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珀小说

碎珀小说> 大清宫词 > 第108章

第108章

且知道自己就算不接话,这位自恋的前辈肯定也有办法把话自己再接过去。 果不其然,苏离双眉微挑,似欲飞起,骄傲说道:“这是我和唐老头子一起设计的法器,以遮天剑为器枢,以无数珍稀材料为器身,就算是坐照境的修行者,都不见得能看破幻象,这些普通骑兵难道还想看穿我这把伞?” 陈长生欲言又止。 苏离的眉挑的更高了些,说道:“有话就放。” 陈长生说道:“前辈,这伞……是我的。” 黑柳林里很安静,雪落无声。 当初离开雪岭温泉时,他们便因为此事发生过争执,陈长生想着他伤重,所以没有继续,但这时候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因为他认为这把伞本来就是自己的。 苏离看着他冷笑说道:“你知道这把伞的来历吗?” 陈长生听折袖说过一些关于黄纸伞的故事,再加上在周园里和雪原上的见闻,基本上都知道了,点了点头。 苏离却不理他,依然把这把伞的故事讲了一遍,最后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找到的剑,我设计的伞,结果你说这伞是你的?” 陈长生说道:“可是这把伞的材料都是唐老太爷找的,当初前辈把这把伞留在了汶水唐家,不就是因为您出不起钱吗?” 苏离神色渐冷,说道:“你再说一遍。” 陈长生心想出不起钱这种说法确实有些不准确,重新组织了一遍语言,说道:“不是因为前辈您赖账,所以黄纸伞归了汶水唐家吗?” 苏离怒极而笑,说道:“我乃离山辈份最高的长老,云游四海,打家劫舍,无恶不作,难道还差钱?” 陈长生没有在意他话中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这八字,认真地解释道:“可是您没给钱啊。” 苏离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所以不说话了。 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陈长生讷讷起身,爬到黑柳树上观察了一下远处大周铁骑的动静,同时把脸上的热意吹散一下。 过了会儿时间,他从黑柳树上落下来,对苏离说道:“前辈,那些骑兵应该真的撤了。” 苏离没有理他。 陈长生说道:“前辈,如果这些骑兵真的是来追杀您的,那现在还需要隐藏行踪吗?您不信我们周人,但总有您能够信任的人,就像先前您说过的那样,会有人来杀你,也会有人来救你,离山虽然远,但那些想救您的人可能很近。” 苏离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问题在于,是想杀我的人多,还是想救我的人多?谁更迫切?” 陈长生有些犹豫说道:“前辈……您是不是把人性想的太阴暗了。” “不是人性,是人心。人性是不能考验的,人心也无法猜忖。狂热的喜爱与厌弃,归根结底都是利益。太宗皇帝明明是个弑兄逼父的无耻之徒,周独夫明明是个杀人无算的屠夫,为什么在普通人的眼里,他们的身上都有一道金光?因为太宗皇帝和周独夫给他们带去了足够多的利益,他们把魔族赶回了雪老城,让生活在中原的人类免于刀兵战火,免于被异族奴役,那么他们自然便是人心所向。” 苏离看着他认真问道:“而我呢?我生活在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除了杀了几名魔将之外,没有做太多事情,我为人类世界做过些什么?给修行者和民众谋取过怎样的利益?值得他们不远万里而来帮我?就因为我剑道强大无敌,气度潇洒非凡?” 明明是很认真甚至很严肃的探讨或者说教导,却因为最后那两句话变了味道,陈长生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接话,问道:“那南人呢?” 在普通概念里,离山小师叔苏离是现在南方世界的最强者,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南方才能在盛世大周之前保有最后的尊严与骄傲。 “当然有很多感谢我的南人,但也有很多恨我的南人,前些天说过,我杀过很多人,既然我自幼生活在南方,那么杀的人当中肯定大部分是南人,他们都有亲戚同窗同门后代,怎么可能喜欢我?当然,这些与我有仇的人再多,也不可能是主流,不然我岂不是要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问题在于多年前我曾经做过一件让整个南方世界都很失望的事情,所以不喜欢我的人越来越多。” “什么事?”陈长生好奇问道。 “十几年前,国教学院的血案,你应该是知道的。” “知道。” “说起来,计道人真的是你师父?” “前辈……其实这件事情,我真的不清楚。” “好吧,说回正题。总之国教学院一案后,教宗重伤,军队内乱,朝堂相争,周通乱杀人,京都乱七八糟,你周国一塌糊涂,在南人看来,毫无疑问,这是最好的一次机会,而且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的长生宗确实很强,有与离宫一争之力。” “然后?” “南人准备数年将要发动的时候,我因为某事去了趟长生宗,把那些长老全杀光了,于是他们准备做的事情,自然只能不了了之。” “前辈,这种秘辛听着确实很震惊,不过我怎么总觉得,您是在变着方法赞美自己?” “这么悲惨的事情,有什么好赞美的。” 很难得,苏离没有接过话头继续赞美自己,神情平静的令人有些心悸。 …… …… 第362章 全职教育(三) 苏离面无表情说道:“南人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就这么失去了,他们会感谢我什么呢?周人,除了觉得我是个疯子之外,也不会感谢我。” 陈长生想了想后说道:“……不喜欢,不感谢,不代表就想前辈死。” 苏离说道:“转眼间,十余年时间过去了,天海、寅老头和圣女峰上那个婆娘,还是一心想着南北合流,可我还是不同意。我不同意,离山就不能同意,长生宗就不能同意,南北合流……永远就只能是纸上画着的一只大饼,你说这些圣人难道不想我死吗?” 听着苏离这句话,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相着刚从周园离开时,在雪原上看着的那等大阵势,说道:“魔族……也很想前辈死。” “是不是觉得这很荒谬?记住,敌人的敌人不见得是朋友,因为中间有个东西叫利益。我如果死了,大陆会动荡起来,魔君和天海又是世间最自信的两个人,他们有信心能够利用乱局,从中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当然他们都很想我死。” 陈长生看着苏离,很认真而且很诚恳地说道:“前辈,那为何你不支持南北合流呢?怎么看,这件事情对人类都有好处。” “对人类有好处的事情,我就要做吗?好吧,这句话太像大反派说的,我收回。” 苏离看着他平静说道:“但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被天海统治和被魔族统治,有什么区别?” 陈长生很想说这之间的区别太大了,种族之间的战争动辄会有灭绝的危险,人类之间的战争不过是谁低头的问题,不过他知道,对于苏离这种人来说,被统治本身就是无法接受的情况,二者之间确实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前辈,难道您眼中的世界,一直都这么黑暗吗?” “不是黑暗的,而是没有颜色的、寒冷的冰,我说过,那是利益。” “难道……我们就不能把世界往好处想?”这已经是陈长生第三次问出类似的话。 “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以前已经发生过很多次,所谓历史,不过就是当下的证据,所谓现在,也不过就是历史的重复。”苏离看着他说道:“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周独夫,所以无论魔族还是你们周人,我都不会相信。” 黑柳林里再次安静,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忽然开口问道:“前辈,您是在教我吗?” 从进入军寨开始,苏离与他的交谈便多了起来,其后无论遇着刺客,还是遇着大周骑兵,还有交谈里看似随意、实际上颇有深意的话题选择,都表明他在试图教陈长生一些东西——应该怎样看待这个世界以及怎样活下去。 苏离看着他微嘲说道:“到现在才明白会不会太迟了些?传闻中说你通读道藏,为何我在你身上根本看不到半点悟性?”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陈长生没有在意这位前辈的嘲弄,只是相当不解。他是周人,苏离是南人,他是国教重点培养的新一代开山怪,苏离是辈高位重的剑道大自在,二人之间本无关联,所属阵营甚至暗自敌对,更不要说国教学院和离山剑宗之间糟糕的关系、他和秋山君以往直至将来都可能会发生的竞争,苏离没有任何道理像位师长般教导他。 “因为我很欣赏你。”苏离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这个理由够不够?” 陈长生很诚实地摇摇头说道:“前辈,当然不够。” 苏离有些语塞,如果换成别的晚辈,被他这样耐心教导着,不说感激涕零,至少在他给出一个理由后,绝对不可能还要继续向下追问。他看着少年清澈明亮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心想也对,如果这个小家伙不是这样的人,如何能投了自己的脾气? “因为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活的时间越长越好。”他对陈长生认真说道。 陈长生微惊,心想难道前辈知道自己经脉断截、命不久矣的事情? 苏离接下来的话,表明他并不知道这个秘密,他说道:“因为只有活的时间足够长,你才能变得足够强大,我希望你能一直强大下去,直到最后。” “最后是什么?” “下一代教宗咯。” “……前辈希望我成为下一代教宗?” “不错,因为你成为教宗,对南人来说是最好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你不愿意杀人,更不会陶醉于杀人,你对生死之外其余的事情看的很清楚,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般年龄,便能够对名利如此不在意的年轻人……当然,你对我那把黄纸伞的执念,有时候会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我不知道前辈如何看出我不在意名利……只是这样就能成为教宗?” 陈长生下意识里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看着不知从多么高远的地方落下来的雪花,说道:“感觉好遥远。” 苏离颇有兴致地看着他,说道:“难道你一直没有这种自觉?” 陈长生收回视线,微怔问道:“什么自觉?” “离宫如此重视你,培养你,让你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通幽上境,最年轻的国教学院院长……如果不是想让你成为下一代教宗,那些老家伙想做什么?” 陈长生沉默无语。他现在已经知道梅里砂主教大人为何对自己如此照拂有加,教宗大人又是什么想法。 离开天书陵后,所有的谜团早已有了答案。但他一直不是很明白这件事情,下意识里不想记住这件事情,在周园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他以为自己真的忘记了这件事情,直到现在被苏离再次点醒。 他是国教的继承者。 只是,他的眼光还是习惯性地落在身前不远的地方,不习惯抬头望天,无论是灰蒙蒙的天还是湛湛青天,光线都是那么的刺眼。如果回到京都,自己作为国教的继承者,或者便要直面圣后娘娘的威严了,这让他很不安,当然,首先他必须回到京都。 …… …… 第363章 全职教育(四) “当我提到计道人的时候,你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在骗人?”苏离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说道。 陈长生还是只能沉默,因为他不怎么会撒谎。 苏离自言自语说道:“那这些老家伙把你推出来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对话时常发生,结束也往往不需要什么答案,陈长生寻找不到答案,苏离也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想了想。 确认大周的骑兵真的远离,陈长生把他背到身上,穿过黑柳林,向着南方继续行走。 随着行走或者说奔跑的继续,气候渐暖,二人看到的风景也越来越靠近真正的天时。在京都,现在应该正是浓春,在南方的离山更是已经到了暮春时节,这里却还有些偏寒,放眼望去还能看到星点般的残雪,好在也已经有了些星点般的绿意。 看着那些在去年死去的杂草里重新生出的青色草芽,陈长生想起,距离自己离开西宁镇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时间,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变化,即便他还是个正值青春的少年,每每回头望去,都难免会生出一些中年人才会生出的感慨。 在经过一个名为卧梨屯的农夫聚居地后,二人的身边也多出了些变化,多了一辆车,拉车的是两头健实的毛鹿。 陈长生坐在车前,拉着套在毛鹿颈间的绳索,不时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呼喊声,可能想模仿那些农夫的手段,但很明显,那两头毛鹿听不懂他的指挥,好在大方向没有错,总之是在向南方行走。南方还很遥远,不过只要坚持走,那么总会越来越近。 苏离躺在车里,身下垫着厚厚的被褥,身上盖着顺滑柔韧的兽皮,黄纸伞搁在身边,酒食也在身边,竹笛横拿在手,凑在唇边,不时发出清丽的声音,看着惬意到了极点,哪里有半分重伤逃亡的凄惨感觉。 又走了两日,在官道前方,隐隐可以看到一座土黄色的城,与最初见到的那个军寨不同,这是一座真正的城,看城廓方圆至少可以容纳数万人,想必里面极为繁华热闹,如果想要重新和人类世界联系上,毫无疑问,这里最是方便不过。 陈长生回头看了苏离一眼,用眼神询问要不要进城。 苏离拿着一块裘绒,正在仔细地擦拭竹笛上的孔洞,理都没有理他。 陈长生明白了,可还是有些不明白,摇了摇头,拉动手里的绳索,让两只毛鹿拉着车驶下官道,穿过微硬的田野,绕过那座土黄色的城。 城南有一片桦树林,数千棵桦树并不粗,显得有些细直,就像是剑一般,从地面生起,刺向天空。 时值深春,地处寒带的这片桦树林却还没有生出太多青叶,视线没有受到任何滞碍,便能看到数里外的树林对面。 遇林莫入,这不是苏离教给陈长生行走世间的经验,而是他在那些杂记闲篇上看到过无数次的老话。 陈长生轻轻拉紧绳索,示意两只毛鹿停下脚步。 他没有感知到任何危险,只是下意识里这样做。 苏离坐车厢里艰难地坐起身来,手里的竹笛不知何时已经插腰间,换成了那把黄纸伞。 他看着这片寂静的桦树林,忽然说道:“来了。” 什么来了?自然是敌人来了,想杀苏离的人来了。 陈长生的心情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从车上跳到地面,用最快的速度解开套在毛鹿颈间的绳索,用剑鞘在它们的厚臀上啪啪重重打了两记,毛鹿吃痛,向着桦树林向反的方向跑去,只是这种牲畜性情温驯,竟是没有跑远,站在数十丈外看着陈长生,显得很是困惑,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打自己。 “你担心它们的死活,我怎么办?”苏离很是生气,看着陈长生说道。 陈长生握着剑鞘说道:“那前辈您到底要不要进去?” 刚刚离开雪岭温泉的时候,他就曾经问过苏离,只不过苏离不愿意,而且看起来,到了现在苏离也没有改变主意。只听得苏离冷笑说道:“我要进去了,你死了怎么办?我可不愿意把自己的命全部寄望在别人的身上,更何况是你这么弱的一个家伙。” 陈长生心想这确实也有道理,前辈虽然现在无法战斗,但战斗的经验与智慧远胜自己数百倍,他在身边,总能帮自己一些。安静的桦树林里没有任何动静,他有些不安问道:“接下来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冲进树林里?” 苏离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你冲进树林里做什么?” 陈长生说道:“昨天前辈说过,战斗里最重要就是反守为攻的那一瞬间,如果能够做到真正的出其不意,那么再强大的对手也可能会败。” 苏离瞪着他说道:“所以你准备冲进这片树林里,把那个人找出来,然后杀死?” 陈长生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苏离扶额说道:“你知道树林里那个刺客是什么境界?” 陈长生很老实地摇了摇头。 苏离大怒说道:“那你就准备这么冲进去?你想去送死啊?” 陈长生很茫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想了想说道:“这不是……按前辈的教导做事吗?” 苏离出离愤怒,无奈说道:“你得明白,我说过的那些,首先要建立在你和对手的水平差不多的基础上,就算差些,也不能差的太远。” 陈长生说道:“可是前辈的原话里明明说的是……再强大的对手也可能会败。” 苏离恼火道:“修辞,这是修辞!你懂不懂修辞!夸张是一门语言艺术!” 陈长生沉默低头,过了会儿后,忍不住抬头问道:“那如果真的遇到了远强于自己的对手怎么办?” 苏离给出的答案异常简洁明了,干脆清晰:“逃,或者跪。” 逃?陈长生背着苏离的速度不见得能快过树林里一直没有出现的刺客,要知道从事刺客这种职业的人,向来都拥有比普通修行者更快的身法与速度。跪?陈长生和苏离一样,都不会把自己的生命完全托付给别人,哪怕是再信任的人,更何况是一个要杀自己的人。 不能逃也不能跪,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来应对,那就是:等。 陈长生抽出短剑,看着寂静无声的桦树林,看着那些远看渐要郁郁、近看却很难发现的青芽,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时间缓慢地流逝,他握着剑的手都变得有些酸软了,对着树林里喊道:“出来吧,他看到你了。” 苏离完全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情,对着天空摇了摇头,有些耻于为伍的意思。 树林里依然没有人回应,陈长生压低声音说道:“前辈,看来诱敌的方法也不好用。” 先前他和苏离那番对话,甚至可以说是争执,自然不可能真的是争执。 看着安静的桦树林,苏离若有所思说道:“那人走了。” “嗯?”陈长生有些意想不到。 苏离重新躺回车厢里,放下黄纸伞,拿起竹笛。 两只毛鹿在陈长生的召唤下,慢慢地踱了回来,温顺地被绳索重新系到颈间。 竹笛清扬,再次出发。 …… …… 接下来的旅程,陈长生变得沉默了很多,或者说更像平时的自己——只有在面对唐三十六和苏离的时候,他的话才会多起来。 他现在的沉默,当然是因为那个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刺客。 正如有时候不说比说更有力量,一个不出现的敌人也永远要比站在你面前的敌人更可怕。 苏离却一如往常,在他的身上根本看不到丝毫不安,竹笛继续吹着,小酒继续喝着,伤继续养着,就像当日躺在雪岭温泉里一般,很是惬意平静,仿佛自己并没有身受重伤,只是在进行一场寻常的旅行。 陈长生警惕地注视着视线里的一切景物,心理压力很大,想到的一些事情更让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在军寨里遇到两名杀手,大周骑兵四处搜捕,说明如苏言猜测的那样,黑袍算到了他们逃离的方向,并且把这个消息传给了人类世界里的某些势力,那些势力接下来会怎样做?如果是圣后娘娘指使追杀苏离,那么她知道不知道自己和苏离在一起?如果知道的话,会不会让那些强者与刺客顺手把自己也杀了?如果是……离宫里的大人物们想要苏离死,那么他们可否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是说魔族会刻意隐瞒自己的存在? 某天傍晚,在距离天凉郡还有八百里的地方,鹿车再次停下稍事休息,暮色浓的如血一般。 陈长生把自己的不安毫无隐瞒地全部对苏离说了,现在无论他和苏离的阵营之间有何问题,既然他当时在雪岭里没有把苏离丢下,那么便没有半途把苏离丢下的道理,他们现在坐着一辆车,自然要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巨澜。 “不会有太多人知道我身受重伤的消息,原因我前些天已经对你说过了。我们分析一下军寨里遇到的那场暗杀……如果把那样粗陋可笑的行为也当作暗杀的话,再联想一下那数百名周骑,便可以看得很清楚,无论是想杀我的他们还是要被他们杀的我,都不愿意让整个大陆知道这件事情。” 苏离拿起一根树枝在泥地里画了一幅地图,指着那条直线说道:“他们不需要围点打援,所以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只有一个原因,我们的速度太快,以致于突破北军一线后,那些人还来不及派出足够强大的人手来杀我们。如果把这看成一场战争,他们的主力正在赶来的途中……” 陈长生蹲在一旁,专心地听着。 这些天,这样的场景发生过很多次,苏离平时经常表现的极不正经,但在这种时候,却非常认真,他教陈长生怎样分辩野兽与人的痕迹,怎样区分哪种植物可以吃,哪种菌有毒,战斗时最重要的是什么,甚至还教他如何行军布阵。 除了剑与修行,他教了陈长生很多东西。 陈长生再次问道:“前辈,您到底为什么要教我这些?” 要替南人选择一位未来的教宗?这有可能是真正的答案,但并不足够。 “因为,我教过秋山。” 苏离将树枝扔掉,说道:“他跟着我学了一个月时间,如果路上的时间足够,我也会教够你一个月。你把黄纸伞还给我,我把你从雪原带走,已经两相抵销,但你在雪岭没有离开,所以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就当我是还你人情好了。” “人情?” “将来,你总会和秋山开始竞争的,我希望你不要落的太远,尽可能的公平,就是我还给你的人情。” 继雪岭温泉后,陈长生再次感动于苏离的前辈高人风范,然后认真说道:“那把黄纸伞不是我还给前辈的,只是借您用的。” 苏离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不习惯这温馨的场景,所以要刻意打破?” 陈长生说道:“是的。” 苏离说道:“我也很不习惯,所以以后不要再问我类似的问题。” 陈长生看着他认真说道:“前辈,您真是个好人。” 苏离看着他认真说道:“这种话以后也不要再说。” “为什么?” “因为以后你会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我喜怒无常,一言不合,便会暴起杀人。” “可是真看不出来啊……好吧……前辈,虽然刚才那句话是刻意说的,可事实上,黄纸伞确实是我的呀。” “噫,看来你真不相信我会暴起杀人啊!” “前辈,您现在如果还能暴起杀人,我们何至于大半夜才敢动身。” 话不投机,便不用再说,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陈长生开始准备晚饭与露宿的用具。 苏离看着火堆旁忙碌的少年,微微眯眼,缓缓摩娑着手里的竹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暮色渐退,简单地吃完烤肉后,陈长生把火堆浇熄,确保不会变成夜里的明灯。 一夜无话,清晨到来,晨风微凉,带着露水与青草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两只毛鹿欢快地迈开了步伐,不多时便走出了十余里地。 大片的原野上生长着青色的植物,可能是高粱,只是这些高梁才刚刚开始生长,没有传说里那等青纱帐的模样,更没办法遮掩身影。 所以陈长生一眼便看到了田野里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全身盔甲,背后有七柄长刀,在晨光下无比明亮。 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刺客。 …… …… 第364章 杀人的神将 那个男人很英俊,虽然满脸风尘,明显兼程而至。 他身上的盔甲也蒙着厚厚的尘土,但依然明亮,就像他的人一样,站在青青的高梁地里,就像一个太阳。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刺客。 事实上,这个男人也确实不是刺客,虽然他是来杀苏离的。 这个男人没有释放善意,也没有敌意,但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杀意,非常纯粹的杀意。 看着晨光中这个明亮的男人,陈长生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就像当初在雪原上,第一眼看见苏离时的感觉。 来自远方的光线,洒落在这个男人的身周,未曾真的落下,反射光线的不是盔甲与他的脸,而是一道无形的屏障,所以才会如此明亮。 那道无形的屏障,这片光亮,无不在说明,对方是一名聚星境的真正强者。 只看了一眼,陈长生便确认,这名男人不是前些天在桦树林里的那个刺客——此人太过明亮,无法隐藏自己的存在,而且看得出来,此人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要那样做——他就这样站在晨光里,堂堂正正地等着陈长生和苏离的到来。 陈长生下车,解开毛鹿颈间的绳索,轻轻拍了拍它们的肉臀。现在,这两只毛鹿已经能够与他心意相通,明白他的意思,自行小步跑到数百丈外的高梁地里,然后回头望向场间,等着稍后年轻的主人继续召唤自己回来。 陈长生回头望向车里。 苏离躺在车厢里,闭着眼睛,裹着裘皮,耳朵里塞着裘绒,好像正在睡回笼觉。 “前辈。”陈长生说道。 苏离耳里的裘绒明显起不到莫雨耳中的裘绒的隔间作用,说道:“嗯?” 嗯这一声的时候,他依然闭着眼睛。 “前面……来了一个人。”陈长生指着身后高梁地里那个男人说道。 “然后?”苏离还是没有睁眼的意思。 陈长生说道:“那个人……很强,我打不过。” 苏离闭着眼睛说道:“我教了你这么多天,如果你还收拾不了一个杀手,那为什么还不去死?” 陈长生说道:“可是前辈您昨天才说过,那是修辞,是夸张,遇着差的太远的对手时,除了跪就只能跑,我想问一下,我们这时候是跑还是跪?” 片刻安静,苏离终于睁开了眼睛,起身望向前方那片青青的高梁地,说道:“聚星境……你又不是不能打。” 陈长生在心里再次快速权衡了一番,摇头说道:“这个……真打不过。” 苏离这才看清楚那名浑身盔甲、无比光明的英俊男子,眯了眯眼睛,说道:“啊……是这个家伙啊,那你真是打不过了。” 陈长生说道:“那咱们赶紧逃吧。” 苏离没好气道:“且不说我苏离这辈子没有逃过,就算真要逃……逃得了吗?” 陈长生正想说我要真跑起来,大陆上还真没几个人能追上自己,忽然看到远方的青色原野里有一匹浑身火红的战马。 有些眼熟。 他忽然生出些极不好的念头。 因为他终于认了出来,远方的原野上那匹浑身火红的战马,其实是一只……红云麟。 苏离说道:“薛醒川的亲弟弟,第二十八神将,薛河,嗯,他的坐骑和薛醒川的坐骑也是兄弟。” 陈长生断绝了逃跑的想法。 这里没有白鹤,他不是金玉律,怎么也不可能比能飞的红云麟更快。 他没有想到,南归途中真正遇到的第一个刺客,便是如此强大的人物。 转念一想也对,要杀苏离,哪怕他已经身受重伤,来再多普通的强者也没有意义,来的理所当然便应该是薛河神将这种层级的人物。 “见过苏先生,恕末将全甲在身,不便行礼。” 站在刚刚没膝的青色原野间,薛河光明威武仿佛一座神像,但对苏离说话的语气却极客气。 苏离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以我对你的认知,你应该很欣赏我才对。” 任何自恋到令人作呕的言语,从这位离山小师叔的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便让人觉得诚笃可信。 薛河缓步走了过来,反射着晨光不停变幻,盔甲撞击发出哗哗的声音,用沉默表示认同。 苏离问道:“你出现在这里是谁的意思?” 薛河的兄长薛醒川乃是大陆第二神将,汗青神将守天书陵后,便是世间最强大的神将,只在五圣人与八方风雨之下,最重要的是,世人皆知,薛醒川是圣后娘娘最忠诚的追随者,按道理来说,薛河出现在这里,自然揭示了一个残酷而可怕的事实,要杀苏离的人是圣后娘娘。 但苏离不会就这样简单认为,所以他发问。 薛河面无表情说道:“不是任何人的意思,是我自己的意思。” 苏离沉默,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陈长生不懂,既然不是圣后娘娘的旨意,也不是国教的命令,这位神将既然欣赏苏离,为何要来杀他,而且还是趁人之危,问道:“为什么?” 薛河没有理会他,看着苏离平静说道:“唯南北合流,我大周统一天下,才能真正战胜魔族,却因为先生的存在,始终难以前行,无论是朝堂还是国教,有很多人都指望先生能改变态度,但我知道先生不会改变态度,所以……您必须死。” 苏离正色说道:“我……会改的。” 这是句笑话,并不好笑,而且没有人信。 但苏离表现的很相信,情真意切说道:“只要你肯放我们离开,我绝对会改变对南北合流之事的态度。” 薛河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视先生为偶像,我知道先生不会改。” 苏离微窘说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死心眼,我说了会改就一定会改。” “会因为外力而改变心志,那就不是先生了。”薛河看着他平静说道:“如果先生不再是先生,我杀你又哪里还会有任何心理障碍?” 苏离沉默片刻,望向陈长生说道:“我是不是没说好?” 陈长生点点头。 苏离说道:“那该你说点什么了。” 陈长生说道:“前辈,我真的不擅长说话。” 看着苏离与陈长生交谈,薛河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旋即收敛心神,肃容说道:“先生重伤、正在南归的消息,暂时还只有很少人知道,死在我的刀下,总比死在那些宵小之辈手里,或是被那些杀手用阴招更好。” 苏离摇头说道:“怎么死都不好,只要活着才好。” 薛河不再多说什么,右手伸向身后握住一把刀的刀柄。 自周独夫后,大陆上的强者很少有人用刀,因为珠玉在前。大陆三十八神将很多都习惯用剑,又因为太宗皇帝那把霜余神枪的缘故,用枪的也不少。用刀,并且还把刀用的这么好的神将,只有薛河一人。 随着这个动作,薛河身后的其余六把细刀未曾出鞘,却有六道刀意凌空而起,笼罩青色原野,是为刀域。 苏离神情渐敛,他也没有想到,第一个来杀自己的人,便是如此棘手的人物。 陈长生声音微涩问道:“前辈,怎么办?” 苏离面无表情说道:

相关推荐: 百美仙图:女神宝鉴   乡村透视仙医   白日烟波   这个炮灰有点东西[快穿]   机甲大佬只想当咸鱼   开局成了二姐夫   秘密关系_御书屋   村夜   娘亲贴贴,我带你在后宫躺赢!   沉溺N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