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是娘及时赶来护住他,他可能还要被抽鞭子。他也记得,因为抱着一把金算盘爱不释手,而被大哥皱眉训斥不学无术的事。 自记事起,他就很少在府中见到这位大哥,听说这位大哥,不是在学院苦读就是在军中历练。 娘总对他说,大哥与他们不同,大哥生来就是要继承裴氏,担起裴氏一门荣耀。 因为有一个文武双全过于优秀的大哥,他时常觉得自己被衬托得犹如尘泥。 自那之后,他再也不敢在人前玩算盘。 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为自己这位刻薄寡恩的大哥正名。 且时至今日,他也明白,大哥身为裴氏长子,身上承担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某种程度上来说,连做个没心没肺的纨绔的资格都没有。 卫瑾瑜也没有料到,此行能得到这样一个重要信息,由衷道:“多谢告知。” “那我走了,瑾瑜,让我再唤你一声瑾瑜,咱们后会有期!” 裴昭元粲然一笑,与卫瑾瑜拱手作别,便潇洒转身而去,踏着一地阳光,往马车方向而去。 青州城外,大军亦拔营。 裴北辰起身,将案上玉佩拿起,挂在腰间,往外走去。 副将已牵马在外等候。 裴北辰翻身上马,顺着长风,往身后望去,旷野之上,一辆青盖马车停驻在道边。 紧接着,一缕低沉悠扬的埙音,慢慢响起。 裴北辰唇角几不可察一牵,收回视线,在这首送别曲中,驱马往南行去。 —— 与此同时,由礼部主持的朝廷恩科也在轰轰烈烈举行。 督查院三司会审结果亦公布。 十年前旧案与六年前青羊谷一案皆被翻出,首辅卫悯、次辅韩莳芳、前任姚氏家主姚良玉、前任裴氏家主裴道闳,工部尚书裴行简、兵部尚书苏文卿及户部尚书卫嵩,皆判斩刑。一大批世家官员皆被罢黜、流放。 直至被处刑,卫瑾瑜都未再去牢中见过卫悯这位祖父与韩莳芳这位昔日先生。 但行刑之日,卫瑾瑜站在刑台下,人群中,亲眼看着一个个有罪者悉数伏法,刑台上鲜血鲜红刺目,刑台下百姓流着泪,拍手称快。 这些逆犯的头颅,自然无人敢收。 待人群散去,卫瑾瑜上前,与同样身穿便服的明棠收了其中几颗,两颗摆到了长公主陵前,两颗寻了普通土丘安葬。 回去后,卫瑾瑜就又大病了一场。 谢琅似乎料到会有这一日,只沉默守在榻边,在卫瑾瑜发汗发抖时把人抱起,再设法把药喂进去。实在喂不进去,就先自己含到口中,再渡给卫瑾瑜。 “这是何物?” 一次喂完药,谢琅从枕下发现一瓶晶莹雪白的药丸,问桑行。 桑行支吾片刻,才道:“是寒石散制成的药丸。” 谢琅一怔。 不敢相信:“他一直在服用此物?” 桑行哽咽点头。 “以前少主只是偶尔服用,自世子离京,才开始频繁,老奴试着劝过几次,到底没能劝住。” 谢琅心痛如绞。 他曾听军医说过,寒石散虽是一方剂,有止痛之效,但久服,却能让人神智迷乱,产生幻觉。 他总算明白,过去的日日月月,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卫瑾瑜昏昏沉沉睡了三日,才清醒过来。 脸色唇色肉眼可见的苍白。 “让你担心了。” 望着明显熬红了眼睛的谢琅,他有些歉疚道。 谢琅没提寒石散的事,把人紧紧抱在怀里,道:“都过去了。” “从今以后,再也不用报仇了。” 卫瑾瑜点头。 终究控制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流。 这场病,某种意义上,也算他同过去的告别。 谢琅悬了数日的心,此刻方缓缓落下。 “我想出去转转。” 卫瑾瑜道。 在殿中躺了三日,他都闷坏了。 谢琅说好,取了披风,轻手将人打横抱起,来到了殿顶。 桑行见怪不怪,倒是一些年轻宫人吓得不轻。桑行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众人远远避开。 星河璀璨。 卫瑾瑜惬意懒散,没骨头一般躺在谢琅膝上,道:“以前从未发现,这座宫城这般美。” 谢琅垂着眼,眸色深深,没说话。 卫瑾瑜看出了他眼中潜藏的焦虑,道:“你放心,我答应了要陪着你,就一定信守承诺。” 要不是这些年练就的刚硬意志,谢琅胸中那股酸涩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如何能放心。 如何能不担心。 其他人其他事都在渐渐尘埃落定,唯独卫瑾瑜身上的毒,仍然是未解之题。他给大哥给老三写了很多封信,让他们帮忙想办法,也派人在西京、在大渊其他地方寻找解毒之法。他每一日都在担惊受怕,怕他生病,怕他受累受寒,怕他面色露出一点不好。 他怕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仍要踽踽一人,揣着两世记忆,孤魂野鬼一般行走在世间。 卫瑾瑜抬起手,摸了摸那张英挺的脸,道:“你心中总是对我有愧,但上一世,你我都是身不由己,我虽下场凄惨,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四舍五入,我们算是扯平了。” 谢琅听出些其他意味。 卫瑾瑜道:“这几日昏睡,我做了一些奇怪的梦,梦到上一世,你为了换回我的命,傻乎乎跑到敌军大营里,以身为祭,被人乱箭射死。所以当日,你在大慈恩寺看到那张签文,神色才会那般怪异,对么?” 谢琅从不信鬼神。 然而这一刻,听着卫瑾瑜叙述出这些事,却觉惊心。 谢琅突然若有所思。 一瞬间,某种荒唐念头闪过脑海,道:“我忽然想到,有一个人,兴许可以解你的毒。” 第184章 终章(中) 巫医! 梁人视为神明的巫医! 一个名字雷电般闪过脑海几乎令谢琅一颗心要从胸口跳出来。 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节。 上一世,他万念俱灰,听说梁人国中有巫医通巫术,会起死回生之术,能活死人肉白骨。才不顾一切北征与梁人决战。 经过连日激烈厮杀他果然生擒了巫医。 巫医告诉他,血月之夜,设祭坛,以人血为祭,就能将已经亡故还未投胎的魂灵召回。 他那时整个人空洞而麻木别说以血为祭便是以命换命也是心甘情愿。之后……便中了梁人埋伏万箭穿心而死。 他记得中箭之时,天空挂的那轮月亮的确鲜红如血他也记得,他倒下的地方的确是一个新挖好的祭坑。 那抹纤瘦的雪色身影就安静躺在坑中。 他坠落下去坠在那片雪白中濒死之际他终于再一次嗅到了,无数次出现在他睡梦中的草木之息。 他们虽死在了上一世却重生在了这一世,如何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起死回生。 这个念头,令谢琅浑身血脉都偾张起来。 低头,才发现卫瑾瑜并无特别反应,只笑吟吟望着他。 谢琅一怔:“怎么?你不相信?” 卫瑾瑜摇头,坦诚道:“你知道,我这个人冷情冷性惯了,又现实功利得很,从不对虚无缥缈之事抱有期望。” “就算没有解药,我也会努力坚持,不会毁弃承诺。” “再说,我与这毒已经共存了这么多年,某种程度上,早已融为一体,我摆脱不了它,它亦休想轻易摧毁我。” “我现在是大渊的新君,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人的心愿要完成。谢唯慎,相信我,我不会再放弃自己了。” 这一刻,谢琅胸腔内禁不住再度涌起一股酸涩。 他闷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担心这个?” 卫瑾瑜坐起来,叹气:“你该回去照照镜子,看自己眼底积了多少血丝。我昏睡这几日,吓坏了吧?” 谢琅自然吓坏了。 也诚如卫瑾瑜所说,他真是害怕,大仇一报,多年夙愿一了,卫瑾瑜身体里的那口气会再度散去,失去生的信念。 在他发现卫瑾瑜靠服食寒石散来维持生念后,这股担忧达到了巅峰。 天知道,在他昏睡的那三日,他是如何痛苦煎熬。 他第一次明白,过去那么多年,卫瑾瑜不仅在走一条孤独决绝的复仇之路,亦在毫不犹豫的摧毁自己。 他怎能不担心。 “我只是一个混账而已。” “我怕我这个混账,留不住你。” 谢琅低声说了实话。 “你的确是个混账。” 卫瑾瑜还是笑着。 “一个只靠一碗面,就骗走我的心,还让我对你恋恋不舍的混账。” 这句话倒是让谢琅塞满阴霾的心霍然照进一缕亮光。 谢琅不敢相信抬起头:“你说真的?” “你当真,那么早就对我动心了?” 谢琅心口紧着问。 卫瑾瑜用两根手指比划:“只动了一点点。” “为何是一点点?” “动了一点点,是因为自从父亲母亲去后,你是第一个带我下馆子,第一个在面里给我卧鸡蛋的人。只动了一点点,因为你不守承诺,只带我出去吃了七顿而已,最后一顿,还是我请你的。之后,你就因为旁人的缘故,再也没有出现过。我那时便不屑地想,你不过和旁人一样,只是一时见色起意,对我产生了兴趣而已,这点兴趣,和谢氏,和你二叔,和其他人比起来,实在不足一提。你对我好,和逗弄路边漂亮的阿猫阿狗没有区别。” “我至今仍记得拿到特赦名额那日,我抱着书从藏书阁出来,走在国子学的长廊上,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我心口控制不住一跳,停下来,回头去看,却没有看到你,而只看到了一个莳花老翁。我愣了一下,才知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竟一直在期盼着你的出现……” 卫瑾瑜声音停下。 因一滴滚烫,猝不及防落到了手背上。 谢琅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全是泪。 从小到大,受再重的伤,他都没有这么疼过。 一种无法形容的疼。 “对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这种剧痛道。 他从不知,那时他一时负气,再也没有踏足过国子监,卫瑾瑜心里有过这样的期盼。 他那时负气而走,并非因为旁人,而是觉得卫瑾瑜并不在意有没有他作陪。 若是他知道——若是他知道—— 可惜没有如果。 他真是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抽自己两巴掌。 谢琅回不到过去,便照着自己胸口狠狠捶了一拳。 那声音大得惊人。 卫瑾瑜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谢琅道:“你别管。我该打。” 说完,他又发狠捶了自己一拳。 卫瑾瑜看得又气又忍不住想笑。 “行了,你要是真把自己打坏了,我可赔不起。”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知道,你谢唯慎在我心里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这个位置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我希望,你对自己有信心一些。” “再说,当日之事,我也有错。我其实是抱了看好戏的态度,想看你能坚持多久,后来见你半途而废,果真不再出现,虽有失望,但更多的是得逞和得意,得意自己判断准确,洞察世事,得逞自己只是看好戏,并未付出真心。所以,你不必太自责。” “不,错的是我。”谢琅丝毫不觉释怀。 “我大错特错,我就是个混蛋!”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招惹人的人。 在北境时,他是勇猛无双的少将军,不知多少小娘子对他投怀送抱,丢帕子丢手绢,明目张胆碰瓷示好,他从不屑多看一眼。 他会无缘无故招惹一个人,其实已经动了心。 只是那时嘴硬不愿承认而已。 思及此,谢琅又突然开怀。 他虽做了很多混账事,犯了很多浑,但老天爷到底眷顾他,让他这个混账,终是得偿所愿。 世间还有什么事,比知道自己恋慕之人,在更早的少年之时,便对自己有了同样的恋慕之心,更令人开怀愉悦呢! ** 回到殿中,桑行捧着一物来禀:“陛下,梁尚书送了一支白参过来。” “白参?” “是。” 桑行将匣子呈上。 卫瑾瑜打开,果见里面躺着一根通体雪白的长参,一时陷入沉默。 桑行目露惊艳。 谢琅也瞧了眼,道:“怎么?有问题?我瞧着品相不错。” 卫瑾瑜越发沉默。 他自幼长在宫中,见惯了各种珍稀药物,自然明白这参的罕见与价值。 道:“正因品相不错,我才担心。” “担心?” 卫瑾瑜点头:“你可知这参价值几何?” 谢琅在北境时也见过不少好参,猜测:“一百金?” 卫瑾瑜摇头。 “这样品相的白参,可以说千金难求。” “听说这位梁尚书,住在平康坊一处陋巷之中,住着漏雨的旧屋舍,家徒四壁,出了名的清贫,出门连轿子都很少坐。礼部清苦部门,礼部尚书一年俸禄才五百多两银子,若非相信这位梁尚书的品性,我都要怀疑他去打家劫舍了。” “……” 谢琅刚进口的茶水险些没喷出来。 桑行则忍笑道:“可见这位梁尚书,是真的十分关心陛下的身体。” “听说梁尚书这两日还亲自去太医院盯着太医们配药煎药,生怕他们哪个环节有疏漏,耽误了陛下身体。如今整个太医院上下都战战兢兢,不敢有一点马虎。” 卫瑾瑜叹气。 “这位梁尚书,是把对我母亲的心意,全部用在我这个故人之子身上了。” 卫瑾瑜取来纸笔,大笔一挥,写道:“参朕已收到,甚好,只是太过金贵,尚书不必再送。” 让桑行送去。 卫瑾瑜到底大病初愈,精神不济,处理了几桩紧要政务,继续蒙头大睡。 等再醒来,身边守着的不是谢琅,却是顾凌洲。 卫瑾瑜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立刻撑着坐起来。 顾凌洲道:“先躺着。” 卫瑾瑜还是坚持坐了起来,问:“阁老过来,可是为了本届恩科举子授官之事?” “昨夜,我已草拟了一份名单,正欲请阁老过目。” 在顾凌洲这位昔日恩师面前,卫瑾瑜从不以朕相称。 卫瑾瑜说完,便欲让桑行去取名单,被顾凌洲止住。 顾凌洲望着少年苍白面孔,神色复杂道:“此事不急,六部九科虽然大量缺员,但尚能维持正常运转,名单稍后再看不迟。” 卫瑾瑜便问:“那阁老是为凤阁重组之事?” 顾凌洲一时无言。 好一会儿,叹道:“我与卫悯、韩莳芳同朝为官多年,便是陛下不去替他们敛尸,我也会寻一处地方将他们好生安葬。” “皇帝也是人,不是圣人,陛下不必如此苛责自己。” 卫瑾瑜一怔。 顾凌洲又道:“我已去信,从江左传了一批顾氏医官过来,陛下且安心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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