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了?” 陈长生的声音有些紧张,说道:“总不过是赌一把。” 苏离的左手不知何时握住了黄纸伞,右手轻轻敲着椅扶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赌输了。” …… …… 苏离在此,这四个字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传遍了整座浔阳城,即便是大周军方最快的红鹰或者红雁也没有办法把这个消息截回来。浔阳城一片死寂,死寂的背后却是真正的混乱,不知道多少普通人家里的碗碟遭了殃,不知道多少人崴了脚。 气氛最紧张的地方,当然就是苏离和陈长生所在的这间客栈,这间客栈同时也是这场混乱的源头,用餐的客人以最快的速度跑掉,住在客栈里的旅客更是很多连行李都顾不得拿,便随着人流消失,就连客栈的老板与小二们都已经顺着偷偷溜走。 此时的客栈里安静无声,到处都是倒着的桌椅,看着狼籍一片。唯有靠着墙的柜台处,还站着位算账先生,那位算账先生双眉倒挂,看着便有些寒酸,身上的一件长衫洗的极为干净,却更显寒酸,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寒酸的缘故,他舍不得这份工,竟到此时还没有离开客栈,依然站在柜台后面拨弄着算盘,计算着账目。 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人自然陆续到来。令陈长生有些高兴的是,最先来的是国教的人。 浔阳城主教是国教在大陆最北方的主教,位秩极高,权柄极重,当前这一任的浔阳城主教叫华介夫,是教宗大人的亲信,所以在浔阳城乃至整个天凉郡里的地位都极为尊崇,无论是浔阳城主还是那座王府,他都很少需要亲自前去拜访,但今天他必须亲自来这间客栈,而且表现出来的态度,让整座浔阳城都有些不适应。 华介夫没有让随侍的数十名教士进入客栈,站在石阶前整理了一下红衣,便单身一人走了进去,表现的很低调,甚至隐隐有些谦卑。如果苏离没有身受重伤,命不久矣,这份尊重自然是给他的,但现在,这份尊重是给陈长生的。 陈长生现在是国教学院的院长,用梅里砂大主教的话来说,在国教内部,除了教宗大人,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礼,相反,别人应该向他行礼。只是一位身份尊贵的红衣主教恭敬地向自己行礼,还是让他很不适应,下意识里侧了侧身子。 华介夫直起身体,看都没有看旁边紧闭的房门,对陈长生说道:“我们刚刚获知您还活着的消息,只是无法确认,今日看到您,真是件欣喜的事情,相信这个消息传到京都后,教宗大人也会很欣喜,无数人会在京都翘首期盼您的回归。” 话没有说尽,但说的已经够直,主教大人开门见山,请陈长生离开浔阳城。如果陈长生同意,浔阳城教殿毫无疑问会派出强大的护骑,甚至华介夫会亲自护送他。 陈长生望向紧闭的房门,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知道,我现在有点麻烦。” “我承认,这位先生确实是个极大的麻烦,甚至有可能是数百年来最大的一个麻烦。”华介夫看了一眼房门,说道:“但这不是您的麻烦,也不是国教的麻烦,如果您坚持留在这间客栈里,这个麻烦便会变得越来越大,直至大到我都没有办法解决。” 陈长生问道:“那些……麻烦什么时候会出现?” 华介夫说道:“很快,而且京都传来消息,说槐院某人可能来到北地,暂时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但可以确定的是,那是个大麻烦。”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问道:“我不能带着苏先生一起回京都吗?” 华介夫不需要思考,直接说道:“离宫没有说过。” 陈长生再次沉默,明白了他的意思——从遇到那两名刺客和薛河,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离宫方面肯定知道了苏离和他的消息,却只要求下属的教殿护送陈长生回京,对苏离则是只字不提,这已经代表了离宫的态度。 “我可能要在客栈里再等一段时间。” “我们肯定会护着您的安全,但我们没有办法因为您要护着屋里的这位先生而护着这位先生,您应该明白,这是不公平的事情。” “是的。” 陈长生看着华介夫说道:“所以你可以当作不知道我在浔阳城。” 华介夫说道:“可是您就在浔阳城,而且您要留到什么时候呢?每个人的麻烦终究要自己解决,更何况那位先生自己本身就是个麻烦。”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我想等到离山剑宗来人,或者……有他信任的、有能力保护他的人到来。” 华介夫感慨说道:“世人皆知,苏离从来不信人……他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您要等到这样的人出现,又要等到何时?” “也许吧……但我总觉得应该有人愿意帮他才是。” 说完这句话,陈长生转身向房间里走去。 华介夫在他身后忽然说道:“您大概还不知道……周园外发生了一些事情,您真的需要尽快回京都解决。” 陈长生停下脚步,问道:“什么事情?” 华介夫说道:“梁笑晓死了。” 陈长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怔了怔后说道:“他是魔族的奸细,被谁杀的?” 华介夫神情略有些复杂,说道:“他说是被您杀的。” 陈长生很吃惊,问道:“他说的?我杀的?” “是的,他临死前虽然没有说明,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华介夫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他死在离山剑宗法剑最后一式之下,周园里只有七间和您会这种剑法。” 陈长生怔住,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华介夫最后说道:“梁笑晓说您和折袖是魔族的奸细,折袖……已经下了周狱。” 听到这句话,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回京都,但现在他怎么走?他望向紧闭的房门,觉得好生麻烦。 …… …… 第383章 开门见山梁王孙 陈长生推开房门,走到椅前,对苏离把刚刚听到的这些事情讲了一遍,没有任何遗漏。 苏离轻轻敲着椅扶手,沉默了会儿,然后笑了起来:“人间处处是麻烦,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解决这些麻烦。你的麻烦其实并不是太麻烦,虽然梁笑晓这一手确实很漂亮,但只要你回京都便能解决,如果我能回离山,当然就更好解决。” 陈长生明白他的意思。梁笑晓的死如果是他想用自己的命来做一些事情,那么这个麻烦确实极难解决,但他毕竟是国教的当红人物,只要教宗大人依然信任他,问题便不大,至于离山剑宗方面,只要苏离能够活着回到离山,随便发一句话,谁敢质疑? 苏离这段话看似简单,其实很不简单,他把两件麻烦合并成了一个麻烦,解决了陈长生当前最大的一件麻烦,陈长生不需要再做选择,只要保持原先的想法就好。 “随后浔阳城里会出现很多麻烦,我似乎低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国教方面不愿意出面,我没办法解决这些麻烦,您说的对,我似乎是赌输了。”陈长生走到桌边,端起茶杯喝了口,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 苏离的眉挑的更高,笑容更盛,说道:“你当然会赌输,不过你喊这一嗓子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你替我解决了最大的麻烦。” 陈长生放下茶杯,有些不解,心想自己做了些什么? “你喊破了我的行藏,全大陆的人都在看着浔阳城,寅老头终究是要些颜面的,总不能让国教的徒子徒孙在光天化日之下来杀我。”苏离敛了笑容,平静说道:“如果不是这样,现在门外那名红衣主教,现在肯定在想如何能够杀死我,所以你至少解决了离宫这个大麻烦。” 陈长生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国教的大麻烦解决了,不代表他有能力解决接下来的那些麻烦,华介夫先前的态度表现的非常明确,国教现在确实不会出手对苏离如何,但也绝对不会帮助苏离,最多是两不相帮的立场。 他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客栈外寂静无声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他走到窗边推开,只见对街房屋院落后方溅起无数烟尘,院墙与房屋不停倒塌,仿佛是有个巨大的怪兽正向着这边走来,又像是一场地震正在向此间蔓延。 客栈外的教士们发出惊呼:“王府……动辇了!” 陈长生闻言微怔,看着街对面越来越近的烟尘,感受着地面的震动,心想这是什么意思,是谁正向着客栈而来?来不及做更多思考,他直接翻窗而出,落在了客栈前的石阶上,此时华介夫也从客栈里走了出来,站在他的身旁,神情严峻至极,显得异常凝重。 “谁来了?”陈长生问道。 “梁王府的大辇。”华介夫看着街对面深处的烟尘,微微皱眉说道:“这座大辇已经近百年未曾离开王府,没想到今天却动了。” 依然是那个梁字,果然是那个梁字。 陈长生与苏离一路南归,知晓了很多修行界的势力分布,对于梁这个姓氏更是警惕到了极点,因为梁笑晓姓梁,梁红妆也姓梁。 梁这个姓是曾经的国姓,梁氏便是前代中原王朝的皇族,与如今的大周皇族陈氏曾经有无比紧密的姻亲关系,千年之前,陈氏取梁而代之,对梁氏一族依然尊敬有加,或者是因为曾经的姻亲关系,或者是因为惭愧,总之是给予了各种殊遇。 大周建国以后,梁氏离开京都,回归天凉郡,被封为郡王,但毕竟是曾经的君主,哪里可能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命运,依然心心念念想着回复旧日的荣光,只是时间总被风吹雨打去,现在的梁氏除了血脉依然高贵,依然颇受世间万民敬畏之外,早已没有了改天换地的能力,大概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在大陆北方存在至今。但曾经统治整个大陆的姓氏,自然拥有非同一般的天赋血脉,千年以降梁氏出现过无数强者,到如今这一代,最出名的便是梁王府的那位年轻王爷梁王孙。 正如华介夫所言,梁王府的大辇已经很多年没有动过了,今天大辇出了王府,一路破墙踏院向客栈而来,如此大的动静,说明必然有大事发生。世间唯一有资格坐在那座大辇上的人,当然就是梁王孙。 在那名来北地游历的槐院强者出现之前,这位王爷应该就是苏离和陈长生要解决的最大的麻烦。梁王孙并不是那位王爷的本名,那位年轻王爷叫做梁朕,但是整座浔阳城里没有人敢用这个名字称呼他,渐渐的,整个大陆都开始称他梁王孙。 ——逍遥榜第三,开门见山梁王孙。这个名号来自于梁王孙的性情,拥有最尊贵的血统、最强大的修行天赋,这位年轻的王爷做起事情来,向来很直接,很干脆,或者说很霸道。梁王府的大辇实在是太大,根本没有办法来到客栈所在的这条长街,于是王府的随从便开始拆房子,从浔阳城北一路拆到此间,真是霸道到了极点。 轰的一声巨响,客栈对面街上的建筑倒塌,烟尘大作。 一座华贵至极的大辇,在漫天烟尘里缓缓呈现。 这座大辇宽约十丈,长也是十丈,上面铺着名贵至极的黑矅石,不知是哪家大师亲自雕刻了数百层花瓣,看着就像一个莲花座。 莲花座两旁行着数十名低眉顺眼的童子与少女。 如此大的莲花座上,只坐着一人。 那人极为英俊,黑发束的极紧,衣衫看似简单实则极为讲究,一身贵气,坐姿极为挺拔,在莲花座的正中,右手扶膝,左手握着一把杵,身体微微前倾,仿佛雕像一般,眼神也仿佛雕像一般,没有太多生气,有的只是寒冷的意味。 这人便是梁王孙。 他直接在浔阳城的万千广厦里开了一道大门。 要来见山。 然后推倒这座山。 …… …… 第384章 一场盛宴的开端 梁王孙要见的、要推倒的那座山,自然是离山。 整个大陆都知道,苏离就是离山。 在以往,这座山峰高不可攀,即便是王破、肖张、梁王孙这样在逍遥榜高高在上的强者,也无法向他发起正面挑战,但现在,苏离受了重伤,这座山峰已然摇摇欲坠。 梁王孙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资格和能力把这座山峰摧毁,所以在收到消息后,他毫不犹豫地乘着大辇离开了王府,来到了这间客栈之前。 只不过现在这座山峰之前,还站着一名少年。 他想要推倒这座山,首先便要过少年的这一关。 “你就是陈长生?” 梁王孙看着客栈石阶前那名少年,平静问道。 陈长生没有回答这句话,因为他这时候很紧张。除了在天书陵门口远远看过王破一眼,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逍遥榜中人,这些人才是人类世界真正的中坚力量,野花盛开的年代,便是从梁王孙等名字出现开始。 当然,从西凉镇到京都后,他已经见过很多真正的大人物,但那些大人物太过高高在上,无论是教宗还是苏离,哪怕关系已经称得上亲密,他也无法有实感。但黑莲花辇上的这位年轻王爷不同,因为以陈长生现在的境界与名声,早已经超越了青云榜的范畴,进入了点金榜,换句话说,他和逍遥榜已经很近。唯接近,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压力,或者说差距。 梁王孙的眉微微挑起,陈长生的沉默让他有些意外,不知为何,他没有动怒,而是再次平静问道:“你就是陈长生?” 陈长生这一次真的醒过神来,才知道对方是在问自己。 对方是来杀苏离的,敢杀苏离的人,首先却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如果换作别的少年,或者会生出一些骄傲与得意,但他没有,因为他没有身为名人的自觉。事实上,无论是青藤宴、大朝试、天书陵观碑,以及随后接任国教学院院长,种种事宜,已经让他成为这个大陆最出名的人物,即便是梁王孙这样的人物也要先对他说几句话,哪怕是不咸不淡的场面话。 客栈前的长街一片安静,烟尘渐敛,除了散在四处的教士,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很多身影,那些人应该便是王府的死士,随时准备向客栈发起进攻,但暂时没有动,因为所有人都在等着陈长生的回答。 西宁镇的少年道士现在已经有与梁王孙这样的人物进行平等交流的资格。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陈长生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转身走进客栈,关上大门,然后化作一道青烟跑到二楼。 梁王孙正襟危坐于黑莲花间,眉挑得更高了些,似笑非笑。 推开紧闭的屋门,陈长生来到苏离的椅前,说道:“我们跑吧。” 苏离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说道:“已经买定离手,想认输也来不及了。” 陈长生低着头,没有说话,胸口微微起伏。 他想带着苏离逃跑,自然说明他已经推翻了自己最开始的想法。 他认输了,因为实力差距在这里,不得不认。 因为只看了一眼,他便知道自己绝对没有任何可能战胜梁王孙。 比头发丝更细的一丝可能都没有。 …… …… 客栈外,长街寂静如前。 梁王孙居高临下看着浔阳城的主教大人,问道:“国教会管这件事情?” 华介夫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说道:“无关的人的死活,我不会管,但陈院长的安危,我们是必然要管的。” 先前陈长生对这位主教大人说可以当作不知道自己来到浔阳城,然而整座浔阳城都知道他在这里,国教中人又如何能够不管他? “我不明白这位年轻的陈院长为何要管这件事情,但……我不管。” 梁王孙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雪白的手绢轻轻擦拭衣上沾着的尘埃,说道:“王府的大辇既然动了,这件事情总要个结局。” 华介夫看着他神情凝重说道:“教宗大人在京都等着陈院长的归去。” 梁王孙的动作微微顿住,沉默片刻后说道:“那你们就把他送回去。如果他不肯走,说不得我也只好把他一道杀了。” 华介夫摇了摇头,说道:“那样的话,梁王府会绝后的。” 主教大人这句话说的很平实,没有半点威胁的意味。因为这是客观的事实,如果陈长生死在浔阳城,国教会做出什么反应,谁都能想到。 但唯因平实,所以强硬。 梁王孙再次沉默,把变得微灰的手绢扔到辇下,有些意兴索然说道:“绝后?十几年前那件事情之后,你觉得我梁王府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我今日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了苏离,难道不怕离山杀我全家?所以这对我没用。” 华介夫觉得春风骤寒。十几年前,那场国教学院血案之后最恐怖的杀戮被圣人们强行掩去了真相,所以他并不是很清楚那件大事的所有细节,但他很清楚梁王府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 他看着辇上的年轻王爷,劝道:“何至于如此绝决。” 黑莲辇很高大,梁王孙坐在其间,便似坐在楼上,恰好与客栈的二层楼平齐。 他看着客栈二层楼那扇紧闭的窗户,叹道:“谁让那四个字喊的这么绝。” 浔阳城变成一座寂静的死城,一场杀戮近在眼前,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陈长生推开窗户,对着明媚的春光喊了四个字。 苏离在此。 这四个字把陈长生和苏离逼进了死地。 其实何尝不是把那些想杀苏离的人逼进了绝境。 国教没办法对苏离动手了。 大周军方没办法动手了。 想暗中杀死苏离的人,比如梁王孙,只能这样来明杀了。 世间有很多事情只能做不能说,更不能让人看见,不然不好交待。 无论是向南人,还是向史书。 比如杀苏离。 这只能是一场隐藏在历史阴影里的血腥事,就像当年落柳原之盟,就像当年百草园之变,就像当年周独夫消失的真相。 陈长生却只用了四个字,便把这件事情变成了天下皆知的一场盛事。 “盛宴已经开始,如何能够提前离席?” 客栈幽暗的房间里,苏离坐在椅上,看着身前低着头的少年微笑说道:“我教了你行军布阵,教了你慧剑如意,你学的很好,甚至超过了我对你最高的期望,居然能把万千变化尽数化到先前那声喊里……现在我真的有些好奇,你到底能护我到何时。” …… …… 第385章 有时候,救人得先学会杀人 喊破苏离的行藏,将隐藏在夜色里的所有人与事尽数逼到了阳光底,陈长生做这件事情并不是刻意的,是按照心意行事,他最在意的便是顺心意。但在做这件事情之前他当然仔细地考虑过后续,觉得好处应该会大于坏处,正如梁王孙所感慨的那样。 这是一种谋略也是一种计算,一路南下苏离教给他的那些道理,比如战策比如剑法都被他用了出来,换一个角度来说,他对着春光明媚的浔阳城喊出那四个字,便等若对着漆黑一片的夜色刺出了一记慧剑,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觅着了些光亮。 可当他亲眼看到梁王孙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计算推演出了些问题,这里说的问题并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打不过必须逃,而是他认为梁王孙本就不应该出现。梁王孙不顾王府传承,民意汹汹,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来杀苏离,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陈长生看着苏离问道。 苏离说道:“因为他们都姓梁。” 梁笑晓、梁红妆、梁红孙……这三个表现出来最想苏离死的人都姓梁,他们都是梁王一脉?苏离与梁王府又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怨? “做过皇帝的人谁甘心一直做王爷?”苏离看着窗外隐约能见的那座黑莲大辇,说道:“梁王府的历代主人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京都,重新坐上皇位,只是他们根本没有机会,直到十余年前,京都那场内乱,才终于让他们看到了可能。” 陈长生听苏离说过当年的事情,有些不解问道:“当时想要起事的不是长生宗吗?” 苏离:“要谋天下,其虑必深,梁王府数百年前便开始渗入长生宗,十余年前长生宗挑动南北相争,正是他们的好手段。” 陈长生不解,当年长生宗的长老被苏离一剑尽数杀死,梁王府隐藏数百年的图谋被碾碎,确实极恨,但何至于对苏离如此恨之入骨? 苏离说道:“那些长老里有个姓梁的,应该便是梁笑晓的祖辈。至于梁王孙和梁红妆为何会如此恨我,或者是因为当年我在长生宗杀人之后,顺道来了趟浔阳城,把梁王府里的那些老家伙也全部杀了。” 陈长生沉默无语,心想这等若是杀人全家,如此血海深仇,难怪梁王一脉的年轻人们对苏离如此仇恨,梁笑晓甚至不惜与魔族勾结。 窗外隐隐传来梁王孙与浔阳城主教的对话声。 陈长生沉默听了片刻后,忽然问道:“前辈,真的需要……杀这么多人吗?” 苏离的脸上流露出嘲讽的神情,说道:“又准备开始说教?”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本不应该流这么多血。” 苏离没有直接回答,说道:“当年长生宗和梁王府意欲以南征北,其时京都混乱至极,朝堂与国教依然分裂对峙,南人唯一解决不了的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天海的存在,他们最后找到了一个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什么方法?” “他们要我去京都杀天海,就算我杀不死天海,相信天海也会身受重伤。” “前辈,您去了吗?”陈长生刚刚问出口便知道这是句废话。 苏离当然没有去京都杀天海圣后,不然历史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果不其然,苏离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说道:“我看着像有病?” 陈长生心想那些南人才真有病,居然会想出这么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主意,问道:“他们当时是怎么劝您的?” “他们抓了我的妻子,把她囚禁在长生宗的寒潭里,然后用大义劝我。” 苏离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即便已经时隔十余年,陈长生仿佛依然能够感受到他的愤怒。 “没有人喜欢杀人,我也不喜欢。” 苏离最后说道:“血流的多了,剑要洗干净很麻烦,更不要说衣裳,所以我也不喜欢流血,但有时候,人必须杀,血必须流。” 陈长生懂了。这段他曾经听过的往事在今天被完全补完,苏离是想通过这件事情告诉他一个简单的道理,同时不想再听他那些劝告。 存在于人世间,想要自由地活着,想要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不受伤害,你必须足够强大,并且让整个世界都承认你的强大,畏惧于你的强大。如何证明,如何让世界承认这一点?你要敢于杀人,敢于让整个世界流血。 苏离就是这样做的。他把长生宗的长老全部杀死,险些让梁王府灭门,让大陆血流成河,他虽然没能挽回自己妻子的生命,但在那之后的十余年里,没有任何人再敢威胁他、利用他、也没有任何人敢去威胁他的女儿。 懂了不代表就能接受,但陈长生也没有办法再对苏离说些什么,那只好和别人去说。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向黑莲大辇里的梁王孙,简单说道:“我要护着他。” 梁王孙英俊而贵气的容颜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说道:“很多人都以为你死在了周园里,没想到,你却会死在浔阳城。” 陈长生的话很简单,梁王孙的回应也很简单,他既然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来杀苏离,便说明他已经不在意任何人的威胁,哪怕是国教。 “他当年没有杀死你,没有杀死梁红妆,也没有杀死梁笑晓。” 陈长生说道:“他给梁王府留了一条后路,梁王府或者也可以给他留一条活路。” “可是当年能活下来的人很少,而且你真以为那是一条后路吗?不,王府失去的,是数百年里无数人的希望,不过我倒确实可以给他留一条活路。”梁王孙冷酷说道:“你让我砍断他的四肢,废了他的经脉,我就让他活着。”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这不公平。” 梁王孙说道:“以血还血,以死亡还赠死亡,最是公平不过。” 陈长生说道:“前辈是为了人类才去的雪原,被魔族围攻才受的重伤,不然你们根本没有可能杀死他,所以他不应该死在人类的手里,至少不应该是这一次,至少不应该是这么死,无论他曾经杀过多少人,哪怕他或者真的不是好人。” 听着这番话,客栈四周的教士还有梁王府的那些死士的情绪都生出了些变化。 梁王孙看着窗口处的他,平静说道:“你说的或者有道理,一代传奇就这样死去,杀死他的我想必在史书上也只会留下宵小之辈的名声,但……我不在意,这个世界也不会在意,因为这是唯一可以杀死他的机会,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想他死。” 陈长生问道:“哪怕这等于是和魔族合谋?” “这是一场无耻的谋杀,不要说与魔族合谋,就算是与魔鬼交易又如何?” 梁王孙话音方满,客栈四周的房屋纷纷倒塌,不知道多少修行者的身影出现。 浔阳城的城门虽然已经关闭,又如何拦得住这些想要杀死苏离的人? 天空里忽然闪起一片火红的光线。随着温度的提升,烈风扑面,一只火云麟降落在长街的那头,薛河坐在上面,盔甲上依然残留着当日留下的血水。紧接着,一身舞衣的梁红妆出现在长街的另一头,他妩媚的容颜已然满是灰尘,身上的剑痕依然清晰可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支撑着赶了回来。看着梁红妆出现,华介夫微微皱眉。当日正是这位浔阳城的主教,暗中告诉梁红妆苏离的行踪。 “你看,就连国教其实也很想他去死。”梁王孙看着陈长生说道:“你又如何能够对抗整个人类世界呢?” 陈长生看着客栈四周与街巷里的那些身影,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在大陆北地拥有怎样的声名,属于哪个宗派山门,只能从气息中感觉到这些人的可怕。这些都是来杀苏离的人。薛河是大周神将,应该不会出手。梁红妆应该已经无力出手。但这些人会出手。更不要说,还有那名一直藏匿在黑暗里的著名刺客刘青,今日这场战斗,除了梁王孙之外,最可怕的就应该是此人。 苏离重伤,向整个大陆发出了盛宴的邀约,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宾客已经到场,他们以剑为筷,准备饮一杯血做的美酒,享用一顿人肉的大餐。陈长生不知道这场盛宴还会不会有宾客到场,他想试着把餐桌掀掉。 他站在窗边,看着黑莲辇里的梁王孙,神情不变,真气缓运,神识落入剑鞘里,联系上黑龙的离魂,唤醒了那些已经沉睡多日的剑。 无数把剑。 他开始计算推演,开始准备燃烧真元,开始准备万剑齐发。 慧剑、燃剑,这是苏离教给他的剑,万剑是他的剑。 他想试试看,能不能用剑道上的提升,补足万剑剑意的消耗,从而重现周陵前的那幕画面,然后直接一举杀死梁王孙。 陈长生是通幽上境的少年天才,梁王孙是逍遥榜上的真正强者,无论在谁看来,甚至他自己也清楚,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有若城地。 但他依然想试试看能不能杀死对方。 因为现在的局面注定了,他必须杀死梁王孙,才能让苏离活下去。 这,或者是他从苏离身上学到的最新的道理。 …… …… 第386章 有人乘着风筝来 梁王孙是这场盛宴的第一位宾客,以他的身份、实力以及在江湖、庙堂、修行界的地位,他绝对有资格作主宾,所以陈长生要杀他,哪怕明知远远不敌,也要杀他,如此才能震慑整座浔阳城,再加上他在国教里的地位,才有可能让人们不敢继续向苏离动手。这就是陈长生的安排,唯杀人方能救人,唯不讲道理才能讲通道理。 客栈外的长街一片寂静,明媚的春光洒落在刚刚息落的尘埃与街面上。 伴着破物声响,陈长生撞窗而出,带着碎裂的石砾与木屑,于瞬息之间来到了街上。 梁王府的大辇有二层楼高,在客栈之前,他破窗前行,便是来到了辇间。 他的脚没有落到辇上,短剑已经破鞘而出,直刺梁王孙的眉心。 这一剑悄然无声,没有任何威势可言,也感受不到多么磅礴的真元波动,仿佛只是替明媚的春光增添了一道不起眼的明亮,然而却震撼了很多人。就连梁王孙的神情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陈长生这一剑的剑意精纯至极,强大至极,竟仿佛已经超越了剑势的存在。街巷里看到这一剑的人们,无论是那些敢来杀苏离的修行强者,还是浔阳城教殿的教士,抑或是梁王府的死士与那些不懂修行与剑道的普通仆役婢女,都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泛酸。 那道酸意来自陈长生的剑意,无比锋利且带有先天威压的剑意——他的短剑现在是新一代的龙吟剑,他的这一剑,仿佛龙出沧海,光耀四野,看似不起眼的明亮,实则像极了一轮太阳,刺得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 众人震惊,这才知道陈长生的剑道境界已经修行到了这等程度。只有与陈长生交过手的薛河及梁红妆早有心理准备,没有什么反应。 陈长生现在虽然已经很出名,被很多人视作年轻一代修行者里,排在秋山君和徐有容之下的那些最具天赋的少年行列中,但毕竟没有多少人亲眼看过他的境界,尤其是浔阳城在北方,这里的修行者只知道他必然不凡,却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已经修行到了通幽境的巅峰,更可怕的是,在剑道上的造诣如此精深。在这很短的时间里,包括浔阳城主教华介夫在内的很多人,都忍不住生出一个平时根本不可能有的想法——难道陈长生的剑真有可能威胁到梁王孙? 坐在辇间直面剑锋,梁王孙要比街巷里的所有人对陈长生的剑意感知的更为真切,然而令人不解的是,他如终没有任何动作。 他静静看着陈长生的剑,眼神平静而漠然,自有一道高贵而不可侵犯的感觉,右手握着的那道金刚杵骤然间大放光明,瞬间把陈长生剑身上的明亮吞噬一空。这就是近乎完美的星域吗?陈长生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 他的剑非常轻易地刺进了那片光明里。 人剑合一。当短剑刺进那片光明的时候,他也进入了那片光明。 他的双脚终于落到了梁王府的大辇上,踩到了实地。但他的剑却没能刺进梁王孙的眉心,而是停留在了眉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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