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顺着封枭的目光,我看见不远的角落处,沈梦云的尸体,被随意的丢在地上,没有了鲜花和檀香,已经开始散发着臭味。 察觉到我醒了,封枭转头看向我,漆黑的双眸,像死寂的潭水一样,没有一点生气。 “沈昭华,你的报复,好狠。” “朕,活该受此报应。” “朕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你解毒,然后恢复你的皇后之位……朕欠你的,会用后半生补给你。” 他说完,再次转头,看向沈梦云。 “没想到,朕爱了数年的人,竟然是那么可怕的人。” 封枭摸起丢在地面上的剑,剑身照亮他的脸,沾染着血污,薄唇勾起自嘲的笑,“朕想,将她碎尸万段,可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我心中冷笑。 他用这把剑,斩杀了小庄子,面对杀害自己的孩子的女人,却说下不去手。 封枭,你到底是有多爱她啊? “从朕第一眼见到她,从她将朕从死亡边缘救起,朕就再也忘不掉她,后来与她再相遇,她性格大变,可朕却一直认为,是因为朕害她变成了瘸子,她因为自卑才会变得那么骄纵,善妒,不可理喻…… 为了补偿她,朕一直纵容她,宠爱她,却没想到,最后竟然害了自己的孩子。” 封枭伸手入怀中,似碰到了伤口,他痛的皱眉却没停下,而是从衣襟深处,拿出一样东西。 一枚穿线的玉坠,从他掌心滑落,莹白玉质被鲜血染红。 他失神的看着玉坠,仿佛看向遥远的过去。 “有时候,朕觉得,朕早已不爱她,朕爱的,或许只是当年那一抹令朕心动的倩影,对后来的她,有的只是愧疚,或许是她察觉了朕的心思,才会变得越发疯狂。” “梦云,朕确实有愧于你,你也确实,该死。“ “沈梦云,朕,今日便与你,斩断过往,所有情意。” 封枭将玉坠抛向空中,手中剑锋斩落,玉坠瞬间被斩成两段,掉在地上,其中一段,正好落在我面前。 我颤抖着伸出手,将那半截玉坠捡起,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 这个玉坠…… 我震惊的看向封枭,又看向沈梦云的尸体,恍然之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那样吗? 是我想的那样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想大哭,也想疯狂的大笑,我想问命运,为何要如何戏弄于人?! 但我没有,我只是握紧玉坠,紧到锋利的边沿,刺破我的掌心,我听见封枭焦急的叫我名字,听见他走到我面前,慌张的扶住我的肩,“昭华?你怎么了,是不是毒药发作了?别怕,朕现在就传钟子璃,他一定有办法!” 我抬起头,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他的脸,“封枭,我不要后位,也不要你的补偿,明日,我就要死了,你可愿,入我最后一梦?” 封枭愣了下,说“好。” 随后他将我抱起,又补充道:“朕不会让你死的。” “来人,传钟子璃,传太医!” 我靠在他怀中,侧目看向他的伤,目光冷厉又阴森,我想将他的伤口扒开,看一看他的心脏,是什么样的? 毒药发作,钟子璃以银针压制,再次保住我的性命。 次日清晨,宫女们伺候我,为我沐浴更衣,换上凤袍,我喝下入梦的汤药,看见皇上朝我走过来,神色复杂的看着我,然后他握住我的手,与我一起躺在龙榻上。 “皇上,准备好了吗?” 封枭点点头,我微微一笑,伸出指尖,轻轻抚摸他的脸,然后替他合上眼睛,“好,那就随臣妾来吧。” 一切真相都已近在眼前。 他不知道我还要让他看什么。 我却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报复! 第五梦。 十年前的夏天,府里来了一个新丫头,名叫海棠。 她活泼开朗,笑容灿烂,我很喜欢她,把她留在身边,海棠胆子很大,上树爬墙,没有她不会的。 那一日,我的纸鸢挂在了树上,她爬上去够到纸鸢,然后不知怎么看着墙外看愣了神,从树上掉了下来,她顾不上疼,拉着我的手欢快的说:“大小姐,今天外面有庙会,热闹的很,我们出去玩吧!” 我心痒难耐,又犹豫不决,“不行,爹爹和娘亲,肯定不让我出去的。” 海棠笑嘻嘻的在我耳边小声的说:“那我们就偷偷的溜出去!” 那时我虽年少,却已经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因此父母对我的管教,并没有那么严格,被海棠说的心动,就真的决定和她偷偷跑出去。 “大小姐,快上来!” 海棠趴在墙上叫我,我刚想伸出手,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姐姐,你们要去哪?” 沈梦云是我的双胞胎妹妹,虽然和我长的一模一样,但是因为身子骨弱,从小就没出过府门。 我心疼她,匆忙说道:“梦云,外面热闹,姐姐要和海棠出去一会儿,你要和我一起吗?” 她瞬间红了眼眶,“姐姐明知道我腿脚不好,是故意嘲笑我吗?那么高的墙壁,我如何爬的上去?” “妹妹别哭,是姐姐说错话了。” 我赶紧安慰她,“妹妹在家等我,姐姐回来,给你带礼物,好不好?” 她终于破涕为笑,“那姐姐要快点回来,晚上是爹的生日,回来晚了,要挨说的。” 如此,我拖曳着长长的裙子,与海棠跳墙跑了出去。 外面人山人海,果然热闹。 一个首饰摊前,我一眼看中一对翡翠耳环,翠绿喜人,花了三两碎银买下,海棠在一边抱怨,说那翡翠是假的,根本不值三两银子,我却满不在乎,喜欢的紧。 我们手拉着手,从长街这头,走到那头,海棠步伐快,又喜欢到处跑,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海棠!” “海棠你在哪?” 我怕极了,到处寻找不到。 后来,我看见一个人的背影和海棠很像,我穿过人群匆匆追上去,可不论我怎么叫,那人都不肯停下,后来我稀里糊涂的追出了街道,竟追到了郊外,那人没了影子,我的鞋袜却弄的脏兮兮的。 害怕回去挨骂,我看了看周围,跑到不远处的河边,准备清理一下。 然而还未等我脱下鞋袜,就看见有一个人,面朝下浸在水中,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海棠不在。 又是荒无人烟的郊外。 我怕极了,想逃,可逃了两步,又于心不忍的回来。 最后我还是过去,将那人翻了过来,只见他双眼紧闭,脸上乌黑肿胀,像是中了什么毒一样。 我试了试鼻息,惊喜的发现他还有微弱的气息,于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从水中拖了出来。 我终于看清,他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少年,只是因为中毒的缘故,看不清长的什么模样,他身上的衣服很华丽,我猜可能是什么富家子弟,出门的时候,不小心遇到了山匪。 拍了拍他的脸,想把人叫醒,可没有任何反应。 我又怕又慌,在周围转了一圈,却不见一个人影。 无奈之下,只能趴在他耳边告诉他说:“喂,我回城叫人来救你,你等着我!” 我想顺着来时的路跑回去叫人,快的话,或许能救他一命。 却不想,他突然醒来,死死抓住我的胳膊,不让我走。 我吓的尖叫,边挣扎边说: “你,你中毒了!” “我,我现在去叫人救你,你快放开我!”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的眼睛也肿的厉害,只挣了条缝,紧紧的盯着我,然后费力张了张嘴,磕磕巴巴的说:“不要走,我会死……那些人,在找我。” 那些人? 要害他的人吗? 他扭头看向山的一边,对我说:“那边,带我去那边。” 我不想去,我想回家,可是他死死的抓着我不放,看着他眼中祈求的光芒,想着我若离开,他可能真的会死,最后没办法,只能费力将他扶起,背在背上,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我出生在太史府,自幼从未做过重活,更别提什么时候背过人? 况且,这山上到处是树,前方又没有道路,深一脚浅一脚,走的艰难极了。 汗水顺着额头不断的滑落,却滴滴都是冷汗。 只因为,那少年伏在我背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我怕极了,声音里带着哭腔说:“你跟我说说话……你不说话,我,我害怕!” 许久,我听见他在我耳边,沙哑着声音说:“你,你的耳环,很漂亮。” “我也觉得,很漂亮,我在集市上,买的!” “谢谢你,救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太史公家的……啊!” 我背着那少年,一脚踩空,从一处陡坡跌落,因我护着他没什么事,我的腿却撞到了一块大石头上,剧痛让我忍不住抽噎出声。 “我的腿断了,我会变成瘸子的。” “不会。” “会的,我一定会变成瘸子,就像……”就像妹妹那样,爹爹和娘亲,也会因为害怕我遇到危险,再不许我出门。 许是见我哭的难看极了,他清亮的眼睛盯着我,对我说:“你若变成瘸子,将来我娶你,照顾你一辈子。” 我愣了下,羞恼交加,红着脸叫道:“你,你那么丑,谁,谁要嫁给你?” 他垂下眼眸,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我,我只是中了毒,不丑。” 我被他逗笑,顾不得疼,带着受伤的腿,连拖带拽,把他拖进附近的树洞。 彼时他已经因为再次毒发,晕了过去。 而我也累得不轻,靠在一旁的树干上,睡着了。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府上。 听人说,海棠找不到我,吓的回家告诉了爹爹,爹爹派人到处寻找,最后得到消息,说在山上某处见过一位小姐,因此匆匆寻来,将我带了回去。 我连忙问起那少年。 可所有人都说,哪有什么少年? 他们说,我是不小心跌倒,撞到了腿和脑袋,一时糊涂了。 外面传来哭喊声,我问梦云,发生了什么。 她说,是海棠私自带我出去,被爹爹责罚。 我想下床去救人,腿上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糟了,我的腿,好像真的断了! 梦云坐在我床边,可怜的看着我的腿,轻轻柔柔的问:“姐姐的腿,是怎么受伤的?” “我,我救了一个人,不小心伤了腿,可爹爹说,没有那个人……“我揉了揉额角,竟然想不起太多细节的事,“也许,我真的糊涂了……” “医生说,姐姐的腿没伤到骨头,养一阵子就好了,姐姐真幸运,不用像我一样,变成瘸子。” 没听出那语气里的酸意,我开心的说“太好了”,但很快我又想起什么,匆忙催促:“梦云,快去看看海棠,不要被爹爹打坏了。” 她皱着细长的,神色不悦,“姐姐,你只惦记那奴才,就不记得别的?” 别的? 她摊开掌心,笑着问我:“姐姐说好,要给我带礼物的,礼物呢?” 我这才想起,匆忙把手伸进衣袖中。 可是,和翡翠耳环,一起买的那玉坠,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梦云,对不起,玉坠好像掉了,下一次,姐姐再买不好?” “不用下次,姐姐的耳环很漂亮,我很喜欢,可不可以送给我?” 我很喜欢我的翡翠耳环,可是我丢了妹妹的礼物,而且,海棠还等着人去救她。 最后,我把翡翠耳环,送给了妹妹,她心满意足出去说情,爹爹才宽恕了海棠。 再后来,我让海棠托人,去山上的树洞看过。 什么痕迹都没有。 或许,我真的是在做梦。 养了两个月,我的腿伤还未痊愈,我无聊的坐在院子里,看着海棠灵巧的爬到树上够纸鸢,心里忍不住想,那少年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若是真的,他的毒解了吗? 若是解了,如今的他,又是何模样? 春日暖阳,我伏在案子上昏昏沉沉睡着,梦里,那少年解了毒,脸上消了肿,竟然变成的非常的俊俏,少年一点点长大,一年又一年,稚嫩的面容有了风骨,斯文清俊,风流潇洒,他站在白马寺中,将一枝盛开的桃枝递与我。 他予我微笑,声音如琴弦般动听。 他说:“沈昭华。我找你许久了,今日,是我们大婚的日子,来,和我一起入宫吧。” 然而,当我彻底看清他的样子,无尽的恐惧将我笼罩,我不断的后退,用力的摇着头,一遍又一遍的大声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 我从梦中惊醒。 五脏六腑传来一阵阵剧痛,黑色的血液,从我嘴角不断的流出,我偏过头,去看封枭。 他的脸色惨白没有血色,入鬓的长眉紧紧皱起,额头上冒出一层又层细密的汗珠,他不住的摇头,嘴里不断喃喃着“不”“不”“不”,就像是被什么事情惊吓到,痛苦到绝望。 我笑了,笑的开心极了。 封枭,遭报应的感觉,好不好? 身侧,响起钟子璃的声音,“恭喜皇后娘娘,我想皇上现在一定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了。” 我转头看向钟子璃,心中大概明白,为什么这一次我醒了过来,封枭却还没醒。 是他搞的鬼吧? 果然,仙人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我不由的对他,更加期待了。 我强撑着坐起来,目光紧紧盯着钟子璃。 “是啊,皇上错了,他认错了人,把我认成了妹妹,又把妹妹认成了我,呵呵,谁能想到,人们口中英明神武的皇上,竟然是个眼盲心盲的盲人,多可笑啊。” “国师大人,其实早就知道一切真相了,对吗?” “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次次让我们入梦的目地,又是什么?” 钟子璃一身道袍,一头银发,像个真正鹤发童颜的仙人,他低头沉思了片刻,掌心一转,一本书凌空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仙术吗? 他看着我,平静的说道:“我在做一个课题。” “课题?那是什么东西?” “娘娘可以理解为,是一种研究,只不过,别人研究的是医术,武术,学术,或者,是如何平家治国齐天下,而我研究的,是历史。” “历史……” “我手上这本书中记载的,就是封国的历史,封国,由封枭高祖封饶一手建立,历经三百年,国泰民丰,称的上是太平盛世,原本,封国只要继续平稳的发展下去,就有希望成为媲美盛唐一样的大国,但一切,都在封枭登基后,戛然而止。 皇上封枭,因为一个误会爱上了别人,他恩宠贵妃,冷落皇后,最后导致封国,渐渐走向灭亡。” 我沉默半响,问道:“你来这里,是为了改变这一切?” “我来这的主要目的,是研究历史走向,但是,我确实可以改变错误,让历史回到征途。我以入梦的方式,让封枭知道所有真相,告诉他,与他有缘的人是你,他真正爱的人是你,最后能真正陪伴他,鼓舞他,与他一同治理国家,谱写历史新篇章的人,也是你,沈昭华。” 钟子璃从怀中拿出一粒药。 “昨天你喝的,是普通的解药,这一颗,却是用皇上的心头血做药引,制作的解毒丸,能解世上百毒,只要娘娘吃下,就能解掉身上的毒。” “如果不吃……娘娘很快就会死。” 我垂眸看了一眼,伸出手拿过药丸。 没有血腥味,却又股淡淡的清香。 吃了,我就能活。 我拿着药丸,反复观摩,声音清淡的说:“你的意思是,让我活下去,原谅他做过的一切,然后继续做他的皇后,和他一起,治理国家,辅佐他成为,治世明君?“ “没错。” 我失望的叹了口气,“原来,这就是你说的转折,如此没有新意,害我白白期待了。” “娘娘,封枭并没有做错什么,一切都是沈梦云从中作梗。” “她是你们感情中的谬误,现在既然已经清理掉,何不解开心结,与封枭重拾旧时誓言,做一对恩爱夫妻,白头偕老?我相信,经过这一番,封枭一定会彻底醒悟,将所有宠爱,尽数归于你一身!” 我想死亡的阴影,一定笼罩在我脸上。 否则他的声音,怎么会开始慌乱? 我又吐了一口血,黑色的,用手帕擦掉,我抬头问钟子璃,“如果我答应你,你可以,让我的爹娘,麟儿,海棠,小庄子,活过来吗?” 他愣了下,眼底掠过悲伤和歉疚,“对不起,娘娘,我不能。” 原来,神仙也有不能做到的事。 我笑了笑,朝他招招手,他疑惑的朝我走过来。 下一秒,我拔下发簪,刺入他胸口,问道:“钟子璃,你可愿为天下人,死在我簪下?”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我,惊讶的张张嘴,半响神色复杂的吐出两个字,“不愿。” 我笑了,“我也,不愿。” “你不愿为天下人死,我不愿为天下人活。” 我丢掉簪子,也丢掉解药。 我的簪子刺的并没有很深,毕竟,他只是当个什么都知道的旁观者,并未曾真的害过我。 解药滚落在他脚边,钟子璃神色复杂的看着我,“娘娘一心求死,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顾了吗?” 我声音凉凉,“没有孩子,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他终于不再说话,只是神色悲伤的看着我,我很感激,他没有强行逼我吃下解药,惨然一笑,问道:“钟子璃,我能最后,求你一件事吗?” “娘娘请说。” “我要死了,能否给我最后一场美梦?” “……好。” 微风拂过,海棠花簌簌落下,我伏案醒来,看见庭院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稚嫩的声音,如童话般在我耳边响起,“海棠姨姨,不好了,我的纸鸢又挂到树上了!” “麟儿别急,海棠姨姨这就爬到树上,给你摘下来!哎呦,我的屁股!” “嘻嘻,哈哈,海棠姨姨是大笨蛋!” “麟儿,快来看小庄子叔叔,给你带回什么了?” “桂花糕!太好了,我额娘最喜欢吃桂花糕了。” 小小的身影跑到我面前,高高的伸出手,“额娘,快吃桂花糕啊!” 阳光下,那高高扬起的小脸,粉雕玉琢,软萌可爱,我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口,不知为何,泪水顺着脸庞憷然滑落,我知道,那一定是幸福的泪水。 爹和娘从大厅里走出来,明明上了年纪,却还是那么恩爱。 院墙外人声嘈杂,似乎热闹的很,爹爹摸了摸胡子,笑着说:“昭华啊,今天有庙会,带上麟儿,我们一家去街上转转。” “好!” 我挽着爹娘的胳膊,海棠抱着麟儿,小庄子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出了门。 “昭华!” 好像有人在叫我?声音听起来悔恨又急迫,但我无心回头,因为,我正享受着一生中,最最幸福的时光。 “昭华!麟儿!” “不要离开我!” “不要!” 封枭挣扎着从噩梦中惊醒,他五官扭曲,浑身大汗淋漓。 梦中,他终于找到了一直想找的那个人,他伸出手,想抓住她,却只能看着她,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彻底的在视线之中。 封枭浑身颤抖着,费力扭头看向旁边。 沈昭华。 他的皇后,面无血色,无比平静的躺在那,她唇边似乎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像是沉浸在什么美好的梦境之中。 近乎疯狂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的手上。 封枭颤抖着,轻轻掰开沈昭华的手,一支只剩了一半的玉坠,静静的躺在她掌心。 一瞬间,封枭瞳孔骤缩,心脏像被狠狠的刺了一刀,他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弓腰低头,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如野兽般痛苦的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沈昭华,才是那个他一直寻找的人? 老天爷,为什么要和他开这样的玩笑!!! 那一年,还是少年的封枭,随母后去白马寺祭拜,却遭人下毒,暗杀,母后中毒后,为保护他身亡,他一路踉跄逃下山,一头扎进水中,才缓解了毒性。 可是身体却因为麻痹无法翻身,眼看就要窒息而死。 是那个女孩救了他。 他知道那些人不会放过他,于是求她带她离开,她用瘦弱的身体背着他上山,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艰难,最后,他们来到安全的地带,却跌落山坡,害她摔断了腿。 再后来,他中毒晕倒,醒来时已经被手下带回了宫,他们说那少女还在树洞处,已经让人伪装成砍柴的,通知她的家人。 因为害自己的人,还未曾抓住,他害怕害了她,所以不敢暴露她的身份,却将那道倩影,深深的刻在心中。 后来,他的毒解了,又处心积虑,用了几年时间,终于替母报仇,一切尘埃落定,他才终于敢光明正大的,向父皇提出,想娶太史公家的女儿为妻。 白马寺中,他一眼认出她,如当年那般,美丽善良,婉约动人。 一切原本那么美好。 直到后来…… 他见到了沈梦云,她和记忆中那张脸,长的一模一样,她带着翡翠耳环,她的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几乎是下意识就确定,她才是自己寻找的人! 费尽心机让她入宫,千般宠爱捧与她面前,将真心待自己的人抛诸脑后,看都不看一眼。 现在,知道一切真相,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 并且大错特错。 错的离谱,可笑,又可恨! 封枭双目赤红,满面泪痕,不顾帝王尊严,死死抓住钟子璃的胳膊,“什么都可以,我的肉,我的血,我的骨头,都可以拿去做药引,我求你,只要能救活她,我求求你,救救她,不要让她死!” 他还有好多话,要与她说。 他有好多句对不起,有好多的亏欠,他要用尽后半生来弥补她! 然而…… “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死了。”大殿上,响起钟子璃无比冷漠的声音。 封枭不敢置信,拼命的摇头,“你胡说,她没死,她还好好的在朕身边!” “昭华,你快醒来,昭华,朕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的!” “昭华,不要睡。” “沈昭华,朕不准许你死,朕不准你死!” “钟子璃,你要去哪?你给我滚回来!救她,快点救她!” 钟子璃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对了,娘娘死前,给您留了一句话。” 封枭双目通红看着他,“她,说什么?” “她说,原来当年她忍着断腿之痛救下的,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封枭噗通坐在地上,双手掩面,痛哭失声。 钟子璃推开门,看着外面的海阔天空,听着身后的痛心彻骨,突然理解了那个女人的选择。 是最狠的报复。 也是最后的解脱。 从此这偌大皇宫,就留你封枭一人,在无尽的懊悔中,独享孤寂吧。 “沈昭华,我错了,求你回来,我会补偿你的。” “我们有孩子了,是麟儿回来了,昭华,你睁开眼看看好吗?” “不要死,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皇后死的第三天,皇上依旧抱着她的尸体,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有太监胆战心惊的来报说,“皇上,贵妃娘娘的尸体,放在那已经八天了,尸体已经腐烂发臭,您看,到底要如何处理?” 良久的沉默后。 封枭哑声道:“搬到这来。” 大殿上,两具尸体摆放在一起,封枭起身绕着两具尸体不停的走,不停的看。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认错? 是因为,相同的容貌?是翡翠耳环?还是因为,跛足?又或是因为,沈梦云的欺骗? 他不停的看,最后,终于看明白了。 那些答案都不是,他之所以会认错,是因为他是个眼瞎心盲的人。 他看见沈梦云的耳环,看见沈梦云的坡脚。 却看不见沈昭华的善良,看不见她待自己的真心。 他看得见自己以为的一切,却看不见摆在眼前的真相。 “哈,哈哈哈!封枭啊封枭,你要这瞎眼盲心,有何用处?” 紧闭的房门中,一直传来疯疯癫癫的声音,宫女太监们都怕极了,无人敢上前查看。 直到第二天早上,终于有人战战兢兢打开房门,却噗通一声,吓的摔倒在地上。 “来人啊!不好啦!” “皇上,皇上,他把自己眼睛挖出来了!” “快传太医,传太医啊!” —— 历史记载: 封国,文景二年,皇上封枭因失去皇后,痛苦万分,自挖双目,变成瞎子,后更是无心朝政,终日守在皇后陵前,后年方十岁的荣亲王登基继位,由其父代理朝政,三年后,国库空虚,民不聊生,五年后,被敌国入侵,改朝换代。 新朝皇后命人改建荷花塘,从里面挖出一只古瓮,内藏一具骸骨。 据说,曾是前朝宠妃。 很快,新朝再次更迭……其后数百年内,再无任何朝代,如封国那般,辉煌璀璨过。 番外—— 课堂上。 教授按下暂停键,虚拟屏幕上的画面,停留在封国彻底灭亡的瞬间。 他推了推眼镜,惋惜道:“钟子璃,你的论文视频我看过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救皇后,却没有救她,你知不知道,你间接毁灭了一个很有可能超越盛唐的朝代!” 钟子璃看向窗外,神色淡漠的说道:“因为,我不能。” “你说什么?” “我不能为了千万人死,所以也不能强迫她,为了千万人生。” 教授皱眉,许久之后,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不及格,准备前往下一个国家。” 时光仪再次启动,一道白光闪过,座位上的人,再一次消失不见。 没人知道,历史洪流中的某个节点,又将发生怎样全新的故事。 (完) 第一章 小老道 初夏,东北乡村的深夜。一户人家里面热闹了起来。院子里面站满了人,这些人都是紧张兮兮的样子,趴在窗户外面向着屋子里面看过去。谁也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们身后多了一个四五十岁的胖子,正在笑眯眯的跟着这些乡民们一起,看着屋里面的一举一动。 这户人家也真是穷,屋子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摆设,最值钱的家电除了电灯之外,就是个老旧的半导体收音机,靠着窗户便是土炕。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痴痴坐在上面,土炕对面的地上站着五六个人。除了三四个乡民之后,还有一老一小两个道士。 其中年老道士六十来岁的样子,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油渍渍的头发支棱着。一双眼珠子来回乱转,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好人。那个年纪幼小的道士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稚气未脱的眼神有些惊恐地盯着土炕上面的女人。 女人差不多三十来岁,满身的油污散落着头发,盘腿坐在炕上。痴痴呆呆的低头盯着炕席,嘴里喃喃自语的说着谁也听不懂她的话。如果仔细看的话,能看到女人的脸上、手上都长满了淡黄色的绒毛,嘴巴也有些前凸,两只耳朵支棱着,脸上一团黑气。这相貌眼神不好的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炕上坐在一只大黄鼠狼子。 “这起子(模样)多少时间了?”老道士一边说话,一边单手扒拉手指头。没等身边的人回答,他转头冲着女人的丈夫继续说道:“她说过话吗?说的也不是人话吧......” “大师您真是活神仙!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女人的丈夫连连对着老道士作揖,擦了一把冷汗之后,继续说道:“上个月十三号,我们两口子叽咯了两句,这败家娘们儿赌气回了娘家。当时我在气头上也没拦着,等到十五号老丈杆子派小舅子来找。一问才知道她根本没回去,我这才害怕了,赶紧领着人一路找下去,最后在二十里外的野坟圈子找到了。” 想起来当时的场景,男人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犹豫了一下之后,趴在老道士的耳边,低声说道:“那时候更吓人,她领着一群黄鼠狼子在扒坟吃死人......” “上个月十三号到现在都快一个半月了,你小子才把道爷我找过来......”听到男人说到吃死人,老道士一脸恶心的样子。他使劲压了压才没有把刚刚吃下去的酒肉吐出来。随后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孩子拽了出来,将他向着女人的方向推了一把,说道:“老儿子,你过去整两下。赶紧的......整完了回家,我给你整猪肉炖粉条子......” 这孩子看着女人的样子,也有点被吓着了。他本能的想要躲到老道士身后,无奈却被老家伙死死的按住。 “你还瞅啥?直接上去整啊......”说话的时候,老道士又一把将小孩子向前推了一下。他自己却向后退了一步,嘴里催促道:“赶紧地,不就是俩嘴巴的事儿吗?整啊......” 说来也是怪异,小孩子被动向着女人靠近的时候,原本痴痴呆呆的女人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她有些慌张的向后躲了躲。眼睛惊恐的盯着面前的男孩,嘴里发出来野兽一样的嘶吼声...... 窗外看热闹的人群当中,有知道这一老一少来历的。当下给其他人做了讲解:“瞅见没有?这就是河东屯张郎庙的孔老道,小的那个是他徒弟。别看这孔老道士平时不着四六的,还有点真本事。方圆百里闹什么鬼啊神儿的,只要找到他就算平安无事了......” 身边另外一个人听到之后,有些怀疑的说道:“赵四儿你就胡说八道吧,这个老东西有那本事的话,还能是现在这样子?刚才我看见了,他是骑着自行车来的。真像你说的那样,怎么也得趁辆桑塔纳吧?” “刘哥你还别不信,孔老道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还最喜欢推牌九,老天开眼他没有财运,早上挣得钱晚上就输了。上次还输给我八百多,这次孔老道也是瞎了眼,老李三哥穷的都快光腚了,弄不好他要白干......” “别瞎逼逼了,里面打起来了......” 屋子里面,就在外面的人说三道四的时候,小孩子听到了女人的吼声,原本还惊慌的脸上顿时变了模样。好像一只被激怒的孤狼一样,头发都炸了起来。一瞬间他竟然消失在了原地,还没等女人反应过来。男孩已经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趴着窗户看热闹的人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看清这孩子是怎么消失,又是怎么出现在女人面前的。不过这时候已经没人关心这个了,十几双眼睛看着男孩一只手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另外一只小手抡起来,嘴巴子不要钱似的对着女人的脸扇了下去。一边打一边叫喊道: “你瞅啥!刚才你个瘪犊子玩意儿敢骂我......你才是没爹没妈,老道养的杂种。你们全家都是......弄死你嗷......” 小孩子还没有到变声期,骂街都是奶声奶气的。说起来好笑,不过窗里窗外的人除了那个一直笑眯眯的胖子之外,再没有一个人敢笑出来。只见两三个嘴巴打过去,已经把女人打得满脸鲜血。就算亲眼看见,也想不明白就这小孩子几巴掌,会把一个疯疯癫癫的成年女人打成血葫芦一样...... 几个嘴巴之后,女人也不嘶吼了。她好像斗败的野狗一样,别说反抗了,连躲避都不敢,只是蜷缩着趴在炕上,任由小孩子一个接一个嘴巴打在女人的脸上。 最后也算不清打了多少嘴巴,女人突然低吼了一声,随后身子直挺挺的翻了起来。小孩子也没有准备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趁着小男孩后退的机会,女人张开了嘴巴,喷出来一口黑色的烟雾。 烟雾变成黄鼠狼的轮廓,随后转身向着窗户撞了过去。别看只是团烟雾,却直接撞飞了窗户,向着门外的方向逃遁。窗外那些看热闹的人不少被碎玻璃碴子划伤,纷纷惊恐的跑开。只有那个中年胖子不紧不慢的躲开,笑眯眯的对门外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做了个手势。随后转头看向屋子里那个小男孩,笑眯眯的自言自语道:“真是一块璞玉......” 再说屋子里面,黑烟遁走之后,女人便无力的瘫在了床上。这时她也变会到自己原本的相貌。她男人紧张的看了一眼之后,对着老道士说道:“活神仙呐......这黄鼠狼子仙就算是跑了吧?可不能让它跑了,要不这个黄鼠狼子又要害人了。” “别瞎扯犊子了,这叫黄仙,胡黄白柳灰人家排老二。弄死它,你们家后半辈就别打算安生了。撵走就得了,要什么自行车去......”老道士没好气的瞪了男人一眼,随后继续说道:“去吧,看看你媳妇咋样了,完事咱们唠唠这一趟的香火钱。” 听到女人没事了,男人和其他几个人这才过去查看。趁着这个档口,老道士取出来纸笔,写下来个药方子,递给了男人,说道:“这服药让你媳妇连吃十五天,差不多也能清干净她身上的妖毒了。还有,三天之后宰十只鸡,趁着天黑扔村外面。记住了,顺着一个方向扔。没隔两百米扔一只,把黄仙引出你们村就得了。” 第二章 车前子 男人听了连连点头,冲着老道士一顿千恩万谢,说道:“多亏老神仙您了,要不我家里这倒霉娘们儿还不知道会被祸害成什么样子。您说这么天大的恩,我得怎么谢谢......” “还能怎么谢?给钱啊,人民的币......”老道士搓了搓手指头,随后继续说道:“这香火钱也不是我要,回观里是要敬神的。看你家里不富裕也不多要,那啥——你给准备十万意思意思就行。” 原本男人脸上还带着笑模样,听到老道士开口要十万的香火钱之后,嘴立马就裂了起来。随后他抱着肩膀蹲在了地上,哭丧着脸说道:“老神仙,你看把我卖了值不值十万?要不你把黄仙叫回来,让它上了我的身......” “事儿给你平了,现在哭穷装死了?这样的事情道爷我见的多了,少来这一套!”老道士见到男人不打算给钱,原本打算发作的。可是又看到这一户人家实在是没啥油水,当下在心里盘算了一番之后,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那你自己说,最多能给多少?” 男人愁眉苦脸的说道:“家里原本还有点钱,这些日子都给这个败家娘们儿请神看病了。家里还拉着两万多的饥荒,要不我找亲戚凑凑,你先拿个三百?” “我要十万你给三百?就地还钱也没有这么还的,一口价八万八......” “家里穷啊,我还拿着村里的低保。最多能给三百五......” “别给脸不要脸啊,最后讲一次价了,六万六......” “我也豁出去了,不过了!最多三百八......” “五万!” 三百八十五......” 经过一番不对称的讨价还价之后,最终男人凑了五百块钱。男人平时借惯了也不怎么还,没几个人赶借给他钱。就这点钱也是凑了半天,五百块钱凑出来一小口袋毛票。最大的才是个二十块钱,一块五毛的一大堆...... 这让以为能捞一笔的老道士十分不满,数好了钱数之后,他骂骂咧咧的带着小孩子走出了这户人家:“你们家没好,等着遭报应吧。这次是被黄仙迷了,下次是狐仙,再下次是刺猬。过两年生的孩子像豆杵子......” 原本男人还想着送送,听他骂得难听也拉不下脸相送。任由这一对师徒俩推着自行车走出了自己家大门。 老道士气哼哼的偏腿上车,随后一把将小孩子拽了上车。正准备骑车回家的时候,发现大门外面竟然停着一辆奔驰轿车。农村路上没有路灯,黑乎乎的也看不清车上有没有人。 想着自己带着小徒弟连打带骗的只得了五百块钱,还要连夜骑车回家,凭什么人家舒舒服服的坐在豪车,自己还要累死累活的.......当下,老道士越想越气,将肚子里这点邪火都撒在奔驰车上了,一口浓痰啐在了车灯上,随后冲着奔驰骂道:“老天爷瞎了眼呐!什么王八蛋都能坐这么好的车。这钱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来的,你媳妇在外面靠人,你蒙头挣得王八钱......” 黑灯瞎火的,老道士老眼昏花以为车上没人,骂完还不算完,冲着车头的位置就是一脚。这一下直接将车头踹出来一个瘪,就在他准备再来一脚的时候,车灯突然亮了起来,随后车门打开,从驾驶位上走下来一个两米多高的男人来。 这男人一身黑西装,走到了车头看了一眼车灯上的痰渍,和车头的凹陷之后,一把抓住了正要骑车离开的老道士,说道:“那口吐沫我不跟你计较,刚才这一脚得说到说到吧?” 老道士没想到车上还有人,见到自行车被男人抓住,他急忙回头冲着小孩子说道:“死孩崽子!我不是让你老老实实坐着吗?胡乱伸什么腿,看看踹着人家车了吧。赶紧给人家赔礼道歉......” 训完了孩子,老道士又换了一副笑脸,冲着高大男人说道:“看在我的面子上了,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嘛,这孩子不小心碰到的,又不是成心踹的。你们都是有钱人,家大业大的也不在乎这点钱。” 见到自己无缘无故的被老道士训斥,小孩子脸上都是愤怒的神情,瞪着老头子呼呼的喘着粗气。只不过他从小被老道士养大,虽然心里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高大男人完全不吃老道士这一套,他指着车头的凹陷说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今天不把修车钱给了,你们爷俩那也别想去。我也不讹你,一千......” “什么就一千?你欺负我这个老头子没见过世面吗?”听到男人让自己赔一千块钱,老道士的脸上瞬间变得涨红。随后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把毛票来,塞进了男人的怀里,继续说道:“就这么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面的车门打开,刚才趴窗户看热闹的中年胖子从车里走了下来。笑眯眯的冲着高大男人说道:“破军你这是干什么?不就是一个瘪吗?谁踹的不是踹?看看你把人家吓的......” 说话的时候,胖子走到了老道士的身边。嘿嘿笑了一声之后,便将目光转移到了车后座的孩子身上。仔细端详了一眼坐在车座后面的小男孩之后,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包中华香烟。取出来一根递给了老道士,随后再次说道:“刚才我在窗户外面都看到了,老师父你好本事啊。教出来的徒弟三两下就把黄仙赶走了,这比一般跳神的可厉害多了。” 看到这个胖子好说话,似乎没有让自己赔钱的意思。老道士这才松了口气,他笑嘻嘻的接过了香烟别在耳朵上,这才说道:“都是雕虫小技,那是道爷我有好生之德,没有亲自动手。要不然的话一张符纸请下来太上老君......” 看着老道士说的唾沫星子乱溅,胖子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那是那是,看得出来老师父你就不是凡人。不知道贵师徒怎么称呼?要是以后我也遇到个鬼啊神的,去哪能找到你们师徒帮忙?” 听到可能会有新买卖,老道士立马收敛了笑容,挤出来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说道:“你好眼力,既然都看出来,那我也不瞒着你了。老道士我法名孔大龙,是前明崇祯皇帝的三太子,刚刚出生的时候正赶上闯贼李自成攻打北上京。当时我父皇崇祯爷一剑斩断了我姐姐的胳膊,还想要刺死我然后全家一起殉国。幸好当时我师父黎山老母降世临凡,施展神通救下了我。带到了终南山学艺......” 胖子笑眯眯的耐着心思听老道士胡说八道,正听到老道士说他在终南山巧遇白素贞前来盗取灵芝仙草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胖子掏出手机听了一下之后,对着电话说道:“他去云南干什么?苗疆的死人潭......行了,我亲自去一趟吧......” 三言两语挂了电话之后,胖子转头对着老道士说道:“真是不巧啊,家里出了点事。我得赶紧回去一趟......这是我的名片,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直接打这个电话找我。对了,你这高徒怎么称呼?” 老道士接过名片,借着奔驰的车灯光亮,看到上面印着——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局长高亮的名字。他心里一边盘算着这个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是个什么单位,一边应付着说道:“我这徒弟法名车前子......看不出来老板你还是个局长,那啥,正好有点小事,贫道我打算重塑三清金身,老板能不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高胖子已经从怀里摸出来支票本。写上了数字之后,撕下来这张支票递给了老道士,随后笑着说道:“记得啊,不管什么事情,打这个电话......” 看着已经绝尘而去的奔驰车,老道士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一切是真的。借着车尾灯他数了数支票后面几个零:“个十百千万、十万......要不娶个老婆还俗......大儿子,记得明天早上去村子外面囤鸡......” 已经出离老道士视线的奔驰车上,开车的大个子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胖子,笑着说道:“这老道士也是没遛儿,给徒弟起名字叫车前子。他不知道车前子是中药名啊,利尿的......” “车前子......”胖子微微笑了一下,随后将目光转到了车窗外面。看着黑漆漆的夜色,嘴里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可是个宝贝疙瘩......” 第三章 渡劫的孔大龙 清晨,一阵鸡叫声让迷迷糊糊的年轻人睁开了眼睛。时隔与高亮的第一次见面过去了十年,车前子已经成年。他虽说是个小老道,却剃了个寸头,穿上宽大的道袍怎么看都像是个和尚。 现在的车前子中等偏上的身材,原本还算清秀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刀疤,伤口留在左眼眼眶上,只要再深一分这只眼睛便要废掉了。因为这道刀疤,让这个年轻人看上去有些不好招惹的味道...... 带着起床气爬起来的车前子嘟嘟囔囔的骂了一句,说道:“死瘟鸡!天不亮就瞎叫......等着——今晚就把你炖了蘑菇......” 一边嘟囔着,车前子一边晃晃悠悠的套上了道袍。原本他是要去茅房方便的,可是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却看到对面师父孔大龙的道房大门开着。 “老登儿醒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车前子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随后溜溜达达的向着老道士的屋里走去。走到屋门口的时候,对着里面说了一句:“那个谁,小卖铺的李老蒯让你赶紧清帐。瞎子都知道你们俩明铺夜盖的交情,别紧着她一家薅羊毛。拢共就四百来块......” 说到一半的时候,车前子察觉到屋子里面有些异样。当下他直接走进了屋子,这才发现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柜子、箱子大开,里面孔大龙的俗家衣服已经消失不见。除了那几件衣物之外,所有值钱的物件和身份证件也跟着一起失踪了。 “又他么跑路了,老登儿这次又输了多少......”站在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车前子也是一阵的郁闷。这已经不是孔大龙第一次消失了,老道士有耍钱的毛病。只要一输钱他就会消失一阵子,可是过了十天半个月之后,他总能带着一大笔回来将赌债还清。问他哪来的钱,老登儿都是笑嘻嘻的说是赢回来的。 车前子虽然不信这种鬼话,不过问了几次都没有问出实话,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现在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老登儿竟然连自己的身份证件都带走了,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就在车前子准备打电话找孔大龙的狐朋狗友,问问老登儿到底输了多少钱的时候,突然在凌乱的桌子上面发现了一个信封。上面写着——爱徒车前子亲启的字样...... “老登儿这是让我给他擦屁股......”车前子不看也能猜到信里面写着什么,八成就是让自己看好道观,他去想办法化缘还债。 不过怎么也要知道自己这位老恩师在外面欠了多少钱,躲在哪里了。就在车前子准备拆开信封看一眼的时候,道观大门口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姓孔的你给我出来!说好昨天还钱的,结果老子等了你一晚上!” “x你xx的别装死!出来......今天你就算死也要先还钱再咽气......” “孔老道你xxx!赶紧滚出来还钱!再不还钱的话,今天开始你这个王八窝就改姓了......” 道观门口停了七八辆轿车,从里面下来二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混混。走在最前面的三个人光着膀子,露出来上半身描龙画凤的纹身。 一群人骂骂咧咧的走到了道观门口,一个小混混正要上前踹门的时候,道观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留着寸头的车前子已经出现在了大门口,还没等小混混反应过来,道士手里多了一柄铁锨。对着他的脑袋平拍了下来。 小混混没想到这个道士敢直接动手,他连躲避的意识都没有,铁锨已经拍在了脸上。“嘭!”的一声,这人哼都没有哼一声,被打晕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见到自己的同伴挨打,其余的混混都不干了。一边咋咋唬唬的叫骂,一边抄出来出来砍刀、铁棒之类的家伙要过来和车前子拼命。 眼看着车前子就要被围殴的时候,这些混混身后响起来一个被烟酒毁掉的声音来:“你们都给老子住手!临出门的时候老子怎么和你们说的?咱们正大光明来讨债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都别动手......” 说话的功夫,一个皮肤黝黑的光头从众人身后走了出来。见到这个人出现,混混们纷纷让出道来。有了光头刚才这几句话,这些人并不敢造次。 斜着眼看了看走出来的光头,车前子坐在了大门门槛上。他也不理会对面这些混混,一言不发在门前的石头台阶上磨着那柄铁锨边缘。 光头明显认得车前子,看得出来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些忌惮。走到了门前之后,陪着笑脸说道:“小师父,今天这事不是冲你来的。你也知道你师父那德行,赌鬼托生的。......”说话的时候,光头掏出来一摞欠条来放在了车前子的面前。 欠条上面是孔老道的笔迹,光头一张一张在车前子面前走了一遍,嘴里同时说道:“从过年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我这里拿钱。三千五千的帐我就不要了,过万的一共是十五笔帐。最大一笔二十万,最小的也有四万八。加在一起一共是一百八十八万,看在当初你们师徒俩帮过我的份上,我这个放高利贷的都没敢算利息......老四、三哥你们过来,让这位小师父也看看孔老道欠了你们多少钱。” 听说老登儿这一家就欠了小两百万,车前子很是有些意想不到。这老家伙怎么欠了怎么多钱?往常顶天了也就输个十万八万,这小两百万,把孔大龙他卖了都还不上。 这时候,后面两个光着膀子的大汉也都走了过来。两个人分别掏出来七八张欠条,上面都是孔大龙的笔记,一个欠了八十九万,另外一个欠了正好五十万。 看着车前子还是不表态,光头苦笑了一声,随后继续说道:“按理说,你对我有恩。前年要不是小师父你,我那个被狐狸迷了的老姑娘差一点就废了。可是我这一大家子人吃马喂的,手下的兄弟都等着钱开响,人家也得养老婆孩子,孔大龙也太不像话了......” 说话的时候,光头又掏出来一张土地证明来和抵押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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