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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潮,一时间停止,不敢继续向前,缓缓起伏着。 这是一片血红的世界。 黑色的妖兽海洋,也变成了渐趋安静的红海。 兽潮之中的陵墓,被雨水打湿后,颜色变得极深,此时看上去就像红海当中的一块黑色礁石。 任凭风浪再疾,暴雨再裂,都不曾撼动丝毫。 与这片血红的世界以及黑色的陵墓相比,真正震撼的画面在陵墓四周的草原里。 一把残剑从草丛里艰难地飞向天空,发出清亮的鸣啸。 一把旧剑破水而出,带着泥水淌落的声音。 一把古剑破石而出,带着暗哑的摩擦声。 数十把剑。 数百把剑。 数千把剑。 或者艰难、或者犹豫、或者喜悦地破开草泽,重新出现在天地之间。 无数把剑,出现在陵墓四周的草原上空。 这片草原里到处都是水泊,更像湿地,或者说是草泽。 数百年来,无数人都在寻找剑池,却没有人找到过,甚至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因为从来没有人想到过,剑池……原来竟然如此之大。 剑池,不是一座山池,也不是一处寒潭。 那些剑一直都在这片草原里。 这片一望无限、无比广阔的草原就是剑池。 不,这哪里是池,这明明就是一片海。 剑海。 …… …… 草原里一片安静。 陈长生站在石台边缘,看着眼前这幕画面,沉默不语。 先前他已经隐隐猜到了剑池的真相,但当他亲眼看到万剑出世的画面时,依然震撼到了极点。 南客站在神道上,看着这幕画面,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凝秋捂着嘴,才让自己没有发出惊呼,而她的同伴画翠坐倒在了雨水里。弹琴老者的脸色异常苍白,身前的古琴上满是血水,竟是不敢向身后看一眼。 腾小明与刘婉儿收回视线,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那抹抱歉与决然。 没有谁说话,也没有谁动。 就连草原里的那片兽潮,都缓缓平静下来。 因为那些剑,正在向着陵墓飞去。 无数把剑,在红暖的光线里飞行,仿佛要遮蔽天空。 随着与陵墓渐近,被雨洗后的万千剑身,反耀着光芒,如繁星一般。 那画面,真的很美。 但那些剑飞的很缓慢,并不像刚刚出世时那般傲然强大。 无数把剑,飞临到陵墓的四周,缓缓散开,仿佛列阵的士兵。 天地间充斥着剑意。 那些剑意曾经无比强大,现在已然衰弱,交织在一起,有些凌乱。 这些剑意里没有智识,却有情绪,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 对于这座陵墓,剑的情绪是冷漠与战意。 对于站在陵墓里的那名少年,剑的情绪是得见故人,是请带我们离去。 那把刀很无情,时光更加无情。 这些剑在草海深处沉睡了数百年,早已残破不堪。 就在离开草原的那一瞬间,这些剑已经暴发了最强大的力量。 是的,这些剑已然苍老,浑身锈迹,将要腐朽。 现在的这些剑,是身受重伤的战士,是扶拐而前的老者。 它们本来早就应该离开战场,归老田园,只可惜此处田园不好,亦非故乡,只是牢笼。 数百年来,它们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这片草原,最终却只有一个同伴成功,带走了它们的心意。 然而,那个同伴再也没有回来过。 直到今日,就在这些剑快要绝望的时刻,故人终于回来相见。 有个少年带着那份心意回到了这片草原。 剑老了,但少年正青春。 陈长生对自由的渴望、对生命的热爱,是那样的纯净而坚定。 就像一道清风,唤醒了它们。 它们听到了他的召唤,相信他的意志,于是雄心重现。 老剑犹有余威,断锋亦可杀敌。 志在千里。 要去千里之外。 回归故里。 …… …… 第332章 如山般的妖兽身影 由今日倒推一千余年,至数百年前周独夫在大陆消失,数百年里无数强者败于周手,无数名剑断于刀下,葬于周园这片草原之中。这片草原便是剑池,或者说剑海。其中一把最骄傲最强大的剑,在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之后,开始尝试离开这片草原重见天日,从草原边缘破开禁制,迅速潜入草原畔那片小湖,直入山崖那面的世界,如鱼游于大湖之中,再由湖底绕回溪河源起处那座寒潭,借着周园世界的复杂构造,躲避着其间的规则,终于成功。 遗憾的是,这把剑未竞全功,在离开草原的时候,为了抵抗周独夫设下的禁制,剑离留在了草原里,与那些石柱里散发出来的气息相抗,只有剑身来到溪河畔的那片森林里,渐被落叶覆盖。 剑与意被迫分离。 某日,一个叫做苏离的离山弟子来到了周园里,他走进了那片寂静的森林,脚步踏过腐烂的落叶,拾起那柄已然锈蚀、不复当年风采的剑身,然后把它带离了周园。那道剑意却依然被困在草原里,沉默孤单地等待着。又过去了数百年,一个叫做陈长生的国教学院学生来到了周园,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黄纸伞,剑与意终于相遇,于是才有了此时的万剑凌空。 这些充满了不屈与抗争意味的历史,属于那道剑以及这万道剑,陈长生无法了解回溯时光,自然无法了解这些细节,但他握着黄纸伞,站在万道残剑之间,对那道剑意传来的情绪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这些剑想要离开周园,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那么,就一道离开吧。 就像先前他对这道剑意说的那样,对徐有容说的那样,此时他对陵墓四周的无数把剑也做出了承诺。 陵墓四周一片昏暗,红暖的光线变得寒冷了些,到处都是泥土与铁锈的腥味。万余道残破陈旧的剑,在出世的那一瞬间,暴发出积蓄了数百年的恨意与力量,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妖兽被杀死,黑色的兽潮被暂时镇压。 但兽潮只是暂时安静,万道残剑不可能继续释放那般强大的剑意,随着时间的流逝,兽潮重新涌动起来,向着天空里的残剑们发出愤怒的嚎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草原上到处都是血水的缘故,那些嚎叫显得更加恐怖血腥。 剑池终于现世,万剑凌空。 看着这幕画面,无论是弹琴老者还是侍女都是脸色苍白,近乎绝望,便是那对强大的魔将夫妇神情也变得异常凝重,眼眸里甚至可以看到一些不祥的征兆,南客的小脸上却没有任何惧色,只是沉默了一会儿。 隔着无数道剑,她看着陵墓正门前的陈长生,声音寒冷强硬的仿佛千年寒冰:“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改变这个故事的结局吗?” 先前山海剑破空而至后,她对陈长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陈长生没有回答,只是握着那把沉重的铁剑遥遥指向她,现在他同样没有回答,随着他的目光,陵墓正前方的数百把剑缓缓转动,对准了她。 行动永远都比言语更有力量,可以用来说服人,也可以用来杀人。 看着这幕画面,南客的唇角微微扬起,看着那些剑轻蔑说道:“一群败剑,何足言勇?” 这些剑当年在大陆上都曾拥有盛名,主人都是真正的强者,但最终都败在了那柄两断刀下,然后被周独夫埋葬在了这片草原里,在凄风苦雨与无休无止的太阳照射下,苦苦地煎熬了数百年,或断或残,浑身锈迹。 南客认为自己是这片周园的继承者,怎么可能允许这些剑离开? 她举起了手里的那块黑色魂木,面无表情望向陵墓四周空中的那些残剑。 随着她的动作,那块黑色魂木骤然间再放光明,只是要比先前更加凝纯,仿佛就像是一个明亮数千倍的夜明珠。同时她漠然的声音再次响起:“败就是败,数百年前你们败了,数百后你们一样会失败。” 话音方落,她的双脚离开了神道,缓缓向着天空里飘去。 残雨落下,她的裙衫轻飘,黑发飘舞,眉眼之间的清稚意味渐渐褪去,只剩下魔性十足的寒意。一道强大的气息,从她娇小的身躯里向着四周散发。数十道黑色的气流,像绸带一般,在她的身体四周缭绕不定。 陈长生从来没有轻视这名强大甚至恐怖的魔族公主,更不要说她是黑袍唯一的弟子,明显与这周园颇有渊源,谁知道她还隐藏着什么手段?听着她轻蔑自信的言语,他知道不能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神识微动,便有一剑破风而出。 沉重的山海剑带着一阵飓风向着神道上空的南客砍将过去。 腾小明与刘婉儿夫妇早已有所准备,暴掠而起,凭着一身强大的修为,生生把那道剑挡住。 山海剑很宽很大,其后隐藏着一把秀气的剑。 在生死存亡之刻,陈长生也学会了用这种阴冷的手段。那把秀气的越女剑,借着山海剑挟起的飓风遮掩,悄无声息突破那对魔将夫妇的阻拦,来到南客的身前,伴着嗤的一声轻响,刺向她的眉心。 此时南客已经闭上了眼睛,微显开阔的眉眼间一片雪白,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看到这道秀剑的来临。 断弦无声,飘拂而起,看似已经心丧若死的弹琴老者,大喊一声,踩着飘起的琴弦,于空中虚踏数步,拦在了南客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道秀剑。噗哧一声,秀剑刺进了这名弹琴老者的咽喉,鲜血溅射而出! 飓风之中,沉重如山的铁剑压制着那对魔将夫妇,弹琴老者的尸体正在向着地面坠落,虽然他挡住了越女剑一瞬,然而南客却还没有醒来,陈长生哪里肯错过这种机会,伸手自空中取下那道断了的魔帅旗剑,隔着数百丈的距离,向南客斩了过去! 落着些微残雨的神道上空,骤然间响起鼓荡的风声,仿佛有无形的旗帜在飘扬。 战旗飘飘,剑意勇猛而前,前半截已断的魔帅旗剑,带着一出凛冽的剑光。 陈长生不会旗剑,但他想尝试看看,能不能用魔族的剑法来破掉魔族公主的防御。可惜的是,他没有机会看到这一剑的结果,因为,他的识海里忽然生出一道警兆,让他强行把将要出剑的魔帅旗剑收了回来,横在了眉眼之前。 铮的一声! 只剩下半截的魔帅旗剑在石台边缘外的空中剧烈地震动,发出有些不甘的鸣响。 陈长生手腕一阵剧痛,如果不是意志惊人,只怕这把魔帅旗剑已脱手而去。 哪里来的一箭? 放眼陵墓正门四周,他没有看到任何箭枝,只看到神道上有根毫毛在缓缓飘落。 难道先前射中魔帅旗剑的不是箭,而只是一根毫毛? 他望向陵墓下方的草原。 只见兽潮形成的黑色海洋正中央,有座如山般的妖兽身影缓缓显现。 …… …… 第333章 万剑成军 随着南客手中的魂木再放光明,先前被万剑出世震骇的稍显安静的兽潮再次狂暴起来。 兽潮深处那座庞大的身影,却依然稳定如山。 那是一只犍兽,传说中的犍兽。 之所以用传说二字,是因为在道藏的记载里,这种妖兽早在无数万年前,便被人类和魔族付出极大代价剿杀干净,也因为这种妖兽强大到了极点,已经成为了某种传说。 犍兽拥有聚星上阶的强大战斗力,虽然灵识未开,没有真正的智慧,不能完全等同于聚星上境的人类强者,但在它们生活的山林荒原里,绝对拥有与同等境界人类强者相等、甚至更强的杀伤力,因为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擅长远程攻击的妖兽。 犍兽的身躯庞大如山,体表天然覆盖着一层极为坚硬的盔甲,独角之锋可破坚石。 它最大的特点也是最令敌人恐惧不安的,是身后那根细长的、生满黑色毫毛的尾巴,当它蹲坐时,细长的尾巴在地面盘旋成堆,而当它遇着敌人或者猎物时,那根细长的尾巴便会竖起来,缠住头顶的独角,便会变成一道弦,它的身躯变成了一把巨弓。 这是很神奇的事情,但更难以理解的是,这把如山般的巨弓,所用的箭,竟是它尾巴上那些细微的毫毛。也不知道那些黑色毫毛究竟是何材质制成,在犍兽身上时柔软如绵,一旦被尾弓射出后,则变得坚硬如铁,其速如电,根本避无可避! 聚星上阶的境界战力,加上如此诡魅难防的攻击手段,在人类与魔族征服大陆的过程里,不知道有多少强者被这种恐怖的妖兽杀死,犍兽的威名日渐远扬,以至于开始有人怀疑它的身体里是不是有独角兽的血脉。当然,这种猜想没有得到太多认可,大陆的云山深渊里不知生活着多少只有一只角的妖兽,独角兽如此圣洁的神物,又怎么会留下如此嗜杀的子孙? 看着兽潮里那些缓缓直起庞大身躯、仿佛山峰显于地面的犍兽,陈长生握着魔帅旗剑的手有些冰凉。隔着数十里的距离,他仿佛也能够看到这只妖兽的眼睛,那是一双像米粒般小的眼珠,里面散发着淡淡的幽光,显得格外恐怖。 这只是感觉,但他很确认这只妖兽能够看到自己的眼睛,不然怎么可能隔着这么远也能威胁到自己? 陈长生知道随后这只恐怖的妖兽便将向自己发起源源不断的远程攻击,但在应对那些蕴藏着无穷威力的毫箭之前,他还要解决别的很多问题,比如神道前方隐隐响起的叽叽声,还有兽潮里响起的轰隆如雷的地裂声。 叽叽的声音很微弱,如果不是知道这道声音的主人何其可怕,或者还会觉得有些可爱。 陈长生记得很清楚,在道藏四海卷里曾经记载过一种强大的妖兽,就是这样叫的。 那种妖兽叫做土狲,身体瘦小,毛色土黄,獠牙与颈部都极长,可以像人类一样站立,奔跑时则是四肢着地,奇快无比,而且它的爪牙无比锋利,可以说无坚不摧,性情极为嗜血残忍,最喜食人类,最可怕的是,这种妖兽极擅长潜地而行,近乎土遁一般神奇,行踪极难捕捉,哪怕是比它要强大很多的对手,往往也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它偷袭得手,然后生生啃食而死,画面极为惨烈。 最让他警惕不安的,还是兽潮海洋里的那道雷声。 雷声是草原的地面在裂开,不是被剑意侵凌而裂,而是有一只力大无穷的妖兽正在翻开地面,愤怒地嘶吼着。 他看着兽潮里那道如山般的恐怖身影,知道那只妖兽,并没有完全站起来,而是在弯着腰寻找武器。武器可以是山,也可以是湿软的泥土下面那些坚硬的岩石,越大越重的岩石它用起来越是顺手。 这只妖兽叫做倒山獠,身高二十八丈,长吻盘角,拥有难以想象的蛮力,愤怒的时候,甚至可以推倒山峰,然后山丘为兵,以碎石为星,喷疾风如刀,悍勇无比,天机阁地兽榜第三! …… …… 犍兽、土狲、倒山獠,都是有资格进入道藏的名字,都是极为强大恐怖的妖兽,已经成为传说,或者被人忘记,然而谁能想到,当大陆早已被人类和魔族统治的今天,在周园这片草原里还有它们的身影。 周园的世界规则对人类的修行境界有强制性的要求,看起来却不影响这些妖兽,难怪数百年来,所有进入日不落草原的人类修行者或者魔族,都再也没有办法出去,只怕都已经成为这些恐怖妖兽的食物。 一道黑毫,自天边来,便让陈长生手里的魔帅旗剑险些脱手,陵墓近处的叽叽声与远方草原里的雷鸣声,进入他的耳中,让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只是瞬间,他便有了死亡到来的感觉。 先前这些高阶妖兽因为那道阴影的缘故,一直沉默,现在万剑凌空,南客飘舞于残雨之中,它们不再沉默,于是三道难以想象的强大气息,开始在陵墓前散发,然后越来越狂暴。 陈长生只有通幽上境,哪怕万道残剑在旁,也无法改变这一点。这三只聚星上阶的妖兽,无论境界还是实力,都有碾压性的忧势,他甚至连三只妖兽的威压都有些难以抵抗,该如何办? 此时回想起来,他们从草原边缘一路来到周陵,如果不是南客为了跟踪他们,用魂木命令那些妖兽不得进攻,或者他们早就已经死在了路上,至于南客为什么不让那些妖兽带路?他们有某种猜想。 “这些妖兽并不见得完全听你的话。” 陈长生看着天空里那道巨大的阴影,想象着阴影之后那只已经半步踏入神圣领域的传奇妖兽,沉默片刻后望向南客说道。 残雨从天空的碎云里落下,滴滴答答,南客闭着眼睛,黑发在娇小的身躯后狂舞,魂木在她的身前悬浮着,越来越明亮,仿佛要变得透明一般,没有理会他的话,或者根本没有听到。 兽潮继续向陵墓席卷而来,刚刚被染成血红的近处草原,很快便被黑色的海洋再次覆盖。 那道阴森的叽叽声变得越来越微弱,这不代表着那只恐怖的土狲已然远离,相反,这意味着它正在准备发起攻击。 倒山獠在草原水泊里,终于找到了一条数丈长的石棱,站直了身躯,于是一座山丘出现在兽潮之中。 在黑色海洋的后方,那只犍兽沉默地注视着陵墓,米粒般的兽眼里散发着幽光,落在陈长生的身上,它的细尾卷着头顶的独角,绷的极紧,至少数千根黑色的毫毛,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上面。 陈长生无法战胜这三只高阶妖兽,但他并无惧意,眼睛依然明亮,就像是陵墓四周空中的万道残剑里最亮的那个光点。 陵墓四周,寒风微作,万剑微鸣。 远处兽潮如海,大兽如山。 山海剑飞回他的身前,微微震动。 动静两不相宜,剑兽终将一战。 如果这些残剑自行其事,与兽潮相争,散兵游勇,大概很快便会纷纷坠落,就此殒灭。 但现在,他在这里。 万剑皆军,或为士卒,或为前锋,或为中阵,他是将军。 他该如何率领万剑打这一场仗? 他不知道。纵使他自幼通读道藏,把国教学院里珍藏的无数修行秘籍都背了下来,依然不可能学会万种剑法。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他该如何驭使这万道剑,让这些剑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他握着黄纸伞,感受着那道剑意传来的信息。 进入草原,来到周陵,剑池出世,所有的一切,都与那道剑意有关。 或者,那便是答案。 …… …… 他感知到了那道剑意的傲然与沉稳。 傲然与沉稳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甚至隐隐抵触,基本上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把剑或者一个人的身上。 有些奇怪的是,陈长生却觉得这道剑意里傲然沉稳相杂的情形,自己很熟悉。不是对道藏倒背如流的那种熟悉,而是真正的熟悉,用眼睛看到过,用心灵感受过,甚至与之战斗过的熟悉。 很简单他便想明白了,这是离山的剑意,他曾经在那几名离山少年天才的身上感受过——关飞白骄傲自负以至冷漠,苟寒食沉稳温和于是可亲,梁半湖沉默寡言故而可信,七间三者皆具。 原来这道剑意来自离山,他望向手里的黄纸伞,沉默不语。 直至此时,他依然不知道这道剑意属于传奇的遮天名剑,但他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了。 即便是周独夫复生,也不可能用万种剑意驭使万道残剑施出万般剑法,他更不能,但他可以用这道来自离山的剑意驭使万道残剑使出离山的万般剑法,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他如何能够同时控制万道神识。 只需要解决一个问题,那么那个问题往往就是最难解决的问题。哪怕是最能异想天天的离宫玄学家,也不会认为有人能够做到把神识分成万道,尝试都没有任何必要,但陈长生想试一试。 他左手握住黄纸伞的伞柄,神识疾运,驭使着伞中的剑意向着陵墓四周的天空里散去,瞬间接触到了那些残剑,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些残剑里残留的剑意,那些剑意已然疲惫或者虚弱,有些剑意甚至淡的难以发现。 他尊敬而坚定地请那些剑意暂时让位,交出控制权。 霸道如山海剑同意了。 矜持如斋剑同意了。 陵墓四周天空里的万道剑,都同意了。 …… …… 第334章 剑行草原,仿佛离山 所有的剑都同意了,包括陵墓正前方的天空里,那把飞的最高、最为明亮以至于很刺眼,同时也最为骄傲的那把剑,也没有反对,但那把剑微颤而鸣,对于那道来到自己身体里的剑意,显得有些轻蔑,浑然不在意对方的来历。 现在离山剑意已经让万剑相通,他需要做的事情,便是通过这道剑意,让这万道剑施展出剑招,既然是离山剑意,要施展的当然也是离山剑法——因为与徐有容的婚约以及在京都里发生的很多故事,在很多人眼中,国教学院与离山剑宗、他与以秋山君为代表的神国七律之间有难以解开的仇怨,但有意思的是,他会的最多的就是离山剑法。 因为离山剑法总诀一直就在他的身边,也因为他从开始修行起,遇到的那些天才的对手都来自离山。 离山剑宗乃是南方教派镇山之剑,世代修行剑道,从古至今不知创造了多少套剑法,有资格被录入离山剑法总诀里的剑招,便足有三万余式,都已经被他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当然,他不可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就能够把那些剑招需要的剑意全部掌握,但现在有黄纸伞里的那道离山剑意帮助,他施展这些离山剑法没有任何问题,最大的问题依然是他的神识。 他的神识能够分成多少道,能够驭使多少把剑使出那些离山剑法? 雨后初晴的空中,南客闭着眼睛,小脸苍白,黑发飘舞,魂木大光放明,驱使着妖兽向陵墓进攻,同时做着最后一击的准备。看着她以及她身后的兽潮黑海,还有那两座如山般的恐怖巨兽,陈长生也闭上了眼睛。 离山剑法总诀里的三万多记剑招,以无法理解的速度,变成仿佛真实的画面,在他的识海里不停掠过。 陵墓四周,响起一阵细微的摩擦声,然后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叽叽的声音,时而在东,时而在西,瞬间数里,根本无法判清位置,自然更加无法加以攻击,那只阴险且强大的土狲来了。 陈长生依然闭着眼睛,忽然抬起右臂,向着神道前方某处指去。 随着他手指所向,陵墓前的天空里,响起一阵密集而锋利至极的剑啸。 一百把剑,破空而去。 抚柳望归!山道十八弯!落涧!系马山前! 这些剑招都是离山剑宗的山门剑。 从第一式到最后一式,这一百把剑竟分别使出了一百记剑招。 这等于一百名离山剑宗的弟子,同时发出剑招。 按道理来说,陈长生的真元不可能如此充沛,但不要忘记,那些剑正在燃烧自己的生命,这是它们最后的战斗。以他现在的修为境界,还有强大至极的遮天剑意,此时这一百把剑暴发出来的威力根本不是普通的离山剑宗弟子发出的剑招所能比拟,而是离山剑宗内门弟子、甚至是神国七律的水准! 一百个梁半湖、一百个七间、或者说,一百个关飞白同时发剑,会有怎样的威力? 就算是聚星巅峰的强者,也无法正面抵其锋芒,那只聚星上阶的妖兽呢? 剑光纵横于神道之前,凌厉而向,深深侵杀进神道前方的地底。一座由剑光构成的山门,就这样矗立在神道之前!这座山门巍峨壮观,庄肃神圣,仿佛来自离山! 地底响起一道带着愤怒与惘然情绪的吼叫,紧接着,地面翻滚裂开,那只土狲带着一道黑血,化作一道流光,拼命地向陵墓外围疾掠,竟是在一招之间便受了重伤! 一百把剑没有追击,在神道之前的天空里缓缓起伏飘动。 山门缥缈,仿佛在云雾之中。 …… …… 有云雾便有湿气,被剑意切碎的阴云,随着自然的想法缓缓靠拢,天空里再次落下雨水,只是细微了很多。 南客闭着眼睛,雨丝打湿了她苍白的脸。 弹琴老者浑身是血倒在神道上,已经死了,凝翠昏了过去,画秋也昏了过去,只有那对强大的魔将夫妇还站在,拿着弯折的铁棍与破底的铁锅,站在南客下方,为她护法。 看着神道上那座百剑组成的山门,夫妇二人神情凝重——百剑齐至,聚星上阶的恐怖妖兽瞬间受伤,不要说现在境界被压制在通幽上境,就算恢复到周园外的强大战力,自己能够接下这轮狂暴的剑攻吗? 最令他们震撼不解的是,陈长生的神识怎么会强大到这种程度,居然可以分成百道,用一百把剑使出一百记剑招! 这片大陆,以往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吗? 南客身前的魂木越来越亮,天空里那道阴影越来越低,渐要低至她的身下。 如黑色海洋般的兽潮,终于来到了陵墓的四周,蔓延而上,开始攻击。无数只妖兽,嘶吼着,咆哮着,跃上陵墓里的巨岩,向着上方快速地攀爬。在很短的时间里,陵墓的下半段便被兽潮所淹没,一片混乱,拥挤的妖兽不停涌动着,显得有些恶心。 陵墓实在太大,妖兽的数量实在太多,到处都是。神道上的一百把剑不停地斩杀,如真正的山门,却没有办法阻止兽潮前进的势头。陈长生还需要更多的剑,那些剑就在陵墓四周的天空里。 站在石台边缘的细雨里,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双眼紧闭,睫毛微微颤抖。 无数招离山剑法,正在他的识海里不停地闪过。他的神识与那道剑意一起,通过黄纸伞,落在了所有剑的剑身上。 万道神识万道剑。 万道剑光万声啸。 无数道凄厉的剑啸在陵墓四周响起,瞬间压过兽潮暴戾的咆哮声,占据了整片日不落草原。 无数道剑破空而飞,杀向兽潮! 细雨遮不住草原边缘的落日,那团看似没有温度的光团散发出来的红暖光线,落在那些剑的剑身上。 那些剑仿佛要燃烧起来,在陵墓四周飞舞着,穿行着,仿佛金乌。 金乌归离山! 这是一记剑招。 一记威力极大的剑招。 擦擦擦擦! 无数声密集的切割声响起,陵墓西南面上的数百只妖兽,被一片金色的剑雨从中斩断! 数十把剑在陵墓北面的天空里散发,剑势带出的尾迹,就像一朵鲜花正在怒放。 繁花似锦! 这依然是一记剑招。 草原的地面上,瞬间出现无数道深刻的剑痕。 正在向陵墓涌去的十余只蛟蛇寸寸断裂,肉团在污血里不停抽搐。 还有无数把剑狂暴地穿行着,与那些妖兽锋利的爪牙拼杀着。 妖兽的鲜血与剑的光泽混杂着,喷涂着这个世界。 落日余晖下,微微细寸里,剑鸣阵阵于草海之上。 陵墓仿佛一艘巨大的渔舟。 渔歌三唱。 这依然还是离山剑法。 陈长生的脸越来越苍白,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但他握着黄纸伞,站在微雨里,始终没有倒下,于是,那些剑还在继续战斗。 数百剑来到那座如山般的倒山獠前。 倒山獠发出一声怒嚎,手里的石柱,带着难以想象的威力,向着那片剑雨砸将过去。 草原上响起一阵暴鸣。 剑雨稍一零落,便再次重整,向着倒山獠杀将过去。 山鬼分岩。 星钩横昼。 露华零梧。 这是当初在青藤宴上,七间与唐三十六战时,依着苟寒食的指挥,连续用的三招。 今天被陈长生用来对付这只恐怖的妖兽。 倒山獠如山般的身躯上,出现了数百道清晰的剑痕! 看着这幕画面,看着陵墓四周的无数画面,腾小明与刘婉儿夫妇脸上的凝重之色已然不见,只剩下一片苍白。他们在雪原战场上不知见过多少人类军中强者,再惊世骇俗的画面也见过,今日在周陵之前也见到太多神奇的事情。 但此时,他们依然被震撼的无法言语。 腾小明神情微惘,看着雨中的陈长生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 …… 第335章 金翅大鹏现世 同时控制万把剑,需要万道神识,谁能拥有如此强大的神识?即便是周独夫复生,只怕也无法做到,但偏偏陈长生做到了,所以腾小明震撼之余,更多的是惘然,他想不明白这件事情。 当初在国教学院的藏书馆里定命星的时候,陈长生的神识散于京都上空的夜穹,圣后夜观星象,曾经做出过这样的评价——此人神识之强,意识之宁,极为少见,只怕是位苦读百年的老夫子,一朝明悟天地至理,才有此造化,便如当年的王之策,厚积薄发,自然不俗。在这段评价里,圣后把陈长生与当初一夜悟道,星耀夜都的王之策相提并论,可以想见陈长生的神识有多强,但再强也不可能强过周独夫去,他之所以能够把神识分作万道,关键点在于圣后两句评价中的后面一句。 神识能够分成多少道与神识本身的强度无关,只与神识的稳定程度相关。 周独夫这样的绝世强者,自然拥有比陈长生强大无数倍的神识,那种神识就像是一块坚硬而巨大的岩石,可以分作一道两道甚至数十道,但终究没有办法永远地分散,总会有某个时刻变成细小的石砾,再没有办法切割成更小的石砾。 陈长生的神识却无比宁静,虽然不可能像周独夫这种层级的强者那般坚不可摧,却更加绵柔,不似坚硬的岩石,而像是水,可以分成无数滴,变成水珠变成水雾,仿佛可以无穷无尽地分割下去。 无数把剑在陵墓四周穿梭飞行着,不时落向兽潮,带起一片血雨,或者会遇到极强硬的抵抗,有些残旧的老剑再次被断,看着有些惨不忍睹,在万剑与兽潮刚刚开战的时候,数十道最快也是保存相对最完好的剑,在山海剑的带领下,在陈长生神识的指挥下,专注而坚定地向着草原深处飞去,这时候终于来到了那只犍兽之前。 那只犍兽米粒般的眼眸里散发着残忍的幽光,与独角紧紧相连的细尾绷的极紧,四周的草丛早已因为它身上散发出来的狂暴气息而偃倒难起,只闻得空中暴出无数声密集而轻微的嗤嗤细响,它尾上数千根黑毫化作几乎隐形的利箭,向着陵墓射去。 当当当当!草原深处响起一连串的清脆撞击声,那些声音仿佛要挤在一起,变成一道长音。 数十道剑光在犍兽身前数里外的空中,闪电般的穿行飞舞出,剑势圆融而出,在空中画出无数个密布的光圈。犍兽射出的数千根黑毫,尽数被那些剑光挡住。瞬息之间,空中出现数千道极小的白色气漩,那都是剑与黑毫相遇的结果,草原地面上出现很多像线一般的裂缝,那些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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