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晚（兄妹）_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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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杀了皇帝的白月光后 ----------------- 故事会平台:鲤鱼故事会 ----------------- 我把皇帝的白月光塞入半人高的瓮中，推下荷花池淹死了。皇帝痛不欲生，持剑想要将我这毒妇千刀万剐。可惜，他晚了一步。毒药已经侵袭我的五脏六腑，很快，我就要和我的皇儿，爹娘，海棠，小庄子……和所有我爱的人，团聚了。封枭，这偌大皇城的无边孤寂，便留你一人慢慢独享吧。 …… 我叫沈昭华，封国皇后，今天是我的死期，因为我杀人了。杀的不是旁人，正是和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皇帝的白月光宠妃，沈梦云。人人叫我毒妇，但我私觉得，我没做错，且，做的好极了！回想起听见我下令，将其塞入瓮中沉塘的那刻，沈梦云那张美丽精致的脸孔，因为恐惧而扭曲，听她苦苦的哀求，声声叫我姐姐，我就兴奋的，好像死了许久的那颗心，都活泛过来了。有句话说的好，人作恶，天在看。沈梦云，这是你的报应，我没错。我与封枭，沈梦云之间的孽缘，要从三年前说起。不，准确来说，要从十九年前，我与沈梦云刚出生时说起。十九年前，太史沈恭家中，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姐姐早出生一刻，取名昭华，妹妹晚出生一刻，取名梦云，便是我们姐妹。一开始，我们姐妹从任何地方看都一模一样，粉雕玉琢，惹人怜爱，可渐渐的，梦云不一样的地方，就显露出来了，她的一条腿，天生残疾，走路一跛一跛。因这天残的毛病，所有人都格外的宠着她。我亦如此。有任何东西，只要她撒娇央求，我必定给她，从未敷衍过。人人都说，我们姐妹感情，好的如同一人。一切的改变，发生在我二人十六岁那年。那年春天，我随母亲去白马寺院，烧香祈福，在寺院中遇到一名黄袍老者，和一紫衣少年，少年鲜衣怒马，俊雅风流，看见我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像天上的星辰，镌刻在我心中。我听见那老者沉声问他：“可是这丫头？” 他耳垂微红，看了我一眼，轻声说：“正是。” 临走，他将一枝颤巍巍儿的桃花递与我。我小心接过，红了脸颊…… 第二日，爹爹上朝归来，满脸喜色的告诉我，皇上金口玉言为我赐婚，将我嫁给太子，做正妃。原来那老者正是当今圣上，少年则是太子封枭。据爹爹说，太子不知何年何月偶然见过我，遂倾慕于我，但因为不知我是谁家女子，所以派人四处打探，后来，他的人探知，我可能是太傅之女，便启禀皇上，一同着便衣，前往白马寺确认。太子文武双全，俊雅风流，又是封国数一数二的尊贵人。少女情动，只在一瞬。我娇羞低头应下婚事，心中欢喜无法掩饰。封枭…… 我在心中喃喃着这个名字。从今后，他便是我的良人了。大婚当日，十里红妆，举国欢庆！我穿上大红嫁衣，对镜梳妆，梦云一身曼妙轻箩站在我身后，眼中满是羡慕。 “姐姐真好命，当了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了。” “三千宠爱于一身，听上去，就让人羡慕。” 我莞尔一笑，回身拉住她的手，“妹妹将来，定也能嫁于良人。” 她垂下眉眼，神色哀伤，“我一个瘸子，谁会真心待我。” 不待我说什么，她幽幽叹口气，伸出指尖，轻轻抚摸我的红嫁衣。 “姐姐，你说世间的事，是不是不公平？明明我们长的一模一样，只因为你比我早出生几分钟，便是姐姐；你身体健康从不得病，我却是个天残地缺，身子弱的三天两头染病；现如今，你又一跃枝头成了凤凰，我呢，也许将来，嫁给哪个山野村夫，连只野鸡都不如呢。” “傻瓜，爹娘那么疼你，定会为你寻一个好人家，怎么会把你嫁给什么山野村夫？再说，宫里拘谨，不见得多好。” 若说唯一的好，便是能与心上人，长相守罢了。她默默不语，指尖顺着嫁衣，落在我手腕上。 “这玉镯……娘当初说，等我定亲的时候，给我当嫁妆，可昨天却又说，姐姐先成亲，嫁的还是太子，嫁妆不能寒酸……姐姐说爹娘疼我，我却觉得，从小到大，他们最疼的是你。” 不想她不开心，我匆匆摘下镯子递给她，“妹妹，姐姐不知你喜欢这镯子，给你！” 她没接，唇边一抹讥讽的笑。 “好姐姐，自小我的东西，都是你让的，要是哪天，我看上了你男人，你也能让吗？” 我愣住，默然不语，半响冷声说道：“梦云，我和太子已经订婚，他是你姐夫，以后，不可再说这样的糊涂话。” 她弯起眉眼，拉过我的手，把镯子重新与我戴上，“姐姐莫生气，妹妹说着玩的。” 吉时到，我坐上迎亲的车架。透过窗帘我看见妹妹远远站在门口，躲在众人身后。目光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似羡慕，又似嫉妒。晚上龙凤烛下，太子封枭长眉凤目，鼻梁挺直，嘴角扬起欣愉的弧度。 “太子殿下……” “昭华，我等这日，已经等了许久。” 他迫不及待吻上我的唇，用低沉好听的声音不断唤着我的名字，少女的娇羞消散在这炽烈的爱意之中。婚后，我与封枭花好月圆，琴瑟和鸣，是众人眼中的神仙眷侣。封枭与我立誓，若他为皇上，我必为皇后，他定会与我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我从他的眼神中，看见对我深深的爱意，我亦毫无保留，奉上我全部的爱。直到…… 一个月后，封枭陪我回家省亲。当他第一次见到我妹妹，看见她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看见她因为跛脚而走路摔倒的时候，整个人，疯了。没错，就是疯了。直到那一天，所有人才知道，原来，封枭真正想娶的，发自内心深爱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妹妹，沈梦云。阴差阳错，他娶了我。却在看见妹妹的跛脚之后，恍然明白了一切！他要找的和自己有旧缘的女子，不是我，而是和我有着一样容貌的，瘸腿的妹妹！他直接回宫跪在金銮殿上，求皇上解除婚约，结束这荒唐的一切。皇上震怒，痛斥太子失礼，失智，命他速速滚回太子府面壁思过。可他不依不饶，跪了三天三夜，整个人跪到虚脱，还是不肯起来。我与他之间那浓烈的爱，在他的决绝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犹记得，那日大雨磅礴，我站在他身边为他打伞，求他回去。他一眼不曾看向我，只冷冷的说：“对不起，昭华，我不知道你和你妹妹，是双胞胎，我要娶的是你妹妹，我们的亲事是个错误，我不能一错再错。” 我强忍泪意，问道：“封枭，我是太子妃，如果被废，名誉受损，会被天下人嗤笑，从今后该怎么活？” 他不为所动，只攥紧了掌心，重复一句：“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便将所有爱意斩断了。我咬唇，终于无奈的说：“就算你废了我，她也当不了太子妃，她腿有残疾，圣上不会让一个有残疾的人，成为太子妃，更何况，是将来的皇后。” “你已经在这跪了三天，如果圣上会改变主意，早就改了，封枭，你要明白，天威不可触，你若执意惹父皇不快，或许明天，他就会下旨，将沈梦云许配给别人。” 封枭浑身一震，终是将我的话，听进心中。我扶他回宫，却在太子府门口，遇到了梦云。她见我挽着封枭的胳膊，眼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她转身就走，却因为腿瘸走的又慢又狼狈。 “云儿！” 封枭一瘸一拐的追上去，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她亦抱着他，幽怨的看着我。是了，在她眼中，是我抢了她的好姻缘，她理所应当的恨上我。 “二小姐太不知规矩了！” 丫鬟海棠，自幼跟着我，她看不惯想冲过去，被我拦了回来。 “回去吧。”我说，心里却在滴血。那之后，封枭不再提休妻另娶的事，而是向皇上请求，希望让沈梦云做太子侧妃，但被皇上毫不犹豫的驳回。封枭自此变得格外沉默，也越发开始冷落我。他不再在我房中过夜。也不再对我嘘寒问暖。与我相敬如宾，却连陌生人都不如了。偶尔，他会在太子府外过夜，第二日回来，心情便会好上许多。我知道，他在外面，与他的心上人私会。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只是个连替身都算不上的，荒谬的错误。所能做的，不过是隐忍，隐忍，再隐忍罢了。转眼，时间飞逝。九个月后，我诞下麟儿，成为太子封枭的嫡子。这个孩子，我一直隐瞒着，封枭终日流连在外，很少关注我，所以直到六七个月显怀，他才知我有了孩子。他非常愤怒，用憎恶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想什么，干脆把话挑开了，我说：“孩子月份大了，打不掉，硬打，我和孩子一起死，封枭，我和孩子的命，都在你手里，你决定吧。” 封枭愤怒的看着我，最后拂袖而去。后来我听说，我的妹妹沈梦云，知道我有孩子后，寻死腻活，一把刀差点在太子身上片下肉来。太子却还死死抱着她不放，对她赌咒发誓。说绝不会再与我同房，更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才终于哄的她露出笑容。也正因此，他们二人的地下恋情曝光，我的父母，因为女儿的不自重，觉得脸面丢尽，差一点便和她断绝关系。封枭再次发誓，说他虽然和沈梦云在外相见，但从未有过越举行为，我父母这才饶过了她。而这期间，封枭几次上奏，希望娶沈梦云为侧妃，都被皇上驳回，原因：姐妹共侍一夫，后宫不宁。封枭无奈，终日饮酒消愁。我带着孩子，数次卑微求见，都被他挡在门外。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时间可以消磨一切，总有一天，他的心会回到我和孩子身上，至于梦云，我亦希望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归宿。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他们的机会真的来了。我的孩子出生三个月的时候，皇上旧疾发作，没几日就驾鹤西游，太子封枭顺利登基，成为新皇。原本我为太子正妃，又生下嫡子，应该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后。但封枭却迟迟不下诏。我心中惶恐，因为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想让他心爱的女人入宫，做皇后！我已经没了爱情，没了夫君，不能再没了皇后的位置。况且…… “封枭，是你娶错，不是我嫁错。大婚时，你承诺给我的，我都可以放弃，唯有后位，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还有，皇上若无事，可翻史书，看历朝历代，可有身有残疾者，成为皇后的。“ 封枭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眼中没有愧疚，也没有愤怒，只有凉薄。翌日，我爹爹带头，携百官请旨，请新皇下诏，册封太子妃沈昭华，为皇后。后来，在重重压力之下，皇上终于下诏，封我为后。但我并不开心。因为我保住后位的条件是，准许沈梦云入宫。我被册封为皇后的第二天，沈云梦入宫，封皇贵妃，自此，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千宠爱于一身。转眼，三年过去。我还是皇后，是这后宫位份最高的人，但我周遭的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或许，从我决定成为皇后的那天起，就注定走上了一条孤独的路，如今我失去了所有，终于，连最后一丝亲情血脉，也被我亲手斩断。荷花池岸，满地鲜血中，皇上封枭抱着沈梦云水涝涝的尸体，用利剑指着我，愤怒又疯狂的质问。 “你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 “沈昭华，回答朕！” “为什么要杀梦云，为什么！！！” 我拖曳着凤袍，绕过小庄子的尸体，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歪着头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恨她呀。” 封枭面目狰狞，声如泣血，“就因为我爱梦云？你就恨她至此？恨得将她杀死！沈昭华，梦云是你的亲妹妹！自她入宫，一直真心待你，处处以你为尊，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要如此蛇蝎心肠，冷血无情，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将她害死！” 为什么？为什么？哈哈，封枭啊，答案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只是，你不信罢了。 “皇上，想知道答案？” “回答朕！” 利剑刺入我肩膀，痛的让人表情扭曲，我的笑容，也一定很扭曲，很难看吧？我看着封枭，笑着，一字一句的说，“我会把答案，带进土里，你一生，都别想知道，为什么……” 我告诉你的时候，你不听，不信，现在你想听了，我偏不告诉你。呵呵，哈哈，封枭啊封枭，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有多可笑？我疯狂的大笑着。任利剑刺穿我的肩膀，鲜血洒了一地。 “沈昭华！” “朕要将你，千刀万剐！”封枭咬牙切齿的怒吼着。我鄙夷的看着他，心说可惜，来不及了，毒药已经浸透我的五脏六腑，不到半刻，我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封枭，这偌大皇城的无边孤寂，就留你一人慢慢独享吧。我以为我死了，但却没死，只是…… 痛。五脏六腑，全身骨骼，都像要腐蚀掉一般的痛。看来小庄子那个笨蛋找的毒药，还不够毒。在我面前，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棺椁，周围到处是白色的灯笼，白色的花环，和大大的白色的“奠”字…… 而我，曾经的皇后娘娘，被人脱下凤袍，换上罪衣，双手反绑，面朝棺椁而跪。那棺椁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做的，只有皇上和皇后去世的时候，才能用。如今，那里面躺着的，却是皇上的白月光，皇贵妃娘娘。沈梦云，我的好妹妹，你也算得偿所愿，终于霸占我的位置了？通过模糊的视线，我看见棺椁前，站着两道身影。一道身穿龙袍，高大挺拔，肩膀却萎靡的有些塌陷的，是皇上。另一道一身青色道袍……很巧，也是我认识的人。他叫钟子璃，一头诡异的白发，自诩是仙人转世，用几个戏法，就忽悠的皇上，封他为国师。呵呵，狗屁的国师，在我眼中，不过是个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方士。沈梦云生前对他很是敬重，希望他能用仙术，仙丹，治好自己的腿疾，可惜，仙丹还没吃到嘴，就被我弄死了。 “皇后娘娘中的毒，非常难解，虽然我用银针逼出了一些毒素，但是毒已经浸透了娘娘的五脏六腑，最多五日，就会身亡。” “五日就五日，我要这五日，她生不如死！我要让她，体会到云儿死前经历的一切！” “贵妃娘娘，死于瓮中，瓮中人，会渐渐失去五感变成人彘，心中充满恐惧……皇上，贫道会做法，让皇后娘娘在五日之内，同样失去五感，终日陷入无边的恐惧之中……直到最后一日，毒入心脉，痛苦而亡。” “好！不过，在她死之前，我要你想办法，逼问出真相！” “贫道，遵命。” 封枭走到我面前，冷冷的睥睨着我，“沈昭华，这五天，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惨痛的代价。” 钟子璃走到我面前，将一粒药，塞入我口中，“此药丸，可以让她失去味觉。” 封枭声音冰寒：“失去味觉，为何不直接割掉她的舌头？” “这……” “味觉，割舌；视觉，挖眼；听觉，刺耳；嗅觉，割鼻；触觉，砍掉四肢就是了。” “呵呵，皇上，这割舌挖眼，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样一来，就只剩下痛感。皇上想要的，不是让她和贵妃一样，体会到渐渐失去五感，置身在无边恐惧中的滋味吗？贫道认为，这种滋味，比单纯的痛，来的要折磨人多了。” “好，那就听你的。” 封枭同意他的做法，他目光冰冷厌恶的看着我，再次命令道： “来人。” “为皇后娘娘，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饭。” 我失去了味觉，却被强行塞了无数的肉食。那些肉半生半熟，渗着鲜血，看上去恶心至极。封枭抓着我的头发，狞笑着问我：“上过战场的马，它的肉，味道如何？” 战场？是爹爹的黑风吗？我浑身颤抖，泪如雨下，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呕吐，封枭疯狂的抓起地上的肉，不断的塞入我口中！ “吃啊，怎么不吃？没有味觉，你连自己爹爹战马的味道都尝不出来了吗？“ “沈昭华，一匹马而已，你哭什么？别忘了，你杀死的，是我最心爱的女人！沈昭华，我告诉你，这只是开始！” 迷迷糊糊中，我被人按着，灌了一碗药，钟子璃缥缈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娘娘，你很快会睡着，然后，你会回到一生中，最恐惧无助的时刻。” “皇上，真相多数时候，都留存在人的记忆之中，若你想知道真相，就握住娘娘的手，和她一同入梦。” 回到一生中，那些最恐惧的时刻？再经历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苦？不要，我不要！！！我疯狂挣扎，咒骂封枭，咒骂钟子璃。封枭强行将我按住，紧紧握住我的手腕，我听见腕骨折断的声音，听见封枭愤怒的咒骂，然后药效发作，一片可怕的黑暗朝我袭来…… 第一梦。 …… 夏夜里闷热，我早早让皇儿睡下，亲自拿了扇子轻轻扇着，为他驱热。宫女海棠急匆匆的跑进来，小声说：“娘娘，我刚才听说，老公爷不知为何，怒气冲冲的去了贵妃娘娘的宫里。” 我微微皱眉，起身更衣。按照宫里规矩，男子不能随便进入后宫，爹爹半夜而来，又怒气冲冲，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皇后娘娘！” 沈梦云的宫女，都跪在外面，我摆摆手，让她们不用通传，径自朝里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房内传出一记响亮的巴掌声，透过窗户看去，沈梦云被打倒在地，捂着脸庞，不敢置信的看着爹爹。 “孽女！为一己私欲，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我心中震惊。在我记忆中，从小到大，他从未打过他的小女儿。沈梦云从地上爬起，嘴角沾了血迹。突然，她咯咯咯的笑起来，走到爹爹面前，像撒娇一般说道：“爹爹为何怪我？若要怪，不是应该怪自己没用，生出我这样，又残疾，又病弱的女儿吗？”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我和姐姐是双胞胎，可她是健康人，我却是个残疾，就因为姐姐身体健康，所以只与皇上共处一个月，就有了孩子，我呢？入宫一年，肚子里没一点动静！你和娘总说疼我，可一年了，谁替我想过一点办法？无奈之下，我只能自己替自己想办法，可你呢，你不帮我，却来怪我！” “办法有的是，你却用如此恶毒，有违天理人伦的办法，令人痛恶！” “如果用这方法的是姐姐，爹爹如何说？” “哼，你姐姐，断不会为了子嗣，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是啊，在你们心中，姐姐什么都好，你们表面疼我，实际最疼的是姐姐！就好像，明明封枭爱的是我，只是阴差阳错娶了姐姐，你们不仅不帮我，还怪我勾引封枭，说我不知廉耻！不仅如此，你明知道封枭想让我入宫做皇后，你却带领百官上奏，请封姐姐为皇后，现在她做了皇后，你们开心了？她霸占了原本属于我的位置！你们呢，谁替我说过一句？你和娘，根本就不爱我！” 父亲气的站立不稳，指着她道：“我和你娘，宠溺你多年，竟然把你宠成这幅蛮不讲理，心理扭曲的样子，罢罢罢，多说无益，明日，我便将你那些恶毒行径，禀明皇上！你，好自为之吧！” 沈梦云脸色大变，抓住父亲的衣袖，刚想说什么，突然回头朝窗外看来，“谁！” “原来是姐姐来了。“她笑盈盈的迎出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们说：“你们都是哑巴吗？为什么姐姐来了不通告？每人一百杖，都去领罚吧。” 一百杖，足以死人。我的妹妹，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恶毒的话。我皱眉，想说是我让她们不通报的，可爹爹从房中走出来，对我摇摇头。他失望的看了眼沈梦云，拉着我离开。身后，沈梦云绞紧衣袖，目光似透着怨毒。宫门外，我沉吟片刻，问道：“爹，梦云她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爹爹看着前方黑暗的长街，许久才长长叹了口气，“昭华，爹爹最大的错误，就是让梦云入宫。” 他露出苍老慈爱的笑容，“昭华，你自小听话，懂事，一直是爹爹的骄傲，爹爹相信，你一定会成为贤德的好皇后。” 不知为何，看着爹爹离开的背影，我的心中，隐隐感到不安。翌日，早朝的钟声响起。我思忖着昨晚的事情，心中难安，命太监小庄子，去前朝打探。半个时辰后，小庄子急匆匆的跑进来。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老公爷上朝的路上，马车失控，跑到郊外侧翻，把老公爷摔伤了。” 五雷轰顶，不过如此！爹爹受伤，我和沈梦云匆忙赶回府中。他躺在床上，磕破了头颅，断了肋骨，腿骨，浑身上下，竟无一处好的地方。好在，医生说只要好好静养，就可以保住性命。 “爹爹！” “爹爹！” “梦云……留下……” 爹爹费力抬手，指着沈梦云，她匆忙上前握住他的手，哭个不停，“对不起爹，女儿再也不惹您生气……” 我见状，与娘亲悲伤离开，在外等候。我唤来小厮，问起事故缘由，才知早上爹爹上朝，平日里拉车的马，突然腹泻，所以换了另一匹马，不想这匹马突然发狂，冲撞路人，最后竟然甩下马夫，带着爹爹冲到了郊外…… 我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命人调查。见母亲悲伤痛哭，又强忍伤心，陪伴在身边安慰。我看着紧闭的房门，想着爹爹在和梦云说什么，转头看向母亲，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我还是没忍住，问道：“娘，爹爹过世前曾入宫，和妹妹吵了一架，您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这……” “娘，爹爹受伤，可能和这件事有关，请您告诉女儿吧。” 娘亲神色复杂难言，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将真相告知我。原来，梦云入宫一年，一直未有身孕，她想要孩子想的发疯，所以到处搜寻偏方，并暗暗指使爹爹的手下人，帮她寻找药引。 “那药引……” “是什么？” 娘亲神色恐惧，缓缓举起双手，捂住脸庞，颤抖着声音说：“听说是……是……未足月的胎儿。” 我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听说之前，她用的药引，俱是发生意外的死胎，后来……效果不好，她就花钱……让人用药打胎，听说打下来……还是活的……你父听闻此事，大怒，这才进了宫。” 沈梦云，竟然做出如此，令人唾弃之事，难怪父亲会震怒！房间里，突然响起沈梦云大哭的声音，我心中一惊，巨大的恐惧将我笼罩，我和娘踉跄上前，推开房门…… 爹爹躺在床上，双目微睁，一动不动，已然没了气息。沈梦云痛哭着扑进母亲怀中，“娘，爹他，他去世了！” “老爷啊！”母亲承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爹爹？”我一步一步挪到床边，拉起爹爹的手，泪如雨下，“不要，求您不要死，女儿还没听够您的教诲，求您不要死！” …… 太史沈恭因故，重伤身亡，长女沈昭华以皇后身份，为其下葬。次女沈梦云数次痛哭晕倒，皇上体恤，命她不用全程参加葬礼，好生在宫中休养身体。我办完丧事回宫，第一件事，就是去见沈梦云。她恹恹的靠在贵妃榻上，手中端着一碗腥臭难闻的药汤，见我来了，她将药汤放下，露出虚弱的笑容。 “爹爹的葬礼，劳烦姐姐全程忙碌，都怪妹妹没用，身子这般不争气……” 我瞥了眼那药汤，厌恶皱眉，也不废话，直接问道：“沈梦云，我问你，爹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沈梦云露出无辜的表情，“姐姐在说什么胡话？爹爹的死，怎么会和我有关系？没错，我是和爹爹吵架了，可我就算再恶毒，也不会杀自己的亲爹啊。” 她说的，并不是没道理…… 可那些证据…… 我正要再问，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宫人的声音： “皇上驾到！” 封枭走进来，看见我的瞬间愣了下，随后沉声道：“葬礼刚结束，皇后一定非常疲惫，回宫休息便是，梦云这里有朕看顾，皇后不用担心。” 沈梦云幽幽道：“姐姐哪是来担心我，姐姐是来质疑我的。” 封枭剑眉微蹙。沈梦云顺势道，“姐姐怀疑，爹爹的死和我有关。” 事已至此，我叹了口气，跪在地上，“皇上，臣妾查到一些证据，臣妾父亲的死因，确实和梦云有关，请皇上明查……” “荒唐至极！” 封枭震怒，不等我说完，便命人将我赶了出去。我豁出后位，也要替父亲讨一个公道，然而换来的，只是一句“荒唐”和“滚出去”。说出这冷漠无情话语的人，也曾用充满爱意的声音对我许诺，他们要如同寻常夫妻一般，真诚相待，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如今我狼狈的站在台阶之上，身子晃了晃，径直的跌落到了玉阶下。巨大的黑暗袭来，彻底将我笼罩。 …… 不要，爹，不要死，求您不要死！封枭，求你，听我说完，不要赶我走！啊！噩梦中我绝望的哭求着，挣扎着，终于醒了过来，我的脸被泪水沾湿，如万箭穿心般，比身体上的疼痛，不知道要强烈多少倍。封枭，你成功了。让我恐惧又痛苦，你满意了吗？身边人动了动，我回头看去，见封枭缓缓睁开眼睛，他眉心紧锁，脸色煞白，突然起身冲到墙角，大口大口的吐了起来。我惊讶了下，随后反应过来是为什么。过去两年间，他一直清楚，自那场意外导致沈梦云小产后，沈梦云在喝求子汤，只是从不知道，那汤的药引，是什么做的。我冷笑，声音虚弱冰冷，“皇上，您不是爱她至极吗，区区这点小事，为何吐了？” 封枭双目赤红看着我，像是要吃人一般，他没说什么，缓缓走到棺楟前，迟疑片刻，伸出手，轻轻抚摸尸体的脸。 “梦云她……因为那次小产，一直没有身孕，内心痛苦，才会做出，那样的糊涂事。” 说完，他突然恶狠狠的看向我，厉声道：“沈昭华，她这点恶，与你弑杀亲妹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封枭说完，拂袖而去。我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冷笑着，闭上眼睛。是啊，算什么？我这点恶，和她相比，又算什么？有人朝我走来，是钟子璃。他低头看着我，突然俯身，将一颗药，塞入我口中：“这药可以缓解身上的痛苦，娘娘，只需再忍耐几天……一切，就会有新的转机。” 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想问，却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第二天，钟子璃用一根银针，让我失去了嗅觉。可能是嗅觉这东西太过普通，让封枭找不出什么办法惩治我，所以噩梦前的折磨顺序，竟然省略了。封枭抓着我的手，再一次，进入我的梦里。第二梦。 …… 爹爹过世半年了，虽然那些证据显示，他的死或许和梦云有关，但也只是可能，并不能证明什么。况且，我也不愿以那样的恶意，去揣测我的双胞胎妹妹，毕竟，我们一母同胞，有着最亲厚的血缘关系。或许，父亲的死，真的是意外。秋日，艳阳高照。我和海棠，带着麟儿，在花园闲逛。海棠这丫头总是叽叽喳喳，有说不尽的闲话。 “昨日，王昭仪偷偷塞给了我一串金链子，让奴婢在您面前，替她说几句好话，好让皇上翻她的牌子。” “那她是找错人了，要求，也该去求贵妃娘娘。” “她哪有那个胆子啊？听说前几日，董贵人被打入冷宫，不是因为不小心弄坏了先皇的画，而是因为，冲撞了贵妃。” “是吗？” “说是，她奚落贵妃娘娘，是不会生蛋的……咕咕咕！” 我皱皱眉，刚想斥她无理，就见海棠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娘娘，奴婢还听说，贵妃最近又换了新法子，用什么，童子尿……” “好了。“我看了眼麟儿，示意她不要再说。麟儿如今一岁半，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被他听去了不好。 “对了海棠，过几日，我想请母亲入宫看望麟儿，你吩咐下去，让她们早做准备。” “是。” 绕过假山，忽然传来女人的娇笑声，顺着声音望过去，我看见封枭和沈梦云带着一群侍奉的人，有说有笑的，在一起放纸鸢。这一幕何其熟悉，一如当年大婚过后，封枭见到沈梦云没多久，便带回怀有身孕的她出现在我面前。他们郎才女貌，琴瑟和鸣，好像我才是那个插足者。我和沈梦云，有着相同的外貌，但很少有人会将我二人弄错，因为梦云自小身娇体弱，又时常蹙眉，常常给人种哀凄的美，而我是皇后，表情姿态，势必要端庄。此刻，碧空如洗，荷花开满池塘，两人的身影在绝美的景色中，显得那样的般配。我想起曾经也有很多人说，我和封枭是神仙眷侣。不由得，心中一阵抽痛。本不愿打扰别人的二人世界，但麟儿看见荷花塘里的锦鲤，便咿咿呀呀迈着小腿跑过去。我也只能带着人过去。 “姐姐。”沈梦云看见我，笑盈盈行礼。我点点头，朝皇上请安，又抱过麟儿，让他唤“父皇”和“贵妃娘娘”。 “父皇。” “贵妃娘娘。” 因为我之前冤枉沈梦云的事，封枭还气着我，并不与我交谈，好在他看见麟儿，冷漠的脸上，终于有几分动容，他抱起孩子，笑着与他说话，麟儿指着荷花池，他便好脾气的抱着他去看锦鲤。沈梦云弱柳扶风似的走到我面前，歪着头看我。 “姐姐还生我的气？” “你若没做过任何不该做的事，我何来生气？” “那姐姐就是不生我的气了，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 “……” 我皱眉无语，看了看她挽着我的胳膊，心情复杂。确实，自小我最疼她。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我想我会疼她一辈子。可事已至此，终究一切都变了。我抽回手，淡淡转移话题，“梦云，你与皇上，是如何认识的？” “我记得你以前，因为身体的原因，从不肯出门，可封枭说，你们是在外面认识的，我很好奇，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认识的？” 沈梦云不在意的说：“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总之，他对我一见钟情，念念不忘，我也……一直记着他，只是没想到，他是太子。” 我苦笑，暗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有情人终成眷属。远处传来封枭和麟儿的笑声，梦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突然幽幽的叹了口气。 “有孩子就是好，就算得不到男人宠爱，也能用孩子，绑住男人的心。” 她突然转头看着我。 “姐姐，以前只要是我喜欢的，你都会让给我，我心里一直很感激姐姐，所以后来，哪怕你抢了我的男人，我的后位，我也没有恨你。” 我皱眉，郑重道：“我没有抢。” 若有错，错的也是封枭，不是我。 “没有吗？” “好了，别卖关子了。“我冷冷看着她，直接问道：”沈梦云，你又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她转过头，看向远处，声音幽幽的说：“姐姐，我身下无子，我想要麟儿做我的孩子。只要姐姐答应，我就立刻同皇上说，他也一定会答应的。当然我知道，姐姐舍不得麟儿，你莫担心，等麟儿过继给我之后，我会让皇上去你宫中，与你再生一个孩子。” “荒谬！”我愤怒的浑身颤抖，不敢置信的瞪着她。什么叫把麟儿过给她？什么叫让皇上到我宫中，与我再生一个？她把我，把麟儿，把皇上，当成什么！！！沈梦云犹自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姐姐担心我会对麟儿不好吗？” “不管你对他好不好，我都不会把我的孩子交给你！他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要把我的孩子给你！” 她神色阴森起来，近乎恶毒的看着我，“姐姐别忘了，你的后位，你的孩子，本就应该都是我的！是我让给你，你才会有！” 海棠再也听不下去，冲到她面前说道：“贵妃娘娘是疯了吗？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打小皇子的主意！” 沈梦云死死盯着海棠，“你这个贱婢，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和本宫说话。” 我又气又怒，说道：“海棠，我们走。” 我快步走到皇上跟前，抱过麟儿，封枭皱眉看着我，说了许久以来第一句话，“你们在吵什么？” 我心中委屈，似有千言万语想与他诉说，可刚一开口，就听远处宫女叫道：“不好了皇上，贵妃娘娘晕倒了！” 封枭神色大变，立刻大步走到沈梦云身边，将她抱起。而我，唯有漠然的看着这一切。三日后，母亲入宫。自父亲过世，母亲终日以泪洗面，这次接她入宫，看望麟儿，希望能缓解她的悲痛。麟儿粉雕玉琢，活泼可爱，母亲看着他，果然心情好了许多。麟儿爱玩，总是满皇宫的到处跑，母亲便在后面跟着，我怕她劳累，劝她休息，她却总是擦擦汗水说，不累。她的眼睛里，再一次有了光。可是，就像父亲意外过世……人世间的事情谁也说不清，幸福何时来，不幸又何时到。那日，母亲带着麟儿出去玩，过了中午还未回来。我赶紧派人去寻。不料海棠和小庄子突然跑了进来，他们脸色难看极了，尤其海棠，像寒冬腊月掉进了冰窖里一样。她恐惧的看着我，磕磕巴巴的说：“娘，娘娘，不好了，小皇子他……失踪了！” 什么？！我从桌边站起，因为过于慌张脚下不稳险些摔倒，满桌的菜肴打翻在地，我却只顾抓着海棠的手，一遍遍追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麟儿失踪了，整个皇宫，遍寻不到，我发疯了一般到处寻找。封枭命人封锁了整个皇宫，命卫兵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翻找了一遍，到处都不见麟儿的踪影。母亲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她说她带着麟儿在花园玩，只走了一下神，他就不见了。她突然用力的捶打自己，骂自己没用，竟然丢了外孙，然后掩面痛哭失声。一天，两天，三天…… 我彻底疯了，持剑冲进沈梦云宫中，逼问她我的皇儿在哪，她吓的缩在封枭怀中，口口声声说“不知”。封枭死死将我抱住，“皇后，你清醒一点！” 我发狂般的指着沈梦云，“皇上，是她！她说要我把麟儿过给她，她说我的孩子是她的！我不肯，她记恨我，所以把麟儿夺走了！一定是她，一定是她！皇上，她把我们的孩子藏起来了，快，快逼问她，快把麟儿找回来啊！” 我用力的抓着封枭的衣服，他却按着我肩膀，紧拧双眉，严厉的看着我说：“沈昭华，你若再疯疯癫癫，随便污蔑梦云，朕便将你禁足。” 禁足？不，不行，我还要找麟儿，我的麟儿还没回家！没日没夜的我像幽魂一样到处寻找。镜子中的我，披头散发，确实像一个疯子。封枭来看我，我这个疯子握着剑，把他赶出去了。隔着窗户，他神色悲伤的看着我，承诺道：不管麟儿在哪，朕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母亲来到我房间，为我梳发，她眼眶通红，枯槁瘦弱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几个日夜，她的头发全都白了。 “昭华，娘对不起你。” “娘，麟儿一定会回来的……” “昭华……”母亲欲言又止，半响，露出淡淡的，仿佛解脱般的笑容，她说：“昭华，娘先回去了，去跟你爹，告罪。” 我以为她要回府上，点点头说：“好，我让海棠送你。” 母亲为我梳好头发，最后看了我一眼，离开了房间。我满心想着麟儿的事，直到外面有人不知因何叫嚷起来，我以为麟儿有消息了，惊喜的推开房门，然后我便听见，有人悲痛的大叫：“不好了，老夫人她，上吊自杀了！” 麟儿，你在哪？母后好想你。娘，你又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抛下女儿一人？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如此惩罚我？我从噩梦中幽幽转醒，眼前的一切早已经被泪水模糊。身边人动了动，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响。我知道，这是我的噩梦，同样也是他的噩梦。封枭从噩梦中醒过的第一件事，便是甩开我的手，随后他冷漠的看了我一眼，起身离开。或许在他看来，麟儿失踪，都是因为我母亲精神恍惚一手造成的，所以，他的内心深处憎恨着她吧？连带着，也憎恨着把她接进宫的我吧？所以，他才会在麟儿失踪后，仅此一次，踏入过我的宫门。梦中，我拨开人群，看见母亲吊在半空中的画面，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恐惧、痛苦、绝望……排山倒海般再次朝我袭来，将我狠狠击倒。神志不清中，我胡乱的抓着，最后抓住钟子璃的衣角，我抬起头，目光涣散着，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昨日你说，会有新的转机，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新的转机？一切还能如何变化？这个自诩为仙的男人，他能让一切，回到未发生之前吗？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他，然而，他只是怜悯的看着我，轻声说：“请娘娘耐心等待，很快，娘娘就会知道，是什么转机。” 忍耐。好，我等，左右不过三天时间，我这条命，就要归西。就让我看看，他要给我这仅剩半条命的人，什么样的转机。黑夜来临，我躺在地上，如一具死尸，无人担心我会逃走，因为我全身上下，都被毒药浸透，无法动弹一下。可以说，我现在能活着，全靠钟子璃的“仙丹”吊着一口气。外面，巡夜的太监和宫女路过，我听见他们低声议论着。 “快点走吧，我好怕。” “怕什么？贵妃娘娘已经……” “不是，我不怕贵妃娘娘，我是怕，皇后娘娘……” “为什么怕皇后娘娘？她平日不是待咱们很好吗？” “哎，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待咱们好，只是因为咱们威胁不到她的地位，实际上，她心机恶毒的很呢，你们想想看，那贵妃娘娘是她的亲妹妹，虽然平日里有点嚣张跋扈，但对她一直都是恭恭敬敬的。可她呢，就因为皇上宠爱贵妃娘娘，她竟然就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了她！” “嘘，小心点，别被听见了！” “听见了也不怕，听说国师做法，让她失去了五感，很快就要成为活死人了，我还听说啊，明天，要夺走她的视力，她就彻底成瞎子了！” “啧啧，如此恶毒，别说瞎，就是死了也是活该。” 几人渐行渐远，声音越来越小。明天，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想到这，我艰难的翻身，用双手扣着地面，一点点拖动着沉重的身体，朝门口爬去。守卫的太监宫女看见我，如同看见了妖魔鬼怪，吓的不断后退，无人敢上前。我不理会他们，只一点点挪动，最后，终于爬出了门，来到一棵高大的树前，我背靠树干，抬头朝上看去。明月皎皎如玉盘，悬挂在天上，月光洒落，高大的海棠树上，花开锦簇，红鸾叠翠，这景色美丽极了。 “大小姐，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丫鬟，我叫海棠。” “别担心，大小姐，不就是纸鸢落在树上？看我的，我马上就给你取下……哎呦，我的屁股！” “娘娘，娘娘，别管皇上了，今儿个十五，月亮圆的很，我们一起赏月吧？我还让人准备了花生，瓜子，月饼，还有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我笑了。骗人，明明都是你最爱吃的。海棠，你最喜欢骗人了，你现在也是骗我吧，其实你根本没死，是偷偷藏起来，想吓我一跳吧？一阵风吹过，海棠花落，耳边簌簌，仿佛有人在和我温柔的告别。我张张嘴，泪水无声落下。我从灵堂爬出来要逃走的消息，很快就传进封枭的耳朵里，他穿着皇袍走到我面前，神态傲慢又厌恶的看着我。他的眼睛很红，像是哭过。是哭麟儿？还是哭沈梦云呢？风变大了些，海棠树轻轻晃动，红色花瓣簌簌落满我全身，我想起大婚那日，我一身红妆，凤冠霞帔，扶着他的手走入宫门。从此一生都变了。一瞬间，封枭眸底闪过复杂的光芒，似回忆，似惋惜。或许，他是想起了沈梦云吧。毕竟，我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封枭的目光变得越发沉痛，突然说道：“朕再问你一次，为什么要杀梦云？” “沈昭华，告诉我答案，我给你一个痛快。” 我低头苦笑，眼角眉梢晕着伤，“钟子璃说，真相在梦中，皇上只要继续看，就知道了，皇上是怕了吗？” “朕为何要怕？” “既不怕，就再入梦，寻找答案吧。” 封枭死死盯着我，拂袖而去前，命人再次将我拖了进去。第二日，封枭和钟子璃前来，钟子璃用几根银针刺入我穴位，我的眼前，渐渐失去了色彩。从彩色变成灰色，最后，变成一片茫茫的漆黑，我面无表情，无悲无痛，因为这肮脏可怖的皇宫内院，已经没有任何让我留恋的东西了。 “皇上，皇后娘娘现在，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很好。” 我听见脚步声朝我走来，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谁。 “沈昭华。” “你知道，现在谁在外面吗？” 见我不语，封枭冷笑了声，拍了拍手说道：“进来吧。” 有人走进灵堂，步伐小而胆怯，随后是膝盖落地的声音，“儿，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我浑身一颤，从地上爬起，用力竖起耳朵聆听，“谁？谁在那！” 封枭俯身在我面前，用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向他，但我的眼睛，只能在虚无中寻找着落点，他冷酷的笑起来，对我说：“我说过，一定会找到麟儿的，昨天我终于找到他了，昭华，我们的孩子回来了，可惜，你已经看不见了。” 蝯醹頖淭沥窚霬錧持換薠琓駰瑭尊劑我浑身颤抖着，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明白了，这是他想出来的，新一轮的折磨。让失去孩子的母亲，在瞎了眼之后，找到她的孩子，却无法看他最后一眼！好残忍的法子啊！泪水沾湿了我的衣襟，我推开封枭，颤抖着朝前伸出手，“麟……麟儿，是你吗？快过来，让母后，再……再摸摸你的脸。” 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朝我走来，我一把抓住那小小的孩子，掌心胡乱的在他脸上摸着。我什么都看不见，但我的脑海中，慢慢浮现麟儿的样子，他眉眼清秀，眸子又黑又亮，粉雕玉琢的样子，任谁见了，都会心生喜爱。麟儿。我的皇儿，我的爱子，我此生最深的痛，我将他紧紧抱入怀中。小小的孩子在我怀中，似想挣扎，可又被吓的不敢动。 “麟儿，不怕，母后只是病了，等母后好了，就又变得美美的，就不会吓到麟儿了。” “麟儿，还记得母后对你的那些叮嘱吗？千万莫忘了，母后怕以后没机会说了。” 我胡言乱语，颠三倒四，最后捧着他的脸，挤出自认为很美很温柔的笑容，我说：“麟儿，多叫几声母后，好不好？” “母后。” 他连着叫了四五声，身上抖的越来越厉害，我猜可能是我哭的太难看吓到他了，我擦干眼泪，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孩子，去吧。” 封枭奚落道：“沈昭华，你心如蛇蝎，杀害亲妹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一日，连自己孩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封枭。”我抿了抿唇，尽量让声音平静，“为了感谢，你让我最后一次，见到麟儿，我也最后一次，给你一句忠告。” 封枭蹙眉，“什么？” 我告诉他，“不想后半生终日活在噩梦中的话，就不要入梦。” 封枭冷笑，“不想我入梦，就告诉我真相。” 出乎意料的，我点点头说道：“好，我告诉你真相，真相就是，我嫉妒沈梦云，嫉妒她得到你的宠爱，我恨死她了，所以就杀了她。” 灵堂上许久无声，封枭似在考虑，我的话是真是假。我听见钟子璃问他还要不要继续，我紧张的掌心冒汗，大声对封枭说道：“封枭，我已经告诉你真相，你要兑现承诺，杀了我！” 然而…… “来人，给她喝药。” “我不要喝！放开我，封枭，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的！” “沈昭华，其实真正害怕的不是我，而是你，告诉朕，你在怕什么？梦里有什么？” 我到处乱抓着，最后抓住他裤角，“封枭，我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不要让我入梦！” 就让我留在这美好回忆中。就让我以为，我的麟儿，他真的回来了吧！封枭说的没错，害怕的是我，我不敢入梦，因为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比万箭穿心，比千刀万剐，还要无尽的痛苦与绝望！所以，我不要！然而不论我如何哀求，封枭都下定了决心，他命人将药强行灌入我口中，我愤怒的大喊大叫：“封枭，你一定会后悔的！” “朕，绝不后悔。”封枭的声音，无比的冰冷。很快，黑暗再次将我吞没。第三梦。我叫沈昭华，封国皇后，原本我该是这后宫，位份最高，最尊贵的人，但我这个皇后当的，无比凄惨。不信？呵呵，你听。皇上爱的人不是我，而是他的白月光宠妃，我的亲妹妹沈梦云。入宫第一年，我的父亲坠马受伤，不治身亡。数月后，我的母亲上吊自杀。而我唯一的孩子，失踪数日，至今下落不明。这后宫，还有比我这个皇后，更惨的人吗？封枭派了很多人，几乎将整个皇宫，翻了个遍，可到处都找不到麟儿的踪影。孩子失踪，母亲自杀，重重打击之下，我日渐疯癫，终日如游魂一般在皇宫里四处游荡，我期待看到那小小可爱的身影，扑进我的怀中，再唤我一声“母后”。那日，我走到假山后面，看见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男人，我记得他叫钟子璃，因为会变很多玄妙的戏法，所以哄的皇上封他做国师。听说，沈梦云很喜欢他，终日吃他炼制的丹药，希望可以从瘸子变成正常人。我失魂落魄的走到他面前，死死盯着他，问：“听人说，你是仙人，那你能告诉我，我的孩子在哪吗？” 钟子璃有一双像琥珀石一样，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他微微欠身，告诉我说：“娘娘，时间到，小皇子自然会找到的。” 我歪着头看他，“真的能找到吗？” 他伸出手，掐算了一会儿，坚定的告诉我：“能。” 太好了！他说我的麟儿能找到！我以前想错了，他不是骗子，他一定是真的神仙！我欢喜的过了头，抓着他的手道谢，却忽略了他眼中，那一抹‘怜’。 “海棠，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