要比他多很多年,无论境界还是经验都要更胜一筹。 这样的两名强者即将在煮石大会上交手,可以想象,稍后会有怎样激烈、精彩的一场战斗。 苟寒食走到场间,看着胡书生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胡书生说离山剑宗欺人太盛。 他没有回答,没有辩解,因为他虽擅此道,但不愿为之。 但这种平静与沉默,在所有人看来,何尝不是一种无视的羞辱? 胡书生面无表情说道:“难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苟寒食摇了摇头。 他没有什么想说的。 从浔阳城里的那场风雨开始,到刚才那名绝情宗高手出言涉及梁笑晓,那么今天便注定了会有这场战斗。 离山的山门是一扇真的门。 推开那扇门,便能见到离山。 离山剑宗里的人们性情各自不同,但都很喜欢开门见山。 苟寒食是个温和的人,可是也不例外。 他抽出鞘中的剑,向前刺了过去。 只是一剑。 胡书生便败了。 惨败。 这一剑便叫做:开门见山。 离山剑宗山门剑第一式。 …… …… 湖畔一片安静。 人们的视线在受伤昏迷的胡书生与袖剑而回的苟寒食之间不停来回,震撼无语,渐生惘然。 陈长生也有些惘然,不是因为苟寒食能够如此轻松地击败对方。 他一直都很欣赏甚至是敬佩苟寒食,他一直认为自己当初在大朝试对战里能够胜过苟寒食,不是因为自己比苟寒食强,而是因为自己比苟寒食有更多拿大朝试首榜首名的理由,自己对这个世界无所挂念。 那名胡书生在北地被赞誉为通幽境内无敌,那又如何? 他现在能够战胜聚星初境的强者,那么苟寒食当然也能。 他有些不解,情绪有些不宁的原因在于,从梁半湖到关飞白再到苟寒食,用的都是离山剑宗的山门剑。 这可以理解为离山弟子的自信、神国七律的骄傲。 但他总觉得,这种选择的背后,应该还隐藏着些什么别的意味。 “因为梁笑晓。” 唐三十六看着离山剑宗所在的方位,神情不像平日那般佻脱,有些严肃。 陈长生不解,问道:“梁笑晓?” 唐三十六收回视线,看着他说道:“很多人都忘记了你之前那届大朝试的首榜首名是谁。” 陈长生想了起来,说道:“就是梁笑晓。” “不错,哪怕在那七个家伙里,梁笑晓的天赋实力也很突出,有些人只知道关飞白修研剑法时的毅力惊人,把离山剑宗总诀里的所有剑法都练的无比纯熟,却不知道,梁笑晓并不稍弱,他甚至把离山剑宗的开门剑练成真正的杀人术。” 唐三十六说道:“在离山剑宗弟子们的心里,开门剑……就是梁笑晓的剑。他们用他的剑法战斗,想要表达的意思很清楚。” 折袖望向离山剑宗所在的位置,眼瞳深处渐有血红之色显现。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我不这样认为。” 第587章 今日星光灿烂 梁笑晓,离山剑宗弟子,曾经的神国七律之一。 因为仇恨的缘故,这位本应该前途无限光明的年轻天才,最终走上了背叛人类的道路,与魔族勾结,在周园里掀起血雨腥风,试图暗杀陈长生和七间等人,事败之后,依然不肯罢休,用自己的死亡祭出了最强硬的手段。 只是随着苏离回到离山,离山内乱终结,陈长生回到京都,庄换羽畏罪自杀,一切争论与猜疑戛然而止。自此,梁笑晓便成为了离山最大的羞辱,或者说最容易被攻击的地方——先前那名绝情宗的高手,便是这样做的。 离山剑宗的回应很强硬,很清楚。 依照离山剑宗的门规,梁笑晓身死,还是被开革出了山门,不再被视作离山弟子,但在苟寒食等人眼里,那个曾经才华横溢的年轻剑客,依然还是自己的同门,更不要说梁半湖本来就是他的亲兄弟。 仇恨与不耻那只是一方面,同窗共修十年整,又怎会这么快便忘记? 唐三十六不解说道:“难道你以为他们不是在针对你。” 梁笑晓死在汉秋城的周园外,自刎而亡,但换个角度想,何尝不等于是死在陈长生的剑下? 就像庄换羽在天道院井畔自尽而死,天道院的师生包括那位大名关白,还是会把这笔账记在陈长生的身上。 没有人说陈长生在这件事情里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但就像先前说过的那样,恩怨二字向来鲜明,不讲道理。 唐三十六就是想到这一点,才会提醒陈长生。 陈长生摇头说道:“也许……只是纪念。” 唐三十六微微挑眉,不是很相信这种说法。 折袖说道:“陈长生的意思是,如果你死了,不管是怎么死,他都不会忘记你,偶尔也会用用汶水三剑以表追忆。” 唐三十六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什么时候话变得这么多了?” …… …… 天凉郡与离山剑宗有宿怨,胡书生等人才会主动挑战,却连败三场,来自别处的修道者自然不会自寻无趣,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冷清。 然后,钟会站了出来。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理所当然到观战的众人看到他走到场间、望向苟寒食时,下意识里松了一口气。 去年大朝试,陈长生是首榜首名,苟寒食第二,钟会第三,新颁布的点金榜,钟会还是紧随着这两个人。 大朝试结束后的一年半里,钟会进步神速,已经修至通幽境巅峰,与当时稍显侥幸的首榜第三相比,他在点金榜上的位置真实地体现了他如今在年轻一代修行者里的地位。但他还是在陈长生和苟寒食之下。所以他当然要在煮石大会上挑战苟寒食,然后是陈长生。 他平静地看着苟寒食,余光落在陈长生处。 这种平静代表着自信。 关飞白也很自信,同时很骄傲,他一向瞧不起钟会,觉得这名来自槐院的书生是在故作平静,冷笑了两声,便准备出场迎敌。 苟寒食拦住了自家的师弟——钟会没有开口,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挑战的对象是自己——他想要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 湖风轻轻地吹拂着钟会的衣袂以及石坪间的细沙。 苟寒食走在细沙表面,留下浅浅的脚印。 钟会看着他,神情平静甚至显得有些木讷地抽出了鞘中的剑。 随着他的动作,他的衣袂瞬间安静了下来。因为,从湖面吹来的那些风停了,被他散发的剑意斩成了碎絮,消逝于空中。 苟寒食微微挑眉,有些意外。 传闻与亲眼所见终究不同。 都说钟会已经修至通幽巅峰,甚至有可能成为秋山君之后第二快聚星成功的非凡人物,但只有亲眼看到,感受到那些逝去的湖风,人们才能确定,原来他的剑意已经强大如斯,距离那道门槛只差一步。 苟寒食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场间的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 然而,与人们想象的不同,苟寒食的凝重,不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有可能会输,而是想着自己似乎不能再隐藏实力。 没有经过太长的思考时间,他便做出了决断。 一道若有若无、极其清淡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那些飘逝于空中的湖风,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感召,缓慢却又清晰地再次生成,飘飘悠悠来到他的四周。 此时艳阳当空,虽然是高寒峰顶,气温也随之渐暖,炽烈的光线落在湖面与那些石头上,折射而散,有些刺眼。 那些明亮的光线,没能直接落到苟寒食的身上。 因为他的身周飘荡着丝丝絮絮的湖风。 光线再次折射,然后散射,依然明亮,却不再那般刺眼,而且被湖风切割成了无数的光斑,映在他的青衫上,仿佛树林里的风景。 又很像无数颗星星。 那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忽然间变得澄静无比,清楚无比。无数星屑,在他的眉眼之间,衣袂之间轻轻飘舞,却不远去。 湖畔的石坪上一片死寂。 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就在那些星屑开始飞舞的时候,钟会的神情便变了。 平静甚至有些木讷的神情,瞬间被震撼与挫败感所取代。 他的脸色变得很是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醒了过来,颤声说道:“我败了。”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显得很痛苦。 说完之后,他却显得轻松了很多,收剑归鞘,转身而去。 湖畔的石坪依然安静。 一道清柔的声音响起。 “恭喜师兄。” 说话的人是徐有容。 很多人已经猜到或者是明白了钟会为何认输,但直到她说出这句话,那些人才敢真的相信,因为这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全场俱静,安静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苟寒食原来已经聚星成功。 他本人的神情很平静,离山剑宗的弟子们自然难掩骄傲,关飞白依然还是那张死人脸,但望向国教学院众人的眼光明显有些不一样。 陈长生感慨说道:“佩服。” 折袖说道:“第二快。” 年轻一代里,苟寒食聚星成功的速度可以排在第二。莫雨、天海胜雪聚星成功时的年龄都要比他现在大一些。 至于排在首位的,当然还是秋山君。 唐三十六面无表情,低声说道:“你得抓紧了。” 这句话自然是对陈长生说的。 苟寒望向国教学院众人方向,看着陈长生缓缓点头。 他没有说话,但陈长生明白他的意思。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然后站起身来。 场间一片哗然。 第588章 放手 哗然是很多声音的合集。 议论的声音,感叹的声音。 离山剑宗与国教学院之间,已经不再是最初的敌对关系,就像来寒山之前,苟寒食对师弟们交待的那样。 不是敌人,依然是对手。 就算没有敌意,还是会相遇,再次相遇。 离山剑宗轻易地击退带着敌意而来的天凉郡诸强者,苟寒食展露聚星境界,一言不发便迫退了槐院钟会。 局势发展至此,很自然地,便到了他与陈长生相遇的时刻。 距离那场大朝试的最终对战,已经过去了近两年的时间,在这两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那么这一战的结果会不会发生改变? 世间只有陈长生和苟寒食通读道藏,他们拥有同龄人难以企及的境界与天赋,人们很想知道,他们究竟谁更强。 苟寒食已经聚星成功,陈长生还没有,按道理来说,他不可能是苟寒食的对手,但所有人都知道,去年夏天在国教学院门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对普通修道者来说无法想象的越境胜聚星,对他来说并不是太难的事情。但人们也没有办法完全看好陈长生,因为苟寒食虽然聚星成功的时间应该不长,但他是苟寒食——只凭这个名字便可以确认,他绝对不是普通的聚星初境。 陈长生起身向石坪里走去,无数道视线随着他而移动。 苟寒食也在看着他,很平静,很认真。 就在这个时候,湖畔的楼台阁宇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一声清鸣。 这声清鸣起于琴弦之间,淙然若水。 紧接着,第二道琴声响了起来,然后再未断绝。 那是一首非常清雅的乐曲,明显可以听得出来,弹琴的那人在音律之学上极有研究,指腹轻捺间琴声极富感染力,只是不知为何,在某些琴声转折处时,却会出现一些初学者都不会犯的错误——明显的顿挫与中断。 “谁人在弹琴?” 很多人望向琴声起处的那座小楼,在心里想着这个问题,而有些人想的问题还要多出几个字。 谁人敢在此时弹琴? 那座小楼的门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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