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过去。 正是午休时间,在阁内看书的学生不少,大多三五成群,结伴而来。 谢琅一眼就瞧见了独坐在最里面一张书案后的卫瑾瑜,小郎君广袖铺展于地,腰背挺直,长睫如羽,正垂眸专注看书,左手持卷,右手则拿着块糕点,不紧不慢,小口小口地啃食着。 谢琅忽然想起曾在那只小书箱里看到的那些糕点。 本以为他是当闲食的,没想到是直接代替午膳的。 午膳便如此凑活,晚膳可想而知。 按理这事儿和谢琅没什么关系,但谢琅莫名瞧得有些不舒服。 “殿帅!” 轮值的玄虎卫过来,见到谢琅,忙恭敬行礼。 这一声极响亮,立刻惊动了阁内学生。 闻讯而来的副监正这回倒甚有眼色问:“殿帅可是来寻三公子?” 卫瑾瑜终于蹙眉抬头,朝外看了眼。察觉到周围几个学子都在看向自己,只能搁下书,把剩下的半块糕点收起来,纳入袖中,起身,走出阁外。 谢琅负手立在廊下,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眉间是惯常的散漫。 卫瑾瑜并不确定,谢琅是恰巧路过,还是其他什么,总之,应当不会是特意过来寻他的,只是他们名义上的夫妻关系,实在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卫瑾瑜视线落在那只食盒上,有些怀疑,谢琅是给那位心上人苏文卿准备的,只因不幸路过此处,才被众人误解为是过来找他。 偏这时副监正还十分热情活跃气氛:“呵呵,殿帅是来给三公子送饭吧。” 众目睽睽下,谢琅直接把食盒递了过来。 “拿着。” 卫瑾瑜一言难尽望着那国子监特制、印着金丝牡丹纹样的食盒。 没接,道:“我吃过了……” 话没说完,谢琅便直接把食盒整个塞到了他手里,转身走了。 卫瑾瑜皱眉,且莫名其妙。 见人已经走远,驻立片刻,只能抱着食盒回了书阁里。 他对谢琅给苏文卿准备的饭并无兴趣。 然而食盒里的饭食的确挺香。 放久了,恐怕就要凉了。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思想,卫瑾瑜终是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到隔壁供学子休息的茶室,跪坐至蒲席上,打开了食盒。垂下眼略略一扫,不禁感叹,不愧是给心上人准备的饭食,有鱼有虾有菜有粥,还有蒸蛋一碗,花样繁多,种类齐全,皆是极好的滋养之物。 想到谢琅此刻应当挺不爽。 卫瑾瑜忽然觉得,这顿饭似乎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便心安理得奖励了自己一顿热乎乎的饭食。 ** 中午饱食一顿,晚膳卫瑾瑜依旧简单吃了两块糕点,便坐进藏书阁内看书。 临近亥时,一名魏姓的副监正突然过来,面容甚和煦同卫瑾瑜道:“顾阁老特意开恩,习书太晚,不便回家的学子,可以到他的值房过夜,公子若有需要,待会儿可到授业堂的值房去找刘掌事,他会带你过去。” “公子,今夜要留宿么?” 顾阁老,便是掌督查院的内阁次辅,顾凌洲。 上一世……苏文卿的老师。 上一世,谢琅率领二十万大军围困上京,城门守将皆逃的情况下,眼疾严重、已经致仕的顾凌洲快马加鞭从江左赶回,率领门下十三弟子死守上京城门,最终殉城而亡。 连谢琅一个冷血无情的暴君,都感其忠烈,封其为忠烈侯。 顾凌洲极看重苏文卿这个弟子,谢琅围城时,苏文卿还曾奉命去劝降昔日恩师,但两人不知起了什么冲突,顾凌洲拒不受降,还当众宣布与苏文卿断绝师徒关系。顾凌洲战死后,苏文卿哀痛欲绝,亲奉恩师灵位于府中,日日祭拜,连上朝时亦是素衣缟服。 苏文卿对恩师的感情,感动了不少文人士子。 许多名士都撰写文章,传颂这段令人唏嘘万千的师徒情谊。 “公子?” 见卫瑾瑜久不开口,副监正以为对方没有留宿意愿。 也是,值房虽方便,条件毕竟艰苦,对方毕竟是金尊玉贵的卫氏嫡孙。 正要考虑说个转圜话收场,就见那少年郎抬头,温然一笑,道:“阁老施恩,学生感激不尽,就怕占用值房,给阁老添麻烦。” 副监正一摆手。 “这不必担心。” “一则,阁老很少在监中留宿,值房里也没什么贵重物品,二则,学生们勤勉上进,阁老也高兴。” 卫瑾瑜的确希望可以有一个能自由读书的空间,左右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问了副监正能否将藏书阁的书带去值房读,得到肯定答复后,便收拾好书箱,去找刘管事。 第023章 国子学(八) 如副监正所言值房条件简陋,只有简单的桌椅和一张行军床,热水要到隔壁间用炉子自己烧。 但于卫瑾瑜而言已经足够。 他并不打算擅自动里面的东西,只需有一张书案,一盏油灯能够坐着读书就行。刘掌事嘱咐:“后日圣上要过来巡视监中四处都是锦衣卫公子若无急事,就待在屋里,别随意走动。今晚有个杂役,出恭时险些被当做刺客擒下。” 卫瑾瑜点头应了。 刘掌事特意留下了值房的钥匙。 “等明早公子离开时,锁上门到值房把钥匙归还给在下便可。” 卫瑾瑜再度点头朝掌事致谢。 等掌事离开卫瑾瑜简单打量了眼屋子发现里面靠墙的地方摆着一面书架。卫瑾瑜走到书架前,见上面除了常见的经史子集还摆放着许多兵书有些都是稀世孤本,他只在书上看到过一鳞半爪的记载连国子监的藏书阁都没有便猜测多半是出自江左顾氏的藏书阁。 卫瑾瑜站了会儿没有碰继续坐回案后看自己的书。 另一厢谢琅忙完一天繁重公务,和吴、王二人一道打马回府。 已近宵禁出国子监时,谢琅特意往藏书阁方向瞥了眼,见里面灯火已经灭了,收回视线,向守卫出示腰牌,出了大门。 街道空旷,行人寥寥,只有一个老翁还在支着棚子卖馄饨,吴韬和王斌都停下来要打包一份带回家。 吴韬要带给家中的母老虎,好让对方宽恕自己晚归的罪过,今夜不至于被赶去书阁睡,王斌则自己吃。 谢琅在一边屈尊等着他们,吴韬笑呵呵问:“大人不给夫人带一份么?” 谢琅一愣,旋即冷漠道:“本帅不惯着他这坏毛病。” 他想和毒蛇玩玩不假。 然而特意带吃食,是极亲密关系之间才会发生的事。 白日国子监里,不过顺手而为,晚上再带一份,还大老远地骑马带回去,未免显得他往前贴得太厉害了。 他岂能如此自贬身价。 传到卫氏耳中,岂不成了笑话。 吴韬由衷钦佩殿帅大人治家规矩之严厉,便不敢再多嘴。 谢琅回到府中,见东跨院黑着灯,屋里屋外安静地不像话,才知卫瑾瑜竟没回来过夜。 “在监中留宿?”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问出这句话。 他怎么不知道,国子监里还有给学生留宿的地方。 “是。” 孟祥点头,回答他困惑:“是公主府那位明护卫带回的消息,应当错不了。” “哦对了,那位明护卫如今在北镇抚当差,今夜也要值夜,传完话就匆匆出府了。” 谢琅意外。 接着在心里哂笑。 这主仆二人,倒是一个比一个能耐。 一个小族庶子,竟悄无声息地进了北镇抚,他到底是低估了他这位夫人的手段。 那样柔柔弱弱惯会装可怜的一副面孔啊。 顾、李二女官照旧让人备好了浴汤,谢琅脱掉衣服,迅速沐浴了下,回到寝室,望着空荡荡的床帐,头回觉得有些不适应。 那样一条深不可测的毒蛇,不躺在他枕边,难道不是好事么。 他应当高兴才是。 这么大一张床,他自己睡,还舒服呢。 谢琅踢掉靴子,自在外侧躺下,动作间,不意扯着肩上牙印,又一阵疼。 少了一个人,连枕席都是冰冰凉凉,没有一丝温度,谢琅于黑暗中望着帐顶,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念头。 莫非是因为他昨夜把人欺负哭了,今日才故意使性子不回来睡觉? 呵。 他平白被咬了两口,血淋淋两排牙印还在肩上臂上印着,都没说什么呢。 果然是世家大族娇养出的臭毛病。 谢琅晃晃脑袋,摒弃杂念,让自己专注入睡。呼吸间,不意又捕捉到一缕幽芳,他顿了下,才明白,是那人留在枕头上的味道。 ** 转眼到经筵日,天盛帝仪驾于辰时准时抵达国子监。 这位皇帝身体虽羸弱,但继位以后,十分勤勉好学,宫中文华殿每隔半月,便要举行一次经筵,风雨无阻,供陛下聆听。 天盛帝已经很多年没到国子监听过经筵,仪仗自然浩大,除了凤阁三位座主,司礼监掌印大监黄纯,两名已经成年的皇子雍王、赵王亦在随行之列。 后面还跟着浩浩荡荡一群文官。 监正率领两名副监正和所有监中职事、学子跪地恭迎圣驾。 天盛帝一身明黄龙衮,看起来心情不错,与众人寒暄了两句,命起,便直入经筵堂。 距离经筵开始还有半个时辰,学生们都在外恭候。 “你便是今年以第一名成绩考入学监的宁州解元苏文卿?” 大皇子,雍王萧楚桓落后两步,来到了站在第一排的苏文卿面前。 苏文卿垂目,恭谨应:“正是学生。” 萧楚桓直接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放到苏文卿掌中:“好好表现,本王等你会试好消息。” 萧楚桓生母早亡,自幼养在继后卫皇后跟前,背靠卫氏,十分勤奋上进,从封号“雍”字就能看出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偏爱,抑或说,对卫氏的倚重。 卫皇后多年无所出,朝野上下都明白,太子之位,多半要落到这位雍王头上。 雍王这两年也在大肆培养自己的势力,拉拢各路朝臣,为将来入主东宫做准备。 苏文卿是本届状元热门人选,雍王此刻赠苏文卿玉佩,是何用意,不言而喻。 这立刻引来赵王萧楚珏的不满。 萧楚珏是贵妃裴氏所出,正儿八经流着世家大族血脉的皇子,在萧楚珏眼里,萧楚桓这个皇后养子和玉器店里裹着一层华美包装的赝品差不多,身体里流的是卑贱的宫婢血,根本没资格跟他相提并论。 萧楚珏也在为争太子位培植自己的势力。 见状讥讽道:“大哥也太猴急了些,正经朝臣也就算了,怎么连个八字没一撇的学生也要拉拢。” 萧楚珏手下谋士不少,自然也听过苏文卿之名。 他嘴上讽刺着,心里已经在暗暗筹谋,如何使手段把人抢过来。 萧楚桓可不是好性儿,背着手,正要反击,视线一调转,猝不及防看到一道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身影。 即使隐在人堆里,亦如月亮般扎眼。 他眉峰一挑,慢慢走到了最末一排。 “瑾瑜?你怎么在这里?” 问完,他自己先反应过来。 “哦,难怪云昊近来日日发疯,连本王的帖子都拒接,原来卫氏的名额,给了你。” 雍王萧楚桓微俯身,嗅着那雪腻颈侧诱人的草木幽芳,忍着一口咬下去的冲动,低声笑:“即使进了这里又如何呢?你要拿到大考第一名,才有资格获得特赦,参加会试。即使真的能参加会试,取得名次,想要入头甲,还有殿试那一关呢。你觉得,父皇会让你通过考试么?若本王没记错,父皇现在都不愿见你吧。” 萧楚桓背靠卫氏。 他声音低到只有当事两人可以听见。 在其他学生看来,这位雍王只是举止与卫氏嫡孙亲密了一些,再正常不过。 卫瑾瑜转眸,直直看着雍王,好一会儿,薄唇如雪翕动,道:“那殿下,便拭目以待吧。” 雍王被少年眸底乍起的寒芒扎的一怔,接着长眉陡扬起。 正要再开口,余光忽瞥见有什么东西闪电一般朝自己扑了过来,萧楚桓吓得后退两步,悚然望着落在面前的一只通体紫色,正气势汹汹盯着自己的猞猁。 “这是……” 他声音都抖了起来。 “不懂事的畜生,让殿下受惊了。” 谢琅一身绯色绣白虎蟒袍,不知何时挎刀出现在了廊下,身后跟着吴韬、柳龙二人并一列荷枪带刀的玄虎卫。 雍王万千咒骂之言,都于那袍摆仿佛都在散发着杀意的寒门世子玩味注视里咽了回去。 “啊,紫色猞猁极为罕见,且攻击性极强,没想到世子竟能驯服这等神物。” 雍王施施然换上一副笑容,满目赞赏地看着那傲然立在地上的紫色猞猁。当然,他心底里对这种凶物毫无兴致,不过说两句漂亮的场面话。 “养着玩儿而已。” “红奴,过来。” 谢琅叫了声,猞猁立刻乖顺回到他身边。 萧楚桓背负着一个贤王名号,和不少人打过交道,但唯独没挨过北郡谢氏的边儿,一则谢氏手握兵权,他若公然结交,容易引起圣上忌惮,二则,这位北郡小侯爷的名声,实在太恶劣了,他摸不准对方喜好,有些惧怕和对方打交道。 譬如这只紫色猞猁,就让萧楚桓在对方身上看到了一股接近残忍凶悍的原始野性来。 世家子弟,豢养些珍稀兽类也是常见的,但大都是以赏玩为目的,谁会豢养这等野性未驯的凶兽,一个不慎要咬死人的。 倒是赵王萧楚珏皱眉道:“世子,这等凶物,怎么带进学监里来了?万一惊着父皇圣驾可如何是好?” 吴韬代答:“回殿下,这是殿前司兽营里的,捉回来三个月了,脾气傲,没人敢靠近,没成想世子只用两日就给驯服了。殿前司一共二十头猞猁,全部都经过专门训练,最擅追踪,往常出任务,都会带上几只。” 萧楚珏没话说了,只不着痕迹退了两步。 谢琅视线落到卫瑾瑜身上。 对方轻抿着唇,肩背挺直,乌眸黑白分明,和其他学子一样,目不斜视望着前方,仿佛方才一切都与他无关。 经筵正式开始。 天盛帝端坐于铺着明黄软垫的主座,黄纯侍奉在侧,章之豹挎刀站在御座左前方,谢琅主要负责外围布防,行完礼,要退下,皇帝却道:“交给其他人办就是,你也留下来听听。” 谢琅恭敬应是,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找了个空位,席地而坐。 其他随行官员,除了凤阁三位座主有圈椅,皆是统一坐席,监正则带着所有学生席地坐在文官们之后。 今日主讲官皆是翰林院精挑细选出的大学士,主讲《礼记》,天盛帝听得入神,屡屡点头表示赞许,听到半途,忽同卫悯道:“朕记得,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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