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奴(H)_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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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罗薇给自己施加了一道隐身咒，飞到神殿建筑上空，观察这里的变化。很有意思，上一次来的时候，奴隶们居住的土屋和雇佣兵建造的木屋还泾渭分明，现在，土屋已经变成了鸡鸭圈舍，那些奴隶在土屋旁边另起了一间间中式木屋，和雇佣兵建造的木屋小镇风格趋于统一。罗薇数了数，岛上的房屋从原来的一百多座增加到了三百多座，开垦出的田地也从原来的三十多亩增加到了两百多亩，这个涨幅大到她都难以置信。要知道岛上的居民并不多，总共也只有两百人不到。这些人的来历还很复杂，有八个被她扣下的雇佣兵，有九十九个她从扎克利那里买来的奴隶，有她在冰原上救的十四个牧民，有祭司诺玛出岛传教招来的信徒，还有十来个跟扎克利一起过来但被她扣下劳改的奴隶贩子。这样一群人生活在一起，罗薇都不敢想他们的思想碰撞会有多激烈，说不定三天两头打架，每天都要吵个七八回。所以她想象不到，他们是怎么合作完成这么大的任务量的，况且他们中还有近一半的人是老弱病残。就算有三百多个亡灵轮班上岗，也很难做到这个程度，毕竟那些亡灵逮着机会就偷懒，宁愿拿着自己的腿骨打架都不愿意好好工作。一想到这些亡灵罗薇就感到惆怅，亡灵不吃不喝，不追求物质享受，根本不吃她画的大饼！连岛上最厉害的亡灵法师帕特里克都天天摸鱼，上行下效，下面的亡灵怎么可能学好？可惜惆怅完，罗薇依旧没办法解决亡灵躺尸不爱上班的问题。恐怕只有等她拿到魔法石矿脉，把一山一山的魔法石运到岛上，才能让那些亡灵稍稍动点心了。在天上看了会儿，罗薇扇着翅膀落了下去，走在火山岩铺就的宽敞街道上，近距离观察周围的环境。这个时间点，岛上的人不是在砌砖建房就是在垦荒种地，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两旁的房屋也很安静，只有土墙房子养的小鸡小鸭比较热闹。她走到正在施工的神殿前方，听到信徒们的交谈，才知道祭司诺玛今天又离开了恶魔岛，去了陆地上传教。听这些人说，诺玛每一次出岛，都会带一些可怜人回来，多的时候有七八个，少的时候只有一个。这些人大多都是妇女和流浪的孩童，也有一些是被抛弃的老人——北地牧民遗弃年迈父母的事情并不罕见。被诺玛带回来的人对死亡与时间有着狂热到病态的信仰，因为诺玛告诉他们，死亡与时间之神会惩治伤害他们的坏人，让坏人的灵魂堕入地狱，永受烈火焚身之苦。她还说：只要他们的信仰足够忠诚，死亡与时间之神就会实现他们的愿望，任何愿望。执掌人类灵魂与时空轮回之权柄的死亡与时间之神、黑暗神王柯维克罗斯，是一位伟大的神明。祂的双眼能洞悉灵魂的善恶，祂的双手能改变过去与未来，祂处置恶人、引渡善人，祂是公正与守序的化身，祂是世间的真理，祂赋予每一个人自由的灵魂！谁不想改变过去？这些人的未来只剩苦难，能改变过去的神明，是他们宁愿疯狂也要追随的神祇。给神殿砌墙的信徒们干得热火朝天，三句话里就有两句话会提到死亡与时间之神。罗薇听了一会儿，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奇怪声音，像是有无数人趴在她耳边小声说话，又像是梦境里传来的含糊不清的呓语。她知道这是有信徒在向她祷告，等他们的执念和信仰足够强大的时候，他们的祷告声就能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她的第一个信徒尼克，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让她注意到了他。耳洞里痒痒的，罗薇揉了揉耳朵，转身走向别处。在初具规模的恶魔小镇里转了一圈，她发现这里竟然入驻了一家酒馆！仔细一看，哦，这家酒馆的名字叫做“麦考利麦芽酒馆”，是她从斯斯达小镇上聘请的管家、麦考利·格雷开过来的。商人的心思还真是多变，罗薇记得最开始她只是让麦考利给恶魔岛采购一下物资，他就吓得浑身发抖、如丧考妣，这才过去四个月，他居然都把酒馆分店都开到岛上来了！罗薇很好奇，开在这里的酒馆，真的有人会进去消费吗？岛上的人应该没什么钱吧？第314章向死亡与时间之神忏悔酒馆正在营业，但里面没有客人，只有一个穿着羊皮袄的小男孩拿着抹布在桌凳间穿梭。擦完桌子，小男孩走到酒柜后方，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一个方形的木板，用炭笔描绘加深木板上褪色的图案。罗薇收起翅膀，撤掉隐身咒，走进了这家简陋的小酒馆。 “小朋友，你在画什么？” 小男孩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握紧炭笔抬头，看清她的脸后猛地睁大眼睛，激动到喊破了音：“是你！” “你认识我？”罗薇感到惊讶。小男孩一下子皱起了脸，似乎有些生气：“你忘了我！” “呃……”罗薇端详了他好一会儿，还是没认出来。救过的小孩子太多，她也不是每个人都记得，刚刚她还以为他是诺玛从外面带回来的小信徒。小男孩见她真的认不出自己，眼睛黯了黯，吸了吸鼻子说：“我叫亚格，亚格·奥古斯奈亚，以前住在冰原的石头堡，快饿死的时候，是你救了我。” 他一说名字，罗薇就想起来了，毕竟昨晚智慧之神才专程来到她梦里，感谢她救了祂的后裔。 “我记得你，亚格，”她看着小男孩，“抱歉，你长高了许多，我一时没认出来。” “你不用跟我说抱歉，”亚格仰着头，坚强地说，“不能让你记住我，是我没本事，我也不能记住那些只见过一面的笨蛋。” 罗薇正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却见他放下炭笔，将手下的木板立了起来。 “但我现在就能让你重新记住我的名字，”亚格把木板翻过来，让她看上面的图案，“如果你愿意给我三分钟时间。” 罗薇提起了兴趣：“我给你十分钟，你可以慢慢讲。” “谢谢，”亚格点了一下头，小手指着木板上的图案，“你刚刚问我在画什么，现在我可以回答你。” “左边的图案是啤酒、面包、海鱼、大虾、木料、石砖……” “右边的图案是搓澡、接骨、换裹尸布、补牙、听故事……” “有钱的客人可以直接用钱买上面的商品和服务，没有钱的客人就需要拿这上面的东西来换。” 罗薇看出来了，他这块木板把岛上的亡灵也算了进来。左边那排商品，购买者是人类，供货商主要是亡灵，像海鱼和大虾这种海洋生物资源，也只有亡灵才能轻松捕捞起来。右边那排商品，购买者是亡灵，提供服务的是人类，人类能通过劳动从亡灵手里获取他们需要的食物和建筑材料。这家酒馆虽然名字还叫酒馆，实际上却是一个交易场所，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构建起了人类和亡灵沟通的桥梁。 “我有个问题，”罗薇饶有兴致道，“岛上的亡灵会来这里消费吗？” “当然会，亡灵是这儿的常客，”亚格自豪地说，“死得越久的亡灵骨头就越脆，很多亡灵的骨头都有断裂伤口，这个时候就需要人用钉子或铁片给他们接好。” “还有他们的裹尸布又烂又长，经常把他们绊倒，他们最喜欢来换裹尸布了。” 罗薇：…… 她以为亡灵不在意物质享受，所以不吃她画的大饼，原来是她的饼没画对！看看亚格，画对了饼后，亡灵不照样跟人一样往前冲？不过她还有个疑惑：“接骨、换裹尸布都需要近距离接触，提供这些服务的人不害怕亡灵吗？” 亚格说：“一开始是怕的，在一起久了就不怕了，而且亡灵砍树凿石头比人快多了，谁不想省点力呢？” 罗薇不禁感叹，这些孩子啊，脑袋瓜真是一个比一个聪明，还都很有商业头脑。要是她把亚格和罗曼放到一起，他们会不会联手打造出一个商业帝国？见罗薇不说话，亚格忍不住问：“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为了让亡灵更有动力建设这座小岛，”罗薇低头看着他，“对不对？我更好奇的是，你是怎么说服格雷管家把你送到岛上开酒馆的，我记得我给你们安排的活儿是在木料厂后面割草喂马。” 亚格骄傲地抬起下巴：“割草喂马是给笨蛋做的事，聪明人当然要跟他们不一样！” “我早就发现了，木料厂生产的木板和家具根本没有人买，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清空，格雷管家还经常去街上买好多好多食物，送回院子后也会和木材一样消失。” “上个月纳基塞色海湾传来了一条轰动的消息，所有人都在议论，我听他们说恶魔海域里有一座岛，岛上有女巫，我就知道格雷管家把那些木材和食物送去了哪里。” “于是我跟他说，我已经知道了恶魔岛是你的地盘，我要去恶魔岛看看。” “他一开始不同意，我说恶魔岛以后肯定会有很多人，要是在岛上开家酒馆不知道多赚钱，他就同意了。” 亚格一直认为罗薇是一位女巫，所以消息传来后，他一下子就猜到了罗薇是恶魔岛的主人，也算是误打误撞。而他说的那条轰动的消息，是罗薇故意放出去的。刚成为恶魔岛主人的时候，罗薇自身力量还不够强大，便吩咐帕特里克封锁三个月岛屿，另外还让雇佣兵马特雕刻了一座石碑，等封锁期结束就竖立到海岸边，昭告天下。亚格听到的消息说岛上有女巫，其实是误传，他们传错了石碑上的内容。石碑上雕刻的原文是：恶魔岛收容全天下的女巫和非人类智慧种族，收容无家可归的妇女和流浪的孩童，收容红发者以及亡灵之神的信徒。遗憾的是，这条消息都放出去一个月了，进岛的人却没几个，恶魔海域凶名远扬，陆地上的人还在观望。不过这样也好，要是一时间涌进恶魔岛的人太多，亡灵们排查不彻底，把一些别有用心之徒放进来就麻烦了。现在岛上的人虽然少点，但大家都在齐心协力建设家园，还有亡灵劳动力的加入，基建速度会越来越快的。而亡灵积极性的提高要得益于面前这个小家伙，罗薇不吝夸奖：“亚格，你成功让我记住了你的名字。” 看着小男孩自信的模样，她莞尔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信仰的智慧之神昨夜入了我的梦，祂说谢谢我救了你。” 亚格不可置信：“智慧之神入了你的梦？祂真的这样说了吗？为什么祂都不回应我的祷告？” “不回应你的祷告，是因为你对死亡与时间之神不敬，”罗薇一本正经地说，“智慧之神和死亡与时间之神是好朋友，你之前说死亡与时间之神是邪神，所以智慧之神生气了。” “什么！”亚格脸上顿时浮现出深深的恐慌，“我、我不知道，我没听过死亡与时间之神，我还以为……” 罗薇：“如果你向死亡与时间之神忏悔告罪，或许两位神明会宽恕你的罪过。” 亚格躯体一震：“我知道了！” 他握紧拳头，坚定地说：“我现在就去死亡与时间之神的神殿，向祂忏悔请罪！” “孺子可教，”罗薇挑了挑眉，“记得忏悔要虔诚，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嗯！”亚格放下木板，严肃地应了一声。欺负完小家伙，为自己的神位正了名的罗薇离开酒馆，张开翅膀飞向了北边的石壁监狱。监狱里的那个老家伙可就没有亚格这么好忽悠了，扎克利油盐不进、狂妄自大、暴力凶残，偏偏他身上的价值又让她舍不得放弃。面对扎克利，罗薇总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出不了气。明明她都把扎克利关进了监狱，还把他饿得奄奄一息，却还是觉得自己心里不痛快。最痛快的报复方式是先击溃敌人的心理防线，让他后悔、恐惧、求饶、精神内耗，继而对自己产生愧疚、崇拜、讨好心理，最后再从物理上折磨他、消灭他。想要打败一个人，就必须打败他的精神，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人格立于高位。罗薇显然还没打败扎克利。扎克利这个人太狂傲了，看不起任何人，而且他打死不认输、饿死不服气，越是折磨他就越显得自己卑鄙，这样的人杀了都不解气。如果时间足够长，罗薇也可以慢慢跟他耗，像熬鹰一样把他驯服，但护短的火神横插一脚，她的熬鹰计划就不得不终止了。怎么说呢，扎克利确实有狂傲的底气，本领够强，后台够硬，有这种条件，换她她也狂。可正是这样的人，打败他的时候才有成就感不是吗？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找到他的弱点，就能轻而易举地瓦解他。罗薇嘴角扬了扬，今天的心情格外美妙。原本她是抓不住扎克利的弱点的，但火神的出现，把扎克利的弱点送到了她手里。她已经能看到扎克利崩溃的样子了。快抵达崖壁监狱时，罗薇又看到了坐在悬崖树枝上听小鸟唱歌的亡灵法师帕特里克。她的这位得力干将什么都好，优雅、温顺、魔力又强大，就是有一个缺点，不敬业爱岗，总喜欢搞些小资情调。看看他现在，穿着宽大的黑袍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吹着山谷间的清风，听着头顶鸟雀的婉转歌唱，望着蓝天白云，欣赏着远处的风景，安逸和享受侵蚀着他的每一根骨头。罗薇对亚格有些不满，不是说亡灵都爱去酒馆消费吗，帕特里克为什么还在这里摸鱼？她扇动翅膀，朝悬崖飞了过去。帕特里克仿佛这时才注意到她，慢悠悠地从树枝上滑了下来，飘到监狱门边，森白的指骨抚着胸口，恹恹地向她行礼。罗薇：…… 这一副快要病死的模样是做给谁看？而且他一位高级魔导师，会察觉不到传送阵的魔法元素波动？知道她来了岛上也不过来迎接，非得等她走近了才假装看到，摸鱼都快把自己摸瞎了。罗薇已经无力吐槽，她摆了摆手：“不必多礼，这两个月岛上没出什么事吧？” 帕特里克用斯文的语气道：有人强闯？罗薇皱眉：“这些人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帕特里克伸出骨指，指着监狱门口说。先后来了四拨“客人”，罗薇啧了一声。她不在的这两个月还真是精彩，恶魔岛一对外开放，各路牛鬼蛇神都出动了，连教廷都跳着脚朝这里伸出了手。幸好她岛上有一位高级亡灵魔导师坐镇，否则还真挡不住这么多人。罗薇决定开放恶魔岛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些情况，首先被教廷盯上是肯定的，其次扎克利的属下也有可能混进来救他，另外一些好事者也会来凑凑热闹。所以后面这三拨人的造访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有第一拨客人出乎她的意料。 “基诺科公国大公主派来的士兵”，基诺科公国的大公主不就是丽莲公主？可丽莲公主找女巫做什么？罗薇猜不准她的用意，暂时压下疑惑，问帕特里克：“教廷派来的人等级如何，你们没受伤吧？” 帕特里克的用语很幽默，罗薇甚至能想象到他说的画面：一群剑士掉进海里扑腾，被迫喝下了一大口又一大口腥咸的海水。她没忍住，问道：“所以他们是游上岸的？” 帕特里克温和地说：罗薇神情微妙：“这就是你说的，‘一点小小的教训’？” 第315章扎克利的崩溃没有当场杀死他们，但他们能不能活着游到岸边，就是个未知数了。恶魔海域离最近的海岸线也有三百多公里，单靠双手双脚刨水回去，活着上岸的可能性不大，除非他们能在海上遇到搭救的船只。 “你太残忍了，帕特里克，”罗薇摇着头说，“生命来之不易，对待敌人，我们应该用爱去感化。” “下次还有人想闯进岛，你就放他们进来，我们岛上铺路建房需要大量石料，需要再建一个采石场，刚好让他们自愿去采石头。” 帕特里克： “食物还要我们来解决？”罗薇感到惊讶，“是他们自己想要上岛的，不应该带些食物来吗？” “如果实在没有东西吃，可以让他们去捉田鼠和害虫，我看岛上已经开垦出了三百多亩田地，应该够他们抓了吧？” “对了，监狱里的房间是不是有些少？可能不够他们住，以后强闯进岛的人都先丢进崖壁监狱，让他们自己给自己凿一间牢房出来，凿好了再拉到采石场去当矿工。” 帕特里克陷入了沉默，到底是谁的做法更残忍，他一时竟有些分不清了。可能这就是人类用爱感化敌人的新方式吧，他死得太久了，有点跟不上现在的潮流。沉默过后，帕特里克一如既往地选择了顺从。罗薇满意道：“走吧，跟我进去看看扎克利。” 帕特里克轻轻颔首，细长的指骨放到石门上，不见怎么用力，便推开了沉重的石门。他绅士地请道，帽檐下的眼眶里闪烁着静谧幽蓝的火苗。罗薇走进了监狱，监狱里的隧道又深又窄，阳光照不进来，石门一关，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用魔法棒点燃火苗，循着记忆，七弯八拐地来到了扎克利的牢房前。火光刺痛扎克利的眼睛，躺在地上的他虚弱地睁开了眼，深深凹陷的眼窝里一片混浊，他看不清门外的景象，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重影。 “又到第二天了？” 扎克利自言自语道，他的声音艰涩嘶哑，嗓子干得冒烟，却还是要逼着自己说话。他知道没有人会给他回答，因为这里的狱卒都是亡灵，他也听不到亡灵说话。在黑暗、死寂的地方待久了，人会丧失对时间的感知，被漫长的黑夜折磨到疯狂。所以扎克利会根据亡灵来过的次数计时，并用指甲在地上刻下一道划痕，摸一摸划痕的数量就知道他在这里关了多少天。亡灵每天都会来一次，每天给他送一碗水，但要两天才会送一次饭，饭菜也只是两条拇指大的小鱼，偶尔会有一颗酸涩的野果，食物少得可怜。从罗薇的角度看去，扎克利瘦得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衣服空荡荡地挂在他的骨头架子上，差点就挂不住。他的脑袋就像一个骷髅头，头顶的红发也染上了斑白，凌乱的胡子贴在他干瘪的下半张脸上，丝毫没有了曾经热烈张望。罗薇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扎克利的时候，他的眼神凌厉得像一头狼，肩膀宽得像一座山，卷曲蓬松的红发像浓郁的红葡萄酒液，浓密的红胡子像宽大的扫把，他的风格粗犷而凛冽，就像酷寒干燥的冰原上刮过的罡风。那时候的扎克利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现在的他看起来却像是活了一百多岁、行将就木的凄惨老人。但罗薇知道这只是表象，高级炼器师没普通人那么脆弱，别看他一副骨头快散架的模样，就算再给他饿上个一年半年，他也不见得就会饿死。扎克利刻完划痕，发现外面的亡灵还没有把水给他送进来，混浊的眼睛眯着望了出去。今天的火光有些不一样，比亡灵眼眶里冰冷的蓝色火焰明亮了许多，色调也更温暖。扎克利意识到外面来的人不一样了，他撑着瘦骨嶙峋的身体，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枯瘦的手掌拍在了牢门上：“是你，罗薇！” “是我，布尼安先生，”罗薇开口道，“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哈哈哈哈——”扎克利仰头大笑，声音粗砺嘶哑，“你关了我三个月零二十二天，你猜猜我考虑得怎么样？” 他说完低下头，面目狰狞地看着她。罗薇温和地笑道：“布尼安先生，你不用生气，就算你今天拒绝我，我也会放你出去的。” 扎克利眯起失焦的眼睛：“你有这么好心？” “没办法，唉，”罗薇叹了口气，“谁让我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呢？” 她看着扎克利，用责怪的语气道：“布尼安先生，既然你都能请动火神下界来给你说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原来亡灵之神和火神是挚友？” “你又在说什么鬼话？”扎克利露出荒谬的神情。 “布尼安先生，你就别装了，”罗薇故意说，“昨天夜里，火神进入我的梦境，并降下神谕，希望我尽快把你放出来。” “他还说你弱小可怜、无辜可爱，受不了牢里的艰苦环境，也忍受不了饥饿，请我不要欺负你。” “我已经反思过了，强者不应与弱者计较，更何况高坐云端的火神都亲自来找我说情，还搬出了祂和亡灵之神的关系，我要是还关着你，那就是我不识抬举了。” “说真的，我其实有点失望，我还以为布尼安先生你真的像你之前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所畏惧、刚强不屈呢，没想到你也会像三岁小孩那样，打输了就找大人告状。” “啊抱歉，我不应该这样说，火神在上，请原谅我。” “帕特里克，把门打开，放布尼安先生出来吧！” 罗薇后退一步，让帕特里克上前开门。牢房里的布尼安却像一头愤怒焦躁的公牛，扒着门不放，嘶哑的喉咙里扯出尖刀子一样的吼声：“你说清楚，什么叫火神找你说情，伟大的火神赫菲斯绝不可能找你一个无耻之徒说情！” “我也没有请过祂下界，你这个满口谎话的骗子！小人！你说什么鬼话！” “我鲁道夫刚勇一生，这辈子我向谁低头过！我连死都不怕，我会怕坐牢？我会怕挨饿！” “滚开！你这个该死的亡灵，不准开门，我今天哪儿也不走！你让那个谎话连篇的家伙给我说清楚！” “该死的！该死的！伟大的火神绝不会给你这样的家伙降下神谕，你亵渎神明，你撒谎成性，你必须向火神忏悔！忏悔！” 第316章扎克利的真实身份 “行了布尼安先生，”罗薇抱怨地说，“你吵得我耳朵疼。” “火神到底有没有来找过我，你是祂的眷属，你问问祂不就行了吗，干嘛来凶我？” “真是的，”她嘟囔道，“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承认，以为声音大就有理了吗，分明就是在掩盖你的心虚……” 不知道是罗薇嘟囔的声音太大，还是扎克利的耳力太好，总之前者的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后者的耳朵里，气得扎克利脸色涨红。 “骗子！谎言！你等着，我这就向伟大的火神祷告，我一定要揭穿你的鬼话！” 罗薇面色一变：“什么，你现在就要向火神祷告？” 扎克利听出她的慌乱，恶狠狠地大笑：“哈哈哈哈，恐惧吧！颤抖吧！卑鄙的家伙，我会让你知道渎神的代价，伟大的火神一定会向你降下神罚！” “我就知道，”罗薇愤恨地说，“你根本不是想找火神祷告求证，就因为我多说了你几句，你又要找火神告状。” “行，你去告吧，你有火神眷顾，我也有亡灵之神眷顾，大不了一起告，我们看看谁的神明更厉害！” 扎克利勃然大怒：“我没有！狡猾的家伙，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好激怒我，我知道了，你才是在心虚，你害怕我找伟大的火神求证！” “是谁在曲解谁？”罗薇冷笑，“既然你说我心虚，那你赶紧祷告啊，问问你的火神我到底有没有说谎？” “我就奇怪了，我又没捂住你的嘴巴，你想找火神求证不就求证吗？” “做就做了，还不承认，一直在这里大吼大叫拖延时间，何必这么虚伪呢？” 扎克利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眼睛里像要喷火，他咬紧后槽牙，浑身骨头都在咔咔响，却硬是忍住骂人的冲动，从喉咙里挤出了祷告词。 “伟大的火与工匠之神，执掌火山与火焰、锻造与工艺之权柄的赫菲斯，我是您忠实的信徒鲁道夫，请您解答我的疑惑，您是否——” “是否进入我的梦境，让我放了你，”罗薇突然打断他，语气轻蔑道，“按照我的话问，你别想添油加醋。” 扎克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忍气吞声，重新向火神祷告：“伟大的火与工匠之神，请您解答我的疑惑，您是否进入过罗薇的梦境，让她放了我？” “还有，”罗薇又说，“你要问祂，是不是说过你弱小可怜，让我不要折磨你。” 扎克利握紧拳头：“伟大的火与工匠之神，您是否说过我弱小可怜，让她不要折磨我。” “祂知道我是亡灵之神的眷属，还夸了我，说我和亡灵之神有一样的品性呢！”罗薇骄傲地抬起头，“不信你再问祂，是不是提到过亡灵之神。” 扎克利咬牙切齿：“伟大的火与工匠之神，您是否提到过亡灵之神？” 三个问题问完，他闭上眼睛，额前浮现出一朵火苗形状的印迹，周身也燃起了红色的火焰。 “火神还没回应你吗？”罗薇催促道，“怎么这么慢，你不是火神最忠实的眷属吗，是不是你惹祂生气了啊？” 扎克利忍无可忍，眉心抖动：“你闭嘴！” “好好好，我闭嘴。”罗薇闭紧了嘴巴。扎克利聚精会神感应火神给出的旨意，半分钟后，他缓缓睁开眼，本就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青灰，脸色难看得像雷雨天密布的阴云。 “火神怎么说？”罗薇观察着他的神色。她有点担心，以火神那和扎克利如出一辙的暴脾气，会不会在回应扎克利的时候把她和亡灵之神骂上一通。扎克利内心煎熬，拳头握紧了又松，松开了又握，回答她时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一字一句艰难道：“你、没有说谎，火神确实……找过你。” 三个问题，火神给他的答复都是“是”，没有一个“否”。罗薇的担心是多余的，神明在自己的信徒面前一般会表现得比较高冷，给信徒传递旨意也是让他们自己去悟，不会直接和信徒对话。像亡灵之神那样上赶着的神明，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 “既然火神已经证明了我没有说谎，布尼安先生，你可以出来了。” 看扎克利不动，罗薇又说：“很抱歉关了你这么久，布尼安先生，按照火神的谕旨，我准备了一些美味的食物，你先出来填饱一下肚子，我再派人送你回大陆，你看行吗？” 扎克利脸一阵青一阵红：“我说了，我今天哪儿也不走，我不出去！火神是找了你，但那不是我的意思，我没有求你放我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罗薇敷衍地点头，“当然不是你的意思了，都是火神的意思，你怎么会求饶呢？可火神的意思我一个凡人也不敢不遵从啊，都是神明眷属，你就别为难我了，请出来吧。” 扎克利双脚死死抓住地面，帕特里克推他都推不动，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我没有找神明给我说情，”他固执地说，眼睛死死地盯着罗薇，“我就算要出去，也用不着神明帮忙。” 罗薇冷声道：“那你想怎么办？你不出去，火神又要来找我，你故意报复我？” “我会出去，”扎克利把拳头捏得骨节泛白，“但不是因为你畏惧火神才放了我，我鲁道夫光明磊落，仗势欺人的事我不屑做，我答应帮你，我是靠我自己的本事走出去的！” 罗薇站直了身体，黑眸严肃地看向他：“你说什么，你答应帮我，你要把你手里的兵给我？你确定？” “我的兵不能给你，”扎克利声音沙哑地说，“只能借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