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这时紧挨着姚松的另一名纨绔却盯着自斟自饮的谢琅,笑着打趣:“世子殿下倒酒都不肯让人碰,莫非是因为做了新郎官,要开始守身如玉了?” 这人名叫庞海,是司礼监一名大珰的外甥,靠着亲舅舅关系在锦衣卫弄了个闲差。他此刻故意提起这个话题,显然有打趣逗乐的意思。 其他纨绔见状,纷纷露出戏谑色。 只有姚松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只是他还来不及说话,就听“砰”得一声裂响,一道酒液凌空溅起,不偏不倚正泼了庞海满脸。谢琅直接摔了手中酒盏,冷冷道:“敢情今夜,诸位是故意拿我谢唯慎开涮是不是?” 价值不菲的鎏金琉璃酒盏碎裂成片,混着酒液落在绒毯上。庞海顶着一脸酒水,惊更大于怒。 方才还欢声笑语的雅室内,瞬间鸦雀无声。 看着以手支额,阴沉着一张俊面坐在上首,明明依旧是佻达不羁的姿态,却无端让人感到一股迫人杀意的谢琅,众人才一下意识到,此人不是普通纨绔子弟,而是从北境尸山血海里走出来,左右开得动硬弓的北境军少统帅。别说摔碎一只酒盏,就是捏断敌人脖子,剖开活人肚肠都不带眨眼的活阎王。 姚松不得不站起来打圆场:“唯慎,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当真嘛……” “玩笑?” 谢琅嘴角笑意更冷。 “敢情我谢唯慎在诸位眼里就是个笑话!” “如此,这酒不吃也罢。” 他收起腿,作势要走。 “唯慎,你别误会,他真不是这个意思。”眼看真要闹出气,姚松忙疯狂朝庞海使眼色:“庞老三,还愣着作甚,快给唯慎道歉!” 庞海平日仗着在宫里有人撑腰,耀武扬威惯了,连顶头上司都不敢在他跟前拿乔,何曾受过如此大辱,又何曾做过朝人低头的事,但北境谢氏威名在外,谢琅这恶霸王的恶劣名声,他也有所耳闻,终是不敢得罪,便抬手擦掉脸上酒水,起身,赔笑道:“世子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自罚三杯,给世子赔罪。” 说着不等谢琅开口,便端起酒盏,咕咚咕咚灌了整三大杯酒,直呛得面红耳赤。 “这还差不多!” 姚松生怕谢琅真的半道离席,左右各安抚一番,又故意板着脸说庞海:“你也真是糊涂,那卫氏是什么东西,五年前青羊谷之战,若非卫氏暗中使绊子,谢氏大公子的那只手能断么?唯慎也不可能险些把命丢在西京。陛下这回赐婚,显然是受了奸人蛊惑,外人不明白看个热闹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你此刻提那劳什子赐婚,不是往唯慎心口扎刀子么!” 姚松说的这桩往事并非什么辛秘,在场大多数纨绔都从家中长辈口中听过。 五年前,朝廷得到消息,狄人内部最强大的两个部落因为争夺地盘打了起来,便想趁着狄人内乱,收复西京,为保万无一失,由当时的镇守滇南的滇南道行军大都督袁霈和镇守北境的定渊候谢兰峰趁雪夜秘密派精锐挺进西京,南北合击,夺回已经落入狄人手中的西京十三城。 定渊候谢兰峰接到朝廷命令,便派长子谢瑛率兵西下应战,兵贵神速,谢瑛带了一万北境军精锐绕过晋城,星夜行军,然而到了西京与青州之间的青羊谷之后,却遭遇十倍数量的狄人骑兵的伏击,那已不能称为伏击,而是虐杀,谢瑛虽事先做了详细作战计划,但终究寡不敌众,突围时被敌军暗箭射中一臂,箭上淬了毒,谢家大公子自此失去一条右臂。北境军也元气大伤,一万精锐,折损大半。 当时年仅十三岁的谢琅,也正跟在大哥身边历练,谢琅亲眼看着自幼视为神明的大哥高热昏迷,失去了最珍贵的写得一手好字的右臂。 滇南方面的精锐没有等到与北境军汇合,不敢妄动,也只能退回,朝廷自此失去了夺回西京十三城的最佳良机。 事后,有御史上书,请以行军不慎、错漏敌情的罪名将谢瑛治罪,天盛帝念北境军损失惨重,虽未降责,但谢瑛却自请褫夺军职,在家思过。 当时谢氏请立谢瑛为世子的奏本都已经呈递到上京了,因为此事,定渊候谢兰峰主动撤回了申请。 事后朝廷彻查此事,查出是兵部一名官员在往前线发咨文时不慎泄露了行军路线,惹下大祸。天盛帝大怒,将兵部官员从上到下全部料理了一遍,轻者罚俸,重则降级,那名涉事官员则直接枭首示众。 然而兵部凡是发往前线的一应文书,都要经凤阁审核,虽然几个涉案职事官也受了连带处罚,可如此荒谬的错误,竟无一人察觉,尤其是把持军政大权以办事审慎闻名的凤阁首辅卫悯,实在匪夷所思。再加上那名犯事官员正是卫氏门生,不得不让人多想。 当时为了收复西京,北境军派出的全部是精锐部队,伤亡惨重可想而知。北境军甚至至今都未能从那一战里恢复元气。 谢琅何等性情。 性烈如火,睚眦必报。 西京之仇,在他这里便是死仇。 “唯慎,这庞老三出了名的嘴上没把门,一根筋,你也莫与他一般见识。” 姚松还在努力说和。 谢琅没说话,眼梢压着,懒洋洋重新擎起了一只新酒盏。 这时,一名挎刀的小校忽从外头一溜烟跑进来,到庞海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庞海面色大变。 姚松忙问:“怎么了?” 庞海倒吸一口凉气,说:“宫中大珰刘喜贵让人在巷口给杀了。” 他用手比划着动作。 “挨了有十七八刀,快被剁成肉泥了。” 刘喜贵也算个响当当的人物,众纨绔闻言,个个都惊讶张大嘴。 原本端坐饮酒的裘英则霍然抬头,下意识看向谢琅。 “怎么就让人给杀了呢?” 姚松也脸色发白嘟囔了句。 宫中大珰横死街头,事情恶劣程度可想而知,当下众人也没有宴饮的心思了,仓促喝了几杯,就起身告辞回府。谢琅留在最后,雍临看没人了,才进来,先看了眼裘英,又问谢琅:“世子骑马还是坐轿?” “你先出去。” 裘英忽道。 雍临一愣,面有难色。 “不必了。” 谢琅搁下酒盏,舔了下唇:“我是打算杀人不假。” “不过我到的时候,已经有人提前下了手。” “那阉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在那狗喘。” “我不过——补了最后十八刀而已。” 上一世,谢氏满门被处决三个月后,刘喜贵被人刺死在宫外的私宅里,据说是因为与人争一小倌,被人买凶杀害。他因此错失了亲手手刃这阉竖的机会,成为永久遗憾。 今日这十八刀,不过让这阉竖提前血债血偿而已。 他刻意留了一口气,让他阉竖一点点品尝被利刃凌迟的滋味。 两辈子了。 他第一次如此痛快。 裘英看到了谢琅瞳孔深处澎湃翻滚的杀意与快感,这已是他第二次,从世子爷眼里看到这种异样情绪。 不安问:“世子可看清,是何人动的手?” 谢琅摇头。 “伤口在心口,像是没有防备,被人用短匕毙命。而且……” “而且什么?” 谢琅却没吭声。 当时他发现刘喜贵时,那阉竖胯.下之物……分明是正发情的征兆。 莫非,是死于情杀? 裘英已经顾不上追究了,只道:“宫中大珰遇刺,案子多半要归到北镇抚那边,世子处理得干净,没留下什么把柄吧?如今的北镇抚指挥使章之豹,出了名的阴鸷多疑,手段酷烈,凡他经手的案子,极少失手。” 谢琅回神瞥他一眼。 “还成吧。” 他十八刀下去,连着心口那道致命伤也一道剁烂了。 任他北镇抚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查出端倪。 裘英安心了些,想到什么,正色嘱咐雍临:“今日之事,你我都要烂在肚子里,切不可让侯爷和大公子知道。” 否则,他怕这位祖宗的腿要被打断。 雍临自然知道事情严重性,正色应是。 谢琅掸掸衣起身。 南面雅厢邻着街,隔着窗户往下看,能将上京繁华尽收眼底。 谢琅单手撑着窗沿,想另一桩奇怪事。 按照记忆,上一世,刘喜贵并未被杀害,而是顺利到北境赴任了,这一世,为何会有人先他一步,对刘喜贵下手。 当时那阉竖已经流了不少血,即使没有他补刀,也断活不过今夜。 会是谁下此狠手? 谢琅低眉,忽视线一凝,隔窗看到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 他怎么也在这儿。 ** 谢琅回到府中已过亥时。 他把马交给孟祥,转身之际,忽问:“今日他一直在府中么?” “他……” 孟祥愣了下,才明白这个他指的是新夫人,那位卫三公子,道:“白日一直在,夜里似乎出门参加宴会了。” “什么宴会?”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 谢琅冷冷瞥他一眼。 “你是这府中管事,连这点事都弄不明白,还当什么管事。” “还是你真觉得,我把一个卫氏嫡孙娶进门,是真当祖宗供着的。” 谢琅年纪不大,但少年掌兵,真动起怒来,很有威势和压迫感。 孟祥便知犯了忌讳,忙正色道:“世子教训的是,属下以后会留意。” “不是留意,是好生盯着他一举一动。” “是。” 谢琅又问:“他何时出门,何时回来的?” 孟祥想了想:“大概戌时一刻出门,半个时辰前回来的。” 谢琅直接回了东跨院。 张眼一望,寝房黑着灯,只有外头留着一盏光,显然里面人已经睡了。 顾、李二女官不见踪影,桑行守在外面,端着袖子,靠着廊柱打盹儿。 见谢琅一身酒气回来,面色沉沉的,老内侍有些紧张,起身行了一礼,迟疑问:“世子可要沐浴?” 谢琅摆手,让他退下,不等桑行说话,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桑行皱起眉,心头不悦。 觉得这位北境侯府世子,实在有些太不讲究了。 就算寒门出身,也得讲究基本的洁净吧。 屋里很安静,只闻绵长的呼吸声。 谢琅驻足片刻,径直去了浴房,到衣架旁,刚要解玉带,忽觉不对。 他低头,看着悬在腰间的那块玉佩。 莹白一块,上等的羊脂玉,玉身完好无缺,玉佩上挂的穗子却不见了。 第011章 回门(一) 谢琅皱眉。 隐隐觉得有些麻烦。 那穗子的材质是北郡雪蚕丝织成,根本经不起查。 虽然只凭一个穗子,也没人敢给他定罪,可刘喜贵毕竟是即将往北境赴任的监军,这件事,能不与谢家扯上关系,自然最好。 谢琅脱下袍子,先囫囵冲了个冷水澡,洗去一身酒气,及被酒气遮盖的血腥气,才拢着寝衣来到床边。 暗夜里,他眸底仿佛燃着幽火,一动不动盯着躺在床帐内侧的人。 烛火斜斜照入,朦胧勾勒出一张秀致面孔和线条优美的鼻梁。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并未闻到那夜的味道。 谢琅再度晃晃脑袋,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竟会有那样荒唐的想法,这么一个病秧子,最多也就拿匕首吓唬一下他,恐怕连血都没见过。 “世子爷。” 外头忽传来雍临的声音。 谢琅开门到廊下,皱眉问:“何事?” 雍临对打扰他睡觉这件事也很惶恐,但事情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了,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上去:“二爷来的信,今日刚到。” 谢琅接过,直接拆开了看。 雍临笑着问:“二爷难得写信,可是馋上京的美酒了?” 谢琅问:“明日是国子监入学考试?” “似乎是。” 雍临明白过来:“文卿公子好像要参加考试,二爷是让世子爷照看文卿公子吧?” 谢琅收起信,直接道:“你去打听下考试时间。” “是。” 屋里,卫瑾瑜被吵醒,睁开眼听了会儿,困倦得厉害,继续拉了拉被子睡了。 宫中大珰当街遇刺,人心惶惶,半夜里仍能听到锦衣卫全城奔驰缉凶的动静。 裘英几乎一夜未眠,结果第二日晨起,竟传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刺杀刘喜贵的凶手已经缉拿归案。 准确说,是凶手主动投案。 凶手自称是一名来自扬州的富商,说刘喜贵在担任江南织造总管期间,仗着权势,不停地对他进行敲诈勒索,他气不过,便将刘喜贵告到官府,谁料官府反以诬告罪名将他下狱,在刘喜贵授意下,他被屈打成招,一家老小皆惨死狱中,本人也被判了流放三千里。他日夜愤恨,咽不下这口气,便在流放路上诈死,偷偷潜逃至上京,伺机报复。蛰伏数月,终于在昨夜等到机会,于是重金买通了杀手,将刘喜贵引至深巷刺死。 时间,地点,因由,买凶杀人的证据,甚至是当初刘喜贵敲诈勒索的来往单据,都全部能吻合上。 至于为何主动投案。 他说是为了把刘喜贵恶行公之于众。 招供完之后,凶手便在狱中吞金自尽。 “事情经过就是这般。” “听说陛下大怒,不仅命督查院迅速彻查此事,还把当初举荐刘喜贵任职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黄纯狠狠训斥了一通。” “这么看来,当日先世子下手的人,就是凶手重金雇来的刺客。” 雍临把打探来的消息详细述说。 裘英接着问具体细节,谢琅则抱臂面朝窗站着,眉峰若剑,目光沉沉。 太顺利了。 顺利到让人不敢相信。 而且,有两个疑点。 刘喜贵出入二十四楼这等风月场所,都要锦衣卫随行,可见防范意识极高,十分惜命。凶手买通的杀手,是如何把刘喜贵引到后面深巷中动手的。 刘喜贵为何会撇下锦衣卫,心甘情愿入局。 其二,昨日他找到刘喜贵时,那阉竖胯.下之物状态,分明是正在或即将行□□之事。 刘喜贵为何会对着一个杀手有这种反应,难道是个伪装成伶妓的女杀手?以刘喜贵的警惕性,真的会跟一个不相识的伶妓随便外出么? 凶手的供词似乎没有明说这一点。 眼下也无从查证了。 还有,凶手既借投案的机会把刘喜贵恶行悉数供出,为何不再等一等朝廷审查结果,而是迫不及待地吞金自尽。 ** 从考场出来已是午时。 苏文卿拜别几个同窗,一眼就望见了停在不远处巷口的马车。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极普通的青盖马车。他唇边漫出一丝笑,见四周无人注意,抬步走了过去。 “文卿公子。” 负责驾车的、做普通侍卫打扮的定渊侯府亲兵抱了抱拳,热情同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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