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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王破,只是不知道当年莫雨来汶水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唐老太爷,如果没有的话,那还有两个人是谁? “徐有容。”唐老太爷说道:“我与她的关系不错,今天我愿意见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很好奇,她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一次陈长生真的吃惊了,他昨夜才知道徐有容闭死关之前曾经专门来汶水替唐家长房大爷看过病,没有想到她与唐家之间还有这层关系,不解想着虽说徐有容是南方圣女,有足够的身份与唐老太爷对话,但双方之间差着无数岁月,完全找不到任何相通之处,为何老太爷会说与她关系不错? 唐老太爷说道:“世间有无数种关系,友情亲情同袍之情商道盟友……这些关系各有各的不便,各有各的纠结,每多虚伪或者退让,唯有一种关系最为真实简单,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的想法,而不需要太费脑子。” 陈长生请教道:“是何关系?” 唐老太爷放下茶杯,轻轻敲打了两下桌面,说道:“牌友。” 陈长生怔了很长时间。 他才注意到唐老太爷身前这张桌子并不是普通的餐桌,桌形四方,由最名贵坚硬的铁梨木制成,桌面极其光滑,但如果仔细观察能够看到上面留着很多细密的纹路,可以想象应该是被一些偏硬的事物经年累月磨出来的。然后他发现桌子的四边原来各隐着一个扁状的小匣子,这是用来放银票和铜钱的? 原来这是一张牌桌。 唐老太爷在这张桌上不知道打了几百年的牌,不知道换了多少牌友。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一个新牌友。 那是一个来自南溪斋的小姑娘。 “有容喜欢玩牌?”陈长生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不止喜欢,而且玩的特别好,连我都算不过她,我好些次都动了心思,是不是要把破儿唤回来。” 唐老太爷的眼神就像院里的那口老井,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但明显你不喜欢玩牌,更不擅长玩牌,既然如此,我建议你从一开始就不要上桌。” 说完这句话,他端起茶杯,也未理会茶水烫或是凉,缓缓饮了。 端茶便是送客,把杯中茶都饮了一半,客人应该知难而退。 陈长生不这样想。 他通读道藏,知天文地理、无数剑法,就是不知难字如何写。 他看着唐老太爷说道:“您可能真的不知道,我想要说些什么。” 唐老太爷不再说话。 任狂风呼啸,古井底怎会起波? 唐老太爷不想听,谁又能逼着他听? “您喝了我的茶。”陈长生说道。 唐老太爷说道:“那又如何?而且这是我的茶。” 陈长生说道:“在西宁旧庙的时候,煮茶分茶都是师兄在做,这些年来,我只给一个人倒过茶。” 唐老太爷有些感兴趣,问道:“谁?” 陈长生想着百草园里的那几个夜晚,心情有些复杂,说道:“圣后娘娘。” 第837章 立雪 整个大陆都知道,就算是天海圣后,当年对唐老太爷也还是颇尊重。 陈长生从唐三十六那里知道的更清楚,唐老太爷在老宅里天天骂天海家,但很少会涉及娘娘本人。 天海圣后下旨召唐老太爷进京,唐老太爷不接旨,看似强硬,也从侧面说明了些问题。 唐老太爷不喜欢天海圣后,在他眼里她就是个妖后。 可是天海圣后一直让他很忌惮,甚至在某些方面让他感到佩服。 陈长生说道:“我想用这杯茶,换您听我说两句话。” 如果一开始的时候,他进入老宅,便自顾自把那两句话说出来,自然也能让唐老太爷听见。 但听见不代表能听得进去。 他想要唐老太爷认真地听自己这两句话,必须要听进去。 听进耳朵里,听进心里。 唐老太爷依然没有说话,或者这代表了默允。 “唐家大爷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这是陈长生说的第一句话。 唐老太爷神情不变,就像是没有听到。 “唐家二爷与魔族有勾结。” 这是陈长生说的第二句话。 唐老太爷微微眯眼,然后很缓慢地把茶杯搁回到桌面。 他看着陈长生,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教宗陛下的剑果然锋利,轨迹也很清楚,但你今天就不该出剑。” 这两句话确实就是剑。 这是陈长生准备了很长时间的两记慧剑。 这是他从苏离处学得的剑法。 唐老太爷与苏离相识多年,关系密切,又怎会识不破? 于是,教宗陛下这四个字第一次从老太爷的嘴里说了出来。 从这一刻开始,再没有什么长辈与晚辈、清粥与小茶、斟茶饮茶、牌友故交。 “我不是主动出剑,而是被动防御。” 陈长生没有因为唐老太爷的态度变化而如何,平静说道:“雪岭那夜,是唐家先出的剑,后来在汉秋城,还有昨夜都有人想要杀我,既然如此,我没有不应的道理。” 唐老太爷很简洁地说了两个字:“证据。” 就算陈长生是教宗,没有证据也不能随意指责唐家什么。 这里是唐家老宅,不是松山军府,他的对手不是朝廷里的那些王爷与神将,而是唐老太爷。 “我没有证据。”陈长生不等唐老太爷表态,继续说道:“除了魔君的一句话,我没有任何证据,而魔君的话当然有可能是挑拨离间,但是我有证人,魔族公主南客,她现在有些痴呆,更不会说谎。” 唐老太爷的眼睛眯的更加厉害,不像老狐狸,而像是山里被风吹雨打多年、风化的很厉害的片状页。 “那么教宗陛下想要我答应你什么呢?” “我需要一个时辰。” “时间都是属于自己的。” “我需要的是汶水城的一个时辰。” 陈长生看着唐老太爷说道:“我会在一个时辰里把长生宗那个怪物找出来,而他就是证据。” 什么叫做汶水城的一个时辰?他没有说透,但意思很清楚,在这一个时辰里,他希望唐家能够把汶水城的控制权交给国教方面,当国教方面进行搜索甚至追杀的时候,唐家不能插手。 毫无疑问,这是很异想天开甚至很荒唐的想法。 无数年来,不管是太宗皇帝陛下还是天海圣后,都从来没有真正地控制过汶水城。 现在陈长生却想做到这件事情,哪怕只是极短暂的一个时辰,也绝对不可能被唐家接受。 谈判的结局,从一开始的时候似乎就已经注定了。 但陈长生依然提了出来,因为他希望那位前辈已经改变了唐老太爷的一些想法。 遗憾的是,他希望看到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三天前他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和你说了意思大概相同的话,我没有同意。” 唐老太爷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除非教宗陛下你能劝他改了姓氏,不然此事没有任何讨论的必要。” 陈长生沉默片刻后说道:“哪怕您明明知道唐家内部有问题,明明知道证据就在汶水城里?” “你觉得我在乎这些?教宗陛下,你还太年轻,不知道我们这些老人见过多少阴暗甚至黑暗的事情,我不想相信,就不会相信,如果你要改变我的主意,就要拿出相应的代价。” 唐老太爷看了门外的那把旧伞一眼,说道:“只是让我怀旧那是远远不够的。”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我希望您能够再考虑一下。” 唐老太爷说道:“我已经做了决定。” 陈长生说道:“您不用着急,我可以等。” 唐老太爷说道:“我不喜欢自己的宅子里有外人在。” 陈长生说道:“我可以在老宅外面等。” 唐老太爷说道:“请便。” 陈长生起身向屋外走去,跨过门槛,拿起那把旧伞,走进院中。 与唐老太爷谈话的这段时间里,雪落的越来越大,青石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有些松软,很舒服。 陈长生撑起旧伞,在那位老供奉的带领下,走出了老宅。 凌海之王等人迎了上来。 陈长生摇了摇头。 凌海之王等人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因为事先他们便已经想到,唐老太爷不可能答应那个要求。 教宗陛下的那个要求,虽然从道理上来说,确实是直接掀开黑幕,找出主使者的最好办法,但是…… 如果主使者就是唐老太爷怎么办?就算不是,汶水城就是唐家,唐家就是唐老太爷,教宗陛下想要掀开汶水城上的重重幕布,岂不是等于想要掀起唐老太爷的衣衫往里面看个究竟?唐老太爷怎么可能答应。 凌海之王等人准备把陈长生迎回辇上,回道殿再做商议。 陈长生再次摇了摇头,转身朝向唐家老宅,就这样站在了雪地里。 无数双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先是疑惑不解,然后迅速转为震惊。 教宗陛下准备就这么站在雪中,等着唐老太爷改变心意吗? …… …… 第838章 风雪里,接过你的伞 …… …… 桉琳大主教上前,把大氅披在陈长生的身上。 时间渐渐流逝,风雪没有减缓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烈,汶水城里白茫茫一片,气温急剧降低。 伞上的雪积的越来越厚,陈长生握着伞柄的手还是那样稳定,没有任何颤抖。 当然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深色的教宗袍,白色的大氅,微旧的纸伞,这幕画面其实很好看。 但看着眼前这幕画面,无论是国教方面还是唐家方面的人都越来越焦虑。 一道紧张的气氛渐渐笼罩老宅四周,就连后方那座山都变得有些寒意逼人。 到现在为止谁也不能确认陈长生的真实心意。 他是想用诚意感动唐老太爷?还是以教宗陛下的身份威慑整个唐家? 不管是哪种,如果他继续在风雪里站下去,那么总有一刻会出事。 就在老宅外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的时候,就在凌海之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的时候,就在唐家老宅管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的时候,忽然有一道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那是军靴踏着松软雪面的声间地,簌簌然,很好听。 一名军官从雪街上走了过来。 那个军官满脸胡须,胡须上满是雪渣,看不清楚真实的年龄。 在无数强者的注视下,在漫天风雪里,他就这样随意地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了陈长生的身边。 然后,他伸手把陈长生的伞接了过去。 …… …… 很多年前。 陈长生在周陵的最高处,在呼啸的狂风里举着伞,撑着将要崩落的天空。 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数万里之外的魔域雪原上,远远都能够看到雪老城的影子。 当时,他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式举着伞。 有脚步声传来,然后响起一声轻噫。 “噫,有把剑。” 那人把他手里的黄纸伞拿了过去。 然后那人从伞里抽出了一把剑。 一位魔将倒下。 天空里的阴影都出现了一道裂口。 …… …… 很多年后。 在汶水城的风雪里,陈长生又撑着那把伞。 又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那人没有说话,直接把他手里的伞拿了过去。 在这一刻,陈长生产生了某种错觉,是不是那人回来了。 然而并不是。 这次来的人他也认识。 不知道为什么,当罗布接过那把伞后,陈长生觉得轻松了很多,仿佛卸下了很多重量。 落落当年在国教学院里对他说过,白帝曾经告诉她,她会幸福开心地生活着,因为天塌下来的时候,会有高个子顶着。 他比落落高,所以无论是面对魔族的暗杀,还是别的时候,他都要替她撑起一片天。 在周园里也是如此。 直到有比他更高的人出现。 直到有人接过他手里的伞。 在魔域雪原上,是苏离接过他的伞。 今天,则是罗布接过了他的伞。 罗布当然不能与苏离相提并论。 但他天生就有那种气质。 无论是事情、责任还是剑或者伞,只要交到他的手里,你就可以放心了。 看着罗布的背影,陈长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有些吃惊,有些感慨。 他这时候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苟寒食、关飞白、折袖、甚至唐三十六提到此人时,总会是那样的态度。 他也明白了为何在阪崖马场,后来对方忽然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 想到这一点,陈长生的心里难得地生出了羡慕的情绪。 他不是羡慕罗布,而是羡慕那些认识罗布很久、并且可以与罗布成为朋友的人。 比如苟寒食、关飞白等离山剑宗弟子,甚至是折袖、唐三十六。 他们是同窗,他们就算现在还不认识,将来也可以成为朋友。 他和罗布却永远没有这种可能了。 …… …… 罗布举着旧伞向唐家老宅里走去。 陈长生沉默不语,国教的人们自然不会做什么,很奇怪的是,唐家的人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风雪飞舞间,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唐老太爷看着他,说道:“没想到你会来。” 罗布以晚辈的身份行礼,说道:“您知道,我向来最喜欢凑热闹。” 唐老太爷淡然说道:“如果你父亲知道你会出现,大概不会开心。” 罗布无奈说道:“我经常做让父亲大人不快的事情,说起来还真是不孝啊。” 唐老太爷对他的态度明显要比对陈长生的态度更随意,随意说道:“如果他真觉得你不孝,怎么不把你赶出家门?怎么每次喝多了的时候,就把你小时候的那些字拿出来到处炫耀?” 罗布苦笑着说道:“父亲的炫耀,往往就是儿子的献丑啊。” 唐老太爷忽然说道:“既然你也觉得你父亲很让人头疼,要不要干脆跟着我姓?” 罗布更加无奈,说道:“我又不是王破,您老人家就别逗我了啊。” 唐老太爷说道:“你不觉得你家的姓很怪吗?” 罗布笑了笑,说道:“秋山哪里怪了?我觉得挺好啊。” …… …… 秋山这个姓氏不常见,但很出名。 因为四大世家之一的那个天南名门便叫做秋山家。 因为秋山家有个非常出名的人物叫秋山君。 他是离山剑宗掌门的亲传弟子,更是直接继承了苏离的衣钵,乃是神国七律之首,真龙血脉。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一直是无数少女心中的偶像,年轻一代修道者无可置疑的领袖。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是无可挑剔的,近乎完美的。 然后,他失踪了五年。 除了三个人,没有人知道这五年时间他在哪里。 京都奈何桥落了那场雪后,他隐姓埋名去了北方,在风雪满天的荒原上,与魔族作战,整整五年。 罗布,就是秋山君。 他是阪崖一大将,也是离山一棵松。 …… …… 刚才唐老太爷在与陈长生的谈话里提到过,这些年来,他在老宅只见过五个外人。 这些年来,人类世界最出色或者说最具潜力天赋的人物,刚好也是五个人。 苏离、王破、徐有容、陈长生,还有一个当然就是秋山君。 而且因为家族之间的关系,他是除了王破之外,进老宅次数最多的那个人。 “你来做什么?”唐老太爷问道。 秋山君说道:“师叔祖当年与您的那个约定,今天我想取走。” 第839章 秋山啊…… 唐老太爷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就像看一个怎么也看不出来哪里好看的怪石头。 秋山君微笑说道:“这个请求很怪吗?” 唐老太爷说道:“确实很怪,因为站在门外的是陈长生,不是徐有容。” 秋山君说道:“我觉得陈长生的要求很有道理啊。” 唐老太爷说道:“为什么?” 秋山君笑着说道:“你家老二给老大下毒啊。” 唐老太爷嘲弄说道:“你又知道?” 秋山君说道:“我没看出来,师妹也没看出来,但他是陈长生啊,商行舟的学生啊,我不信他信谁啊?” 唐老太爷的眼睛依然微眯着,眼神像极了院子里的古井,幽深,而且因为落雪变得越来越寒冷。 从他唇间发出来的声音,也是那样的寒冷,令人有些毛骨耸然。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太宗皇帝陛下把他的亲兄弟都杀干净了,一样打造出了个太平盛世,成了千古明君。” 唐老太爷面无表情说道:“我家老二就算把我也毒杀了,只要家业不败,那就是好样的。” 听着这话,秋山君渐渐敛了笑容,静静地看着老太爷的眼睛。 “可是你家老二勾结魔族啊。” 从走进唐家老宅开始与老太爷对话开始,秋山君的语气一直都显得很随意自然,像极一个乖巧可爱的晚辈。 他的很多句话都是用啊字来结尾。 不孝啊。 献丑啊。 挺好啊。 有道理啊。 江南的年轻男女说话的口音很好听,咿咿呀呀啊啊。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依然用的啊字结尾,但这一次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北方的风雪太大,想要把军令传的远些,必须要大声地喊才能让同袍听到。 跑啊! 冲啊! 杀啊! 快来救人啊! 秋山君这句话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喊出来的。 “你家老二勾结魔族啊。” 他的神情很严肃,意志很坚定,声音如钢似铁,非常明亮,可以穿破风雪,让活着的同伴与死去的同伴听到。 今日的风雪再大,也无法掩住他的声音,老宅四周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相信过不了多长时间,整个汶水城都会听到,然后,整个大陆都会听到。 …… …… 老宅里异常安静,死寂一片,雪落亦是无声。 唐老太爷眯着眼睛,看着秋山君,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说道:“很痛快吗?” 秋山君已经恢复了平静,说道:“感觉不错啊。” 唐老太爷说道:“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秋山君说道:“有些事情,如果不想办法喊破,那么便有可能永远不会被人听到。” 唐老太爷说道:“你觉得整个世界都必须相信你的话?” 秋山君说道:“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来守护我的名望,现在想起来,可能就是为了这个世界相信我一次。” 唐老太爷没有说话。 说到名望二字,没有人及得上秋山君。 很多年来的很多事情以及很多人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在离山,无论是苏离还是掌门说话都没有他好使。 在天南,就算是王破也没有秋山君能够令人信服,因为王破毕竟是天凉郡人。 秋山君说道:“当年师叔祖没钱,所以这把黄纸伞一直留在了汶水,后来那件事情后,你答应师叔祖只要看到这把伞,便答应他一个要求,陈长生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我知道。” 唐老太爷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那把旧伞上。 “这把伞与以前那把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 “是的,差了些东西。” 秋山君伸手从腰畔的剑鞘里抽出一把剑。 这把剑湛若秋水,显见不凡。 看着这把剑,唐老太爷的眼瞳微缩,即便是他这样的大人物,也有些惊异。 “他居然没有把这剑带走?” “师叔祖把剑留给了我,把伞留给了陈长生,现在我们两个人都来了,便等于他来了。” 秋山君把剑插入旧伞的柄里。 没有任何声音,仿佛这剑本来就是这伞的一部分。 见伞如见人。 …… …… 陈长生再次进入老宅的时候,发现罗布已经走了,但那把伞还在。 看着那把旧伞,他沉默了会儿,心想确实比苏离前辈强,没有把伞拿走。 “你要汶水城的一个时辰,我给你。” 唐老太爷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但是不能用国教的人,只能用我唐家的人。” 因为当年的那份约定,他答应了陈长生的请求,但很明显他不可能任由国教的教士在唐家各房的宅院里搜索,更不可能允许国教的骑兵在汶水城里横冲直撞,这是唐家的底线。 问题在于,无论是陈长生还是国教里别的大人物都不了解唐家各房的具体情况,就算在唐老太爷的命令下,唐家的力量表面上都听从他们的调配,又如何能够保证唐家的人真的愿意出力? 总而言之,用唐家的人查唐家的事,这怎么看都很荒谬,甚至可笑。 但唐老太爷绝对不会再做任何让步了。 陈长生说道:“汶水城的这一个时辰不用给我。” 唐老太爷说道:“那要给谁?” 陈长生说道:“我有一个朋友。” 唐老太爷的眼睛眯了起来。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您曾经给过他二十年时间,现在连一个时辰都不愿意给了吗?” …… …… 唐家祠堂很老,和老宅一样老,比京都皇宫还要老。 无论是每隔三年便会重新粉刷一次的白墙,还是每隔七年便会精修一次的黑檐,哪怕看着再如何暂新,也无法完全掩去砖缝檐片之间散发出来的那些古远沧桑气息。 祠堂里摆放着很多牌位,案上点着很多香烛,前方还有一个蒲团。 那个蒲团也很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的原因,坐在蒲团上的年轻人脸上也多了几分沧桑感。 他脸上的胡须长短不一,看着很乱,头发更乱,衣服也有些脏,可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 他的眼睛以前很明亮,甚至锋锐逼人,但现在已经尽数归于死寂。 他的嘴唇还是那么薄,然而曾经的刻薄与痛快,已经尽数归于沉默。 被关进这里后,他整整半年没有说话。 空旷而幽静的祠堂里,他的身影是那样的孤单。 第840章 祠堂里不说话的那个人 在国教学院里面对林老公公的时候,哪怕面对自己的师父商行舟的时候,又或者是在雪岭,在别处,直至昨夜在道殿面对唐家二爷的时候,每当遇着那些让人郁闷的大人物和长辈时,陈长生总会想起那个朋友。 那是他从西宁镇来到京都后遇到的第一个朋友,也可以说是他人生里的第一个朋友。 他和那位朋友的结识,其实有些莫名其妙。那是天道院招生的时候,很多洗髓成功、甚至坐照境的考生排着队等着被检验,还完全不懂修行是什么的他,看到了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年,然后那个明显是修道天才的少年说他也是个天才。那个少年去李子园客栈,找到陈长生,吃了一顿饭,然后两个人便成为了朋友,就是这么简单。 那位朋友叫唐棠。 他当时在青云榜上排名三十六,所以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做唐三十六。 从那时候到现在,青云榜与点星榜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他的名次自然也在不停发生变化,但他却再没有换过名字,或者是因为他最喜欢的那段青春岁月里一直都是用唐三十六的名字活着的。 之所以在很多时候陈长生会想起唐三十六,想念唐三十六,除了因为他是自己的朋友之外,也是因为对他和国教学院来说唐三十六一直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他和苏墨虞、折袖、轩辕破不擅长做的事情,唐三十六都很擅长,他们说不出口的话,唐三十六都能很轻易地说出来,他们不好意思做的事,唐三十六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丢脸。 换句话说,正是因为唐三十六的存在,他和国教学院在京都的那几年才能过的如此轻松顺意。 唐三十六是个最能让自己人痛快让对手痛苦的人。 因为他是唐家的独孙,特别有钱,毫无忌讳,尤其是加入国教学院后,他再也没有扮演过翩翩贵公子,飞扬至极,嚣张无比,佻脱无双,在神道上骂哭过小姑娘,在百花巷里踹过残废,就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他的身上拥有陈长生最缺少的那些东西。 那就是飞扬嚣张佻脱之下隐藏着的真正热血、青春、自我。 天书陵之变时,唐三十六被强行带离京都回了汶水,至今已经有三年。 除了在老宅里的两年半时间,他在祠堂里已经被囚禁了半年。 那些飞扬嚣张佻脱似乎都没有了。 那些热血青春自我更加不知所踪。 他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衣衫肮脏,眼神木然,仿佛死人,闭嘴不言,仿佛哑巴。 在他的身上只能看到麻木、死气沉沉,那意味着放弃与绝望。 任谁看到现在的他,大概都会觉得他是个乞丐或者苦修士。 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与当年那个站在花丛中,接受无数京都少女爱慕眼光的贵公子联系在一起。 但陈长生不会,因为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这个朋友,比谁都相信自己的这个朋友。 他相信就算发现太阳落到深渊里再也无法爬起来、世界即将毁灭,唐三十六也不会躲进被窝里哭泣,而是会把京都的红倌人全部喊来开一场无遮大会,然后带着他觉得有资格和自己一起奋斗的那些年轻人们,带着超乎想象数量的金银财宝以及几车蓝龙虾,骑着最快的马向着太阳落下的地方追去,还要对天空不停骂着最脏的话,唱最蠢的歌。 如果陈长生看到祠堂里的画面,便会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而且自己的那些担心也是多余的——昨夜在道殿里,他对唐家二爷说过,很担心唐三十六在祠堂里有没有好的蒲团,会不会因为跪的太久伤了膝盖。 唐三十六根本就没有跪。 哪怕他的身影再如何孤独,再如何蓬头垢面,再如何死气沉沉,反正他没有跪。 他没有跪在蒲团上,而是坐在蒲团上。 并且是箕坐。 就是那种最不雅的坐姿。 他的腿张开着,用胯下对着前方的……无数牌位。 那些牌位是唐家的列祖列宗,是他的祖宗。 那又如何? 你们要关我,那就不要指望我还敬你们。 …… …… 唐三十六,当然还是以前的唐三十六。 是的,被关进祠堂之后,他便与外界完全隔绝了音讯,不要说无法再给陈长生写信,便是与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按照唐老太爷的吩咐,严禁任何人与他说话,祠堂里除了一个负责洒扫庭院的哑仆,再也没有人。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唐三十六就不说话了。 所谓无声的反抗,没有谁能做的比他更彻底。 无法知晓外界的消息,不知道父亲的病如何,母亲又如何,当然是很令人焦虑的事情。 但也给了唐三十六足够多的时间来思考以及修行。 或者是因为祠堂太过安静,没有任何人打扰的缘故,或者是因为父亲的病情加重,眼看着便要不治的原因,他只用了半天时间,便思考清楚了之前两年前都没想明白的事——老太爷这样做的原因。 唐老太爷当家的数百年里,最出名的事情是什么? 是他的眼光。 无论是当年的苏离还是后来的王破,都已经证明了唐老太爷拥有一双能够识人的慧眼。 后来唐老太爷把黄纸伞送给将入周园的陈长生,自然不会只是因为陈长生与唐三十六之间的友谊,而是因为唐老太爷像看重苏离与王破一般看重陈长生,而且这笔投资加强唐家与国教之间的关系有很大的好处。 为什么他会忽然改变主意? 首先,唐老太爷与商行舟是真正的同道中人,之间有维系了数百年的隐秘友谊。 最初他默许唐三十六与陈长生交好,暗中帮助国教学院,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陈长生是商行舟的学生。 如今陈长生与商行舟师徒陌路,唐老太爷自然就要考虑应该支持哪一边。 从唐家内部来看,唐老太爷要解决的问题是继承权的归属。 商行舟和朝廷支持二房。 陈长生和国教毫无疑问支持长房。 在天书陵之变里,唐家二爷的表现非常出众,而且唐三十六更清楚,二叔的冷酷强硬,要远比父亲当初的温和之道,更得老太爷的欣赏,更关键的是他父亲已经病重,无病可医,如果选择长房,便等是选择唐三十六。 一个年富力强、手段强大的儿子,一个颇具潜力、但羽翼未丰的孙子,怎么选? 往过往的历史里望去,往旧纸书上随便扫两眼,便知道应该怎么选。 第841章 我以祠堂做牌场 选择后者,唐家极有可能会赢来一场动荡,甚至可能分裂,而最终还是前者获胜的机会较大。 那么这道选择题就非常简单了。 唐老太爷决定支持商行舟,自然就要放弃陈长生。 唐老太爷决定把唐家传给二房,自然就要开始打压长房。 如果唐三十六是个庸碌之辈,或者这件事情会相对简单些。 但他不是,而且他有一个朋友,是当代的教宗陛下。 所以唐老太爷只能把他关进祠堂。 他有可能被幽禁一辈子,直到数十年或者百年后变成一个满头白发的疯子。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当商行舟重新收服国教,除掉陈长生之后,他会被赐上一碗毒药。 是的,毒药,匕首,白绫,土坑,不管是哪种手段,终究就是一死。 如果是前些年,唐三十六当然不认为老太爷会这样做。 现在的他早就已经明白,所谓慈祥的祖父只是一种假象,或者说幻觉。 唐老太爷把他抱在膝盖上,说着那些久远的故事,描绘着未来的华彩,无比宠溺,这当然是爱。 但他爱的并不是他怀里、膝上的这个小男孩,而是唐家的未来。 现在,唐老太爷替唐家安排好了新的未来,也有了一个新的孙子。 那么,为了唐家的未来,他当初有多么宠爱唐三十六,现在便有多么冷酷。 从想明白这件事情的那一瞬间起,唐三十六便再也没有指望过祖父能放自己出来。 他不想被幽禁在祠堂里一辈子,也不想无声无息地死去。 他想要离开这里,但他没有做过任何尝试。 因为在他被关进祠堂后的第二天,便有很多父亲的忠心下属试图把他救走。 那些人都死了,事后,长房死了更多人。 他只能更加沉默。 无论是墙外扔进来的石头里夹着的纸条,还是盛菜的碟子底部刻着的暗记,他都只能假装看不到。 渐渐的,再没有顽童往墙里扔石头,也没有风筝在天上出现。 祠堂的正门,也已经很久没有开过。 …… …… 哪怕保养的再好,很长时间没有开启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总会发出一些难听的吱吱声。 祠堂的正门开了,一道寒冷的冬风夹杂着雪花飘了进来。 唐三十六坐在蒲团上盯着最上面那排牌位某处,没有回头。 那位唐家老供奉走到他的身后,说道:“老太爷有话对你说。” 没有什么久别之后的闲叙,没有嘘寒问暖,就连前情提要都没有。 老供奉看着他的后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需要查清楚二爷有没有下毒,有没有与魔族勾结这两件事情。” “你有一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整个唐家都是你的。” 唐三十六没有转身,依然静静看着阴暗的祠堂里那些像牌子儿一样的牌位。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说话了。 时隔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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